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为了夺回而战
「……上次你骑我身上是什么时候了」
跑在森林里，就快接近边境伯领军本队之前，贝尔塔对我说道。
周围没有其他同伴。来的只有贝尔塔，以及骑在她身上的我。
「那次，是要从高屋纯手里救回莉莉吧」
我回想当时的场景作答。
那时候，我也和现在一样骑在她身上。
「抱歉了，有事没事麻烦你」
「别在意。要是你死了，吾王会伤心的」
反应一如往常的冷淡。可是，之后说的话变了。
「不。这么说也不对」
「贝尔塔？」
「事到如今我也不骗自己了。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不仅仅是为了王。是我自己决定要帮你帮到底的」
她话语间带着苦笑，却又莫名看开的模样。
「怎么了，真岛孝弘。一脸意外的」
「那还用说。我没想到贝尔塔你会这么说」
「我也没想到」
贝尔塔低声笑着表示同感。含蓄的好似少女模样。
「我本来只吾王手下唯一的残缺品。王所希望的是没有自我意志的棋子。然而，和你们一起行动，我变了很多。所以我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吧」
她感触颇深地说道。这个态度，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变化。
「那个人偶，和我在某方面和很相似。保护主人的盾，与为了主人鞠躬尽瘁的棋子。我们对自己的认知很相近，身为眷属的地位也是类似」
「地位？」
「我是第二个有名字的眷属」
「啊啊，这样啊……」
工藤的手下有众多怪物，但有名字的眷属不到10人。其中大半都是他以『蛊毒』的方式挑选出来的。
光我知道的就有朵拉和切扎有名字。
不过，我碰见他的时候，贝尔塔和安东已经在了。
我没考虑过是哪边先归入工藤陆手下的，看来贝尔塔是第二个被挑中的。那地位确实和洛丝类似。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让她有所想法了。
「这只是我自行感到了共鸣而已。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我的名字并不是贝尔塔……」
她幻想着说道。可是，她并非有所渴望。
「当然，我不打算否定现在辅佐王的我。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这件事已成定局。这就够了。我不会奢求幸福」
贝尔塔说着让我升起恻隐之心的话——转过头来。
「但是。或许正因为我自己身上已经不存在可能性了，所以才无法眼看着她这么去赴死」
这就是她现（·）在（·）这（·）么（·）做的原因。
黑色的长发随风飘舞，眼里倒映着我的身姿。
「所以我第一次，决定展现出自己的这幅身躯」
双头狼目视前方，四肢勇猛地踏地前行穿越林间。
而少女的双眼则是转向我，就近注视着我。
我回想起过去和高屋纯的战斗中，和饭野同乘贝尔塔身上时候的事情。
此刻我的身前和那时候同样，有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少女。
可是，今天我眼前的这位少女，并非骑在狼背上。
少女的上半身，是从狼背上生长出来的。
斯库拉。这似乎是贝尔塔隐藏至今的真正身份。
大家都很吃惊，尤其是最为惊愕的当属莉莉。
不。准确地说，吃惊的是莉莉体内的水岛。她所吃惊并非仅仅是贝尔塔的变形。
——小轰？
她一瞬间露脸沉吟道。
轰美弥。这是饭野的挚友，别名『暗之兽』的转移者。
贝尔塔的真正姿态与她如此相似，使得水岛不禁出了声。
说起来，以前高屋纯为了扰乱工藤的思绪，提到过轰美弥的名字。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但既然工藤的眷属酷似轰美弥，那自然而然也会让人怀疑起背后的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
