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妖精的勇者
「……没事吧？还会痛吗？」
「唔……」
听到蕾吉娜的声音，躺在地上的娇小少女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虽然我帮你做了简单的包扎，但现在还不可以随便乱动喔。」
「你的手法很老练呢，是治疗师吗？」
「我是女仆。」
「为什么女仆会跑来这种地方啊……」
少女看著裹上绷带的侧腹，露出难以理解的奇怪表情。
「话说回来，你都伤成这副模样了，居然还能和咲耶打得平分秋色，真是令人吃惊的剑术呢。」
艾尔菲涅如此说道。
从外表上来看，这名少女的年纪比蕾吉娜一行人还要小一些。
年龄约莫在十三、四岁左右。
少女有著一头扎在脑袋后面的翠绿色单马尾，以及一双细长而清秀的眼睛。
而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就是那对宛如匕首般尖锐的耳朵。那是妖精一族的最大特徵。
「──所以说，你刚才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砍了过来？」
蕾吉娜一边把急救箱收回背包里，一边向少女询问道。
「我以为你们和那些怪物是一伙的。」
少女有些闹别扭地别过视线。
「你说的『怪物』是指〈虚兽〉吗？」
「……」
少女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虚兽〉的外形确实和人类挺相近的──」
艾尔菲涅竖起食指，抵著下巴沉吟起来。
〈人鱼型〉或〈噬脑魔型〉之类的〈虚兽〉，的确拥有近似于人类的轮廓，但是它们的长相和人类相比，看起来应该截然不同才对。
「──和人类长得一模一样的〈虚兽〉是存在的喔。至少我曾经亲眼见过。」
在周围警戒搜索的咲耶恰好在这时回来，突然插嘴说了这么一句。
「完全的人型〈虚兽〉？纪录里应该不存在这样的〈虚兽〉啊。」
「我想也是。」
咲耶向蹙起眉头的艾尔菲涅如此说道，旋即蹲下身子察看少女的伤势。
「这道伤口是和〈虚兽〉交战时所受的伤吗？」
「……嗯，我一时大意，结果就中了这么一招。」
妖精少女不甘心地紧咬嘴唇。
「──你的名字叫什么？」
「……」
少女犹豫片刻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雅璐莱。雅璐莱•基尔列希欧。」
「雅璐莱吗？是个好名字呢。」
咲耶向她微微一笑，少女则是倏地别开了视线。
这时，艾尔菲涅迅速地启动了〈天眼宝珠〉。
只见无数的字符串流过发光宝珠的表面。
「妖精族的雅璐莱──在〈第零三战术都市〉的资料库里找不到这个名字呢。」
「向学院发出求救信号的人就是你吗？」
「什么意思？」
面对蕾吉娜的询问，雅璐莱只是摇了摇头。
「我才想问你们几个是什么人？跑来这种地方又是为了什么？」
她紧接著反问道。
「我们是隶属于〈第零七战术都市〉的调查队，来此调查这座废都出现的异变。」
艾尔菲涅简短交代了她们前来这座城市的来龙去脉。
她告诉雅璐莱，这是一座早在六年前就已毁灭的城市。然而，原本沉寂于〈虚无领域〉中的这座城市，却突然重新启动，并朝著她们所住的〈第零七战术都市〉移动。
听完这番说明后──
「〈战术都市〉……原来如此，人类勉强维持住生存圈了啊。」
雅璐莱如此喃喃自语道。
「我们已经交代完自己的来历了。那么，你又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
听到艾尔菲涅的询问，雅璐莱猛然握紧手中的长剑。
「我来这里，是为了讨伐〈女神〉。」
「……女神？」
艾尔菲涅和蕾吉娜不禁面面相觑。
看到两人的反应──
「……果然，传承已经断绝了呢。毕竟都过了一千年，这也无可奈何吧。」
雅璐莱有些沮丧地嘟囔了这么一句。
「我没有义务向你们说明这些事情。总之，我很感谢你们替我的伤口做紧急处理，但是请不要再管我了。」
「不好意思，我们可不能这么做。」
艾尔菲涅摇了摇头，说道：
「你或许是这座废都的唯一幸存者，我们不能就这样丢下你不管。更何况，〈圣剑士〉调查团有保护弃民的义务。」
「……」
「我们不会对你不利的，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吗？」
