第五章 废都的亡灵
在被无穷无尽的黑暗包围的巨大竖井底部──
黎榭莉亚睁开了眼睛。
「……唔、呜……！」
正当她想要爬起身来的时候，脚上立刻传来麻痹的剧痛。
她转过头，只见自己瘫在地上的脚扭曲地弯向诡异的方向。
（……看来是摔断腿了呢。）
黎榭莉亚莫名冷静地厘清现状。
当然，换作是普通人类的肉体，现在肯定摔成一滩肉泥了。
然而，很不巧地，她拥有的是不死者的身体。
（……我到底下坠了多深的距离？）
她稍微动了动脖子，环顾了一下周遭环境。然而，即便拥有能在黑暗中视物的〈吸血鬼〉之眼，她也只能勉强掌握周围的大致地形而已。
这是一个被寂静笼罩的广大空间，很可能是某个废弃的地下避难所。巨大化植物的根穿破了金属防护壁，整座避难所似乎已彻底失去机能。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存在。
雷欧尼斯和〈虚兽〉的交战声也消失无踪。
就在黎榭莉亚用手撑著地面，想抬起上半身之际──
「……咦！？」
她那双闪耀著鲜红色光芒的眼眸，捕捉到在黑暗深处蠢蠢欲动的东西。
◆
「划破龙鳞的冰魔之刃──〈冰烈连斩〉！」
雷欧尼斯用〈封罪魔杖〉增幅魔力，咏唱出攻击咒文。
这是冰属性的第八阶梯魔术。自虚空而生的无数冰刃，宛如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但就在同一时间，天使型〈虚兽〉发出了奇妙的声音。
一道光盾凭空出现，直接弹开了倾泻而下的满天冰刃。
（……噢？居然还保有〈圣光之盾〉的能力啊。）
〈圣光之盾〉是高位天使所拥有的权能。
能够直接无效化〈第八阶梯〉以下的魔术攻击。
要突破〈圣光之盾〉的障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也是身为光辉诸神使徒的〈天使〉，之所以被誉为足以和强大巨龙匹敌的原因。
雷欧尼斯解除了〈重力控制〉，降落于巨洞的边缘处。〈重力控制〉需要高度精密的魔力操作，因此在这种状态下并不适合全力战斗。
盘旋空中的〈虚兽〉再次发出诡谲的声音。
只见其手中冒出一把璀璨的光剑。
第六阶梯〈神圣魔术〉──〈执行者之剑〉。
那是过去让〈魔王军〉吃尽苦头的爆雷攻击。
「……啧！」
雷欧尼斯以注入魔力的〈封罪魔杖〉抵挡住投射而来的光剑轰炸。
嗡嗡、滋滋滋滋滋滋！
光刃飞散四射，把周围的废墟炸得满目疮痍。
翻滚腾起的烟尘气浪，隐去了雷欧尼斯的身影。
〈虚兽〉再次咏唱〈神圣魔术〉，重新在手中生成出光剑。
两支、三支、四支……足足有六支光剑，飘浮在〈天使〉的头顶上。
然后，这六支光剑同时得到解放──！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只听耳边一片轰鸣作响，空气剧烈地震颤起来。
〈虚兽〉拍打著扭曲的翅膀，吹散了弥漫周遭的烟尘气浪。
然而，那里早已没有雷欧尼斯的踪影──
「──我在上面，愚蠢之徒。」
一道展翅高飞的巨大影子，笼罩在〈虚兽〉的头顶上。
飞翔在〈虚兽〉正上方的，是一头几乎和其相同大小的〈骨龙〉。
雷欧尼斯单膝跪骑在〈骨龙〉背上，面带嘲弄地俯瞰著下方说道：
「──区区一介〈天使〉居然胆敢俯视〈魔王〉，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吧？」
接著，他举起〈封罪魔杖〉，口中咏唱起咒文。
「乖乖被碾碎吧──〈重坏咒弹〉！」
滋嗡──极度压缩的重力弹，直接将〈虚兽〉砸到了地上。
〈虚兽〉的巨大身躯陷入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陨石坑。
「──〈爆裂咒弹〉、〈爆裂咒弹〉、〈爆裂咒弹〉！」
