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正义的证明
真岛孝弘袭击后数日，路伊斯率领的边境伯领军本队和别动队汇合了，在『雾之结界』原本覆盖的地域建立了营地。
路伊斯听着报告，此刻伤亡巨大的军队正在营地忙碌行动，重整兵力。
「……怎么可能」
路伊斯听到传令使的报告，呻吟道。
「阿可尔王家居然接纳了真岛孝弘？」
「是的。声明已经发布了。其中包括了抗议我们对无辜国民的袭击以及他们接纳了保护了国民的真岛孝弘」
传令使的话让路伊斯以及身边的部队长级别的部下表情僵硬。
这个报告，就意味着阿可尔一国已经成为了自己的敌人。
「发布声明的人是菲利普=安德尔第二王子。他要求我们立马离开国内」
「那个男人吗……」
被边境伯领军拘束的菲利普趁着雾之幻术引发的混乱逃脱了。
本来他极有可能会就这么曝尸树海，但他硬是拼命和军队汇合了。
然后，告发了边境伯领军的行为。
拘禁王家的成员菲利普。
不仅如此，还攻击无罪的开拓村。
试图将逃出村子的精灵族赶尽杀绝。
这些事实被公开。
本就对边境伯领有着历史层面的反感，对这次他们的军队越境很是不满的民众瞬间爆发了众怒。
另一方面，他们的愤怒还转变成了对被宣传说是『伪勇者』和『怪物使』真岛孝弘的同情与支持。
本来，能力是统领怪物的真岛孝弘要为民众所接受，哪怕是在阿可尔也需要相应的时间。可是，他在边境伯领军的攻击下保护了精灵族，结果他得到了阿可尔人民的支持。对边境伯领军而言这结果可真够讽刺的。
也就是说在菲利普的推进下真岛孝弘一行人与精灵族们得到了民众的理解，边境伯领军则是被要求离开国内。
事情麻烦了，路伊斯咬着牙。
这本就是路伊斯所畏惧的局面。
虽说路伊斯无法理解，但阿可尔是将精灵族也视作国民的。
他也知道边境伯领军的行为一旦传出去，会惹来众怒。
所以，才想尽可能闪电战解决。
然而，现在的阿可尔王家与军队已经准确把握了事态。
现在还只是要求离开国内，但若是自己无视这个要求，阿可尔可能就要筹集军队战力，采取强硬手段了。考虑到兵力本就没什么余力的阿可尔能动员的兵力不多，这本身倒是威胁不大，但问题是，有真岛孝弘的眷属帮助事情就不一样了。
而相对的马克罗琳边境伯领军则是成功找回了大半因为雾之魔法冲进树海的士兵，数量上有着4000多的兵力。
然而，情况不容乐观。
本队的士兵们伤势与疲劳十分严重，需要充分休息才能战斗。实际上能动的大半是别动队那边的士兵。另外，联络不到在树海走散的奥特玛尔，和追击部队一起行动的圣堂骑士团们也被暂时带走了。眼下战力减了大半。
情况发生了巨大转变。
路伊斯深深思索起这个事实。
可是，就算如此……。
「怎么办，路伊斯大人」
一位部下提问，路伊斯考虑了一会回答。
「世界之敌不可放过」
「……要和阿可尔对抗吗」
部下继续问道。或许是因为紧张语气起伏不大。
不过，路伊斯毫不犹豫地点头。
「马克罗琳大人本就是这个打算。当然，我也是」
他的口气没有变化。其中的确存在着信念。
「虽说情况恶化了，但正义是不能退缩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坚持正义」
「路伊斯大人……」
看到上司毫不动摇的样子，部下们的表情中也出现了希望。
那是自然。他们也是和路伊斯有着相同意志的同志。
「……懂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意志」
「正义绝对不会败北」
如此精锐的边境伯领军。
这强大的本质，并非富余的资金也非训练，而是志向的高远。
至少，在边境伯领的价值观中，他们是善良的，不畏牺牲，是昂昂之鹤。
所以，不会停歇。
「各位，说得好。时间久了，阿可尔的军队怕是也会有所准备。我们要抢在这之前，进攻真岛孝弘所在的城镇！」
路伊斯高声宣言。
这是对阿可尔的宣战布告。
他们将会和承认精灵族是人的人类同胞相残。
在场的全员都是这么理解的。
