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蠢蠢欲动的虚无
「──吶，雷欧……雷欧尼斯。」
她的声音温柔地撩拨著耳朵。
大多数的人类都对这道声音避之唯恐不及，认为那是诱人堕入黑暗的邪恶之声，然而对于少年来说，那却是随时都想听到、令他感到安稳的嗓音。
宛如夜色化身的乌润黑发，以及犹如陨星般璀璨的眼眸。
──萝洁莉亚•伊什塔莉丝。
率领八位〈魔王〉和〈光辉诸神〉鏖战的〈叛逆女神〉。
她有时会让少年枕在自己大腿上，细细诉说著她身处星辰彼端时期的事情，也就是那些极为遥远的太古神话。
「雷欧，我能够陪伴你的时间，或许已经所剩无几了。」
「……萝洁莉亚？」
少年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不要……只要是为了你，我……」
「对不起。但这就是宿命──不，应该说是我的使命。」
她那白皙的玉手，轻轻地盖上了少年的眼睛。
「我很快就会消失不见，转生到一千年后的未来世界。」
「……未来世界？」
「没错，到那时候，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你能够想办法找到我吗？」
「嗯，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
「……欧……雷欧……」
「……唔、嗯……」
感觉有人正在轻柔地摇著自己的身体。
雷欧尼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次把身子翻了过去。
「……愚蠢之徒，居然胆敢惊扰……〈魔王〉的清梦……」
「雷欧？」
「以死亡来清偿汝之罪行吧……」
「雷欧，你该不会是睡迷糊了吧？」
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脸颊。
「……咦！？」
雷欧尼斯这下子终于惊醒了。
「……榭、榭莉亚小姐！？」
他吓得整个人弹了起来。
黎榭莉亚满是困惑的脸庞就在他的眼前。
那双澄澈的冰蓝色眼眸，正在担心地凝视著雷欧尼斯。
他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睡倒在黎榭莉亚的大腿上。
「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因为你好像在做恶梦的样子。」
「我在途中和大小姐换班啰。」
蕾吉娜强忍著哈欠，补充说明道。
「少年，你的睡脸非常可爱呢。」
「请、请不要再捉弄我了……」
蕾吉娜促狭地戳著雷欧尼斯的脸颊，顿时把他惹得面红耳赤起来。
「话说回来，你刚才好像说了什么『魔王的清梦』……」
「拜、拜托你把这些话忘了吧！」
雷欧尼斯连忙搪塞过去。
自己在睡迷糊的情况下，似乎不小心说了什么蠢话。
（……今后得注意别胡乱说梦话了。）
雷欧尼斯这么想著，把视线转向窗外。
「呃，我到底睡了多久时间？」
只见外头的天空一片灰云密布，太阳好像已经升起。
「差不多八小时吧。」
黎榭莉亚看著时钟回答。
「我居然睡了这么久……」
「少年，我的掏耳朵服务非常舒服吧～？」
「我、我的大腿躺起来很舒服没错吧？雷欧。」
「别、别问我啊！」
「──各位，再过十分钟左右，我们就会降落在〈第零三战术都市〉的第三机场，也就是先前说过发出求救信号的那个区块。」
坐在操纵席上的艾尔菲涅转过头来，向众人这么说道。
「知道了。咲耶，该起床啰。」
黎榭莉亚温柔地摇醒熟睡的咲耶。
「唔、嗯……姊姊？」
「我不是你姊姊啦。」
黎榭莉亚摘下咲耶的眼罩，咲耶随即感到刺眼似地眨了眨眼。
主翼的推进器喷发出蓝色火焰，〈战斗航空机〉开始降低机身的高度。
雷欧尼斯走到窗户旁边，俯瞰著底下的景象。
在低垂的云层下方，巨大的人工构造物正在海面上移动著。
（……那就是〈第零三战术都市〉啊。）
由于整座都市太过巨大的关系，无法一眼掌握它的全貌。
中央区块甚至被浓厚的海雾笼罩，无法看清楚具体的情况。
〈战斗航空机〉启动降落推进器，进入了著陆的最后阶段。
◆
人类最后的堡垒，对抗〈虚兽〉的要塞──〈第零三战术都市〉。
这是一座由三大区块连接而成的巨大人工岛。
其规模虽然只有之后建造的〈第零七战术都市〉的一半左右，但是据说在六年前惨遭〈大狂骚〉蹂躏以前，这里的居住人口就有五十万以上。
大型居住区的军用机场连接著市中心的〈中央花园〉。
第十八小队的战斗航空机，就降落在这座被〈虚兽〉破坏殆尽、只剩下无数废墟大楼林立的城市。