咲耶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将之递给雅璐莱。
「……这是什么？」
「一种名叫『最中』的甜点，是我最喜欢的点心。」
「点、点心……别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雅璐莱生气地露出小巧的虎牙──但就在这个时候。
她的肚子响起了饥饿的咕噜声。
「……」
「……随、随便你们要怎样就怎样啦！」
雅璐莱的脸蛋逐渐涨红，接著气呼呼地别过头。
◆
（……唔，为什么那女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夏莉潜伏在废墟的阴影之中，不由自主地停下吃甜甜圈的动作。
剑岚妖精──雅璐莱•基尔列希欧。
她既是〈精灵之森〉的公主，同时也是〈六英雄〉的〈剑圣〉席达尔克的关门弟子。不仅暗杀了〈魔王军〉的好几名将军，在战场上更是万夫莫敌的高超剑士。
甚至三度入侵〈死都〉的〈戴斯•霍德〉，企图直接砍下雷欧尼斯的脑袋。
（我听说她在〈骸骨要塞〉的攻防战中失去了行纵──）
夏莉微微眯起那双淡黄昏色的眼睛。
身为〈魔王军〉死敌的那名剑士，为什么会存在于这个时代？
尽管妖精一族向来以长寿闻名，可是他们并非不老不死的存在，寿命最多也不过在三百年左右，要活上一千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她和魔王大人一样，也转生到了这个世界？）
不对，转生仪式不仅是〈第十二阶梯〉的魔术，还必须借助〈女神〉萝洁莉亚的力量。
即使是妖精族的长老，也无法施展出这项秘术。
（无论如何，这件事情必须审慎调查。）
虽说雅璐莱看起来已经负伤，但是主人曾经叮嘱过她不可轻举妄动。
夏莉囫囵吞下甜甜圈，随即潜入阴影之中。
◆
雷欧尼斯点亮的魔力灯光，微微照亮著宽敞的仓库。
在等待黎榭莉亚伤势自然痊愈的期间，他稍微调查了一下仓库内部。
「我找到吃的东西了，榭莉亚小姐。」
雷欧尼斯发现整箱的防灾食品，于是把它们搬到了黎榭莉亚的面前。
从标示的保存期限来看，应该还可以食用。
（……居然能够保存十年以上，这究竟是什么鬼科技啊？）
雷欧尼斯对此有些半信半疑。
若是使用〈时间固定〉的魔术，确实有可能办到这样的事情，但那是属于人类无法到达的第八阶梯魔术。
「呃，食用方法是……」
雷欧尼斯取出密封的小袋，开始阅读起上头的说明文字。
「雷欧，要不要我来弄就好？」
「请你别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这点程度的小事，我一个人处理得来。」
「是、是吗？那么，就全部交给你啰。」
黎榭莉亚露出有些开心的微笑。
（根据说明来看……噢，只要用火加热就行了嘛。）
雷欧尼斯在指尖制造出火焰，打算直接烧烤那个密封的小袋。
「……慢著，雷、雷欧！要、要在锅子里隔水加热才对！」
「在、在锅子里？」
「对，要烧成一锅开水。」
「我知道了。」
雷欧尼斯从〈影之王国〉的宝物库里，召唤出一个金属制的器皿。
他依稀记得这是从某个王国抢来的圣杯或国宝之类的东西，可是他懒得再去找其他的器皿出来。
他把身上的存水注入器皿，接著将蒸煮袋也放了进去。
「这样子……就可以了吧？」
「嗯，做得很好呢，好棒好棒。」
黎榭莉亚温柔地摸了摸雷欧尼斯的脑袋。
雷欧尼斯这时突然注意到，黎榭莉亚的整张脸都泛著潮红。
（……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她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的样子。
「榭莉亚小姐，请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嗯、嗯……」
黎榭莉亚点了点头，以有点恍惚的声音回答。
而在等待开水煮沸的期间──
（话说回来，〈六英雄〉的〈圣女〉是吗──？）
雷欧尼斯坐在地上，脑海中整理著亡灵们方才所说的话。
（继〈大贤者〉亚拉奇尔•德古拉迪欧斯之后，没想到连那女人也在这个世界复活了……）