他们都明白，也想尽量避开相煎何急的状况。
但是，无可奈何。
他们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
为了正义牺牲自己的觉悟，同样的，为了正义牺牲他人的觉悟。
因此，他们不会停歇。
若想要他们停手，只能是别的因素。
「……原来如此。看来是雷打不动了」
路伊斯感觉脊梁一寒。
因为刚下向他发问的部下发出了冰冷的声音。
不对。现在的声音，并非他所熟知的部下。
而是更加年少，仿佛欠缺了感情的昆虫所发出的少年声音。
实际上，眼前的人，化作了身材高大的少年。衣服也变成了异世界的衣服。
「什么人！」
路伊斯拔出腰间的剑，部下们纷纷离开少年身边。
少年面向路伊斯。精悍的五官带着十分不相称的死板表情。实在看不出同为人类。
他其实就不是人。
「我是安东。准确的说，是分身」
「然后，我是这东西的主人」
接着，另一个人。
少年模样的绝望走了进来。
「初次见面。我是工藤陆」
少年伪装成了边境伯领军。
他脱下帽子，露出了与战斗无缘的柔弱面容。
然而，他的危险，却并非眼睛所能衡量的。
「工藤陆……『魔军之王』吗！」
路伊斯瞪大了眼，工藤陆笑了起来。
「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么自称过，不过似乎有人这么说我。也罢。我自认是魔王，这个外号倒也不坏。嗯。我就是『魔军之王』工藤陆」
表面上愉快目光始终冰冷彻骨的工藤陆承认道。
不用看他的冰冷视线都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唔。你是来救援同为邪恶的怪物使真岛孝弘的吗」
「嗯，差不多吧。毕竟不能放任你们杀了学长」
刚才还意气昂扬要向真岛孝弘的城镇出兵的边境伯领军，数秒之间就陷入了极度的紧张。
没有一人想到『魔军之王』会出现。
能想到这个情况的，恐怕，只有贝尔塔。
实际上，她在数日前说的『状况改变』就是指的这个。
边境伯领军费的时间太久了
又或者说得亏真岛孝弘和他的眷属成功渡过了难关。
贝尔塔特别了解自己的主人，所以预想若是知道真岛孝弘陷入危险，主人或许就会采取某种手段。
不过，她也想不到主人竟会胆大包天地冲进敌阵正中。
「没能在最危险的时候前来相助实在是遗憾。不过，不愧是学长，成功渡过了难关，我也安心了。剩下的，我来处理」
工藤陆自傲地说完，表情从脸上消失了。
「说实话，我有点生气。竟敢让学长遇到生命危险，这份报应老老实实收下吧」
「……！就凭你个肮脏的魔王！」
当然，路伊斯也不会束手就擒。
他屈辱地咬牙，怒视仇敌。
「别小看我们！」
和真岛孝弘一样，工藤陆也是不可饶恕的世界之敌。哪怕死在这里也必须打倒他。路伊斯当即做好了觉悟。
「传令全员！让『魔军之王』工藤陆，葬身于此」
指示一下，令行禁止。
在场的部队长们跑向自己的部队下达指示。
附近的士兵一个个按照命令举起武器。
路伊斯也集结了本队的士兵。
前些天负责追击的骑士们也赶了过来。
这是精锐的边境伯领军方才有的对应速度。
……不过，这一切行为，都为时已晚。
「怎么了？」
营地四处传来了惨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伊斯最开始是疑问。
疑惑着确认周围的情况，发现惨叫的士兵们都在看什么东西。
于是，顺着视线看去。随后，目瞪口呆。
「那是，什么……！」
身为一军之将的路伊斯，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向这边冲来的『黑色波浪』。
这不可能。
这里离海岸线还很远，也没有大河需要注意泛滥。
然而，那黑色的浊流确实正沿着平地向自己涌来。
「怎么可能……！」
大本营中的路伊斯他们注意到的时候，黑色波浪已经接近了边境伯领军的大营地。营地中的一切，都被吞没了。
路伊斯拿起腰间的望远镜看去。
