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命
1
接到小田切的委托，组织开始调查雷线。
组织派出了战斗机地球鸟号，以及监视卫星——一起对全世界的雷线进行彻底的扫描。
在调查开始后的第三天，雷线交叉最多的地点，有三架地球鸟号中断了联系。
三架战机同时失控。
“……看见……彩虹了……！”
这是来自地球鸟号最后的讯息。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雷线上。
“人类并不是最近才发现雷线的。”小田切说，“倒不如说，我们可能是通过失落的智慧找寻到了太古的时代……”
1921年，一个叫阿尔弗雷德·沃特金斯的英国人骑着马旅行时，发现小路和农道划出了奇怪的图案。这些道路联通了古老的教会和遗迹，将神圣的地点连在了一起。这条线就叫雷线，沃特金斯认为这些线有着某种宗教的含义。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小田切继续道。
香无数次回想起小田切的解说。
她试图努力地通过回忆小田切的话来克服自己的恐惧。
香正坐在地球鸟号的机舱内。喷射人即将赶往组织调查队消失的地方，也就是雷线的交叉点上。
话虽如此，因为喷射人并不算组织的正式成员，所以他们不能驾驶地球鸟号。
于是，五个人只能分开。地球鸟号上有两个座位，每个喷射人搭配一个组织队员做飞行员。
五架地球鸟号正穿过云层，飞在空中。
香坐在后面一直晃个不停。她脸颊上的肉都在颤抖。从昨天起就一直这样。
那些想忘记却忘不掉的情景，深深镌刻在香的瞳孔里。为了不去想它，香再次回忆起小田切的介绍。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学界发表了关于雷线的新学说。也就是说，雷线是磁场线。雷线所到之处，都是地球上磁性比较强的地方。比如说巨石阵的遗址就在雷线上，这种圣域会被卷入到强劲的磁力漩涡中去……”
香眼里炸开了一阵火花。不管她再怎么努力想忘记，火花依然集中起来，就像电影一样，播放了异样的景象。
昨天，香去了医院。
在妇产科医院，她的朋友要生了。
因为不祥的噩梦，她的朋友一直害怕得不行，但她还是坚持给孩子织了衣服和袜子，以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了孑然一身的朋友，香高兴地去陪她生孩子。她想，自己会在她难产时握紧她的手，不停地鼓励她吧。香根本没把这次生产当成他人的事。她也在希望，一定要安全生下个可爱的孩子……
在香祈祷时，朋友突然大喊一声，随后，婴儿的啼哭声也响起了。但是，那不是人类孩子的声音。
“关键在于雷线，也就是说……”香为了切断这噩梦般的情景，拼命集中注意力。
关键在于雷线，也就是说雷线就像人体里的经络。人体有无数穴位，穴位被经络连接在一起。地球一定也有穴位。将穴位连接起来的就算雷线，穴位是强力磁场的汇聚点。地球是活的。就像人一样。
医生和护士惨叫起来。香和朋友看向刚生下来的孩子。那不是人。是种从没见过的生物。它慢慢抬起身，全身都是黑的，但十分透明。就好像果冻一样。从外面可以清晰地看见内脏的样子。
红色的眼睛大大的，一张嘴尖尖的——它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环顾四周，然后朝着香发出威吓般的声音。声音像某种爬行动物，像蜥蜴。
下一秒，这个生物就死了。它好像要逃跑似的冲向窗户，然后被碎玻璃割成了两半，体内渗出了透明的液体。
现在，香在地球鸟号机舱内颤抖着。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香全身都被恐惧所包围。这是香从未体验过的，她感觉自己身体内部都在颤抖。
“我肚子里的，可能也是这样的东西”
香这么想到。
它不是人。也不是半成品的人。完全是另一种生物。然后香想了起来。那一天，那个，朱莎说的话——
“……很快这颗星球就不属于人类了……在新的秩序下，会有新的生命诞生……凌驾于人类的……伟大之……种……会……”
如果，朱莎是利用人类作为母体来孕育出新的种子呢？朱莎的力量深不可测。她可能会通过某种看不见的途径影响母亲体内的胎儿。
以人类的胎儿为核，制造完全不同的生物。这简直是一石二鸟。在创造新生命的同时，还可以限制人类数量的增加。
