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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虚幻布局



  1

  她说自己是特别的。

  所以,自己就诚恳地接受了这句话。自己是一个特别的龙之巫女。

  雷龙的巫女——鹿岛华那芽,应该是特别的存在吧。

  除了至今仍未现身的天龙巫女之外,华那芽是唯一与统合体没有关系的龙之巫女。

  而被华那芽给予龙之加护的少年,拥有足以称为最强不死者的惊人战斗力。华那芽所期待的角色,就是作为那个不死者的桎梏来控制他,把他置于天帝家的监视之下。

  华那芽忠实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不死者——投刀冢透暴走的次数绝对不少,不过,他以不讲理的理由杀人的次数很少,天帝家给予的任务他也大多都能参与协助。

  天帝家能够对统合体采取中立的立场,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掌握了投刀冢。只要他有心,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能对统合体的出资者们造成致命的打击。统合体害怕的是投刀冢的战斗能力。

  但天帝家也害怕着投刀冢。

  因为投刀冢虽与妙翅院同为天帝一族出身,性情却太过怪异。

  他喜怒无常,贪图享乐,像一个不知道生命价值的孩子一样残酷。同时他又很精明狡猾。

  即使日本没有灭亡,投刀冢在得到不死者之力后,也一定会以英雄或绝代杀人魔的身份留名史册吧。

  不怕这种投刀冢的,只有妙翅院迦楼罗。

  她拥有能熟练使用天帝家流所有遗存宝器的卓越能力,再加上被称为下任天帝的威严,即使面对投刀冢,她也不会露出丝毫畏惧。不知为何,投刀冢似乎也很中意迦楼罗。

  迦楼罗能与怪物般的不死者青年平等交谈,这让华那芽心中充满了敬意和憧憬。

  那样的迦楼罗,曾说华那芽很特别。

  她的期待就是华那芽的骄傲和存在的意义。

  尽管如此。

  但是,尽管如此——

  迦楼罗选择的不是华那芽,而是火龙的巫女,侭奈彩叶。

  侭奈彩叶和她的不死者,被招进了妙翅院家的领地,迦楼罗甚至直接把神器给了他们。

  [透,你的伤怎么样了?]

  华那芽把蒸馏瓶加热的军用料理端到投刀冢面前。

  这里是华那芽他们藏身的京都市内的古老民居。

  坐在被子上的投刀冢,闷闷不乐地看着这样的华那芽。

  被他握着的,是一把长得吓人的铁刀。几乎没有弯度的古时代的刀。

  刀名叫别韴灵。

  别韴灵本身就是一种遗存宝器,具有暂时封住雷龙加护的能力。通过把它放入结界,天帝家囚禁了投刀冢。

  但是,如果由投刀冢本人握着别韴灵,与被刀封住的力量相结合,反而可以增加雷龙的加护。也就是说,这是投刀冢的一张王牌。

  不过,投刀冢也很少拿出别韴灵。

  理由之一是刀刃长度超过两米的别韴灵,搬运起来太碍事了。

  而另外一个理由是,投刀冢觉得没有使用它的必要。因为即使不依靠遗存宝器,他的力量也足够强大了。

  但是现在的投刀冢,将别韴灵像护身符一样抱在胸前,他用黑色的眼睛盯着天空。

  [无聊啊,华那芽。不管做什么都很无聊]

  投刀冢用手抓着华那芽端来的饭菜,粗暴地送进了嘴里。然后用沾了血的绷带擦拭着脏手。

  他本应是不死之身的肉体受伤了,现在还在流着血。

  被鸣泽珠依剜去肉的侧腹伤口。

  不是治不好那个伤。是不死者肉体的治愈能力,赶不上伤口扩散的速度。永远不会愈合的深深伤口。简直就像邪恶的诅咒一样。

  [我的伤口!伤口好痛啊!开什么玩笑啊,鸣泽珠依!竟敢这样对我!]

  投刀冢像孩子一样开始发脾气,把吃了一半的餐具踢开。

  华那芽注视着投刀冢的身影,无言地咬着嘴唇。

  缺乏龙因子。这就是导致投刀冢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鸣泽珠依之所以陷入死眠,是因为失去了大量地龙的龙因子。她送进鸣泽八寻体内的大量龙因子,被侭奈彩叶的净化之炎烧尽了。然后这种影响又逆流到了作为龙之巫女的珠依身上。

  为了弥补这个不足,鸣泽珠依夺去了投刀冢的龙因子。

  她在投刀冢身上留下的伤痕,至今仍像诅咒一样的从投刀冢那里夺走龙气。这就是投刀冢感觉到痛苦和消耗的原因。他如果想摆脱痛苦,就要杀死诅咒他的元凶鸣泽珠依。

  为了摆脱肉体的痛苦——或者说为了洗刷失败的屈辱,他要再次挑战。

  这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但是,这个事实让华那芽感到困惑。

  因为那不是最强不死者该有的行为。

  感情用事,靠心血来潮行动,就像灾难一样,不是只袭击眼前的人,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来杀人——那就不是怪物了。

  那只是一般人的行为。

  [走吧,华那芽。在这种地方待着也没有意义]

  按住鲜血淋漓的侧腹,投刀冢以直刀为杖站了起来。

  [好….]

  跟在他身后的华那芽,正在对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而感到困惑。

  特别的存在。雷龙的巫女。

  之所以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存在,是因为有迦楼罗的认可。

  因为自己的不死者投刀冢是最强的。

  但是,华那芽开始自问。

  如果这个最强的人也开始动摇了的话——到那时自己又该相信什么才好呢?

  2

  在发现八寻他们回到驻扎地后,彩叶家的孩子们率先冲了出来。

  [啊,八寻回来了!]

  [侭奈姐!]

  [彩叶姐!欢迎回来!]

  [京太!希理!穗香!你们没事吧?]

  彩叶一把抱住了叫喊着跑来的弟弟妹妹们。

  被画廊远东支部压制的京都车站前,在表面上仍保持着平静。由珠依她们引起的魍兽化,目前似乎还没有影响到这个驻扎地。

  [没关系的。因为善他们在保护着我们]

  孩子们中最年长的莲用羞涩的语气回答彩叶。

  […善?你是说相乐善?]

  [是啊。在那里]

  看着惊讶的八寻,凛花指着车站的一个方向。

  在和画廊战斗员们一起吃饭的,是穿着高中制服的日本少年少女。是相乐善和清泷澄华。

  澄华注意到八寻他们的身影,拿着烤肉串夸张地挥挥手。

  [欢迎回来!八寻!彩叶!]

