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龙之姐妹~加藤真菜视角~
在日暮西山时分，嘉丝带着食材来我们居留的这个家。
「请用这个」
「谢谢了」
莉莉回答着，接过装满食材的皮革袋子。
跟到玄关来的我收下其中一个。
皮袋子里各自装着不同的食材。
在龙渊之里，每日的事物除了田地里栽培的薯头之外，主要还有湖里的鱼，野生的水槽，以及暮之森狩猎来的怪物。
我袋子里的是厚重的水草，莉莉收下的皮袋子一个是薯头做的面包，另一个是鱼，最后一个装的则是鸟腿肉。
这个肉，似乎是名叫『尖鸣雉』的巨大鸟型怪物。
就我听说，除去大小很像野鸡。
不过，给到我们手上羽毛和表皮都已经处理过了，只能隐约看出来是个巨大的鸟。
「说起来，野鸡也是日本一直以来在吃的呢。说到野鸡就是日本的国鸟，选这个的其中一个理由，似乎就是因为肉好吃」
「诶？那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这个鸡腿肉也很好吃的。在这附近能够捕获到的食材里算是最好的了」
我们在玄关上稍稍闲谈了一下。嘉丝自然而然地就把怪物当成是食材，人和龙的这种认识上的些微差异感觉蛮有趣的。
总之，听说肉很好吃还是很期待的。
真岛前辈一定也会高兴的吧。
……要贪心点的话，其实还是让习惯处理的村里人来做饭是最好的，实际上，村子里是有动作打算开设欢迎宴的，但因为萝比维娅的事情，以及有些像雷克斯那样并不欢迎人类的龙在，就变成只是像这样分给我们食材了。虽然遗憾，但就是对面带歉意和我们道出个中内情的嘉丝说这事也没什么用。
「你很关心小萝比维娅的情况吗？」
「没有……不是。那孩子怎么样了？」
一瞬间打算掩饰的嘉丝立马放弃了解释。
「很精神。至少，表面上是」
「是吗」
嘉丝叹了口气。
然后，门扉吱呀一声。
「姆？正在此站聊？」
现身的是葛贝拉。
「为何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她看着嘉丝，一脸讶异。
「啊啊，不是……萝比维娅，怎么样了？」
「洛丝阁下不是有制作菖蒲的玩具吗。正用那个，与菖蒲嬉戏耍闹」
葛贝拉回答着靠了过来。
顺带一提，洛丝制作的玩具，就是狗的玩具。
似乎就是用那个让小萝比维娅陪菖蒲一起玩了。
……这也叫姐姐？
回想起今天来这里时候路上的对话，我随性地想到。
嘛，亲身排解妹妹的郁闷情绪倒是或许可以算她是了吗。
……嗯——，不好说。总觉的不对。
「了解了，嘉丝。汝，正担心萝比维娅吧？」
短短那两句话，葛贝拉就把握住情况了。
「无需顾虑。没什么，万事交给主上」
说得干脆利落。
听起来有些不负责任，但这句话里包含了对真岛前辈全方面的信赖。是打从心底认为，万事交给主上就没问题了吧。葛贝拉的这种态度，在会多加考虑的我看来，很是有好感。
「再者，若是真如此在意，今晚一同留下进餐便可。增加一人，食材的增减也无关痛痒」
「不是。我……被村长劝止了」
「啊啊。说来也是。但是，这也未尝不可吧？」
被葛贝拉轻描淡写地说完，嘉丝瞪大了眼。
「那货也不见得永远正确。何况，妾身本身对此也是心有不满。考虑将来，理应对萝比维娅放置不理，此举妾身也并非不可理解，但即便如此，也不应忽视她当下的心情」
葛贝拉一哼声。
「但说是妾身等人硬要挽留，进行辩解即可」
「这……或许是这样」
嘉丝视线犹豫着，皱起眉头。
「不了。果然还是会被那孩子讨厌的吧」
「呼姆。若非要坚持妾身也不做强求……可是，尝试仔细揣测。一旦，萝比维娅离开此处，可是再也无法归来。嘛，虽说和萨提亚斯还可有所联系」
玛尔威娜禁止的只是来去村子。基本上，萨提亚斯是在村子外面的，倒是说过有必要德尔话可以和那边接触。
看起来玛尔威娜其实也是在担心小萝比维娅的。
对于托付了萝比维娅的前辈，她也是以自己的方式予以了最大程度的方便。
说有事情可以来找她……最不济，可以逃到村子里来。
当然，届时的条件肯定是切断与人类社会的一切往来，但仅仅是这条后路，对前辈已经是个值得感激的提议了。
在如是种种情形下，我们离开村子以后，也会和这里保持最少程度的联络。
只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萨提亚斯为中介的基础上的。