香每到夜里，都会想起朋友给她讲过的梦。体内流出无数血液。
香下定决心。这次战斗结束后，她一定要给肚子里的孩子一个交代……
“那是……那道光是……！”
飞行员的声音让香回过神来。
搭载着喷射人的五架战机平稳地飞在空中。
此时，编队正来到无尽的密林上空。
香注意到前方出现了摇晃的彩虹色光芒。
是彩虹拱门。无数彩虹叠加在一起，变成了拱门的样子。
“彩虹它……在动……！”
像大蛇一样，几根彩虹抬起了头。
地球鸟号被吸入了彩虹之中。
仿佛被风吹散的沙堡一样，地球鸟号缓缓地消失了。
2
“……这里是……”
我昏过去多久了。龙在光里醒了过来。
香、凯、雷太、亚子都记得自己在地球鸟号消失之前被弹射了出来。
五人在密林里站起身来。
天空满是彩虹色的光。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彩虹拱门的内侧。简直就像是失去意识的那段期间内，有什么人把他们搬进来了一样。不，他们确实是被搬进来的。
——你们是很普通的人类——。
突然，脑海里响起一阵声音。
龙和凯回过头。
香、雷太和亚子也回过头。
“朱莎！”
在茂盛的树林间，有个像巨石阵一样的遗迹。在围成一圈的石头里，朱莎正闪着耀眼光芒。
朱莎闭上了眼睛。她像蛇一样的下半身深埋在地底。闭着眼睛，集中意识，朱莎就能给予地球强烈的能量。这是为了改变地球的存在方式，为了创造新的人类。
——你们是很普通的人类——。
朱莎又重复了一遍。
——你们之所以没有和地球鸟号一起被消灭，是因为你们身上的鸟人微波。这是给予你们的巨大祝福。但你们并没有资格接受这样的祝福。你们必须放弃鸟人微波，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
龙追问道。
但是，朱莎没有回答。她只是闭着眼睛，美丽地散发着光芒。
“……不，这和你的身份无关。我们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是守护！”
——守护？守护什么？生命吗？人类不是已经毁灭过很多生命了吗。地球人吗？但人类正在毁灭这颗星球呢。爱吗？你们根本不懂爱……以爱为名进行争斗，以爱为名变得丑陋。你们没有容身之处——。
“朱莎……就算是神，也没有资格对我们的未来说三道四！我们有着创造美好未来的可能性！不管可能性有多低……我们就是为此而战的！”
听了龙的话，朱莎笑了出来。
——那就让我见识见识吧！你们口中的可能性……！——
地面突然拱了起来。
从朱莎的位置到龙的方向，大地被割裂出了一条直线。朱莎埋在地底的长尾，也趁势弹了出来。
在层层烟尘之中，朱莎挥动起尾巴。
龙等人一边躲避倒塌的树木，一边高高地跳到空中。
“上吧，各位！”龙喊道，“变身！”
龙和凯变身了。
香、雷太、亚子也变身了。
五个喷射人滑翔着冲向朱莎。
他们同时掏出鸟人光束枪连射。五条鸟人光束能量缠绕在了一起，瞄准了朱莎。
朱莎猛地睁开眼睛。从她的全身释放出如风和压力一般的巨大能量。
朱莎释放的波动弹开了鸟人光束，并在龙等人的身旁炸开了。
“哇！”
冲击力极其强烈。
凌驾于彩虹拱门，五人被炸到了高空。因为同空气的摩擦，他们的战衣都开始烧起来了。
“这是什么样的能量啊！”
五人全身战栗着。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被炸到宇宙里去了。
很明显，朱莎和喷射人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和堪比神灵的对手对决，到底要怎么打才好？
五人还在上升，他们身边的光渐渐消失了。天空也从青色变成了蓝色。星星闪烁着。他们离宇宙空间越来越近了。
龙预感到了死。如果被炸到宇宙的话，就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回到地球了。他们会永远彷徨于黑暗之中。
突然，龙回想起理惠的笑容。
“不要放弃啊！”龙自己给自己打气，“还不能死！我和理惠约好了……！”
不能放任理惠不管。从玛利亚到理惠——我必须让理惠恢复原样。这是，龙对理惠许下的誓言。
因为和空气的摩擦，整件战衣都笼罩在了火焰之中，但火焰终归还是被寒冷的宇宙空间冻结了。当五人身上开始结冰时，突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他们的前路被一个黑色的漩涡遮挡住了。
“!”