军用机场笼罩在浓厚的海雾之中，整个视野的能见度极度恶劣。
雷欧尼斯走下飞机，站在一片瓦砾之上，缓缓地伸展著僵硬的身体。
周围弥漫著令人窒息的瘴气。
（真是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简直就和〈死都〉没两样呢──）
尽管太阳早已升起，天空却依旧呈现混浊的灰色，光线昏暗到令人郁闷的程度。
六年前惨绝人寰的屠杀气味，至今仍然笼罩著这整座城市。
假如现在是太古时代，肯定已经有自然诞生的不死者们，成群结队地在街头昂首阔步了。
正当雷欧尼斯想到这里时，他的身后传来了僵硬的脚步声。
转头一看，只见黎榭莉亚一脸肃穆地望著眼前这片大楼废墟。
雷欧尼斯不知道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呆立在原地不动。
蕾吉娜、咲耶及艾尔菲涅也在锁上飞机的舱门后走了过来。
「城市里的瘴气浓度过高，无法用飞机来进行移动。」
艾尔菲涅耸了耸肩说道。
搭载在战斗航空机上的精密魔导机器，似乎会受到瘴气影响而失常。
再加上浓雾造成视线不良，一个弄不好甚至有可能导致坠机事故。
「学姊──」
咲耶看向担任小队长的黎榭莉亚，请求她做出进一步的指示。
黎榭莉亚先是拋开伤感似地摇了摇头，接著点头说道：
「现在开始进行市区的第一次调查工作。」
于是，黎榭莉亚将小队一分为二：自己和雷欧尼斯负责调查居住区的西侧；蕾吉娜、咲耶、艾尔菲捏则是负责居住区的东侧。
这样的分组方式，不仅可以让两边都有熟悉这里的成员（黎榭莉亚和蕾吉娜），万一在城市内和〈虚兽〉发生交战的时候，也能够避免雷欧尼斯的真正实力曝光。
（……我的眷属还真是办事周到。）
雷欧尼斯的心中，再次提高了对黎榭莉亚这位副手的评价。
「榭莉亚，这个给你带著──」
艾尔菲涅这么说后，将一颗〈天眼宝珠〉交给了黎榭莉亚。由于一般的通讯装置会受到浓密瘴气的干扰，因此这里只能依赖她的〈圣剑〉来保持联系。
「每隔一小时要做一次定时联络，还请各位务必谨慎行事。」
黎榭莉亚向众人交代道。
「──少年，榭莉亚大小姐就拜托你照顾了喔。」
在临别之际，蕾吉娜凑到雷欧尼斯的耳边低声叮嘱。
「交给我吧。」
雷欧尼斯二话不说地点了点头。
接著，他施展〈念话〉向脚边的影子传讯。
『──夏莉。』
『属下在，魔王大人。』
伴随著应答声，雷欧尼斯的影子出现了些许变化。
『你去保护她们三个人。』
『那么，护卫魔王大人的工作呢？』
夏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她大概是想说：雷欧尼斯这副十岁少年的模样，不仅原本的魔力受到大幅限制，甚至连身体能力也几乎等同于零，她对此感到很不放心吧。
虽然这确实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不需要。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可是……』
『别让我说第二次。』
『……是属下僭越了，魔王大人。』
在雷欧尼斯的瞪视下，影子惶恐地瑟缩起来。
『很好。虽说她们并非我的眷属，但是你要把她们视为我的〈王国〉的臣民。』
『──是的，属下领命。』
延伸在地上的影子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后，旋即从雷欧尼斯的脚边离去。
雷欧尼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尽管夏莉的女仆能力实在有待加强，不过她作为刺客的本领是无庸置疑的。
蕾吉娜一行人只要有夏莉跟著，基本上就没什么好担心了。
（我居然会出手保护人类啊──）
雷欧尼斯微微声了声肩，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
（……也罢，毕竟她们三个也是我的〈王国〉的臣民。）
虽然他在内心如此自我开脱──
但是理由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就连他自己也答不上这个问题。
◆
风从废墟的缝隙间吹过的呼啸声，以及两人踩在瓦砾上的脚步声，空虚地在周围回荡。
「这个区块就是〈克里斯塔利亚骑士团〉筑起战线迎击〈虚兽〉的地方。」
黎榭莉亚一边走在崩塌的要塞前面，一边向雷欧尼斯说明道。
银白长发随风摆动。
在这座荒废的城市里，看不到任何会动的东西。
「道路随时可能塌陷，你要留意脚边的安全喔。」
「好的……呃……！」
「雷欧，你没事吧？」