「前路难测，但短时间内是无法同汝等见面了。若是未能尽人事以致追悔莫及岂不是令人无以释怀」
葛贝拉的想法，有着她的积极，直接到乱来，也最一针见血。
若是害怕会被讨厌，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嘉丝迟疑到现在，但最后还是横下心一点头。
「……是，呢。那么，就容我留下一同了」
「呼呼，没必要背这么多包袱。萝比维娅虽然很要强但心地是善良的。一定会理解你的」
莉莉为嘉丝的决断感到高兴。
「我的话，倒是希望你能教教我这些食材的处理方法呢」
「这，是啊。我很乐意」
我们谈笑间回到家里。
「哦哦，对了。有件事务必求嘉丝一答」
途中，葛贝拉忽然想起来说道。
「村子里，应有萝比维娅居住的洞窟吧？今晚，希望能借下一用，可有做他用」
「没有。那个地方，只是用来关萝比维娅的，现在还没有人过去过」
这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吧。
嘉丝回答的时候，带有些许阴翳的表情可见一斑。
「本来是打算毁掉的，因为孝弘阁下等人的访问这件事暂且滞后了。所以还留在那里，想用尽管用」
「多谢。这边稍有打算」
这么说着，我们前往炉灶。
注意到嘉丝到来的小萝比维娅撅起嘴，嘉丝很是失落，我们就这么一边鼓励她，一边循序渐进地准备晚餐。
◆ ◆ ◆
晚饭后，我们在房间里各自度过。
房间里，洛丝、莉莉，小萝比维娅、嘉丝和菖蒲在。
说到真岛前辈，现在正独自一人在其他房间。吃完饭的时候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现在，估计在考虑各种事情吧。
我现在正和在调整自己手臂部件的洛丝、打开最近到手的书在读的莉莉，一同守望着龙的姐妹。
「晚饭怎么样？」
「……还行吧」
小萝比维娅简短地回答了嘉丝的询问。
「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没什么」
「要是有喜欢的话，我明天可以带来」
「肉。那个大鸟的脚好吃」
「是吗。我也喜欢那个」
就像这样，在晚饭的时候，嘉丝一直在用各种方式向小萝比维娅搭话。
一开始还态度疏远的小萝比维娅，并不是对于前来友善接触的人一直摆脸色下去的性格，在晚饭以后，虽说很不领情，但还是会说几句话了。
「那么，我再带来。……啊，不过。大腿肉可能已经没有了」
「……」
「别这样啦。没关系的。明天一大早就会去猎来的」
「……我又没有觉得失望」
「啊。嘉丝。如果要去狩猎的话，能带上也一起吗？」
莉莉的目光从书上抬起。
「能够前来帮助倒是很感谢」
「嗯。所以，我去帮忙的话，相对的想要一个整只的」
「这倒无妨……难道，是今天带来的量不够吗？」
「啊，不是。倒不是这么回事——」
——于是，莉莉说明了一下自己拟态史莱姆的拟态能力。
在这期间，小萝比维娅有点坐不住的样子。
注意到这点，正在单手对手臂部件进行什么处理的洛丝开口道。
「如果感兴趣的话，萝比维娅也一起去怎么样？」
「！」
小萝比维娅脸红了起来。
「我、我才没有……！」
「这个不错呢，小萝比维娅」
我稍稍大声地盖过她想要反驳的话。
因为被说中了所以感到害羞了吧，这一定只是习惯性地反驳，属于事后会痛悔的那种。小萝比维娅很好懂，要助攻并不难。
「是要去抓鸟吧？人多更有保障不是吗？」
「哈？真菜。你，说什么……嗯？啊！」
小萝比维娅一脸讶异地，但脸色豁然明朗起来。
「是，是啊。人多好办事呢」
找到了合适的理由，小萝比维娅连连点头。
「那么，萝比维娅也去？」
莉莉忍住笑，顺水推舟。
「我去」
小萝比维娅当即回答道。高兴的表情很是可爱。
不过，随即注意到了什么，表情阴沉了下来。
「……啊。但是，会不会被说什么啊」
很是消沉地说道。白天的事情还挂在心上吧。莉莉鼓励道。
「这种情况，只要说是让嘉丝来帮我狩猎就行了不是吗」
「雷克斯那货说不定会很烦啊」
「那没事。都被责问成那样了，一时半会是闹不起来了吧」
嘉丝添上一句。
小萝比维娅这才接受，稍稍点头。
只是，表情不是很开心。
莉莉或许是想着要换个话题，开朗地说道。
「说起来……雷克斯。那个人，感觉也很难相处呢。白天见到的时候和萝比维娅要打起来的样子，看得人捏把冷汗」
「对不起」