雷欧尼斯立刻连续施放第二阶梯的破坏魔术，四周随即响起连绵不绝的爆炸声。
他完全没给对方发动〈圣光之盾〉的机会。
〈虚兽〉展开光之羽翼拔地而起。
笔直地朝著空中的〈骨龙〉猛冲了过去。
「噢？不愧是皮糙肉厚的〈天使〉啊──！」
〈骨龙〉的眼窝绽放出鲜红色的光芒。
嘎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在发出宛如来自地底的阴森咆哮之后，〈骨龙〉张开巨大的嘴巴，一口咬住〈虚兽〉的手臂。紧接著──
〈骨龙〉喷出了〈死亡吐息〉。
那是能够腐蚀大地、污染灵魂的尸龙吐息。
这道带来死亡的攻击，曾经摧毁无数战场上的敌人军团。
〈虚兽〉的那只手臂立刻斑驳崩坏，朝著地面落了下去。
然而，它依旧企图用另一只手臂掷出〈圣光之剑〉，攻击乘坐于〈骨龙〉背上的雷欧尼斯──
「──太慢了。」
但是，雷欧尼斯已经咏唱完攻击咒文。
「第九阶梯魔术──〈焦热炎狱炮〉！」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连炼魔银也足以融解的火焰集束，直接在〈虚兽〉的巨大身躯上开了个大洞。
「再多送你一发吧──〈神灭黑雷炮〉！」
雷欧尼斯接著咏唱起〈第九阶梯〉魔术。
漆黑的雷击纷至沓来──
天使型〈虚兽〉化为光之粒子，彻底遭到消灭。
「……用这种招式对付小喽啰，似乎太过头了呢。」
雷欧尼斯喃喃自语地说了这么一句后，随即把目光转回那个巨洞。
然后，他就这样骑著骨龙，往下飞了过去。
◆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只见雷欧尼斯点亮的光球散发出朦胧的光芒。
他乘著骨龙下降了好几百米特之后──
终于抵达竖井的最底层。
雷欧尼斯让〈骨龙〉回到影子中，独自站在一片瓦砾之上。
他在魔杖尖端点起一小团火焰，照亮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广大的圆形空间，侧面设有应该是用来搬运货物的隧道。
可是不管他怎么找，都没有看到黎榭莉亚的身影。
雷欧尼斯纳闷地皱起眉头，仰头看向巨洞的上方。
（难道是在下坠的过程中，意外地卡在什么地方了吗？不对──）
若是如此，他在下降的途中应该就会注意到她的踪影。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向脚边──
赫然发现瓦砾上有著斑驳的血迹。
「……！」
雷欧尼斯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
血迹看起来还很新，显然是黎榭莉亚留下的。
他加强了魔杖的照明度，发现血迹一路延伸到隧道深处。
雷欧尼斯的内心涌起难以言喻的不安。
〈吸血鬼〉拥有魔力所带来的强大再生能力。
只要待在原地老实不动，伤势应该很快就会自然痊愈。
因此黎榭莉亚没有理由勉强自己离开现场。
唯一可以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她在逃离什么东西。或者是──
（……她被谁掳走了吗？）
雷欧尼斯迈步跑了起来。
他追寻著血迹，毫不犹豫地进入隧道中。
举在头上的火光，照耀出隧道的深处。
「……莉亚小姐！榭莉亚小姐！」
他的呼喊声在黑暗之中回荡。
就在这个时候──
「……雷……欧──我在这里。」
他听到了黎榭莉亚几不可闻的回应声。
「……！榭莉亚小姐，你在哪里！？」
雷欧尼斯将火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设置在隧道侧面的那个空间，似乎是一个巨大的保管仓库。
在被水泥墙壁包围的房间深处。
只见黎榭莉亚正瘫坐在地上。
