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名男子踏着轻快的脚步,穿过医院走廊,拉开拉门,进入鹫冢医生的诊疗室,环顾室内一周。鹫冢正坐在索然无味的灰色办公桌前阅读资料。
「抱歉。」
男子将白色相框放到鹫冢桌上。在那张团体照中,高仓剑山顶着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比出和平手势。布幕上以苍劲的毛笔字写着「第三十六次南极环境防卫队」。接着,男子又将一个小玻璃花瓶摆放好。花瓶里插着纯白中略带桃色的苹果花。
「这就行了。」男子回头,房间摇身一变,化成「他的诊疗室」。所有家具统一成白色与高雅的淡蓝绿色,还有男子喜爱的光亮洁净又带点古朴风的木制窗框、地板和天花板。桌上的大时钟投影在墙壁上,以单纯的阿拉伯数字显示时间。
白色窗帘遮蔽了光线,关得密不通风的窗户旁,柜子上放置了篮子,里头有着两只圆滚滚的兔子,长了一身黑色软毛,眼睛鲜红。它们的鼻子动个不停,尽情嗅闻新房间的气息。
兔子系着红色天鹅绒缎带代替项圈。两只兔子的模样别无二致,但可由缎带是翘起或是垂下来区分它们。
男子再度环顾房内,露出满意的微笑,在诊疗用病床上坐下后,取出一颗鲜红色苹果在手上玩耍,反复抛起接住。
他的长发如棱镜或彩虹一般放射七彩光芒,在白色房间里不断闪烁、浮动与消逝。
冠叶讨厌「命运」这个词。出生、相遇、别离、成功、失败、幸福、不幸,假如这些都已事先由「命运」决定好,那么人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出生?又是为了什么而活?
生于富裕家庭的人,生于贫穷家庭的人,由美丽的母亲生下的美丽的人,并非如此的人,还有生于饥饿或战争之中的人,假如这一切都必须用「命运」一词带过,神明真是不讲理又残酷啊。
「我回来了。」冠叶打开门锁,一边拉开门一边呼喊。房里没开灯,晶马与阳球似乎不在。「什么嘛,他们出门了吗?」
独自穿过黑暗的玄关,冠叶来到客厅。扯动电灯开关拉绳。
疲惫不堪的企鹅一号跟在他背后。矮桌上有阳球留下的纸条与用保鲜膜封住的盘子。
冠叶拿起纸条,见到画在角落的小花与企鹅图案,不禁露出微笑。
「『今天煮了小冠最爱吃的高丽菜卷。我们带了一些去分给苹果。记得要先洗手,微波一下再吃喔。』原来如此。」念完纸条,冠叶蹲到桌前掀开保鲜膜闻了闻。「唔,这次是咖哩口味啊。」
此时,家中电话突然响起,冠叶想,多半是伯父吧。「来了来了。」他拿起话筒接听。
「喂,这里是高仓家。」
对方闷不吭声。
「喂喂,请问你是哪位?」与其说沉默,更近乎悄然无声。「喂,如果你是在恶作剧,我就要挂断了——」冠叶等不及要吃最爱的高丽菜卷了。
「真教人感动得发麻啊。」传来低沉冷静的嗓音。
「咦?什么?」一头雾水的冠叶反问。
「你妹妹高仓阳球,会在今晚再度死去。」电话另一头的男子冷漠说道。
冠叶大大地颤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两眼睁大。
「你到底是谁!」
「我来自命运所至之处。」说完这句话,电话便挂断了。
「命运所至之处」,这个词似乎在哪听过。冠叶连忙确认挂在老旧地球仪上的企鹅帽,但不在那里。也搜寻了神龛、厨房和阳球房间床上,就是不见踪影。
冠叶立刻打电话给晶马,却迟迟无法接通。如果说他们是去找荻野目苹果,也许直接去一趟东高圆寺比较好;如果想打探来电者的身分,也许直接去质问真砂子比较快。
冠叶叫醒躺在沙发上的企鹅一号,在寂静无声的家中思考接近阳球的最短路径。但是来电者的重大宣言阻碍思考,打乱了思绪,使他焦躁不安。