黎榭莉亚及时拉住了被瓦砾绊了一跤的雷欧尼斯。
「……不好意思。」
「你可别逞强啊。要是累了的话，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黎榭莉亚停下脚步，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过去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呢。」
「……」
在废都的道路上，甚至看不到任何一具白骨。
（……没记错的话，〈虚兽〉会吞噬人类啊。）
那些被〈虚兽〉吃掉的人类，连一丝的踪迹都不会留下。
简直像是直接被虚无给抹除掉般。
「地底下呢？搞不好还有幸存者藏身在那里。」
雷欧尼斯如此说道。
假如这里和〈第零七战术都市〉构造相同，那么地底下应该有设置避难所才对。
「说得是呢。地下避难所存放著粮食和海水过滤装置，甚至有专门的工厂设备。只不过，要在〈虚无领域〉里存活下来，实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黎榭莉亚和雷欧尼斯再次迈开脚步。
在那之后，他们约莫步行了二十分钟，发现一座还保留著原型的设施。
那是一座复合型设施，由偌大的运动场和低矮的建筑物组合而成。
「这里原本是一所学校。」
黎榭莉亚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像是〈圣剑学院〉那样的学校？」
「不，这里不是为了培育〈圣剑士〉的学校，只是给普通孩子就读的地方──」
她用力推开早已损坏的大门。
「里头的建筑物好像安然无恙，我们进去瞧瞧吧。」
黎榭莉亚率先走进废墟的腹地。
相较于外头崩塌的情形，里头的损伤看样子不太严重。
两人穿过满是沙尘的走廊，直接走上楼梯。
虽然走廊的尽头设有电梯，但是当然已经无法运作了。
「我们去顶楼平台看看吧。从高处眺望，说不定能看到些什么。」
「……说得是呢。」
为了避免吸入粉尘，他们掩著口鼻登上积满沙土的楼梯。
（故乡啊……）
看著走在前头的黎榭莉亚的背影，雷欧尼斯不经意地想起这个词汇。
雷欧尼斯心目中的故乡。
当然不是他的出生之地〈罗格纳斯王国〉。
然而，能够被称作故乡的〈死都〉早已被人类攻陷，原本的部下也悉数死绝。
因此对于雷欧尼斯来说，还能够称得上是故乡的存在就只有──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她〉是我唯一能够称得上故乡的存在了吧。）
踩著荒废的楼梯来到四楼之后──
「喝啊啊啊！」
黎榭莉亚用〈吸血鬼女王〉的怪力，一脚将铁卷门踹开。
「你太胡来了，榭莉亚小姐。」
「唔，对不起嘛。我有点心烦意乱。」
黎榭莉亚有点尴尬地别开视线。
「在还没有完全习惯力量以前，这样做会导致你的脚受伤，请你下次留意一点。」
两人穿过铁卷门上的大洞，走了出去。
顶楼平台上，有一座附有大型净水装置的水塔，以及一栋用来储备物资的仓库。
「从这里看过去的话，四周的情况就能一览无遗呢──」
黎榭莉亚站在毁坏的护栏前说道。
她一边按住被风吹起的银白发丝，一边俯瞰著整座废都的光景。
「那就是〈中央花园〉，我和蕾吉娜小时候就住在那里。」
她指著有大桥连接的中央区块说道。
若是以〈第零七战术都市〉来说的话，那里正好就是〈圣剑学院〉座落的位置。
黎榭莉亚眯起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看得到吗？」
她将双手穿过雷欧尼斯的腋下，把他整个人向上抱了起来。
「等一下……！」
「哇，你好轻喔，雷欧。」
「榭莉亚小姐，请、请把我放下来！」
雷欧尼斯顿时困窘得满脸通红──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在视野的边缘发现了某样东西。
（……咦，那是──）
「……雷欧，怎么了吗？」
黎榭莉亚将雷欧尼斯放回地上，这么问道。
「榭莉亚小姐，你对那道纹样有印象吗？」
「纹样……？」
她顺著雷欧尼斯的手指望去──
接著摇了摇头，说道：
「我没看过那道纹样。看起来挺令人毛骨悚然的呢……」
（……是吗？令人毛骨悚然啊。）
对一千年前的人类来说，那道符号是象徵神圣的印记──
但是看在这个时代的人类眼里，原来会产生这种负面的感觉啊。
──结合〈星辰〉与〈燃烧之眼〉的符号。
这是一千年前的世界里，广泛流行于人类之间的〈神圣教团〉的印记。
雷欧尼斯在出发之前，也在那段影像里发现了同样的东西。