然后，认清『黑色波浪』的本体之后压抑着喊出声。
「竟然是『绊足·巨钻』……！」
这是成群结队在地上洄游的鱼型怪物。
由于规模巨大，连勇者都不敢对其出手。
由于其接近自然灾害，集落的建设必定会避开它们的途径路线。
偶尔会有脱离群体的一部分冲向集落，但即便是那一部分，通常也不是人能够处理地过来的，最终造成毁灭性的损失。
这个群体的规模也不是很大，但也数量近1000了。
「居然连这种东西都在『魔王之军』的手下吗……？」
路伊斯愕然了，工藤陆微微一笑。
「容我介绍。这是我的底牌之一『古斯塔夫』。不过，这是整个群体的名字」
实际上，路伊斯的认知有点不同，工藤陆并非让整个群体纳入了指挥。因为他的力量也有限。
不过，这本就没必要支配整个群体。
工藤支配的只有带队的几十只。
绊足巨钻在团体移动的时候，基本是跟着前面的移动。因此，只要从大群体中支配几十只，分离出来之后就能引导跟上来的那部分进行移动了。
由于不可能支配整个群体，攻击的时机有些难控制，但只要能让它们冲向敌人，破坏力无可比拟。
甚至面对多人勇者也可能将其蹂躏，正所谓王牌。
「啊……啊……」
路伊斯呆若木鸡，甚至无法给出有效的指示。
这怎么给指示。这种对手，根本无从下手。
不过，他还能站着已经很好了。部下们在这绝望的蹂躏面前，有不少人都已经跪下了。
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我们，输了？」
路伊斯颤声说道。
「输了？竟然输了？怎么可能。正义必胜。这种败北，怎么可能！」
他握着拳，愤怒地喊道。
「我们不是正义吗！？」
正如众多为信仰而生的人一样，路伊斯很纯粹。纯粹地相信着自己的正义。
而他发自灵魂的呐喊，工藤陆没有否定。
「没错。你们是正义。我可以为你们担保」
工藤陆以甚至令人觉得温柔的语气说道。
「因为，我身为魔王才是恶。货真价实的，绝对的恶。与我敌对导致你们死亡了，也就是说你们是正义对吧？」
「……！」
路伊斯的喉咙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工藤陆和真岛孝弘，和洛丝不同，肯定了路伊斯的正义。甚至理解了。
在这基础上，宣言要蹂躏他们。
这是何等的邪恶。这份恐怖，正是魔王应有的。
「啊啊……啊啊啊啊！」
路伊斯忍不住喊出了声。
「不能让你活在这世上！要在这里杀了你！全员，跟我上！」
能在这时候身先士卒，足以展现他的非凡了。
事实上，虽说从接近『古斯塔夫』的波浪前逃掉已经不可能了，但在这瞬间攻击工藤还是可以的。
由于要深入敌军内部，这里除了安东的分身，没有其他部下怪物。哪怕之后会被蹂躏致死，只要在这之前杀了工藤，路伊斯的正义就算达成了。
而指挥官的这一行动，让士兵们崩溃的精神又苏醒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士兵们发出战吼进行突击。
骑士们则是直接抢到了先行攻击的路伊斯前面，对工藤发动了攻击。
「你个人类之敌……！去死吧！」
在这里的只有工藤陆和安东的分身。
骑士冲到了工藤陆的面前，甚至没有给他人介入的时间。
不过，他们不用这么急的。因为安东并没有打算出手帮助受到攻击的主人。
仅仅用毫无感情的双眼看着这一切——
「什么……！？」
——发动攻击的骑士惊叫出声。
因为工藤陆穿的衣服袖口飞出了绿色的泥挡住了剑。
「挡住他们，切扎」
工藤陆一步不动地下达了指示。
剑刺在泥里的两位骑士焦急地喊道。
「什么，拔不出来……！？」
他们的剑深陷绿泥中，一动不动。
工藤陆看都不看面容抽搐的骑士，说道。
「下一个。腓特烈，展开」
随着一声令下，工藤陆的背后有东西伸了出来。
那是向四方展开的石头翅膀。
这两对形似蜻蜓的翅膀，本来是一种名为『烈焰·蜻蜓』的怪物所有，翅膀的颜色是通透的火红。然而，在工藤陆背后出现的四种颜色，质感更类似『元素』系列的怪物。
炎的火红。风的翠绿。水的海蓝。地的土黄。闪耀的翅膀升起魔力的气息。