「干么不接电话!」他将手机抛到榻榻米上,要自己保持冷静,坐了下来,凝视纸条上阳球的留言,嘟囔:「阳球……」
深沉的夜晚又将来临。
在企鹅帽创造出的异空间地铁车厢内,我和荻野目在阳球的监视之下面对面坐着。
「你姐姐之所以会死,都是我们害的。」
「慢、慢着。为什么桃果的死是你们害的?」荻野目对我的严肃表情感到困惑。
「在我们出生的那年春天,我父母策动了那个事件。」我想,我的声音应该很冷静吧。「此外还需要说明吗?」
荻野目望着低头的我,不发一语。
「我的父母——高仓剑山与千江美,是十六年前伤害、杀害许多人的那个组织的领导级干部。所以说,我的家人就是杀死你姐姐的元凶。」
不知不觉间躺在座位上的阳球张大鼻孔哼气,大大打着呵欠,动作夸张地撩起头发,扭动身体伸了个懒腰。
「冗长冗长!无聊极了,害我差点睡着。这么一来,你们总算同意有命运之环联系着彼此吧?」
我们两人没有回应。什么也思考不了。就算思考也没有意义。有些事即使思考也触及不到。努力也不见得有所回报。一直以来,我尽可能不去思考这类渺无希望的事。可惜这就是现实,令人懊悔苦恼的现实。
「终于肯相信命运了吗?想诅咒自己的命运吗?唉,人啊,实在是种彻彻底底缺乏学习能力的生物。没办法,在本小姐即将消逝之际,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吧。」阳球摇摇晃晃地站起,挺直腰,指着我们说:「听好!受诅咒的命运之子啊!你们失去了企鹅罐!所以世界再度呼唤黑暗兔回来了!是的,下达审判的命运之日已近在眼前!」
在企鹅帽说完同时,不可思议的电车也跟着紧急煞车。我跟荻野目差点摔倒。窗外的黑暗由窗缝中流进车内,吞没了一切。同时,企鹅帽女王释放着甜美香气的礼服荷叶边,也开始如萎缩的花瓣一样失去白色光辉,宛如沙堡似地逐渐崩塌消失。
「阳球?你怎么了!」我惊讶地跑到阳球身边。
企鹅帽女王虚弱地跪在地上。
「阳球!」荻野目也跑到她身边蹲下。
「要快点得到企鹅罐。如果你想挽救妹妹的性命,想逃离自己的命运,想亲手转换轨道的话,就去找出企鹅……罐……」企鹅帽奄奄一息说着,睁开她的鲜红眼眸凝视我们。
「企鹅罐不就是日记吗?现在我们究竟还能怎么办嘛!」
「去阻止他……」企鹅帽女王已失去了女王的威严。
黑暗吞没了干巴巴的礼服裙摆,甚至连阳球本身也差点被吞没。女王靠着自身红色眼瞳的微弱光芒扫视半空,最后闭上眼。
从阳球的头上,企鹅帽滑落了,仿佛只是一顶平凡无奇的帽子。
「阳球!」
「阳球!」
我急忙抱起阳球,用手指拨开覆在她脸上的头发。她脸色苍白,痛苦扭曲,涔满汗水。
「阳球!阳球!」
「晶马,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我抬头望,发现我们已回到荻野目家前面的马路上。街灯照在寂静的夜路上,原本便娇小的阳球现在蜷缩得更小,失去了意识。绑在头发上的小白花饰发圈松脱,掉在马路上。
命运之日是什么意思,因为我们将日记交出去了,已无可挽回了吗?但是,企鹅帽女王说自己即将「消逝」。过去未曾见过她以那么痛苦的方式离去。
包在花格包袱中的高丽菜卷落在柏油路上,已经完全冷掉了。企鹅二号与三号将密封盒盖打开,直盯着内容不放。
十六年前,某个春日早晨,被称为命运之子的他们尚未得知彼此的存在,也没想像过人们相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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