我自然感到疑问，但没有问出口。
因为，贝尔塔愿意现出真身的条件就是我们不要过问。
她将隐瞒的事实告诉了我们。我不能背叛她的这份信赖。
不过，既然是要保密的事情，就意味着背后肯定有什么事。恐怕，这关系到贝尔塔的本质。
反过来说，洛丝带给她的改变，足以让她为了使出全部的实力现出真身。
「那个人偶，说她不想死」
少女的薄唇诉说道。
「因为自己爱上了主人，所以不想死在这里。自称是主人的盾牌的她，亲口这么说了」
「……是吗」
「但是，她也说了。也因此，想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所以，那个人偶奔去了战场」
在灯火的世界被告知心意的我，脑海里浮现出洛丝当时的模样。
这个献身精神太过伟大。
但是，这份伟大在我的内心掀起波澜。
「……洛丝你个小笨蛋」
我轻声骂道。
「生气了？」
「有那么一点」
我回答贝尔塔。
「她根本就不懂我」
「不懂你？」
「是啊。一点也不。完全不懂什么是男人。因为，既然她是那么想的，我也是一样啊」
「……」
贝尔塔微微瞠目，随后微微一笑。
看起来很高兴。
「这样啊。人偶知道了什么是恋情。可是，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是的。再说了，都没直接告白过，连回答都没听到就要离去也太过分了」
我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
我还有很多话要说，想要告诉她。
所以，一定要把她拉回来。
「……锁定到了」
我平静地开口道。
浅浅散开的雾气感知范围内，锁定到了边境伯领军。
首先大致把握了整体情况。我不由一惊。
「……人真多」
士兵黑压压的一片。
莎露比娅的雾气告诉我，总数动辄上3000。
这人数若是正面冲进去犹如石沉大海。
用了魔法掌握了人数之后，不禁认识到敌人如此强大。
「怎么办？」
贝尔塔好似在确认我的想法。当然，回答只有一个。
「……上了」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
但是，有些东西哪怕付出再多代价，我也不想失去。
那么，管他对手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贝尔塔听到我的指示，速度又上了一层。
现出本体的她速度惊人。足以和葛贝拉相提并论。
我们毫不犹豫，直线冲向倘若厚壁的敌军。
当然，敌人也发现我们了。
虽说他们经受了洛丝的攻击，但仍旧没有放松对外边的警惕。
距离还很远。
不管是弓箭和魔法都能随时发动攻击。指挥官下达指令，将目标放在我们身上——然而，这一切在我料想之中。
「魔法『雾之仮宿』」
我先行一步，用雾气覆盖了他们的视野。雾气很厚，敌我都看不见对方。
士兵们的动摇我悉数掌握。可是……。
「……调整的好快」
现场的指挥官立马给出了指示，抑制住了士兵们的动摇。攻击的动作没有停下。贝尔塔虽然已经在赶了，但应该来不及。
敌人的反应在我的预料之中，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吗。
对方战力巨大，闭着眼睛发动攻击都能造成十分的威胁。
只要向这边释放箭雨以及大量魔法，视野被雾气阻挡的贝尔塔也只得不停承受攻击。那别放雾气情况还更好一点。
……当然。
这种事一开始就想过了。
然而我还是这么做了。是因为我判断这样最好。
「你们的确很强」
在迅速准备发动攻击的敌人面前，我调动魔力。
「水平高超，数量众多，装备精良的你们，完美展示了什么是人海战术」
我调转的魔力是前所未有的规模。这是我用失去的一切换来的力量。
「哪怕是勇者体力也有极限。只要精心准备好够多的人，付出足够大的牺牲总能将敌人耗到精疲力尽。是啊，这是事实」
只要我还身而为人，这就是我的极限所在。
我将魔力提取，注入雾之魔法。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