  澄华满面笑容,舞动着短裙的裙摆跑了过来。

  [对了对了,听说你去见天帝家的公主了?见到了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到了。是个很漂亮的人…]

  彩叶点点头,露出了落寞地微笑。

  澄华似乎察觉到了彩叶的情绪很低落。她默默地抱着彩叶,像安慰年幼的孩子一样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相乐。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八寻向姗姗来迟的善问道。

  带着一副怀疑的语气,在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不可抗力。虽然事到如今他们已经不会再觉得对方是敌人了,但和画廊的战斗员们融洽到一起吃饭的程度,还是让人感到有些别扭。

  [被罗兹塔·贝利特雇用,来协助夺回鸣泽珠依。因为有可能遇到遗存共鸣者,所以就作为葆拉·雷森特的护卫]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确实不合时宜,善并没有特别不高兴。

  听到这个回答,八寻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见到投刀冢了?]

  [嗯。果然如传闻所说是个危险人物]

  善愤愤地叹了口气。然后他表情严肃地压低声音。

  [但是,鸣泽珠依打退了那个投刀冢。用怪物般的力量]

  [怪物….?]

  [啊。老实说吧,鸣泽八寻。我很害怕鸣泽珠依。虽然这么说对不起你这个哥哥,但我现在很后悔一开始没杀了那个女人]

  […是这样的]

  八寻坦率地同意了善的意见。

  在珠依昏迷期间,要杀她是很容易的。八寻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来杀死她。

  [话说回来,就算真想杀他,能否真的杀掉也还是个未知数]

  善自嘲似的叹了口气。

  八寻也因为他的话动摇了。听说珠依击退了投刀冢,她的力量实在太危险了。

  [你知道珠依的去向吗?]

  像是要消除内心的恐惧,八寻问道。

  回答那个问题的是澄华。

  [罗兹他们好像也在寻找中。但搜寻很困难。你看,现在全日本到处都发生了魍兽的骚动,根本没办法]

  [全日本…?发生魍兽化的,不是只有京都周边吗?]

  八寻挑起眉毛,逼问澄华。

  面对不断拉近距离的八寻,澄华露出些许退缩的表情,她点点头。

  [嗯,嗯。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不过罗兹他们是这么说的。神户和横须贺一带的军事基地也起了很大的骚动]

  [全日本……是啊…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站在装甲车后面的宫美听了八寻他们的对话,微微失笑。

  注意到宫美的存在,善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她。

  [什么意思,舞坂宫美。事到如今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等……等等,相乐。宫美不是敌人。澄华也阻止一下相乐]

  彩叶看到善伸手去拿背上的剑,慌忙护住宫美。

  [别忘了,我们本来就是在追她的…]

  澄华不满地噘起嘴。

  对善和澄华来说,宫美是利用了自己的敌人。事到如今被说不是敌人,他们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吧。

  可是宫美却浮现出从容的表情,全然不理会众人的杀气。

  [不用紧张,我不会再碰龙的宝器了。也不用再那样做了,因为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愿望实现了?]

  善出乎意料地停止了动作。

  宫美静静地点点头,然后她自嘲似的耸了耸肩。

  [我想告诉世人真相。但是,在这虚构的冥界中不存在真实。这也是一个事实]

  [这个世界是虚构的?什么意思?]

  善一脸困惑地瞪着宫美。宫美则是高兴地看着他。

  [这个世界是囚禁死者的黄泉之国。是由龙骸这一系统所呈现的幻象]

  [难道我们都生活在幻象中吗?怎么可能…!]

  [清泷澄华,身为龙之巫女的你,不是有记忆吗?我们都已经死了]

  [不是的…骗人…那只是…只是一个梦……]

  [澄华……?]

  被宫美盯着的澄华声音颤抖地摇着头,善则是一脸的困惑。

  [鸣泽八寻!侭奈彩叶也是?连你们都承认这种无稽之谈?这个世界的人都是死人——]

  [她说的没错,相乐。我已经确认过了。你觉得我们这些不死者,为什么在遭遇了死亡后还能再复活呢]

  [这是…!]

  被八寻淡淡地指出,善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正因为经历过无数次死亡,八寻才接受了自己其实是死人的事实。

  善应该也能明白这一点。

  在这个冥界里,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但每个人都把它忘记了,就像现实世界一样,这是个由历史堆积而成的幻想箱庭。

  也正因如此,不死者才能无数次的复活。

  并不是因为八寻他们很特别。他们只是被赋予任务的人偶而已。

  [那么,我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我是在和死人互相残杀吗……!?]

  善茫然地问道。这个问题当然无人回答。一开始没能明白,是因为事实实在太残酷了。

  只有宫美在温柔地告诉善。

  [即使这个世界充满了谎言,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的记忆和想法也是真实的。所以我会在这里做好自己的工作]

  [你的…工作?]

  [把真相传达给世人。不是龙之巫女,而是作为人类的,舞坂宫美的工作]

  宫美说着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即使在日本国内的通信基础设施遭到破坏的今天,利用低轨道卫星的网络线路依然存在。即使没有大型广播设备,只要一部手机就能向全世界传送影像。

  [难道你要把刚才的话传给全世界吗?会变成恐慌的!?]

  [前提是有人相信…]

  面对善的厉声指责,澄华也冷静地插话道。

  但否定了这两个人的,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不。把这个信息公布出去,在这种情况下,说不定能起到重要的作用]

  为了迎接八寻他们而到来的罗兹,以意味深长的态度加入对话。

  [什么意思啊,罗兹?]

  [要看吗?听说是曼哈顿现在的样子]

  八寻因不祥的预感而皱起眉头,罗兹则是把平板电脑递到他面前。

  画面上放的是卫星电视的日语频道。它正在直播来自纽约街道的现场画面。

  但是,画面上的光景和八寻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尖叫声和枪声。冒着黑烟燃烧的建筑物。被破坏的轿车。还有四处逃窜的人群。

  袭击他们的是一群自然界中不可能存在的异形怪物。

  是魍兽。

  [什么啊,这是…纽约!?]

  八寻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魍兽出现在日本国外。如果这不是虚假的影像,那就说明纽约的市民正在被魍兽袭击。就像四年前的日本一样。

  [为什么美国会出现冥界门…]

  善茫然地自问。

  在日语频道的影像中,漆黑的黑洞出现在了纽约第五大道上。

  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瘴气,魍兽们从黑洞中爬了出来,无疑与八寻他们所知道的冥界门是一样的。

  [不仅仅是美国。中南美和加拿大自不必说,亚洲、大洋洲、中近东、非洲、欧洲…除此之外,在世界上所有的主要城市,都在发生着同样的骚乱。虽然现在出现的冥界门还很小,不过,今后规模和数量会增加吧]

  [世界规模的杀戮……不,这已经是大灭绝了]

  听完罗兹的说明,宫美嘀咕了一句。

  在四年前的大杀戮中死去的只有日本人。仅这一项就使世界经济遭受重创,花了很多年才恢复。如果同样的破坏在世界范围内发生,那么人类的生存都将受到威胁。

  [这些,都是珠依干的…]

  [如果她真的访问了幽世,那么引起世界范围的异变也不足为奇了。不,恐怕这场灾难也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对着焦躁的八寻,宫美提出了最坏的可能性。

  被她这么一说,心中更加的绝望。

  [珠依在哪,罗兹….!?]

