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所无法想到的事 ~加藤真菜视角~

  嘉丝在我们房间留了一会儿之后，就稍显遗憾地回去了。

  送她到玄关的莉莉回来。

  「怎么了，加藤？想事情？」

  被这么一说，我发觉自己正皱着眉头沉思。

  为什么呢。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让我放不下心。

  原因，就是嘉丝刚才的话。

  我在思考那句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但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不是能够变成巨龙的样子，而是变成了真正的巨龙。

  ——不是能够变成野兽的样子，而是变成了真正的野兽。

  ——共通点在于能够变成其他事物的能力者，变得不再是人了。也就是说，可以认为这是能够变化自身的能力所无法避免的变化。

  这个推测谁都想得到，换句话说，是很自然的想法。

  然而，却总觉得有无法消除的违和感。

  感觉不对味。

  就像是鱼刺卡在喉咙的不快感留在心里。

  这，没错。就像是，没有得出本应得出的结论……。

  是思考不充分？不对。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然而，却还没得出我本应得出的结论，那只能说是我无意识间在避开那个结论——。

  「加藤？」

  「啊」

  被叫到名字的我回过神。

  莉莉一脸担心地望着我。

  这可不行，似乎又发呆了。

  「不。没事」

  我暧昧得笑着回答。因为这份的违和感过于淡薄，我不知该如何说明。

  再说了，也可能只是我单纯想多误会了。

  这么想着，让莉莉感到担心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莉莉」

  我笑着掩饰。

  「稍微发了下呆」

  「是吗？那，没事就好」

  莉莉走过房间，坐在床上。

  「但是，如果真有什么，不管什么一定要说啊」

  把书放在膝盖上打开，随意地说道。

  「本来你就是会把事情压心里的人」

  「……」

  「你看，就算得不出结论，光是能够一起烦恼，就能够心里轻松点对吧？」

  「……谢谢」

  我的笑容比刚才自然了几分。

  「不过，真的没事。只是在胡思乱想而已」

  「嗯。那，没事就好」

  莉莉这才接受我的说辞，开始读起书上的文字。

  「……」

  我不由得盯起她的侧脸。

  刚才和莉莉说话的时候，总有种怀念的感觉。

  她现在目光落在书本上的模样，也和怀念的某人重合着。

  说不定……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对。早在之前就有这种感觉了。

  ——比如说，偶尔会像这样读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莉莉突然很是热心地学起了文字。

  ——又或者说，今天早上和嘉丝对话的时候。

  就像是突然想起来的一样，把杂学掺入了对话里。

  这种有意无意的地方，不停刺激着再也无法相触的她的回忆。

  ……当然，事实如何不得而知。

  或许只是我的误会。

  只能等她有一天亲口告诉我事实。

  得出这个结论的我视线从莉莉身上移开了。

  这时候，瘫坐在地板上的小萝比维娅进入我的视野。

  「你在做什么，小萝比维娅」

  她在两腿之间的行李袋里摸索着。

  「呐，真菜。望远镜在哪里啊？」

  似乎是找不到想要的东西。这种事意外常见。

  我们的行李意外的多。有这么多人，旅行必需品就很多了，还加上洛丝只做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本来这么多东西要带着走都很辛苦，这点利用魔法的道具袋解决了。

  魔法的道具袋因为空间扩张能够装入大量东西，而且还有给食物保鲜的效果，再加上，放在里面的物体重量会被减轻。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个魔法道具价格非常之高，因此，行商普遍都不是用魔法道具袋，而是用装载大量货物的马车移动的。

  但是，我们有洛丝。虽说一个个制作起来很花时间，但让我们得以拥有多个一般难以得到的道具袋。

  再加上，这个魔法的道具袋，在多个的情况下，能够把一个袋子放到另一个袋子里，收纳起来非常便利。最近发现，如果是一次性的袋子，能够省略下很多步骤大幅节省工期，所以食物之类的东西就按天分，收纳在这种简易的道具袋里。

  但是，像这样东西变多了以后，必然会造成搞不清楚哪个东西在哪里的结果。小萝比维娅会满脸困扰地问我，是因为在洛丝身边有较多机会接触制品的我，对最近物品的位置有所了解。