那白茫茫的一片好似要吞没一切——
「——吞噬他们，『雾之仮宿』」
边境伯领军不知道。
我作为莎露比娅的契约者唯一能用的魔法就是『雾之仮宿』。
这并非单纯的障眼法，还附有感知魔法的功能……然而，这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噫」
深处白雾之中的士兵中发出了小声的悲鸣。
箭在弦上的他们松开了手中的武器。
「喂、喂」
身边的士兵注意到不对出声提醒。然而，那人却无暇作出回答。
甚至，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他眼睛越瞪越大，神情挣扎起来。
「噫……噫呀啊啊啊啊！？」
不管不顾地惨叫了起来。
同伴来不及阻止，本应勇敢的士兵就逃了出去。
「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啊啊啊……！」
内心完全受挫的他好似是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实际上，在他眼里的确如此。
是我做的。
莎露比娅的魔法『雾之仮宿』还有另一项从未使用过的功能。
那就是蛊惑人心的幻术。
这个力量，施加到了雾气范围内的边境伯领军所有人身上。
心被雾气所吞噬的士兵，眼里看到了将自己的军队土崩瓦解的怪物大军。
同伴被残忍杀害，自己的军队分崩离析，所有人丢盔弃甲。
没人能够承受这种反抗毫无意义的地狱。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中了幻术。
莎露比娅全力使用魔力也就算了，然而她的魔力来源于我。不管怎么说，我没有这么强的力量。再说，我之所以至今没用过『雾之仮宿』的幻术，也是因为能管用的情况不多。
就连魔法抗性不怎么高的一般是兵都只有2成中招。不对，现在的我大概能让3成中招吧。但也就3成了。这就是真岛孝弘的极限。
可是……毕竟有3成。
仅限现在的情况，这个数字足以引发严重的后果。
「抱歉了，路伊斯。这一（·）千（·）人（·）我先收了」
总数3000人的边境伯领军本队的3成多。也就是，大约1000士兵。
如此众多人的意识被雾之魔法一口吞噬。
其结果，就是惊天动地的阿鼻叫唤。
「哇，哇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救命啊！来人啊！？啊啊啊啊啊！？」
士兵们口吐悲鸣四处逃窜。
部队长级别的士兵呆呆地看着部下们。
「这是，什么事情……」
也是。
实际上，魔法『雾之仮宿』还有另一个容易忽略的异常性。
那就是，效果范围。
若不谈威力，哪怕是第五阶梯的魔法，也不可能将整个大军纳入效果范围内。
可是，『雾之仮宿』将这不可能化作了可能。这点上真不愧是历史悠久的『雾之仮宿』莎露比娅。这种情况下，哪怕叠加的幻术效果有限，也足以作为对军武器击溃一支军队了。
阵型好似残缺的梳子一般出现了疏漏。而这并不仅限在前卫，而是波及全军范围。
这一幕如此的异样。
可怕的是未知。哪怕是一开始没中幻术的士兵，在周围的异常下也无法淡然处之了。而这精神上的不安定，会使得他们更容易中幻术。于是，他们的心也被白雾吞噬。
全军的4成……不，5成被侵蚀了。效果远超预想。
「这是……啊啊，是这样啊」
我自言自语，笑出了声。
效果好过预想，是因为边境伯领军本就已经陷入了疲惫。
这是洛丝奋战的结果。
既然如此，剩下的就简单了。就连没中幻术的士兵，都出现了逃走的人。根本就不是还能发起迎击的状态。
做好万全准备的人墙坍塌。这时，贝尔塔冲了进去。
「咕唔——！哦哦哦哦！」
出现残缺的阵型无法阻挡贝尔塔的突进。
双头喷吐冰霜与火焰的吐息，击溃阵型。
触手俊敏飞舞，偶尔挡开刺来的武器。
在此之上，乘胜追击。现在的她还有双臂。
「虽说这武器是史莱姆用过的让我不爽啊」
贝尔塔的手中握着黑枪。
由于不习惯，这长枪使得跟棍棒一样，但对士兵而言多一道攻击就意味着多一份威胁。他们无法阻止贝尔塔。