  [鸣泽珠依的所在地还没有找到。统合体的稳健派也要求驻扎在日本的各国军队提供情报,但目前还没有任何线索——]

  罗兹静静地摇了摇头。

  八寻无言地紧咬着牙。

  如果不知道珠依在哪里,就无法通过冥界门到达幽世。那样迦楼罗誓死托付给彩叶的神器就白费了。

  但是,就算借助了画廊和统合体的力量也找不到线索,想要追上珠依的可能性太低了。

  因为现在的日本,应该没有人有比他们更大的情报网了——

  [呵呵呵,你好像很困扰啊,八寻]

  被无力感击垮的八寻,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体,因为他听到了令人怀念的声音。

  画廊战斗员们守卫的营区里,混进了一个格格不入的男人。在朱莉的带领下出现的是一位穿着花哨衬衫的白发老人。

  [什…]

  八寻的喉咙抽搐了。就连罗兹也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但老人的表情中并没有敌意。只是飘然一笑。

  [如果你要情报,我也不是不能卖给你。不过,价格会稍微贵一点]

  老人露出白牙咧嘴一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爱德!]

  八寻终于从惊讶中恢复过来,他没有掩饰的大叫了起来。

  3

  [爱德….?你认识这个老人吗,鸣泽?]

  看着动摇的八寻,善惊讶地眯起眼睛。

  [啊,这老头儿是个情报商。守财奴爱德华多·弗伦祖埃拉]

  八寻深深地叹了口气。

  爱德,是在旧松户市的尽头经营小杂货店的可疑老人。

  熟悉驻扎在日本的多国部队和民间军事公司的内情,靠四处售卖情报赚小钱。贝利特画廊也是他众多的客户之一。

  八寻为了寻找下落不明的珠依而与爱德接触,作为代价,爱德强加给他各种各样的工作。在危险地带二十三区带路,回收废墟上的艺术品,都是些不容易的工作。

  不过这并不是白费功夫。能和彩叶还有贝利特画廊相遇,也是因为他接下的工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爱德可以说是八寻的恩人。

  但是八寻并不想坦率地表示感谢。因为他对爱德这个男人没有好印象,不仅骗他去做委托,还克扣他的报酬。

  但是,听了八寻的说明,善坚定的给予否定。

  [不对]

  [哈?]

  [不对,鸣泽。这位老人的名字不是爱德华多·弗伦祖埃拉]

  善用生硬的声音说道。

  他带着紧张感的态度,使八寻感到无比困惑。

  [你在说什么呢,相乐。这家伙如果不是爱德,还会是谁啊?]

  [阿尔弗雷德·萨拉斯——]

  回答八寻问题的不是善,而是宫美。

  她的声音里,也带着对爱德的畏惧和敌意般的警戒。

  [过去在战争中贩卖军火,积累了无数财富的死亡商人。萨拉斯基金会的主席,欧洲引力子研究组织CERG的理事会主席。姬川丹奈的雇主。以及统合体最大派系中立派的领导人]

  [爱德…是统合体的一个领导者…]

  八寻呆呆地看着宫美,然后把目光转向爱德。

  老人没有反驳,用恶作剧成功的坏孩子般的眼神看着八寻。

  [罗兹你们也知道这个老头的真面目吗….!?]

  [不。虽然很不愉快,但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从他收集情报的能力来看,我早就料到他背后有一个强大的组织——]

  罗兹平静地说道。对于缺乏感情表达的她来说,她的声音少有的露出了焦躁的情绪。朱莉也默默地耸了耸肩。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们双胞胎被惊讶到这种程度。

  [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在过去我也帮了你不少忙吧?]

  爱德以一副恩人的口吻说道。八寻则是痛苦地抽着脸。

  [帮助?你明明就是在利用我….!]

  [唉,也别这么说嘛。那么,怎么办呢?你买不买情报?]

  [你真的知道珠依在哪里吗?]

  [当然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把草剃剑送给她的]

  爱德毫不胆怯地坦白道。

  [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等下,鸣泽!冷静点!]

  爱德不由地想要抓住爱德,善慌忙夹住他的肩膀。

  [当然是有理由的吧,萨拉斯老爷子]

  罗兹冷冷地瞪了老人一眼。

  嗯,爱德摸了摸胡子。

  [理由有很多,因为是龙之巫女的愿望,只是这样说好像不太合适?]

  [龙之巫女…应该不是在说鸣泽珠依吧。是姬川丹奈吗]

  [丹奈的愿望?她到底打算干什么?]

  彩叶和澄华一起安抚着和善扭打在一起的八寻,向爱德问道。

  爱德愉快地看着彩叶。

  [听了后你会这么做呢?你会支持那个为了梦想而努力的女孩吗?]

  [开什么玩笑….!]

  代替沉默的彩叶,怒斥爱德的是八寻。

  [呵呵,这是非常认真的话。通往新幽世的大门已经开启。世界龙的圆环也开始旋转了,谁也阻止不了。如果要说还有谁能创造新世界。身为龙之巫女的你们,应该还有这个权利]

  爱德用试探的眼神看着彩叶。然后他把视线转向澄华。

  [水龙的巫女。比如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让时间回到大杀戮发生的四年前。朋友和家人也能复活,可憎的记忆也会消失。怎么样?]

  [哈哈,听起来不错]

  听了爱德那宛如恶魔诱惑的话语,澄华哈哈大笑起来。

  平时活泼开朗的澄华,在大杀戮后不可能有平静的生活。她应该也有很多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残酷经历。

  对于爱德的邀请,澄华只是轻轻一笑。

  [如果是以前的我,也许会心动吧。不过,还是算了。而且以前的我可是很土气的。我不会再纠结过去,而是选择活在现在。善也说现在的我很漂亮——说喜欢我]

  [嗯…]

  爱德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澄华的回答似乎让他很满意。

  爱德佩服地点点头,然后将视线移向宫美。但是,在老人重复同样的问题之前,宫美很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我也是。我对创造世界没有兴趣。被自己任意扭曲的现实,已经不能称之为真实了。我对那种东西没有一点兴趣。与其那样,还不如默默观望世界的毁灭]

  [原来如此,你呢,火龙的巫女?]

  爱德带着坏笑看向彩叶。

  彩叶一下子胆怯地喘不过气来。

  [如果可以创造和改变世界,你的愿望又什么?是让自己的孩子们免于大杀戮,与亲生父母和兄弟幸福地生活吗?还是作为新世界的统治者,让他们过着王侯贵族般的生活。当然了,那个世界没有你的位置]

  [我….我….]