「没事。这不是嘉丝该道歉的事情」
莉莉挥了挥手。
「想要保护村子的感情太强烈了吧。对主人说的暴言先放一边，那种类型的我并不讨厌呢。和主人有类似的地方。……嘛，主人倒是没那么死倔」
「雷克斯，怎么说，感觉有点独特」
我把最直接的感受说了出来，嘉丝表情有些阴翳。
「在父亲逝去的那件不详事情发生的时候，能够和父亲一同去交涉的只有一定岁数以上的男性。而留下来的男子里最年长的就是萨提亚斯和雷克斯。父亲留下嘱咐让两人守好家人，就再也没回来了」
「……是这样啊」
「事情发生后，雷克斯认定保护村子是自己的职责，勤心修炼。对此，萨提亚斯则是选择了去村子外面」
「『探路人』，寻找新天地的旅人……是这样来着吧」
在村里的龙中，只有萨提亚斯去外面的理由，我们已经知道了。
「是的。能够张开『雾之结界』的只有这块地方。为了在万一不得不离开村子的时候有个去处，由『探路人』去寻找能够移居的土地。萨提亚斯首当其中提出志愿，带着『雾之仮宿』大人赐予的『世界的基石』碎片离开了村子」
「萨提亚斯和雷克斯。两个人选了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呢」
「是的。但是，我认为起点是一样的。父亲那句话应该至今都留在两人的心里。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直……」
她脸上带着难以言说的感慨，小萝比维娅抬头看着。
「呐，嘉丝」
含有地露出了不带刺的直率表情。
「怎么了？」
「……父亲，是怎样的人？」
小萝比维娅出生前父亲就不再了，当然，无从得知他的容貌和为人。
之前一直没有表现出关心的样子，或许听到刚才的话，产生兴趣了吧。
「是啊。是拥有黄金龙鳞，庄严神肃的龙」
被提问到的嘉丝稍稍有些高兴的样子。
「和现在的母亲差不多大，但是没有甲壳。大致上，对我们很温柔，但是，一旦有事发生的时候很是勇猛。教导我们如何狩猎。只不过，有时候会不怎么顺利，直接把猎物碾碎了……啊啊，偶尔还会不小心烧成灰，然后失落不已。身体很大，就不是很灵巧」
嘉丝夹杂着一些回忆说道。
「是吗」
小萝比维娅简短地回道。表情稍稍有点发呆，或许是在脑海里描绘父亲的模样。
我微笑着望着她。
这段时间，对年幼的小萝比维娅肯定很有意义。果然前辈判断必须要回来村子好好谈谈是正确的。
纵然有很多预想不到的插曲，但小萝比维娅离开村子的事情已经完美解决，出去雷克斯那样的例外，和龙的一族也构筑了友好的关系。而且，还从玛尔威娜那问到了该问的事。
围绕龙之一族的事件，已经可以说是圆满落幕了。
剩下的，就是在驻留村子的期间，在支援小萝比维娅的同时，缓解旅途的劳累，仔细考虑得知的情报。
我考虑到这里，莉莉忽然开口道。
「呐，嘉丝。刚才你说的全都是龙外貌时候的事情啊。人型的时候是怎样的感觉？」
莉莉肯定也是想让小萝比维娅多听听父亲的事情吧。嘉丝垂下眉角。
「对不起，我对人类的姿态没什么印象」
「诶？」
莉莉吃了一惊，嘉丝回答。
「父亲不怎么变回人类。说是保持龙的样子更舒服」
「嘿诶。是这样……的吗？」
莉莉歪起了脑袋。我也是同样的感觉。
保持龙的样子更舒服，也就是说，那样对他来说更自然吧？
我忽然想起高屋君。
他拥有变化成野兽的固有能力，最后，变成了真正没有理性的野兽。
或许，小萝比维娅的父亲也是同样。
当然，和无法接受失去水岛美穗的现实，渴望化作发狂野兽的高屋君不同，他并没有失去理性。
和拥有知性的龙喜结连理的他，化作了高贵温柔的龙。
或许这也是他和『不擅长化人的玛尔威娜』得以产子的理由之一。
因为他已经不是『能变成龙的人类』，而是变成『真正的龙』了。
「……」
拥有能够变化自身能力的转移者，不再是人了。
这让我有点感兴趣。
在得到什么的时候，就意味着同时也失去了什么。
能够生活在地下的鼹鼠，失去了感知光的能力。
能够潜入深海的鲸鱼和海豚，与其他的哺乳类不同，没有能够行走的四肢。
问题，在于容量。
龙和人。
或者说，野兽和人类。
要同时收容两种内在，人类的外壳似乎是已经不够了。
考虑到这点，或许，这是变化自身的固有能力所无法避免的副作用……。
「……」
看着一下子就聊在了一起的姐妹，我如是考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