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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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蓝的天空下，樱花正等待着盛开。

  洒满阳光的街道上，几只野猫正嬉闹着。

  花、虫、动物们——侧耳倾听，能听到很多生命因为春天的到来而发出欢欣的声音。

  红色、黄色、紫色——凯把车停在花店前，挑选着鲜艳的色彩。

  他对店员说，要一捧尽可能最大的花束。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凯难得地主动向店员打招呼，“我好朋友今天要结婚了。”

  差不多一个月前，凯收到了婚礼的请柬。

  新郎是天堂龙，新娘是鹿鸣馆香。龙和香……

  与拜拉姆决战过去已经3年了。这3年里发生了什么，凯都不清楚。

  只是，收到请柬时，凯没有感到任何违和感。与拜拉姆的战斗中，最受伤的恐怕就属凯和香了。为了愈合彼此的伤口，两个人在一起也是理所应当的。可以说，他们两个一起开始新的人生。一定是有了和过去告别的决心。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大家现在都不是战士了。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鸟人微波也在这3年里自然地从五人的身体里消失了。

  店员把花束包好的时候，凯正抚摸着自己怀里的萨克斯。他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它了。

  以前——十几岁的时候——凯常吹萨克斯。但是，某天开始，他觉得自己没法随心所欲地吹奏了，于是就不再吹了。他觉得自己被音乐抛弃了，当时还很寂寞。可现在，说不定是时候再次找回那个声音了。这么想着，凯又拿起了萨克斯。为了龙和香，自己怎么也得吹一吹啊……

  拿到花后，凯正准备骑上摩托车，就听到了一声悲鸣。

  “?”

  一个老婆婆倒在了路旁。

  老婆婆的手提包被抢了，抢劫者朝着凯的方向跑了过来。

  擦肩而过之时，凯绊了他一脚。

  摔倒的年轻人大概才十多岁——他全身都在抖着。

  “切！大喜的日子给我玩这手！别不学好啊小子！”

  抢回手提包后，凯轻轻地拍了拍年轻人的头。

  正当凯转身时，噗嗤……他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响。

  是小刀的声音。

  凯低头一看，一把小刀已经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迟到了啊，凯那家伙。”雷太说道。

  “真的……这种时候怎么也得按时来吧。”亚子应和道。

  “毕竟他一直都没有时间观念呀。”小田切说。

  在教堂的会场中，三个人都坐在座位上。

  雷太、亚子和小田切虽然都发着牢骚，但并没有生凯的气。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因为实在难得，教人生不起气来。

  终于，管风琴的演奏开始了，三个人端坐了起来。

  入场门缓缓打开。

  瞬间，众人感觉室内都亮了起来。香穿着雪白的婚纱，熠熠生辉。

  龙已经站在了祭坛之前。

  面向着龙，香走上了红地毯。

  凯跨上摩托车，启动了引擎。

  开了几米，他就摔倒了。

  凯颤颤巍巍地爬了起来。他捡起花束。捡起萨克斯。

  “真的是……丢人啊……难得我穿了那么正式的衣服……”

  一步、两步，凯确认着脚步，走向前去。

  “没事的……我能走……”

  白衬衫上，已经染上了花瓣般的红色斑点。

  “我必须得，去啊。龙他……等着我呢。”

  凯每走一步，红色都会扩大一分。

  就算在路上看到凯，周围的人也只会事不关己地路过罢了。也有些情侣扭曲着脸，窃窃私语着。

  “切！一群混蛋！”凯强忍住高喊的冲动。

  算了，反正大部分的人都是蠢货，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但是啊，我可是为了你们而战斗到现在的啊。

  一阵剧痛袭来，凯呻吟了起来。他停下脚步，开始调整呼吸。

  不，不是——突然，凯想了起来。

  我不是为了谁而战的……我是……

  天堂龙……你愿意为爱起誓吗……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鹿鸣馆香……你愿意为爱起誓吗……无论是富有还是贫穷……

  从龙的手到香的指——

  从香的手到龙的指——

  “接下来，是誓言之吻。”交换戒指后，神父说道。

  龙掀起了香脸上的白色面纱。

  血一口气涌了出来。

  凯捂着伤口，向前走着。

  那是什么战斗来着——凯想。和拜拉姆战斗的日子，对我来说，对大家来说……我不是为了谁而战的。对，正义什么的都无所谓。我没那个兴趣。我，只是为了我自己而战。龙、香、雷太、亚子，大家都一样。