  彩叶垂下眼睛,虚弱地低语着。

  只要身为龙之巫女的彩叶愿意,无论怎样的世界都可以诞生。

  但是那个世界没有她的位置。因为祭品巫女将被囚禁在幽世,因为她们必须把愿望献给世界龙。

  [我不知道……我和珠依、丹奈不一样。我不知道让所有人都幸福的方法。所以我无法决定什么样的世界是最幸福的!]

  [是吗。那么,你们就没有资格妨碍丹奈他们。不管愿望的内容是什么,都是那姑娘自己选择的]

  爱德失望地叹了口气。

  澄华、宫美以及彩叶都拒绝创造出新的世界。在那一刻,她们就失去了到达幽世的资格。

  爱德应该不会说出珠依他们的所在地了吧。

  即使与尤塞比阿斯等强硬派的目的不同,但作为统合体一员的爱德,也希望能创造新的世界。而想要实现这个愿望的,现在只有姬川丹奈。但是——

  [不。你搞错了,爱德]

  八寻抱着彩叶的肩膀,狰狞地笑着道。

  [这家伙的愿望,会由我来实现。所以告诉我珠依在哪里]

  [八寻….?]

  彩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哦,爱德则是愉快地扬起眉毛。

  [朱莉,罗兹。画廊和我签的契约是,杀死所有的龙吧]

  八寻向双胞胎姐妹确认道。两人则是同时点头。

  [是的。为此,我们将为你和彩叶提供各种必要的支持]

  [那个契约,现在还有效吗?]

  [当然]

  [那么,就这么定了。带我到世界龙那里吧]

  [你打算把彩叶作为祭品,去创造一个新世界吗?]

  罗兹有些意外地皱起眉头,八寻笑着摇摇头。

  [不,不是。已经不需要新的龙之巫女了。世界龙…不,由我来杀掉幽世这个系统]

  [破坏世界龙的骸骨…?那样会造成什么结果,你知道吗?]

  爱德收起笑容瞪着八寻。

  八寻也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老人。

  [啊。这个世界,如果是由世界龙产生的幻象的话,也许会全部消失]

  [如果没有下一代的龙之巫女,消失的世界就不会重建了]

  [是啊。这个以某个人为祭品而诞生的世界]

  看着困惑的爱德,八寻感到无比畅快。自认识这位老人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

  [所谓的世界龙,不就是吃自己尾巴的龙吗。打碎旧世界,产生新世界。永远重复着这个圆环——我要把那个循环破坏掉]

  [要把世界,从圆环里解放出来吗?你能做到吗?]

  [我一个人恐怕不行。不过,如果彩叶愿意的话,就有这个可能吧?]

  八寻强有力地笑道。

  在彩叶睁大的眼睛里,理解的色彩开始扩散。

  为什么仅仅是因为珠依他们到达了幽世,世界就开始崩溃了呢——那是因为世界龙想要把现在的世界——自己吞噬殆尽。

  八寻应该杀死的,是世界龙的自食连锁。

  杀死世界龙,然后只剩下龙的尸体,世界的崩溃不就停止了吗。八寻简单地这么想着。

  但要杀死这个覆盖世界的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但如果彩叶愿意的话,可能性也不是零。

  因为创造出这个世界龙的是作为祭品的巫女——也就是过去的彩叶。

  [嗯……很有趣。没想到他那么聪明,儿子却是这样的傻瓜。也许正是这样才适合当屠龙的英雄]

  默不作声地瞪着八寻的爱德,微微扬起嘴角。

  [他?原来你认识我父亲]

  [很遗憾,我没能阻止那家伙利用鸣泽珠依]

  老人用悔恨的语气喃喃自语着,然后他静静地叹了口气。

  [鸣泽珠依前往的是这个国家最初的,也是最大的冥界门。姬川丹奈他们应该也在一起]

  […这个国家最大的冥界门!?二十三区!]

  八寻和彩叶的眼中浮现出震惊的色彩。

  以过去东京站为中心的区域扩展,日本最大的冥界门——那是八寻他们非常熟悉的地方。珠依选择最初诞生的冥界门作为通往幽世的通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情报的代价是什么?]

  朱莉怀疑的眼神看着爱德。

  爱德呵呵地笑着,然后露出了衬衫下的背。

  在老人背上的是类似刺青的翡翠色图案。

  [我活得太久了。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了。人的愿望,即使经过几百年也是不会改变的]

  [遗存宝器吗…]

  八寻呆呆地叹了口气。

  爱德背上的纹章是龙因子的结晶。和内森、绚穗的一样,这是遗存共鸣者的证明。

  [有传闻说不死者不老不死,这一点恐怕共鸣者也是一样的吧]

  所以他们的寿命,未必和普通人一样。至少从爱德的口气看,他已经活了几百年了。爱德希望世界消失的原因,也许就是这个吧。

  [但是,如果你们是想要破坏这个重复的世界的话,对我来说也不坏。是啊,我想通过你们的双手看到改变的世界]

  [到最后,你都是个自私又麻烦的老头]

  八寻一脸无奈地瞪着爱德。

  爱德用刻着皱纹的眼角愉快地看着八寻。

  [给你一个忠告。你们要想破坏世界龙,最后一定避免不了和丹奈厮杀。如果没有得到世界龙,她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4

  单方面说完话的爱德——阿尔弗雷德·萨拉斯,就像事情结束了一样,摇摇晃晃地消失在夜晚的废墟里。

  事到如今也不想挽留,八寻怀着复杂的心情目送着他离去的背影。

  [——鸣泽珠依所在的地方,果然还是二十三区吗]

  面对呆站在那的八寻,一个穿西装的黑人男子向他搭话道。

  依旧神出鬼没的他,手里握着一个陌生型号的通信终端。终端背面的标志是爱德经营的可疑杂货店的店名。

  [内森…是你把爱德叫到这里来的吗?]

  [这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因为我本来就是统合体的情报员]

  面对八寻责备的视线,内森笑道。

  统合体派遣的鸣泽珠依的管理者。这就是内森的定位。

  将珠依交给贝利特画廊以及与迦楼罗私通,看似是背叛了统合体的行为,但内森本人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过自己的背叛。

  内森所敌对的,终究只是尤塞比阿斯等人的强硬派,他并没有与萨拉斯等主权派为敌。

  [我还以为你和迦楼罗是同伴呢]

  [我很尊敬她。但是很遗憾]

  内森闭上眼睛,好像在哀悼迦楼罗的死。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谎言。但他很快就抬起头,用超然的语调继续道。

  [那么,你要怎么办?要去追鸣泽珠依吗?]