如此说来，这道符号很可能遍布于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可是，究竟是谁搞的鬼──）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嗯！？」
雷欧尼斯感知到身后传来气息的波动，立刻转头察看是怎么回事。
啪哩──啪哩──啪哩啪哩──
只见虚空中出现无数裂痕。
「……啧，〈虚兽〉！」
「雷欧，你快退后！」
黎榭莉亚高声叫道，挡在雷欧尼斯的身前庇护著他。
虚空中的裂痕急速增长，周围的空间瞬间就变得有如碎裂的玻璃。
紧接著，〈虚兽〉从扩大的裂痕缝隙中冒了出来。
……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眼前的人型异形虽然也是以双足步行，那诡谲的步伐却像是漂浮在海上般。
它们的肌肤苍白透明，散发著朦胧的磷光。
垂至地面的手臂前端还长著滴淌黏液的锐利尖爪。
（……外表和沼泽怪物〈沃加诺伊〉非常相近……不对──）
「圣剑启动──〈誓约魔血剑〉！」
黎榭莉亚高举右手大叫道。
光之粒子迅速聚集，在她的手中显现出〈圣剑〉。
她目光如炬地盯著包围两人的十几头异形怪物。
「数量非常多呢。」
「是啊，而且还是从未见过的类型──」
黎榭莉亚一边用右手架好〈圣剑〉，一边点头同意道。
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人型异形齐声咆哮了起来。
它们张开满是细齿的大嘴，挥舞著利爪猛扑而来。
雷欧尼斯立刻呼唤出〈封罪魔杖〉。
「放声嘶吼吧，渴求毁灭的红莲之焰──〈炎焦波〉！」
他咏唱出第三阶梯魔术的咒文。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从魔杖尖端迸发而出的火焰，将正面的三头〈虚兽〉烧得体无完肤。
异形怪物瞬间变成焦黑碳化的残骸。
「──〈炎焦波〉、〈炎焦波〉、〈炎焦波〉！」
雷欧尼斯连续施放咒文，收拾掉陆续从裂缝中现身的〈虚兽〉。
热浪烧灼著空气。与此同时，身缠魔力的黎榭莉亚──
毅然决然地冲进熊熊烈焰之中。
「喝啊啊啊啊啊啊！」
闪耀著红色光芒的〈圣剑〉，眨眼间就砍倒了两头来势汹汹的〈虚兽〉。
「雷欧，我们先暂时撤离再说──」
就在黎榭莉亚转过头去这么说的瞬间。
……斯……克里斯……塔利……亚亚亚亚亚……！
被砍倒在地的〈虚兽〉发出了宛如呻吟的咆哮。
「……咦？」
黎榭莉亚不禁瞪大了冰蓝色的眼眸。
「你刚才说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
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啪哩──！
虚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痕，巨大到彷佛能吞噬整座废墟。
「……榭莉亚小姐！」
雷欧尼斯大声发出警告。
之前〈海柏利昂〉停靠于〈第零七战术都市〉的码头时，他曾经见过一模一样的前兆。
（……啧，有大型的家伙要来了。）
下一瞬间，裂痕猛然迸裂开来──
咕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宛如被这巨大的虚空裂痕吞噬一般，整座废墟直接土崩瓦解。
「……唔！？」
这栋建筑物的周围地盘大概早已脆弱不堪。
整座废墟一口气崩塌下去，周边的其他建筑物也跟著被地上凹陷的大洞吞没。
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巨洞。
（……这个巨洞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道地底下是空洞？）
在下坠的过程中，雷欧尼斯逐渐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先前打倒〈六英雄〉的亚拉奇尔•德古拉迪欧斯时，他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第零七战术都市〉的正下方，存在著贯穿积层状地下空间的巨大竖井。
而〈战术都市〉很有可能都是相同的构造。
只见十几头〈虚兽〉直接被吞没于竖井之中。
在不断落下的瓦砾雨中，雷欧尼斯发现了黎榭莉亚的身影。
「──榭莉亚小姐！」
他在空中伸出手，试图用重力魔术捕捉住黎榭莉亚。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一道裂痕出现在下坠的两人之间──