〈圣女〉──媞雅蕾斯•里萨列库提亚。虽说她是雷欧尼斯的宿敌──〈六英雄〉的其中一员，但她其实从未和魔王时代的雷欧尼斯直接交手过。
她被赐予的权能，是治愈和复活的奇迹之力。
和掌管死亡的王者雷欧尼斯，恰好是完全相反的两股力量。
为〈光辉诸神〉的军队赋予力量、让本应战死沙场的人类英雄一次又一次地复活──这就是〈六英雄〉中的〈圣女〉所扮演的角色。
（……不管怎样，如今姑且解开了一个谜团。）
〈圣女〉媞雅蕾斯是〈神圣教团〉的象徵性存在。雷欧尼斯先前发现的〈神圣教团〉代表符号，肯定就是她制造出来的〈虚兽〉所绘制的杰作。
（……和〈大贤者〉亚拉奇尔•德古拉迪欧斯一样，〈圣女〉媞雅蕾斯也遭到虚无吞噬，化身成了〈虚兽君主〉。）
为什么存在于遥远太古的〈六英雄〉，会在一千年后的现在展开行动──？
（萝洁莉亚应该没有预言过这样的事情……）
侵略世界的神秘势力──〈虚兽〉。
异常发达的魔导科学文明，以及人类被授予的异能之力──〈圣剑〉。
这中间肯定发生了某种异常事态，导致现状超出了萝洁莉亚的预言。
「雷欧……」
「……！？」
当雷欧尼斯察觉到的时候──
黎榭莉亚的脸庞已经近在咫尺。
「榭、榭莉亚小姐？」
他不由得心头一跳，屏住气息。
黎榭莉亚好似发烧般，娇俏的脸蛋一片通红。
只见她的双唇微启，轻轻吐息；一双湿润的红色眼眸，则是火热地凝视著雷欧尼斯。
「那、那个……对不起，雷欧……」
「……？」
「……我想要……你的血……」
楚楚可怜的樱唇中吐出央求般的呢喃话语。
她满心渴望地咽了一下口水。
（啊，原来如此……）
由于治愈伤势需要消耗大量魔力，黎榭莉亚涌起了吸血的冲动。
「……我、我明白了。」
雷欧尼斯还没来得及卷起制服袖子。
「……咦！？」
黎榭莉亚就已经一把摁住他的肩膀──
「……嗯……哈啊……嗯……」
她将刚冒出来的娇小尖牙刺进了雷欧尼斯的脖颈。
「……榭、榭莉亚小姐……请你等一下啊……」
「……嗯……啾……嗯……」
换作平常的黎榭莉亚，哪怕陷入饥渴状态也会听从雷欧尼斯的指示；然而，此刻的她像是著魔般，只是不断地索取鲜血。
「……唔、雷欧……对不起……」
黎榭莉亚有些粗暴地扒下雷欧尼斯的制服，顺势将他按倒在地。
打从她成为雷欧尼斯的眷属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失控的状况。或许是因为再次回到被毁灭的故乡，导致她的情绪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啾、咕噗、咕噗。
那头美丽的银白长发，散落在雷欧尼斯的脸颊上。
「……呃……唔……！」
雷欧尼斯轻声呻吟起来。
在正常情况下，吸血行为会伴随著一股酥麻的疼痛感。
然而，此刻的雷欧尼斯只感到脖颈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
黎榭莉亚就是如此狂热地吸吮著他的鲜血。
啾啵、啾、啾、啾啵、啾啵。
引人遐想的水声，在火光摇曳的黑暗中回荡。
「……榭莉亚……小姐……」
黎榭莉亚柔软丰满的酥胸，直接压在了雷欧尼斯的身上。
雷欧尼斯的手指下意识地紧扣住黎榭莉亚的后背。
「……啊……雷……欧……嗯、啊呣♪」
黎榭莉亚甚至没去理会凌乱的裙襬，只是一心一意地吸吮著雷欧尼斯的脖颈。
就连制服的衬衫也敞了开来，微微露出里面的清纯白色内衣。
「……～唔，再、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出人命的……」
雷欧尼斯的手指逐渐失去力气。
黎榭莉亚的理性似乎已经完全被吸血冲动给吞噬了。
（……不、不妙啊……）
如今的雷欧尼斯所拥有的肉体只是个十岁少年。
不赶紧想点办法的话，他全身的血液就要被吸得一乾二净了。
（……没办法了，只能动用魔术让她睡过去。）
就在他把手伸向掉落在地的〈封罪魔杖〉之际──
「……嗯……欧……啊呣……啾……嗯……♪」
『──莉亚……榭莉亚……！』
「再一下下……就好……嗯……」
『……榭莉亚，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啊……嗯…………………………唔哇哇哇！？」
头顶上方响起一道声音──
黎榭莉亚这才如梦初醒地猛然回过神来。
「菲、菲涅学姊！？」
她抬起头来一看──
赫然发现艾尔菲涅的〈天眼宝珠〉就飘浮在自己的头顶上。