  [当然]

  八寻当即点头,但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犹豫。

  从京都到二十三区的直线距离约为三百七十公里。陆路的话超过450公里。在交通基础设施遭到破坏的当今日本,这是令人绝望的距离。

  [哪怕摇光星不间断的疾驰也要大约六小时。考虑到魍兽的处理和中途换点停车的话,不知道会需要多少天]

  朱莉似乎看穿了八寻的纠葛,她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作为装甲列车,摇光星拥有超强的巡航性能,但如果线路不正常,也无法发挥其性能。而且光是从横滨到京都,八寻他们就花了七天时间。不算与中华联邦的纠纷,至少也要花三天以上。

  [画廊的运输直升机不能用吗?]

  [很难。因为日本全境的魍兽都很活跃]

  面对八寻的询问,朱莉回答道。

  由于有被可飞行魍兽袭击的危险,在日本国内飞机几乎都不能使用。

  画廊远东分部所拥有的两架直升机,也仅用于魍兽出现率较低的海上运输。

  但是龙之巫女乘坐的时候是例外。因为魍兽们不会袭击龙之巫女。珠依和丹奈能这么快到达二十三区,也是因为她们利用了空路吧。

  但是——

  现在情况变了。即使在没有魍兽出没的海上,据说也有相当数量的军用飞机被击落。即使有彩叶的力量,也不能保证不会被魍兽袭击。在最坏的情况下,驾驶员也有可能出现魍兽化。

  在罗兹有理有据的劝说下,八寻也只能沉默。

  画廊远东支部的人,已经注射了彩叶的血生成的血清。即使不是这样,他们也知道魍兽的真面目,对龙和魍兽的恐惧心理也很薄弱。

  即便如此,如果幽世的影响力变强的话,也不能说绝对不会发生魍兽化。罗兹等人认为直升飞机不能使用也是理所当然的。

  [摇光星的补给已经结束了。我们马上出发吧]

  罗兹叹着气说道。

  不管会花多少时间,既然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到达二十三区,八寻他们就只能使用装甲列车。

  问题是这样一来,阻止丹奈他们改变世界的可能性也会变得极低。

  [等一下。关于怎么去二十三区,我这边的雇主有话想说]

  带着绝望感开始向装甲列车移动的八寻等人,被澄华慌忙叫住。

  [你的雇主……你是说诺亚运输吗,清泷澄华?]

  罗兹一脸意外地看着澄华。

  对的对的。澄华一边点头,一边把自己的手机转向八寻他们。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黝黑的中年男子,他长相严肃,外貌令人联想起海盗。

  [哦。好久不见啊,贝利特姐妹。你们还是那么漂亮。胸部也有成长吗?]

  男子用足以震动手机本体的声音向罗兹等人喊话。

  [有什么事吗,诺亚·安东尼·吉奥尼斯。我没有时间陪你开低俗的玩笑]

  罗兹不高兴地看着男人。因为同为统合体的成员,罗兹和他好像是认识的。

  [哎呀,别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啊,罗兹塔。我可是带来了好消息。我可以用你们葆拉的联系方式做交换吗?]

  [……社长,我觉得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善也开始责备他,对他这种不正经的态度。

  诺亚突然惊讶地叫了起来。

  [你还是那么严肃啊,善。老子不是一直这样。还有,说了好几次不要叫社长,叫我船长]

  [我知道了,船长。请赶快进入正题吧]

  善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诺亚摆出一副演戏的样子,他哎呀呀地摇着头。

  [算了。具体情况说不太清楚,你们不是想把那里的装甲列车迅速运到二十三区去吗?我们来帮你吧。毕竟画廊可是我们的老客户啊]

  [帮忙,是什么意思?]

  罗兹微微皱起眉头。诺亚则是嘴角上扬。

  [当然是支援列车运行,排除障碍物和魍兽。然后请各国军部协助你们转移,怎么样?顺利的话,应该可以大大缩短路上的时间。如果这样就能平息这场世界性的闹剧,那可就太好了]

  [嗯。这还不错。那就拜托了。虽然不能告诉你葆拉的联系方式,但可以让你们在派对上跳一曲]

  [哈哈,那可也不错。你真机灵啊,朱莉]

  朱莉当场接受了诺亚的建议,诺亚听后也是喜笑颜开。

  善他们背后的企业——诺亚运输的名字八寻也是知道的。

  作为世界屈指可数的海运公司,他们承包了驻扎在日本国内的各国军队和民间军事公司的补给。

  在这样的诺亚运输看来,这个世界崩溃没有任何好处。在他们看来,帮助八寻他们阻止丹奈的行动更好。

  [谈判成功。请等三十分钟。我会让我的手下准备的]

  诺亚豪爽地笑着说完这句话,就单方面地切断了通信。

  被他的气势所压倒,八寻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真是个了不起的人啊。澄华的船长]

  彩叶僵硬地笑着说道。澄华也是笑着点点头。

  [是啊。不过别看他那样,其实是个好人。善也总是被他捉弄]

  [我的事就算了。与其这样闲聊,不如赶紧准备出发。就算有诺亚运输的协助,也改变不了时间紧迫的事实]

  善用不好意思的语气这么说着,正要走向京都站站台的他,好像注意到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八寻也同时注意到了。皮肤发出像带电一样的疼痛。

  刺骨的强烈杀气。带着恶意的龙气,从黑暗中袭来。

  [太好了。总算追上了]

  与铺天盖地的压迫感相反,传来的是没有霸气的慵懒声音。

  出现的是一个瘦小的青年。

  随意留起的灰色刘海,被雨淋得贴在脸上。

  青年肩上扛着的,是一把钢刀。刀刃长度超过两米的直刀。

  [不觉得有点冷吗?别把我丢下]

  [投刀冢透…!]

  八寻和善立刻拿起各自的武器。

  朱莉和罗兹——以及贝利特画廊的战斗员迅速散开,拉开了距离。大部分战斗员应该都不知道投刀冢长什么样子。但他们也能理解。这个小个子青年比任何魍兽都危险。

  [要追鸣泽珠依的话,请让我们也加入吧]

  跟随在投刀冢后的和服少女,有礼貌地鞠躬道。

  然后少女——鹿岛华那芽,挥舞着剃刀,以刻薄的表情微笑着。

  [即使拒绝也没关系,如果这么做——就在这里杀光你们]

  5

  [投刀冢…你现在找珠依是有什么事?]

  八寻一边举着刀,一边拉近与投刀冢的距离。

  最强的不死者。投刀冢透。

  他的神蚀能有多可怕,八寻曾切身体会过。大范围的雷击虽然破坏力很大,不过投刀冢真正可怕的是速度。

  投刀冢能以雷的速度进行移动,用正常的方法是挡不住他的攻击的。所以逃跑没意义。

  不死者以外的人被他攻击,一瞬间就完蛋了。所以八寻只能挡在他前面。为了把自己以外的伙伴从投刀冢的攻击对象中排除。

  不知道投刀冢是否知道八寻的这种觉悟,他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们也是鸣泽珠依的敌人吧。既然这样,就不用担心了。我只要把那家伙杀死就行了]

  [杀了…珠依?]