「榭莉亚小──」
雷欧尼斯刚踏出一步便停下脚步。
他之所以驻足不前，是因为房间里还有其他东西存在。
一群蠢动的骸骨正包围在黎榭莉亚的四周。
「……〈虚兽〉？」
雷欧尼斯惊呼一声，倏地举起〈封罪魔杖〉。
「等一下！雷欧──！」
黎榭莉亚连忙出声喊住他。
「不是的，这些人是──」
「……什么？」
雷欧尼斯依旧没有放下魔杖，只是蹙起眉头反问。
那群骸骨空洞的眼窝里闪著蓝光，一齐转向雷欧尼斯所在的方向。
然后──
〈我等乃此座废都的……亡灵……〉
骸骨们朗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
「……哈啊、哈啊……哈啊……」
「艾尔菲涅学姊，你还可以吗？」
蕾吉娜转过头去，关切地问道。
〈圣剑学院〉的基础课程包含了扎实的体力训练，因此咲耶和蕾吉娜平常都很习惯活动身体。但是艾尔菲涅已是高年级生，再加上专攻领域又是情报科学，因而非常不擅长跑步这种体力活动。
「……嗯、嗯……我可以的。」
艾尔菲涅拚命地向前奔跑，胸部因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
废都的道路大多已经崩塌，有些路段甚至完全塌陷了下去。
尽管不至于迷路，可是她们不得不绕一大圈远路，无法采取最短路线前进。
不久之后，三人抵达了刚才爆发战斗的地方。
然而，艾尔菲涅一行人看到眼前的景象，全都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从远处也能看到的超大型〈虚兽〉，如今已经不见踪影──
周围的建筑物倒成一片，地面被贯穿出无数个陨石坑般的痕迹。
通往地下设施的竖井也完全裸露出来，形成一处犹如深渊般的巨大坑洞。
艾尔菲涅默默地摇了摇头。
空气中弥漫著扬起的尘土，周围的视野非常恶劣。
凭空消失的不仅是〈虚兽〉，就连黎榭莉亚和雷欧尼斯也跟著不见踪影。
「〈虚兽〉似乎已经被消灭了，这一带没有它们的气息。」
咲耶说道。
「打倒它们的是榭莉亚大小姐和少年吗？」
「……不好说呢。」
艾尔菲涅交给黎榭莉亚他们的那颗〈宝珠〉，似乎被刚才那场战斗的余波给破坏掉了。虽然遭到破坏前的影像资料，有被保存在其他〈宝珠〉的网路之中，但是取出影像资料需要花上一段时间。
「大小姐！少年！你们在哪里啊！」
蕾吉娜大声呼喊道。
然后，她直接蹲在了深不见底的巨大竖井边缘。
「蕾吉娜，这样很危险的。」
艾尔菲涅连忙跑上前去。
蕾吉娜俯视著一片漆黑的竖井，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他们该不会在这下面吧？」
「……」
艾尔菲涅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如果他们真的掉入这个坑洞，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我下去找他们吧。」
咲耶拔出〈雷切丸〉，转身就要跳进竖井里。
「咲耶，这样太乱来了──」
「没事的。只要将电磁力缠绕在双腿上，踩著墙壁奔跑起来的话──」
「你真的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嗯，理论上应该办得到──」
「「不行────！」」
艾尔菲涅和蕾吉娜闻言，立刻全力拉住眼看就要纵身一跃的咲耶。
「你冷静一点。先让我用〈宝珠〉去搜索看看──」
艾尔菲涅的手上冒出了朦胧的光球。
──就在这时。
「──学姊！」
咲耶突然一把撞开艾尔菲涅。
说时迟那时快，剑刃的银光闪过眼前。
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铮──！