  「这个，洛丝制作的天体望远镜，在这个袋子里」

  「哦！谢谢，真菜」

  找给她了以后，小萝比维娅道谢收下了望远镜。

  看到她高兴的样子我心情也好了起来，问道。

  「不过，为什么你要找望远镜？」

  「想要明天去狩猎的时候带上。会很方便吧？」

  原来如此，要用在明天狩猎的时候。难怪会这么高兴的样子。

  看来小萝比维娅很是期待明天。

  这很不错，但是，要用望远镜的话，还是让她再考虑下比较好。

  「如果是在村子外面的森林狩猎，视野因为雾气很差，望远镜没什么用的吧」

  「……啊」

  望远镜是很方便，但这地方不行。

  「这样啊……」

  「不过，机会难得，让嘉丝看看望远镜不也蛮好的」

  看到她失落的样子，我建议道。

  「可能会吃一惊呢。这个世界，能够接触到望远镜的人似乎不怎么多呢。以前，紫兰确实说过这件事」

  「哦呀。紫兰说过？」

  这时，洛丝很不可思议地出声道。

  事关她自己制作的东西。听到肯定会记得。而她大多时候和我在一起，所以对于自己不知道我却知道的事情感到了疑问吧。

  「这个，说过啊。记得是在来阿可尔的路上，快要进基特尔斯山脉的时候，在路过的村子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小惠不是深受打击吗？那天晚上，莉莉她们不是把望远镜拿出来了吗」

  「啊啊……说起来，是有过。那时候啊」

  洛丝也想起来了，点点头。

  「前辈和紫兰在一起， 我在学习魔法。就是那个时候，听紫兰说的。洛丝和莉莉她们在一起吧？」

  「是呢。原来如此，难怪」

  见洛丝理解了，我视线转向小萝比维娅。

  「嘉丝活了很久。也没法断言……但是毕竟一直窝在这个村子里，很可能没有接触过。一般生活也不需要这个，说不定，连有望远镜这种东西都不知道。给她看看怎么样？」

  「……的确。如果不知道的话，说不定会吓一跳呢」

  小萝比维娅点点头，转向洛丝。

  「洛丝做的东西，都好厉害啊。嗯，好吃惊」

  听到这种直接赞赏的话语，洛丝唇边温柔一笑。

  这次来村里访问，让这两个人的距离缩短了。

  「不过，这个东西的话，只要知道构造，制作起来并不困难。只要准备好凸透镜，学一下制作方法，成品质量可能有好有坏，但就是萝比维娅你也能做得出来」

  「真的吗！？」

  小萝比维娅瞪大了眼。

  她虽然很爱闹别扭，但是这种感情表现很是直接。看着都舒心。

  注意到我的轻笑，小萝比维娅转了过来。

  「姆。干嘛啦，真菜。没什么好笑的吧」

  「啊啊，不是。我不是在笑你不懂啦」

  只是因为她的反应让我忍俊不禁，似乎招来了误解。我向努嘴的小萝比维娅解释道。

  「我也和小萝比维娅一样，不知道自制望远镜的方法。真岛前辈也差不多这么说的」

  ——望远镜也是能制作的啊。

  ——虽然倍率不是很高。

  平淡无奇的对话。

  但是，这毫无疑问也是温暖我内心的一个回忆。

  我知道自己的嘴角自然地弯起了弧度。

  ……说不定正是因为这段时光是如此的温暖，那个问题的到来，才会在这个房间里显得如此地不和谐吧。

  「主人，说什么？」

  莉莉望着我。

  「主人，说了什么？」

  她那讶异非常的表情，就仿佛听到了奇闻一样。

  「是说……」

  我内心虽觉得奇怪，但这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我老老实实回答。

  「『望远镜是能制作的啊』差不多这样的……」

  我没能说道最后。

  一阵骚乱声。

  莉莉站了起来。

  她珍视的书本就这么开着页落在脚边地板上。但是，莉莉似乎连这都没注意到，向我靠了过来。

  抓住我的双肩。

  「真的吗？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神色很是严肃。

  甚至用咄咄逼人来形容都不为过。

  「是、是的。是这么说的，没错……？」

  「莉莉姐，出什么问题了吗？」

  就连洛丝都觉得奇怪了，劝解着问道。

  小萝比维娅也很是疑惑的样子。

  而莉莉仿佛全然没注意，视线下垂到地面上。

  「……这不可能」

  脱口而出的这一句话，就仿佛滴落白色布匹上的黑色墨汁。

  温暖的空气，被染上了别的颜色。

  背脊感觉到寒意的，肯定，不只是我一个人。

  「小（·）真（·）菜（·），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什、什么奇怪？话说，诶？小真菜？」