这正是『蛊毒』炼成的结晶『元素·蜻蜓』腓特烈。是工藤为自己准备的攻击方式。
「发射」
释放出的魔法凌空乱舞。
冲过来攻击的人一个不剩地被扫荡。
剩下的只是勇敢的骑士与士兵躺倒的景象。
「……作为熟悉攻击的对手，还不错」
工藤陆放眼眼前的惨状。
他特地深入敌阵就是为了尝试自己新得到的能力。
结果很好。成果符合预期。
视野之内，还有人能动。
「嘎……啊，可恶……」
浑身是血的路伊斯，也被卷入了魔法攻击。
他能活下来，是因为部下的保护，以及一点好运。
「命真硬」
「……混蛋！」
路伊斯烧毁的手握住剑，试图攻击工藤陆。
在执念之下路伊斯动了起来。然而，一个人影挡住了去路。
工藤陆藏到了身影之后，这是为防万一配置身边的剪影少女，朵拉。
「已经结束了」
朵拉双手化作刀刃斩向路伊斯。
「啊……嘎」
他的身体前半部分染满了鲜血。
致命伤。即便如此，路伊斯仍旧撑住没有倒下。
不过，执念也到此为止了。
「马克，罗琳……，大人，我……正义……」
他最后说出口的是敬爱的君主名字。
路伊斯·邦德倒下了。
就这样派兵阿可尔的边境伯领军覆灭了。
◆ ◆ ◆
那之后，绊足巨钻的大军开始了蹂躏。
没有出现伤亡的只有工藤陆周围。
由于绊足巨钻大半不在他的支配下，他自己也会成为攻击目标，但靠近过来的都被他立马用自己支配的绊足巨钻引开了。
边境伯领军的士兵与骑士，死的死逃的逃。
见危险已去，朵拉望向主人。
「王啊。无伤就好。这么一来边境伯领军也处理完了吧」
「是啊」
工藤陆无谓地点头回答。
「不过，这还没有完全解决。今后不知会怎么发展。圣堂骑士团、边境伯……又或者，还有另外的势力。状况还会出现大变化吧」
他冷淡的眼中看到了什么。
此地终结，魔王悠然地踏出了步子。
「我也该行动了。为了自己的目的——」
◆ ◆ ◆
「——你说什么！？」
马克罗琳边境伯最大的街区，矿山都市努尔艾斯。
其中央的努尔艾斯要塞一个房价内，边境伯格兰特利=马克罗琳正接待意料外的来客。
坐在沙发上的是一位少女。
披着黑色的美丽长发，面带坚强的意志。
现在依旧表情紧张地看着事态的进展。
另一个人是少年。
端正的五官，匀称的高大身材。
对边境伯的态度也是不亢不卑。
「我的意思是，我是来向您抗议的」
少年的态度平静，语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眼前的人是世界最高权力者的一人。而面对这种人，少年虽说措辞礼貌，但态度直白。他的立场让他有这么做的权力。
在这个世界作为勇者被敬仰的100名转移者组成的超规格组织，探索队。
而他是其领队『光之剑』中岛小次郎。以及少女是『韦驮天』饭野优奈。
这两人，在此相聚一堂。
「我已经听这位饭野说了」
中岛小次郎视线示意坐在一旁的少女，继续说道。
「边境伯您为了讨伐『伪勇者』真岛孝弘派了军队」
「是的。你说的抗议，是指这件事吗。那么，哪怕您贵为勇者，也恕我难以听从」
边境伯明确地拒绝了。
这和以前饭野优奈来抗议的时候同样。无从说服。
若是勇者个人的请求，结果怕是只会一样。但是，这次不同。
「别误会。这是我们探索队的抗议」
中岛小次郎的话，让边境伯第一次出现了反应。岁月的皱纹出现了颤抖。
「这是何意……」
「探索队作为一队勇者，已经闻名帝国。和各方面的贵族也有联系。已经从多方面渠道拜托宣传这次的事情你们对中岛孝弘的所为并非正当。近期我们还会去联络圣堂教会」
若是个人的抗议，这不过是依附着勇者的立场。
对方尊重勇者的立场愿意听从还好，不听也无能为力。
但是，这次不同。
这是从探索队这一深受世界支持的组织向有立场的边境伯提出的请求。
而且，探索队已经引发了世间舆论。
制造出对方所无法无动于衷的处境之后，中岛小次郎要求道。
「边境伯。请坐上谈判桌，与真岛孝弘和解」
世界围绕着一位少年，开始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