只听一阵金属的摩擦声响起，交锋的剑刃迸发出激烈的火花。
（……怎么回事！？）
艾尔菲涅摔倒在地，凝神看向扬起漫天烟尘的另一头。
只见一名少女正在和手握〈雷切丸〉的咲耶白刃相接。
没错，那是一名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娇小少女。
其翠绿色的头发扎成了马尾，随风摇曳。
深具异国风格的上衣，搭配著方便行动的五分裤。
那双白皙纤细的藕臂，竟举著一把毫不相称的巨大双刃剑。
「……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咲耶架住少女的长剑，要求对手报上名来。没想到──
「……咦？怪物居然说话了！？」
少女杏眼圆睁，似乎有些动摇。
「什么怪物，别把人说得这么难听啊──」
咲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直接猛地一个踏步上前。
〈雷切丸〉缠绕著蓝色闪电的刀刃随即擦过少女的眉间。
少女的浏海微微飞舞起来。
（她居然跟上了咲耶的出剑速度！？）
然而，咲耶〈圣剑〉的真正本领不在于雷击。
她的全身缠绕上紫色的电光，更进一步地提升了自己的速度。
神速的刀刃朝著少女的脖颈斩了过去。
「……」
就在攻击即将命中之际，咲耶硬生生地停住了刀刃。
然而，少女的剑刃也同样抵在了咲耶的喉头上。
少女那双蓝色的眼瞳，目不转睛地紧盯著咲耶──
「──到此为止吧。」
咲耶主动把刀收了回来。
「什么……！」
「你很厉害。假如你处于万全的情况下，我大概不是你的对手吧。」
「……唔──」
少女咬著嘴唇，紧按住下腹部。
只见她的腹部有一道醒目的伤口，鲜血正「啪嗒啪嗒」地滴落到地上。
最后──
「你们几个究竟是什么人……？」
少女呻吟般咕哝了一句，整个人就这样瘫倒在地。
◆
在雷欧尼斯点亮的光球照耀之下──
扭曲变形的成群骸骨，彷佛即将坏掉的玩具般蠢动著，映照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暗影。
〈……我等乃……《克里斯塔利亚骑士团》的骑士……〉
其中一具缺了一条手臂的骸骨，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如此说道。
「……克里斯塔利亚骑士团？」
雷欧尼斯向坐在地上的黎榭莉亚询问道。
她的右脚已经包上了乾净的布制绷带。
看来是这群骸骨把她搬到这里，并替她治疗了受伤的右脚。
「就是侍奉克里斯塔利亚公爵家的骑士团。」
黎榭莉亚点了点头，向他说明道：
「他们和我父亲一起，为了守护这座城市而战──」
〈我等于六年前的《大狂骚》中……和《虚兽》力战，最后不敌身亡。〉
骸骨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黑暗的空间之中。
（……原来如此，他们是徘徊不去的死者啊。）
雷欧尼斯身为〈不死者的魔王〉，立刻就明白了这群骸骨是怎么回事。
在发生过大规模战争的地方，那些心有不甘的亡魂会留在现世徘徊不去。
……这是相当常见的现象。
在雷欧尼斯还是魔王的那个年代，反覆爆发激烈战争的中原地区，经常会自然产生强大的〈不死者〉，甚至不需要施展〈死之领域〉的魔术。
（这个时代的人类似乎不晓得〈不死者〉的存在……）
那些不净土地上的魔力，在一千年后的现在恐怕都已烟消云散，因此并未有人看过不死者横行的现象。
（可是，这座废都就不同了──）
这里经历过由〈虚兽〉引发的大规模屠杀，导致长年都笼罩在瘴气之中。