◆
「……很、很抱歉让你担心了，菲涅学姊！」
黎榭莉亚一边慌张地整理著紊乱的制服和头发，一边正襟危坐地跪坐在光之宝珠前面。
『……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有点奇怪，没事吧？』
「我、我、我没事，这只是学姊的错觉而已啦！」
黎榭莉亚面红耳赤地摇头否认。
『这、这样啊……』
值得庆幸的是，刚才那一幕好像顺利蒙混过去了。
而端正地跪坐的黎榭莉亚身后，雷欧尼斯正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唔，我这人实在太宠眷属了……）
雷欧尼斯一边闷声呻吟，一边不经意地听著两人的谈话。
当他还是〈不死者的魔王〉时，绝对不会允许眷属做出如此僭越的举动。
因为被眷属吸太多血而挂掉的魔王，肯定会成为「流芳百世」的大笑话。
『──你们似乎和〈虚兽〉发生了交战，都平安无事吗？』
「是、是的，虽然稍微受了点伤，但是不至于影响到作战行动。」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真亏你们能够安然无恙呢。』
「这个嘛，呃，这都是多亏了雷欧的〈圣剑〉之力──」
黎榭莉亚语无伦次地搪塞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蕾吉娜和咲耶这下也放心了。』
在明灭不定的〈天眼宝珠〉另一头，可以感觉到一行人都松了一口气。
『你们目前在地下的最底层地区吧？我们这边没办法移动到你们那里，就在地面上找个地点会合吧。』
「我瞭解了。啊，学姊，我有件事情必须先向你报告一下──」
『……报告？』
「──是的。这座废都很有可能潜伏著〈虚兽君主〉。」
『你说什么！？』
艾尔菲涅不禁大声惊呼。
黎榭莉亚巧妙地隐瞒了那群亡灵的事情，向艾尔菲涅报告先前在地上与他们交战的〈虚兽〉，以及位于〈中央花园〉中心部的〈魔力炉〉很可能已经遭到〈虚兽君主〉占据一事。
这个时代的人类，基本上不相信亡灵和不死者的存在。若是直接说出那群亡灵的事情，恐怕只会徒然造成无谓的混乱而已，因此黎榭莉亚可说是做了非常正确的判断。
而在听完黎榭莉亚的报告之后──
『〈虚兽君主〉──该不会……』
艾尔菲涅的语气不由得紧张起来。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在推测阶段──」
黎榭莉亚以这句话作为开头，接著说道：
「但是，只要〈第零三战术都市〉持续朝著〈第零七战术都市〉移动，考虑到〈大狂骚〉发生的可能性，我认为我们应该继续调查下去。」
「你说得对。既然连大型〈虚兽〉都出现了，那么背后存在著〈虚兽君主〉也不奇怪。总而言之，我们必须查明〈中央花园〉的〈魔力炉〉发生了什么状况──」
空中的〈天眼宝珠〉明灭不定，彷佛在同意黎榭莉亚的看法。
「对了，学姊你们有遇上什么状况吗？」
这时，改由黎榭莉亚开口询问另一边的情况。
『呃……这个嘛……』
迟疑片刻后，艾尔菲涅才回答道：
『……我们保护了一名民间人士的妖精少女。』
「民间人士！？这座废都还有幸存者存在吗？」
这次换成黎榭莉亚大声惊呼。
『不，因为她是〈圣剑〉持有者，所以还无法确认她是不是民间人士。详细情形就等我们会合之后再说吧。』
「好、好的，我明白了。我们要在哪里会合比较好？」
『有什么合适的地点吗？』
黎榭莉亚沉思半晌──
「那么，我们就约在〈中央花园〉的〈克里斯塔利亚官邸〉如何？」
『〈克里斯塔利亚官邸〉啊──是呢，如果约在那里，蕾吉娜也能够负责带路。我瞭解了，那你们两人都小心一点喔。』
「好的，学姊你们也是──」
两人结束通讯之后──
〈天眼宝珠〉立刻失去光芒，直接进入休眠模式。
若是一直保持在〈圣剑〉启动的状态，艾尔菲涅似乎会急遽消耗精神力。
黎榭莉亚忍不住长吁一口气，随即转头看向身后的雷欧尼斯。
「你的吸血冲动已经消退了吗？」
「……唔～对、对不起，雷欧！」
雷欧尼斯有些坏心眼地问道，黎榭莉亚登时满面通红地向他道歉。
「虽然我说过你可以吸我的血，但是你要是吸得太过头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