  [是啊。那家伙攻击了我。我本来就是想帮你们的。但情况太糟了。现在只能杀掉那家伙了吧?]

  [先袭击葆拉他们的,明明也是你吧….!]

  八寻失望地瞪着投刀冢,看他摆出一大堆任性的理由。

  虽然是浅显易懂的事,但对投刀冢来说可不一样。即使他敌视珠依,也不可能与他合作。

  [啊,对了。这里面有从迦楼罗那里得到遗存的人吗?]

  投刀冢无视八寻,环视了一下周围。

  听到他话的彩叶抖了抖肩膀,投刀冢笑着看向她。

  [不好意思,可以把那个给我吗?因为华那芽想要那个]

  投刀冢向彩叶伸出手,彩叶怯生生地往后退去。

  出来保护彩叶的是内森。

  投刀冢皱着眉头,内森冷冷地问华那芽。

  [鹿岛华那芽。为何要将投刀冢从禁区解放出来?]

  [背叛的不是我,是迦楼罗大人!她还把天帝家的神器交给一个不知哪来的女孩,这是不对的!]

  华那芽声嘶力竭地叫。她的眼中充满了憎恶,瞪着彩叶。

  [迦楼罗小姐承认鸣泽八寻是新的屠龙英雄。既然她把神器给了侭奈彩叶,那么这就是天帝家的意思]

  [我不承认这一点…!]

  华那芽摆好剃刀,一苍白的闪电缠绕在剃刀上。看来她在无意识中发动了神蚀能,这是失去理智的表现。

  [喂,内森。你小子太碍事了]

  投刀冢毫不客气地举起了直刀。

  从长长的剑身射出的雷击,被内森用不可视的屏障挡住。

  下一瞬,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内森的屏障碎裂了。爆炸式的冲击震动了废墟的楼群,内森向后倒飞出去。

  八寻一脸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内森向来以铁壁防御着称的斥力屏障,被投刀冢一刀斩破了。这个神蚀能的破坏力令人难以置信。

  [鸣泽,你来保护侭奈彩叶和孩子们!投刀冢透由我来打倒!]

  在投刀冢攻击了内森之后,善也立即发动了神蚀能。

  液化的纯白大气洪流,像标枪一样向投刀冢射出。

  [把我打倒?喂,你在开玩笑吗?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投刀冢从正面挡住了善的攻击。高压产生的冲击波在极低温的水流中弹起,在湿润的地面上传播,向善袭来。

  [什么!?]

  为了防止投刀冢的反击而展开的冰墙,冒着蒸汽被砍断了。

  耀眼的闪光把夜空染白。投刀冢架起的,是全长达十几米的光刃。闪电变成一把巨大的利刃,被握在投刀冢的右手上。

  [善!?]

  就在他冒着一身白烟跪地之际,澄华不顾危险的冲了过来。

  仅仅是投刀冢攻击的余波,就将善的全身烧烂了。如果他不是不死者,恐怕就会当场毙命。连血之铠甲的防御也能轻易穿透,具有惊人的攻击力。

  [那家伙的神蚀能是怎么回事…!?]

  八寻感到战栗。

  所谓神蚀能,本就是非常识的力量。但正因为同为不死者,才更能理解投刀冢的异常权能。

  投刀冢攻击中蕴含的龙气力量,每一击都能与龙人化后的八寻和山濑道慈相匹敌。

  就算投刀冢是多么强大的不死者,也不可能毫无代价地持续使用这样的神蚀能。

  [是别韴灵…]

  内森从瓦砾中站起来,粗暴地擦拭着打湿脸颊的鲜血,喃喃道。

  八寻回头看向内森。

  [别韴灵?那把刀的名字?]

  [这是流传于鹿岛家的遗存宝器。能作为媒介最大限度地引出雷龙的加护。四年前的大杀戮之后,投刀冢透用那把剑歼灭了企图压制天帝家的统合体独立混成旅团。仅仅两个小时]

  这就是统合体不敢向天帝家出手的理由——内森说。

  投刀冢再次挥动雷光之刃。

  停在驻地的贝利特画廊装甲车,像黄油一样熔化爆炸。来不及逃跑的战斗员们,来不及发出惨叫就被烧死了。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而是单方面的蹂躏。

  当然,画廊的战斗员们也并非毫无抵抗。遥控无人枪座向投刀冢发射机枪弹。

  但是,那颗子弹在碰到投刀冢之前就已经偏离了轨道。

  投刀冢放出的强大电磁场干扰了弹道。

  [你这怪物….!]

  善再次把液化的大气像枪一样射出。

  被雨水淋湿的市区,对于能操纵水分子的善来说是压倒性有利的战场。但是,投刀冢并不介意善的攻击。覆盖在投刀冢全身的冰,变成蒸汽一下子消失了。

  [是电磁波让水分子蒸发了吗…!]

  投刀冢用强大的电磁波抵御了善控制的水分子。

  握着别韴灵的投刀冢具有压倒性的龙气,他只是随意的挥刀,善的身体就会受到伤害。

  [我来帮你,相乐!]

  [鸣泽!]

  八寻趁投刀冢放下刀的间隙,冲进了对方的怀里。那是用爆炎加速了自身的舍身奇袭。

  缠绕着八寻的净化之炎,强行弹开了投刀冢的雷击。

  善没有放过这个好机会,自己也挥刀向投刀冢砍去。

  [——【焰】!]

  [【蒸汽云】!]

  八寻和善立刻联手。这是一场准备互相牵连的自杀式攻击。

  广泛扩散的净化之炎和高达数百度的水蒸气完全夺走了投刀冢的退路。

  但是投刀冢却回避了八寻等人的攻击。用闪电般的高速移动。与线性马达原理相同的超加速,瞬间将他的身体送入安全区。

  [怎么会….!这也避开了!?]

  意识到攻击失败,善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八寻也受到了冲击。两个人奋不顾身的攻击都不起作用,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打倒他。

  [这就结束了?好了,行了吧。我也厌倦了]

  投刀冢把刀高举起来。

  比以往更猛烈的雷光,向天延伸。他打算在整个画廊驻地都降下雷击。

  八寻和善为了防御而发起的攻击,也被投刀冢的雷击淹没了。

  笼罩上空的雷云震颤着大气,空气也因为带电而震颤着。

  所以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

  因为那声音太小了,小到让人难以发现——

  [呃?]