那些积累于此的负面魔力，让整座城市变成了束缚彷徨灵魂的坩埚，说起来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吸血鬼女王〉是足以统领所有〈不死者〉的女王。这群徘徊不去的〈不死者〉，显然是被黎榭莉亚的死亡气息给吸引了过来。
雷欧尼斯将〈封罪魔杖〉置于地上，一丝不苟地端正好坐姿。
这群亡者是以生命守护故国的战士英灵。尽管雷欧尼斯向来桀骜不驯，不过向这样的战士表示敬意，才是〈魔王〉应有的作风。
〈你们……不害怕……我等……吗……？〉
「虽然我很怕幽灵，但倒是挺习惯和骸骨相处的。」
黎榭莉亚伸出手，拉起那具骸骨的手。
〈……噢噢……我等的主公……黎榭莉亚……大人……〉
寄宿著骑士之魂的骸骨们，纷纷感激涕零地跪倒在地。
……黎榭莉亚平常在学院的练习对手，就是雷欧尼斯召唤出来的骸骨兵，因此现在看到被亡魂附身的骸骨，当然已经见怪不怪了。
黎榭莉亚握著骸骨瘦骨嶙峋（？）的手，凝视著那双漆黑的眼窝，开口询问道：
「该不会就是你们向〈圣剑学院〉发出求救信号的吧？」
〈……正是我等……看来信号顺利送达了呢……〉
雷欧尼斯和黎榭莉亚互看了一眼。
没想到那道神秘的求救信号，居然是死者发送过来的讯息。可是──
「你们为什么要发出求救信号？」
雷欧尼斯问道。
既然他们都是已死之人，为何还要寻求他人的救助──？
（倘若是希望被囚禁的灵魂得到解放，我也不是不能帮他们这个忙就是了。）
掌管著〈死亡〉的雷欧尼斯，能够替他们完成这样的心愿。
但是，他们应该不是为了这件事，才特地向〈圣剑学院〉发出求救信号的。
〈……我等并非……在寻求救助……〉
那具骸骨摇了摇头，否定道。
〈……我等是想要……向各位发出警告……〉
「警告？」
〈……没错……发出警告。再这样下去……又会重蹈……六年前的悲剧……〉
骸骨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大狂骚》的浪潮……将会淹没《第零七战术都市》……〉
游魂说出了这么一句冲击性的发言──
「……什么！？」
黎榭莉亚顿时哑然失声。
「……这是什么意思？六年前的〈虚兽君主〉应该早就──」
早就不知所终了不是吗？──她的声音愈来愈微弱，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不是这么肯定。
〈不是六年前的……《虚兽君主》。〉
〈而是比当年的统率体更加强大的存在──〉
〈这座废都，出现了新的《虚兽君主》──〉
「你说……什么？」
◆
根据骸骨所言，四十二天前，那个东西突然出现在这座废都。
那头〈虚兽〉有著美丽女性的外形，和位于市中心〈中央花园〉地下深处的大型〈魔力炉〉融合在一起。
「和〈魔力炉〉融合……？」
黎榭莉亚不由得反问。
（……真是似曾相识呢。）
雷欧尼斯不禁苦涩地这么想著。
──在那场袭卷〈第零七战术都市〉的〈大狂骚〉中。
已经化为异形〈虚兽〉的〈六英雄〉──〈大贤者〉亚拉奇尔•德古拉迪欧斯，也企图和位于地下深处的〈魔力炉〉融合。
而且──
（……四十二天前是吗？）
那天恰好是沉眠于〈死都〉地下灵庙的雷欧尼斯，被黎榭莉亚误打误撞地解开了封印的时候。
这么刚好的巧合，怎么看都有蹊跷。
而在雷欧尼斯如此寻思的期间，游魂继续说了下去。
〈然后……和废都中枢……成功融合的《虚兽君主》……制造出了……作为自身眷属的……虚无的仆从……《虚兽》……〉
「嗯，我们在地面上看到了。从虚空的裂缝中涌现的人型〈虚兽〉──」
「我刚才还消灭了一头天使样貌的大型〈虚兽〉。」
雷欧尼斯补上这么一句。
〈……大型的《虚兽》……是自虚空召唤而来的存在……但是，那些人型的《虚兽》……并不是……普通的《虚兽》……〉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它们……其实和我等一样……都是徘徊不去的战士英魂……因为《虚兽君主》的力量……不幸堕入虚无……才变成那样的怪物……〉