「要冲了。抓稳」
贝尔塔将士兵扫倒在地跑了起来。这总不能和赶路的时候一样稳了，摇晃很剧烈。我拼命抱紧贝尔塔的腰以防自己被甩下去。
就这样，我们冲入边境伯领军深处，再深处。
向着一开始就指出的方向。
向着洛丝所在的位置靠近。
然而，这时贝尔塔发出了警告。
「正面！有骑士！」
前进的路上出现了圣堂骑士团。
当然，在雾之魔法的感知能力下，我早已把我状况。
刚才『雾之仮宿』的幻惑对圣堂骑士团不怎么有效。精神错乱的人被当场打到清醒。只有他们做好了迎击的准备。
就算是贝尔塔，面对这一支队伍也无法保持速度直接突破他们。
她似乎打算迂回，步伐慢了下来。然而——
「——别停！」
我喊道。
「可是……」
「就这么冲过去！很近了！」
贝尔塔望向我。
「……看你这要拼命的」
少女的脸上露出了困扰的神情。
「啊啊。知道了。想办法冲过去就行了吧！」
贝尔塔激昂地回答，加快速度。距离骑士们越来越近。
眼看就要撞上，贝尔塔重重一踏。这是，准备投掷的动作——
「你先过去！」
——她拉着我，把我扔了出去。我从骑士们头上越过，飞向对面。
「什么……打下来！」
「休想！」
骑士们连忙打算反击，却受到了贝尔塔的冰火吐息攻击。
我没心情理他们，挥出左手。因为直线距离已经空开了。
「艾莎莉娜！」
「主！」
艾莎莉娜伸长——目标所在之处能看到眼熟的人偶手中的洛丝。
啊啊。终于见到了。
我涌上的喜悦立马被别的感情所击溃。
「——」
洛丝真的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她失去了四肢，身体只剩下了一半。
被单手举在空中，就好似对待垃圾一样。
看到她的伤势，损坏。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直接看到的时候大脑仍旧霎时间空白。
「……还来」
艾莎莉娜缠绕上抓着洛丝的巨大人偶。
随即将我牵引过去。
和我指示的一样，牵引力毫不留情地以扯下关节的势头将我拉了过去。
「啊啊啊啊啊啊！」
我顺势砍出右手的剑。
瓷器碎裂的声音响起。
肩膀被砍碎的人偶手臂飞了出去。
碎片散落，人偶向后倒下。
砍中的反作用力使得我松开了手中的剑。
人偶身旁的男人瞪大了眼。
而我丝毫不顾这一切，伸出了手。
「洛丝！」
「主人……！？」
我无可替代的心爱之人一声惊叫向下落去。
我将她抱住。
我将她抱在怀中感受她的存在。
为了不让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损坏尽可能温柔，又为了不让她离去尽肯能用力。
「主人……」
我不会再放手了。
但是，在这之前——
「等我一下」
我用右手将洛丝抱在胸前，轻声说完转向身后。
巨大的人偶站在那。
「……动手！」
喊出声的男人，是叫奥特玛尔是吧。
那么那就是一具『天使人偶』了。看起来有印象，但大小和之前不同了。
总不可能是外强中干吧。
我手中没有剑。右手抱着洛丝空不出来，贝尔塔在骑士队伍的另一侧。
但是，我看着举起枪冲过来的人偶，没有丝毫焦急。
我举起左手。
艾莎莉娜缠着我的左臂，构成强化外骨骼。
我已经准备好重现白色蜘蛛的暴虐之力。
这副身体里的魔力和以前比有所增加。现在的我，应该能够更接近真货。
不仅如此。
「主—人—」
我拥有的魔力增加了也就意味着，艾莎莉娜的土壤丰沃了。
也就是说，她也更上了一个台阶。
缠紧我左臂的艾莎莉娜张开手掌大的嘴。
好似动物尖牙的叶刺，长宽和坚韧度都有所增加。
我举起的左臂，化作好似有着强劲爪子的怪异形状。
这是模仿了莉莉的『恶魔之爪』。当然，比不上正牌的，但我的左臂有着白色蜘蛛的暴虐力量。
「……什么」
奥特玛尔吃惊不已，但已经迟了。
「你们的正义不关我事」
这是真岛孝弘所能抵达的极限。
号称树海最强的传说白色蜘蛛的8成力量。
我挥下手臂。
「但是该还的给我还来！」
异形的爪子将天使人偶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