  发出低语的是华那芽。

  她的胸前,钻了一个小洞。一个小小的血洞。

  从那个洞里喷出来的鲜血,把她的胸口立刻染得通红。

  与投刀冢的神蚀能相比,华那芽简直不堪一击,几发手枪子弹,居然就射穿了华那芽的心脏。

  [华那芽…?]

  发现异常的投刀冢小声问道。

  然而,枪声再次响起,第二发子弹剜开了华那芽的面部。

  射出那颗子弹的,自然是罗兹。被她举着的手枪里,隐约冒出一股硝烟。

  [骗人的…吧……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们…能打倒华那芽…]

  投刀冢惊愕地看着罗兹。

  身为龙之巫女的华那芽,本来是不可能中枪的。

  因为最强的不死者投刀冢在守护着她。

  但是,为了躲避八寻和善的舍身攻击,投刀冢以雷电的速度移动。

  那一瞬间,华那芽完全没有了防备。八寻他们的攻击虽然没能伤到投刀冢,但也不是徒劳的。

  [别动啊,不死者]

  听到了朱莉惊讶的声音。

  在动摇而停下动作的投刀冢身上,布满了锋利的钢丝。

  即使没有不死者那样的再生能力,龙之巫女也不会轻易死去。因为她们体内的龙因子,能把宿主的肉体救活。

  但是华那芽的受伤,让投刀冢的意识出现了空白。

  最强的不死者展现出的一瞬间破绽——朱莉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既然想夺人性命,那自己被杀了也没什么怨言吧,来吧,绚穗]

  [是的!]

  朱莉向身后的佐生绚穗发出信号,绚穗紧握着胸前的怀剑。

  投刀冢本能地感到危险,想立刻离开那里。

  但是投刀冢不能发动雷速移动。因为缠绕在他全身的钢丝阻止了他的活动——

  [【剑山刀树】!]

  绚穗将怀剑刺向地面,就在这一瞬间,从投刀冢脚下伸出的金属结晶之刃,像无数的针一样贯穿了他的全身。

  6

  [绚穗….!]

  彩叶慌张地跑到瘫坐在地上的绚穗身边。

  绚穗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地颤抖着。

  虽说是奇袭,但与战斗无缘的少女,向最强不死者发动了攻击。这是很难保持冷静的。

  八寻他们束手无策的投刀冢,被她给予了决定性的一击。全身被无数刀片刺穿,投刀冢动弹不得。

  投刀冢的雷击,通过金属结晶的刀刃,全部流向了地面。就算想要勉强撕裂被刀刃贯穿的肉体,逃离【剑山刀树】的攻击范围,绚穗的攻击也没有停止。新从地面生出的刀刃,再次将投刀冢插在了原地。

  [哇啊啊啊啊啊啊….!]

  投刀冢发出愤怒的尖叫。

  彩叶和她的弟弟妹妹们拼命地抱住吓得双肩发抖的绚穗。

  与绚穗共鸣的遗存宝器,是受山龙保佑的不死者——神喜多天羽所留。

  而夺去天羽性命的,正是投刀冢和华那芽。

  现在把投刀冢逼上绝路的,也是天羽的神蚀能——【剑山刀树】。

  投刀冢和华那芽不知道绚穗成为遗存共鸣者。

  朱莉和罗兹,从中发现了胜机。趁投刀冢袭击之前,她事先告诉了绚穗作战计划。

  [开什么玩笑啊!我,为什么会被你们…!可恶啊啊啊啊….!]

  投刀冢一边吐血一边咆吼。

  被封了雷之权能的投刀冢,除了痛苦挣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以愤怒和憎恶的表情瞪着周围。

  即便如此,投刀冢也不会死。

  不死者的再生能力不会允许他死。

  但痛觉不会消失,也不会失去意识。只要绚穗的神蚀能还在发动,他就会持续品尝痛苦。

  [八寻….]

  [嗯,我知道]

  看着眼眶湿润的彩叶,八寻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说谁能给予不死者投刀冢死亡这一救赎的话,恐怕就只有火龙的神蚀能——净化之炎了。将投刀冢体内的龙因子全部烧尽。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把他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但稍有差错,就有可能从剑山刀树的束缚中将投刀冢解放出。

  如果要攻击他,就要用足够的大火力把他烧个精光。

  [没关系吧,朱莉,罗兹]

  [是啊。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交给你了。不要对他太仁慈——]

  朱莉和罗兹用各自的说法向八寻提出了许可。

  [不要…住手…!救我,华那芽!华那芽!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投刀冢发现八寻举起九曜真钢,吓得脸都歪了。

  一直以来以压倒性力量蹂躏着别人的他——最强的不死者,此刻却害怕着即将到来的死亡。

  被射穿脑袋倒在地上的华那芽,身体微微地动了一下。

  [啊…]

  仰面倒下的少女,流着鲜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罗兹发现异常后,用手枪速射。

  五发以上的子弹,几乎在一瞬间准确射中了华那芽的身体。

  华那芽并没有刻意回避。

  子弹稳稳地穿透她的肉体,剜出了她的心脏。但她没有尖叫。

  飞舞的鲜血放出光芒,变成了青白色的闪电。

  从她被撕裂的衣服下露出的,是被半透明鳞片覆盖的肌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华那芽嘴里漏出来的,是怪物的声音。

  随着龙的咆吼。庞大的龙气也随之撒下,这些龙气粉碎了绚穗神蚀能所产生的金属结晶之刃。

  [龙人化….!?]

  善惊愕地皱起眉头,他举起剑。把液化了的极低温大气之枪射向华那芽。

  龙人化的华那芽全身被冻僵,握着剃刀的左臂碎裂了。

  尽管如此,华那芽还是泰然自若地走着。她要去的是投刀冢的所在地。

  [可恶….在这种时候…!]

  与爆炎一起加速的八寻,将火焰之刃砸向投刀冢。

  九曜真钢的剑身刺穿了投刀冢的心脏,猛火瞬间包围了他的全身。

  受伤的投刀冢肉体以惊人的速度碳化,开始崩溃。

  能成功吗,八寻祈祷似的问自己,但是——

  [天空….!]

  彩叶胆怯的低语,传到了八寻的耳朵里。

  笼罩夜空的雨云,像巨大的龙卷风一样卷起旋涡,放出光芒。

  然后从地面上袭来的,是足以烧毁整个世界的猛烈雷击。

  [啊….!]