「……你、你说什么！？」
黎榭莉亚不禁瞪大了眼睛。
「难道说，那些人型〈虚兽〉……都是这座城市的──」
雷欧尼斯也不由得轻呼一声。
「由死者之魂转化而成的〈虚兽〉……这种事情以前曾发生过吗？」
「没这回事……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黎榭莉亚神情动摇地摇头说道。
〈……我等听得到那个声音……〉
「……声音？」
听到游魂这么说，黎榭莉亚下意识地反问。
那群亡灵随即苦不堪言地开口诉说。
〈是的……就像是要将我等的灵魂……直接剥离出来的声音……〉
〈那道恐怖的女人声音……命令著我等堕入虚无之中──〉
〈……我等难以抗拒……那个声音的命令……〉
〈……那些靠近《魔力炉》中心的灵魂全都遭到禁锢，就此堕入虚无之中……〉
〈我等早晚也会……沦为那可憎的《虚兽》军团的一员……〉
〈……集结在……英雄《圣女》的麾下……永无止境地战斗下去……〉
「──〈圣女〉？」
亡灵说出的这个词汇，立刻引起雷欧尼斯的注意。
「雷欧？」
「容我确认一下。你们刚才说的〈圣女〉，是在指〈虚兽君主〉吗？」
雷欧尼斯不由得探出身子询问。
──他对这个称号很有印象。
假如这不是偶然，那么拥有这个称号的人就是──
〈……是的……《圣女》……媞雅……蕾斯……〉
〈……媞雅蕾斯•虚兽君主……此即虚无之王的名讳……〉
「……啧！」
……果然如此。雷欧尼斯在内心咕哝道。
〈圣女〉媞雅蕾斯──媞雅蕾斯•里萨列库提亚。
她是〈神圣教团〉崇奉的奇迹姬巫女。
也是〈魔王军〉的死对头、雷欧尼斯的宿敌──〈六英雄〉的其中一员。
（……换言之，媞雅蕾斯不仅复活于世，还化身为〈虚兽君主〉了是吗？）
〈光辉诸神〉赐予〈六英雄〉的〈圣女〉的权能是〈复活〉之力。
假如媞雅蕾斯在堕入虚无之后，依然保留著〈复活〉权能的话──
（或许她确实能够让这里的孤魂野鬼，以〈虚兽〉的型态复活过来也说不定。）
雷欧尼斯手抵著下巴，沉吟起来。
继〈大贤者〉亚拉奇尔•德古拉迪欧斯之后，又有别的〈六英雄〉在这个时代复活。
简直像是在呼应〈女神〉萝洁莉亚的转生一样。
而这些昔日的英雄，如今却化身成危害人类的〈虚兽君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雷欧尼斯感到一片混乱的时候──
「所以说，那个〈虚兽君主〉打算在〈第零七战术都市〉引发〈大狂骚〉啰？」
黎榭莉亚紧迫的声音，将他的意识拉回现实。
〈……正是如此……那个声音说……她要毁灭人类，令其回归虚无……〉
「为什么她会锁定〈第零七战术都市〉？」
〈关于这点……就不清楚了……那道声音……只有下达命令而已……〉
和黎榭莉亚对话的那具骸骨，突如其来地掉下一只手臂。
「……！？」
〈……看来……时候已经……到了……〉
只见骸骨眼窝里的幽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
附身在骸骨上的鬼魂，显然正在逐渐剥离。
〈……我等……已向人类同胞……发出了危机的预警……〉
〈……还请两位……带著这项讯息……尽速离去……〉
〈趁著那名《虚兽君主》……尚未苏醒的空档──〉
〈切莫让……六年前的惨剧……再次上演……〉
只见成群的骸骨接二连三地崩解散落，只剩下殷切的叮嘱声回荡于黑暗之中。
「等一下──」
〈……黎榭莉亚大人……您已经成长为出色的大人了……〉
拉著黎榭莉亚手掌的那具骸骨，留下最后的一句话之后──
伴随著一阵乾裂的声音，直接四散后掉落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