  凯无数次因为剧痛跪倒在地。滑溜溜的，有什么比血还重的东西从他的肚子里流出来了。

  “嘿！怎么样，这是我的内脏！我现在，正抓着我自己呢。”

  我超越了我自己。大家都是如此。他们也都有自己的问题。为了超越那些问题而战斗，而挣扎。

  朱莎呀，你是正确的。人类是愚蠢的。你为什么会原谅人类呢？让我也看看，你眼中的世界吧。

  “恭喜啦，龙！”雷太说道。

  “香，笑一笑！”亚子喊道。

  婚礼结束后，龙和香走下教堂的台阶。

  香流下眼泪。龙为她擦拭眼泪。

  雷太和亚子同时打起了盛大的礼花。

  在漫天飞舞的纸片里，香和龙笑得很灿烂。

  我到底在追求什么呢？追求什么呢？

  捂着伤口，凯继续前进着。手掌抵着粉色的肠子，还有些从指间里溜出来。裤子上已经满是鲜血了。

  “可恶，手都快麻了。这样还怎么吹萨克斯啊。”

  他眼前的景色开始旋转起来。

  不，要吹。我……只有我能吹的萨克斯……

  啊啊，我想起来了。那时的鸽子……朝着星空起飞的鸽子。

  你听我讲讲吧。那还是我小时候的事。我上的那所小学，养过几只鸽子。我原本最讨厌鸽子了。每次把它从笼子里放出去后，1小时后它们准能回来。我一直想，它们是不是傻啊。什么信鸽。不就是养来在同样的地方往返飞行的鸽子吗。飞不飞都一样。

  但是某一天，学校着火了。我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鸽子笼也着了火。很快就要被烧没了。就在那时。鸽子们一齐飞了出来。一瞬间，我都不知道飞在空中的是鸽子。那就是几团火球。红色的鸽子还在燃烧着。一边燃烧，一边朝着星空飞去。直直地飞着。用不可思议的速度。

  你懂了吗？那么美丽的景象，我之后再也没见到过了。

  可恶！还是疼。好热。身体好像要分成两半了。屁股好像要裂开似的。但是啊，我怎么觉得很开心呢。让我再痛苦一点吧。我还想再疼下去。我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会不满。这就是惩罚。因为我太贪心，所以会惩罚我。这是我有权接受的疼痛。

  啊啊，想起来了。那个无聊的神父的脸。像死人一样丑陋的脸。

  我小时候，家里附近有个爱说教的神父。他常常把镇上的人叫在一起，说些漂亮话。不要喝酒啦，不要吸烟啦，不要打架、耍流氓、爱打扮、开玩笑。当然，神父自己是会这么做的。他压抑着一切欲望。有一天，我看到神父脸上长了包。像胡桃一样大的包。额头、鼻子、脸颊，到处都是，所以他也躲在家里，不再见人了。

  是我发现的他的尸体。在镇外的荒原上……神父死了。不，是被杀了。神父的脸已经不是脸了。整张脸上都是包，鼻子、嘴里也是。那个，包，可怕的包让他无法呼吸。

  我和那种蠢货不一样。我忠实于自己的欲望。不，即便如此我也有我的包。我背负着巨大的包。

  明明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却心怀不平——这样的我自己，就是我的包。

  我一直都掐着自己的脖子。我想从我自己毕业。我想舍弃我。但是，现在，我对我现在的处境很满意。就像一朵开在野外的花。

  昨天的事情已经无所谓了。过去的事都是虚幻。

  明天的事情也无所谓了。那也是，虚幻。

  人大概只会考虑过去和未来，所以才会失去现在这个瞬间。明明只有现在才是真的。

  美丽的只有今天。我懂的。我的痛苦教会了我这一点。

  痛苦对我说。你已经没时间了。所以看看这个世界吧。于是我就看了看。天是蓝的。树是绿的。鸽子们最后去了哪儿呢。是美丽的星星吗。所以鸽子才会起飞。

  龙、香，我已经舍弃了我自己。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活。为了更好地看这个世界。

  那么，要干什么呢？

  种种树吧。

  爬爬山吧。

  吃吃苹果吧。

  我在抛弃我的时候，我才能——真正地种一棵树，爬一座山，吃一口苹果。

  听到了吗，龙、香。

  听到了吗，雷太、亚子。

  这就是，我的，萨克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