「……我、我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了，脑袋突然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
黎榭莉亚泪眼汪汪地垂下肩膀。
（……也罢，欺负眷属这种事情还是得适可而止。）
宠溺眷属的雷欧尼斯清了清嗓子后说道：
「我开玩笑的。你的魔力似乎完全恢复了，真是太好了。」
「雷欧……」
「那么，我们再稍微休息一会儿，就朝著会合地点出发吧。」
雷欧尼斯缓缓站起身。
尽管因为贫血而有些晕眩，不过没有严重到动不了的地步。
他将加热好的即食炖菜盛到容器里，连同汤匙一起递给黎榭莉亚。
「谢谢你，我开动了。」
黎榭莉亚彬彬有礼地用双手接过，朝著雷欧尼斯嫣然一笑。
「对了，你刚才和艾尔菲涅小姐说的〈克里斯塔利亚官邸〉──」
「嗯，就是我出生的老家。」
黎榭莉亚点了点头说道：
「官邸就位于市中心的岛屿──〈中央花园〉的行政区里。虽然可以作为路标的建筑物几乎都倒光了，但如果是〈克里斯塔利亚官邸〉的话，不管是我还是蕾吉娜，都能够轻易认出路来。而且──」
说到这里，她有些欲言又止地闭上了嘴巴。
即使她最后没有说出口，雷欧尼斯也明白那个理由是什么。
克里斯塔利亚骑士的英魂，都被囚禁于这座废都之中。黎榭莉亚的父亲克里斯塔利亚公爵，或许也和那群亡灵一样依旧徘徊不去。
（又或者已经在〈圣女〉之力的作用下，被转化成〈虚兽〉也说不定──）
无论如何，这都是雷欧尼斯必须查明的事情。
在这座废都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中央花园〉地下最底层。
在半球状空间的中心，巨大的〈魔力炉〉绽放著耀眼的光芒。
「──啊啊，这一刻终于要到了。〈女神〉的容器终于要被填满了。」
一名身穿神官服的青年，在宛如教堂般静谧的空间里笑了起来。
涅法肯斯•虚兽君主。
他身前的祭坛上，摆放著教团搜罗而来的几十把〈魔剑〉。
涅法肯斯拿起〈魔剑〉，将它们接二连三地扔进闪耀著光辉的〈魔力炉〉中，彷佛在往火炉里添加柴火般。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耀眼的〈魔力炉〉将他手中的〈魔剑〉一一吞噬进去。
「〈女神〉啊，我们已经苦候千年的漫长岁月。独自一人向〈光辉诸神〉高举叛旗的伟大〈女神〉啊──」
涅法肯斯一脸恍惚地看向上方。
位于他视线彼端的，是一名和〈魔力炉〉融合在一起的白皙肌肤女子。
──在〈女神〉转生到这个世界的同一时间，跟著复活过来的〈六英雄〉的〈圣女〉。
她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眸正凝视著虚空，轻声吟唱著低回不已的歌曲。
「哎呀呀，真是悦耳的歌声呢。〈六英雄〉的〈圣女〉媞雅蕾斯•里萨列库提亚，没想到曾经身为〈女神〉军团宿敌的你，此刻的歌声却是如此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惨遭虚无侵蚀的〈六英雄〉，如今已经化为〈女神〉转生体的容器。
萝洁莉亚•伊什塔莉丝的灵魂碎片，将会在这个虚无的容器中孵化茁壮。
「……只差一点了，就只差一点点了──」
就在涅法肯斯将所有〈魔剑〉都扔进〈魔力炉〉的时候──
形似鸽子的〈人造精灵〉使魔，突然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怎么回事？别来打坏我的兴致──」
涅法肯斯不悦地蹙起眉头，但在听完精灵的报告之后，立刻恢复成冷静的表情。
「──〈天使〉被消灭了？」
那头强大的〈虚兽〉，应该是去对付圣域派来的那名刺客了。
（我太小看那个妖精勇者了吗？不对──）
涅法肯斯启动影像装置，连接上了这座战术都市的监视网路。
──片刻过后。
监视网路在外部区块发现了可疑物体。
一架无乘客的帝国骑士团〈战斗航空机〉。
「……〈圣剑士〉的调查队吗？比我预期的还早采取行动呢。」
涅法肯斯耸了耸肩，叹了口气。
尽管他不认为无能的〈圣剑士〉有办法打倒那头〈天使〉──
「也罢。我就稍微去清理一下垃圾吧。」
他心满意足地望著鼓动不已的〈魔力炉〉，喃喃自语地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