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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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时间返回现在。
「嗯,安全措施没有任何意义。毕竟我能诉说的范围就到这里为止。」
莱涅丝突然结束了话题。
当然,此处是艾梅洛的宅邸。
呈斜角射入室内的冬日阳光,一瞬间让我头晕眼花,感觉就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时间旅行,莱涅丝的叙述蕴含了如此惊人的力量。我记得传承科<布里希桑>会模仿过去的吟游诗人,也重视作为说书人的技术。
同时,我的双颊也发烫起来。没想到从他人口中听到自己的事情,这么教人精神疲劳。虽然可能显得失礼,但我没办法直视她的脸庞,有好半晌都低着头。
我深呼吸后,怯怯地问莱涅丝。
「呃……到那里就结束了吗?」
「因为兄长紧接着便将我送回了钟塔,兄长可是对我摆出了不容分说的强硬态度喔。我明明准备了结界和延迟魔术等各种东西,结果统统白费了。不只如此,后来他本人一从那座村庄归来,立刻表明要收你当寄宿弟子云云,在艾梅洛教室也引发了一场大骚动。姑且不论学生,他以前从未收过寄宿弟子喔。」
她耸耸肩,愤慨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实际上,我很少看到老师对莱涅丝行使权力。就连现在,我都怀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
无论如何,虽然到途中就唐突地结束了,但那是段很长的往事。
我低着头沉思。
不只长,对我而言也是充满了谜团。
例如,阿特拉斯院的翠皮亚是我也几乎不曾接触过的对象。当时我缺乏关于钟塔的知识,丝毫没认知到他是那样的大人物。我的心情就像突然得知之前寄宿在隔壁的人是小国的总统一样,试着尽可能去接受。
「——所以,我一直对你很感兴趣。」
莱涅丝托着腮帮子偷笑。
「虽然我一开始还以为兄长肯定又展现了他奇妙好好先生的那一面,或是终于有了心上人,但他的样子跟那些情况甚有差异。他意外的是个不会背离身为魔术师的常识的男人呢。」
我能懂这番评价。
老师的鉴识眼光在各方面都打破常规,他身为魔术师的价值观却相对意外的正统<orthodox>。不如说,我觉得正是那种价值观将他固定在那个形态里。因为老师作为无可救药的解体者,同时又试图彻底地当个魔术师。
然后,莱涅丝忽然抬起目光。
「试着想想,当时兄长应该打听了关于你相貌的事吧?」
「……!」
我一瞬间停止呼吸,触碰兜帽内部。
「……先前,我们也谈过那个话题吧。」
那是在双貌塔伊泽卢玛的时候。
在黄金公主与白银公主一案时,我对莱涅丝也表明过,我的脸是向别人借来的。
莱涅丝仅仅沉默地倾听了我的告白,不出言安慰也不追问。光是这样,对我而言不知便是多大的救赎。
「那么,我重新问你。结果,后来发生了怎样的事件?为何兄长会收你当什么寄宿弟子?」
「…………」
那个问题令我心头发冷。
我一直逃避的事。想逃避的事。
自从来到伦敦后,我从不试图碰触的事。
我吸了口气。我想要勇气,至少,我想好好地对这个人说清楚。不过,到底该怎么说才好?脑海中一直乱糟糟的,我勉强将一句话挤出喉头。
「有人……死了。」
那句话使得莱涅丝皱起眉头。
「有人死了?究竟是谁?」
「…………」
在沉默了几秒之后,我挤出另一句话。
「……就是……我。」
连莱涅丝的表情也不禁僵硬了数秒。
托利姆玛钨一如往常地为我们斟红茶。唯独这一次,清爽的茶香并未慰藉我的心。
「我……在那个故乡,那桩案件中……死去了。」
「你说的不是『我仿佛死在那里了』之类的比喻,对吗?」
莱涅丝问道。
当我点点头,她轻声叹息。
「那可真是相当复杂。你过来找我询问当时的事情,代表你也尚未整理好对那桩案件的想法吧?即使如此,我可以再多打听一些详情吗?」
「这个话题——能够晚点再谈吗?」
「晚点吗?」
「是的,等我从那个故乡归来以后再谈。」
「唔。虽然很想同行,不过我现在若离开钟塔,很可能会出问题……」
因为魔眼搜集列车的善后工作也尚未完全结束,莱涅丝说道。
那也无可奈何,君主这个位置并非摆着好看而已。
有她作为后援,不擅权力斗争的老师才得以不时离开钟塔也能顺利无事。当然,艾梅洛派如果像其他派阀一样确立了地盘则另当别论,但目前还处于被逮到一点破绽就很可能轻易消失的弱势地位上。
依她所言,那就像在玩维持平衡的叠叠乐一样,一下推那块积木,一下又挪这块积木,不时拆下积木,或是反过来强行堆叠。正因为有这种几乎二十四小时不断展开权谋术数的庸俗状态,反倒才符合魔术风格。是否只有我这么想呢?
莱涅丝轻轻戳了戳太阳穴后开口。
「但是,返回自己死去的故乡,听起来不会风平浪静啊。」
「那个……我会设法解决。」
「你一个人吗?」
「我打算这么做。」
我点点头。
与伪装者的战斗,令我切实体会到自己缺少的事物。我绝非想胜过她。对手太过强大、伟大,让那种念头显得傲慢。就算她没有名字,我也感叹,原来在历史上留下功绩的英灵是如此强盛。
只是我也认为,若要再度与英灵对峙,我必须先直视自己的过往。
所以,我至今都在等着老师的伤势痊愈。
尽管说是照料他的日常生活,但我也没做到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这样,突然离开的话,还是会为老师带来不便吧。
「我打算立刻回来,请你转告老师。」
「嗯嗯,你有打算回来就好。如果你说出我们的交情到此为止那种薄情话,我可得哭着吃掉剩下的甜点喽。啊,不,虽然派托利姆玛钨擒住你也行,但她要对付你有点不够力呢。」
「这些话……说得意外的认真吧?」
「呵呵呵,真高兴你能理解我的想法。」
莱涅丝以拳头捂着嘴角,愉快地扬起嘴角。
也许是觉得特别好笑,她的肩膀大幅颤动,但在不久之后,她用指尖擦擦眼角,神清气爽地抬起头。
「唉,我个人是很想顾及你的意志,但应该没办法吧。」
「……为什么?」
「不,那是单纯的数字问题。一个人做不到吧?」
「一个人?」
我疑惑地转头望去。
因为响起了敲门声。
相隔一会儿后,一个高个子人影钻进敞开的门缝。我想起那头眼熟的黑色长发也是我今天早晨整理的。
「打扰了。」
「……怎么了,老师?」
直到刚才,我还在说我要擅自离开钟塔,这让我低下头,藏起尴尬的感觉。
相对的——
「……没什么。」
老师在那一瞬间含糊其辞,马上重新面对坐在后方的人。
「莱涅丝。」
「嗯?有事吗,我心爱的兄长?」
那个故意的称呼让老师不加掩饰地绷着脸,他如此提议:
「希望你同意我离开斯拉一周左右。」
「哎呀,又要离开?你是不是缺乏当君主的自觉?唉,真伤脑筋,工作到现在都还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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