  「因为，学校举办过星空观察会……不对。想起来了。深津君说过，小真菜是……」

  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可以看出来她正在不停思考着。

  不一会儿，莉莉抬起视线。

  不对，她真的是『莉莉』吗。

  我，感觉自己至今抱有的怀疑变成了确信。

  「水岛、前辈……？」

  「听好了，小真菜」

  她没有否定我说的话。

  但是，她没有否定，或许只是因为比起我指出的真相，现在更该关心的是其他事情。

  「你还记得高中入学以后，四月份一年级生最后的活动，是星空观察会吗？」

  本应无法再见到的亲近前辈，向我说的话并不是再会的招呼，而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是、是。虽然我没去……」

  「我知道。深津君说过了」

  「深津君？」

  为什么萨提亚斯的同行者名字会在这里出来……总之我没有去星空观察会的事情，水岛前辈——那时候的话，应该是莉莉吗——似乎从他那里听说了。

  「小真菜你没有去参加那个活动。所以没（·）能（·）想（·）到（·）吧」

  水岛前辈抓着我的瞬间，继续说道。

  「我呢，小真菜。在一年级的时候，参加了那个活动。其他还有30个人左右也参加了，比如说……。以『暗兽』的别名出名的轰也参加了。饭野和我最开始认识，就是因为她的亲友轰的介绍」

  「是……这样吗？」

  「嗯。然后，那个活动，真岛君也和钟木君一起参加了」

  「……」

  我还是联系不上。

  确实，水岛前辈说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但是，一年半前的事情特地现在拿出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不对。

  如果说，这也只是因为我不知道的话……？

  「听好？小真菜」

  水岛前辈紧盯我的脸色。

  随后用冰冷的声音告知道。

  「我们的那个活动，是自（·）制（·）望（·）远（·）镜（·）」

  「——」

  一时之间，时间停止了。

  当然，这是错觉。现实没有停止。也不会停止。

  「为此，还特地去买了放大镜。那是高中入学以后没多久的活动。本就能给人留下很深印象，更何况还连2年都没过去。但是，真岛君的嘴里却说出了『望远镜是能制作的啊』这种话，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水岛前辈说完，缓缓松开了我。

  流动的时间内，只有我一个人僵在原地。

  我就这么一动不动，脑海里回想起一件事。

  过去和饭野在河畔上对话的时候，她看到洛丝制作的望远镜，说『好怀念啊』。说是以前被亲友轰硬塞了亲手制作的望远镜，一起观测了天体。

  那一定，就是轰在那个学校活动里制作的东西吧。

  「为……为什么」

  我好不容易提出了这个疑问。

  「按水岛前辈的说法，确实很奇怪。但是，那个时候真岛前辈，像是真的不知道的样子。这，这简直就是……」

  我感觉喉咙就像是堵住了一样，语言粘稠着不愿出来。

  但是，思考无法停下。

  刚才，自己无意识间不愿去想了吧。

  我终于理解了。

  感觉变成龙更加舒服的『他』，肯定已经失去了人类的感觉吧。

  彻底变成了狂兽的『他』，肯定没有留下一丝属于人类的理性吧。

  虽然方向不一样，但都是失去了某方面的人性。

  这才是，能够让自己产生某种变化的能力所特有的可能发生的变化。

  但，既然这样前辈又是如何。

  以前，紫兰对前辈指出过。他的灵魂，渐渐地变得不像是人了。既然肉体和灵魂出现了不同，就意味着，真岛前辈的能力也是会让他自身出现变化的。

  于是，前辈实际上，确实不记得一般来说忘不了的事情。

  这也就是说，这并不是单纯的忘记了。

  ……要去确认清楚。

  前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哪怕，那会是残酷的现实。

  我们，奔向前辈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