整个空间嘎吱作响，有个东西从裂缝中冒了出来。
那是一只足以一把抓住雷欧尼斯的巨大手臂。
手指径直朝著他伸来，彷佛要将他直接捏碎──！
（啧──！）
雷欧尼斯取消咏唱到一半的重力咒文，马上改而咏唱新的咒文。
「──〈爆裂咒弹〉！」
滋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眼前掀起一阵爆炸，响起剧烈轰鸣。
冲击波震动著空气，将雷欧尼斯整个人吹飞出去。
「──〈重力球〉。」
他立刻咏唱新的咒文，在空中稳住身体。
「你是什么玩意儿……咳咳。」
漫天沙尘窜进肺部，令雷欧尼斯呛得不住咳嗽。尽管如此，他还是开口质问道。
等到爆炸的烟雾散去，他赫然发现──
某个东西正强行撕扯著虚空中的裂痕，打算从那道缝隙之中爬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比刚才崩塌的建筑物更加巨大的人型物体。
其表面犹如打磨过的大理石般，闪动著一阵又一阵的雷光。
脖子以上没有任何东西，只有熠熠生辉的虹色光环。
（……超大型的〈虚兽〉啊。）
雷欧尼斯从喉咙深处咕哝了这么一句。
虽说是第一次见到的类型，但是这副古怪的模样让他回想起某个东西。
（……这该不会是〈光辉诸神〉的使徒……〈天使〉种族？）
〈天使〉──既是〈光辉诸神〉的眷属，同时也是不死者军团的天敌。
祂们只要一拳就能粉碎整座山丘，掷出的圣光之枪能将大地化为灼热之海。
「仿照〈天使〉而生的〈虚兽〉是吗──？」
雷欧尼斯举起了手中的〈封罪魔杖〉。
他能感受到一股骇人的威压，眼前敌人的级别完全不是方才的人型〈虚兽〉所能比拟。
（黎榭莉亚……）
雷欧尼斯凝神注视正下方的深渊，可是已经看不到黎榭莉亚的身影。
身为〈吸血鬼女王〉的她，应该能用魔力制造出翅膀──
然而，他不认为还不熟悉魔力操作的黎榭莉亚，有办法在这种状况下做出如此高难度的动作──
（……啧，我居然会犯下这种失误──）
雷欧尼斯的心底油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怒火。
〈吸血鬼女王〉的强韧肉体，应该能承受住落地的冲击力。
不，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乐观想法。毕竟这可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巨洞。
『──榭莉亚、雷欧，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艾尔菲涅的叫声传了过来。
〈天眼宝珠〉正盘旋在雷欧尼斯的周围。
大概是艾尔菲涅听到了这边的爆炸声，直接从远端启动了〈天眼宝珠〉。
「我正在和大型〈虚兽〉交战。榭莉亚小姐她──」
『雷欧──？』
哩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天使〉发出了刺耳的不协和音。
光环旋转起来，其巨大的身躯迸发出宛若曙光的放射状光芒。
「……啧，〈力场障壁〉。」
雷欧尼斯立刻展开障壁，抵销这波光之奔流──
然而，艾尔菲涅的〈宝珠〉被卷入光流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在魔力障壁的阻绝之下，光之奔流一分为二，将相距甚远的大楼劈成两半。
空气剧烈震颤，地面轰隆作响。
这一击的威力相当于〈第四阶梯〉的魔术。
「……啧，这下麻烦了……」
雷欧尼斯暗自咂嘴。
〈天使〉对〈死之领域〉的魔术有著极高的抗性。
对不死者而言，祂们可说是天敌般的存在。
假如他还是原本的〈不死者的魔王〉，〈天使〉只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喽啰而已──
但以他现在这副身体，应付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雷欧尼斯俯瞰著吞噬整座废墟的深渊巨洞。
他很想不去理会〈虚兽〉，直接赶到眷属少女的身旁。
然而，〈天使〉已经展开光之羽翼，完全将他锁定为目标了。
（……赶紧把这家伙收拾掉吧。）
雷欧尼斯将〈封罪魔杖〉转了一圈，以魔杖尖端对准敌人。
「──堕入虚无的〈天使〉啊，就让你见识一下，何为大魔术的精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