  雷光把视野染成白色,在零距离的冲击下,八寻像树叶一样飞了出去。

  灼伤视网膜的闪光,震耳欲聋的巨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时没弄明白。

  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血管也破裂了。即使有不死者的再生能力,也不能马上站起来。

  受到伤害的善也一样。八寻他们站立的地方——半径十米左右的地面被挖开,在高温和高压下,沙子已经玻璃化。作为神蚀能来说也是超常的,惊人的热量。

  画廊的装甲车接二连三地爆炸,把车站周围的建筑物都点燃了。

  像巨蛇一样的闪电在地上爬行,将触及的一切都破坏掉。

  如果不是内森和绚穗用遗存的权能进行防御,画廊的驻扎地在刚才就被摧毁了。

  造成这种严重破坏的是龙。

  带着闪电的黄金龙,在八寻他们的头上盘旋。

  成为龙源的是华那芽的肉体——濒死的华那芽,把自己作为祭品,将雷龙“特里斯泰亚(tristitia)”召唤了出来。

  [投刀冢….被吃了…]

  望着覆盖市区上空的巨龙,八寻发出了呻吟。

  雷龙的全长大概有四五十米。和过去的山龙相比小了多了。但是,无差别地散布闪电的黄金龙的攻击范围和凶恶程度,和山龙同等甚至更大。

  而含在黄金龙下颚上的,是被八寻的火焰烧至濒死的投刀冢。

  投刀冢的惨叫夹杂在隆隆的雷鸣中。

  雷龙的獠牙毫不留情地撕裂、咬碎了投刀冢的身体,那模样仿佛在说:不能原谅受自己加护却败北的不死者。

  杀死不死者的是“誓言”——英雄的“誓言”一旦被打破,就会变成“诅咒”。

  失去了对最强的绝对信赖,也就失去了雷龙的加护,投刀冢失去了不死者之力。

  [鹿岛华那芽….达到四象了吗…但是,在这种状态下…]

  内森仰望着在上空盘旋的黄金龙,冷静地说道。

  咀嚼完投刀冢的雷龙,至今仍以充满暴力的龙气在空中显现着。

  但是,在那黄金的肉体上,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剥落。

  是龙鳞。

  仔细一看,雷龙的左前脚已经不见了,右眼也瞎了。全身各处还不断地流出闪电般的鲜血。

  恐怕现在的雷龙已经没有自我了。

  濒死状态的华那芽强行化为龙,但也只显现出了龙的巨大力量。

  而龙的肉体,也失去了存在的基础开始崩溃。既没有应该完成的使命,也没有生存的目的,只是无意义出现的力量团——这就是现在的雷龙。

  如果龙就这样消失的话,雷龙所蕴含的庞大能量就会被无差别地释放出来吧。

  那样的话,这一带恐怕都会消失。至少整个京都市内——或者最糟糕的是,半径几十公里内的所有东西都将被毁灭。

  [彩叶,把力量借给我]

  [嗯。我们来阻止她]

  听到八寻的呼唤,彩叶微微地点了点头。完全不需要多余的语言。

  他们都知道这是该做的事。如果不在这里消灭雷龙,就不能追赶珠依阻止世界的崩溃。

  彩叶以祈祷的姿态,把手搭在八寻的左臂上。

  感受着从她身上流进来的龙气,八寻也以祈祷的姿态握刀。

  从八寻他们全身卷起的火焰,向着头顶上飞舞的雷龙射出。

  黄金龙扭动着巨大的身躯,仿佛是要逃离火焰的范围。

  闪电向八寻他们袭来,但火焰的旋涡吞没了它们。

  火龙的权能——净化之炎,它可以抵消其他龙的神蚀能。为了从雷龙的崩溃中拯救地面,只能赌上它的力量了。烧尽黄金龙蕴含的巨大龙气,在它降落到地面之前消灭它。

  问题是,八寻他们真能把龙化的华那芽那庞大的龙气烧尽吗。

  [这可不妙啊]

  内森少见的露出焦急地表情低语道。

  被净化之炎炙烤的雷龙,伴随着苦闷的咆吼而迸发出雷鸣。

  内森的斥力屏障挡住了落雷的冲击,绚穗造出的金属塔用避雷针的方法将电流释放到地面上。但这种均衡,恐怕不会长久。内森他们只是在把即将到来的危机,拖延到最后一刻而已。

  [快点,鸣泽八寻!要守不住了!]

  [拜托了,八寻!彩叶….!]

  造出巨大的冰墙,保护着车站和铁路设施的,是澄华和善。

  但是他们也快到极限了。而比这更接近极限的,是华那芽——雷龙。黄金龙全身龟裂,飞溅的鲜血化成闪电洒向地面。八寻他们放出的净化之炎,抵销不了一切。

  [哈….啊啊…]

  顶不住雷龙攻击的压力,八寻的膝盖开始弯曲。

  [不行….了吗….?]

  从彩叶口中说出了绝望的话语。

  黄金龙的轮廓崩塌了,白昼太阳般的光辉映红了夜空。

  雷龙要爆炸了——

  就在这么想的瞬间,有人轻轻抱住了跪在地上的八寻和彩叶的脸颊。

  [瑠奈!?为什么…!?]

  站在那里的是一个带着白色魍兽的小女孩。

  彩叶的弟弟妹妹中年纪最小的瑠奈,此刻温柔地呼唤着惊讶的彩叶。

  [侭奈姐]

  瑠奈的全身笼罩着淡淡的光辉。

  那是和煦如春日阳光的温柔光辉。是纯白的龙气。

  看着用尽全力的彩叶,瑠奈的眼神很温柔。那眼神简直就像为女儿的成长而高兴的母亲。

  [归还….]

  [瑠奈!?]

  包裹住少女的白光,开始流进彩叶身体中。

  那一瞬间,八寻全身充满了力量。

  龙气浓得惊人,这是迄今为止所感受到的都无法比拟的。

  八寻紧握的打刀刀身,被纯白的火焰所包围。

  此刻的九曜真钢与投刀冢所使用的别韴灵有些相似。但是刀身的光辉和笼罩在刀上的龙气密度,都远胜别韴灵。

  那就是从龙之巫女那里传来的力量之差。而且在八寻接触到那个力量的瞬间,他就理解了。这就是彩叶——火龙的真正力量。

  [——烧尽它吧,火龙!]

  八寻挥下的光刃,划过了雷龙在空中飞舞的巨大身躯。

  蜡烛快要燃尽的微弱光芒,一瞬间笼罩了黄金龙的全身。

  然后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华丽的爆炸和冲击。火龙的权能——净化之炎,瞬间把足以覆盖夜空的雷龙龙气烧得无影无踪。

  这太过平淡的结尾,让彩叶的弟弟妹妹们,还有善,澄华,和画廊战斗员都呆立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开始出现骚动,然后变成了爆发性的欢呼声。

  他们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活下来了,不约而同地相拥着,喜极而泣。就连平时总板着脸的善也被澄华抱得面红耳赤。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八寻和彩叶还没有从动摇中恢复过来。

  [瑠奈…你到底是什么人?]

  彩叶对着眼前年幼的妹妹问道。

  瑠奈怀抱着纯白的魍兽,只是静静地看着彩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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