五人紧张起来。
他们感受到了不同于朱莎的另一种巨大力量。
“回去吧……喷射人！去战场吧……！”
沉重的声音在五人脑海中回荡着。
是拉迪格的声音。
黑色的漩涡比宇宙还要黑，像银河一样旋转着。
突然，在漩涡中出现了一个可怖的魔城。一个像子宫一样形状的透明城堡——是拜拉姆的基地。
魔城出现时的冲击波，将喷射人打回到了地面。
对于拉迪格来说，他有必要帮助喷射人，但同时这也是一种耻辱。为了打倒朱莎，他需要喷射人的力量。但是，他一开始计划的是依靠玛利亚，让喷射人成为自己操控的人偶。但是因为计划失败，他只得和喷射人联手。
虽说目的是打倒朱莎，但偏偏要和喷射人合作，在拉迪格看来，这是莫大的屈辱。
不过，拉迪格也知道如何缓解这种耻辱。在埋葬朱莎之后，把喷射人杀掉就好了。而且要尽可能残忍地把他们杀掉。
如果能亲手把喷射人的内脏扯出来的话……就能把屈辱变成欢欣了。
3
再次回到朱莎面前的五人，看着拜拉姆的魔城从他们的头顶上降落下来。
轰——轰——轰——巨大的魔城遮蔽了太阳，黑色的影子盖住了喷射人，也盖住了朱莎。
从城里飞出了四道黑影。一个不吸收任何光芒的圆形空间追落在了地上，拉迪格、托兰、玛利亚和古雷走了出来。
龙懂了拉迪格的想法。他知道拉迪格的战略是正确的。如果不携手的话，根本打不赢朱莎。
喷射人和拜拉姆……总之，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龙和凯、香、雷太、亚子站在朱莎的右侧，拉迪格和玛利亚、古雷和托兰站在左侧。
“朱莎。”
拉迪格慢慢地拔出刀，“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通过你的死，世界会开始流动新的时间。”
——拉迪格，你小子——。
朱莎答道。
——如果你现在跪在我面前，我还能饶恕你——。
“该跪的是你吧，朱莎！”拉迪格道。
“但是，我是不会饶恕你的！我会把你的脑袋，一刀剁下来！”
——托兰……古雷……。
朱莎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你们呢？还有机会得到我的饶恕——。
“妈妈。”托兰道，“孩子早晚会离开自己的母亲。很对不起……”
虽然他在喊朱莎妈妈，但从托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撒娇的表情。不如说，他是在嘲弄朱莎。
拉迪格回应了，托兰也回应了，最后轮到古雷了。他的回应是最过分的。
一瞬间，古雷进行瞄准，发射了加农射线炮。
一发……两发……三发……！
但是，射线没有命中朱莎，而是打到了地面。朱莎扭曲了自己身旁的空间，将射线弹了出去。
在烟尘之后，朱莎的身影摇晃着。
“鸟人光束枪！”龙喊道。
五人朝着朱莎的身影发射了鸟人光束枪。
玛利亚挥动尼库罗德，托兰也用超能力逼近朱莎。遗迹里的巨石飞到空中，不断砸向朱莎。
“别大意喷射人！”拉迪格挥着剑，死死盯着朱莎，“那家伙还活着呢！”
巨石像墓碑一样坠下，一瞬间被朱莎弹飞了。在烟雾中，朱莎的身影浮现出来。
“唔哦哦哦哦！”
拉迪格高喊着冲了过去。
“去死吧！朱莎！”
两道身影纠缠在了一起。
“拉迪格！”玛利亚喊道。因为烟尘的问题，其他人什么也看不清。
当视野逐渐清晰后，拉迪格的笑声响彻天空。
“我赢了！朱莎！”
“小子，你还挺厉害！”凯喊道。
拉迪格的剑深深地切断了朱莎的身体。从头到胸口，一条直线将朱莎切成了两半。鲜血像莲蓬头一样喷了拉迪格一脸。
然而，拉迪格胜利的笑声突然停了。
即使被切成两半，朱莎依然还在笑。
“什么！”
拉迪格跳开了。
朱莎的身体开始复苏。左右切开的断面，慢慢合在了一起。
——我的孩子啊——。
朱莎说。
——你是从我体内诞生的，说到底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回来吧。回到我的身体里来——。
朱莎的腹部开始收缩。收缩着，破坏的腹部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洞。
腹部的裂口可以吸收一切。树、岩石、徘徊在密林里的动物们……
强大的吸引力首先瞄准了托兰。
被剧烈的暴风吸着，托兰第一次露出了像少年一样的表情。
托兰被吸进了朱莎的肚子里。托兰最后的表情——是小小的，怯懦的少年表情。
古雷的结局，比托兰更值得一写。如果古雷是人类的话，他的表情应该是痛苦与喜悦交加的吧。
托兰被吸走后，朱莎盯上了拉迪格。但拉迪格灵活地躲过了暴风，朱莎的攻击径直打向了玛利亚。
此时，古雷挡在了玛利亚的面前。
推开玛利亚后，古雷的身体暴露在了暴风中。
古雷的巨体慢慢接近朱莎。可能是预感到了结局，古雷的电子头脑开始运转起来。
“我不属于任何人！朱莎！”
古雷的喊声被吸收进暴风里，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古雷的半个身子已经进到了朱莎的腹部。
“……玛利亚……！”古雷喊道。可玛利亚也没听到他的声音。古雷的喊叫好像自己在祈祷一般。
“为自己活下去吧！玛利亚！”
然后古雷自爆了。
机器人古雷原本是不被允许自爆的。可他自己的意识越过了程序。最后的最后，古雷终于超越了机器人的身份。
香、亚子和雷太被暴风吹飞，随后站起身来。
古雷在朱莎的体内自爆了。
在爆炸闪光消失之时，朱莎腹部破碎的惨状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肉片四处飞散，伤口也响起了烧焦的滋滋声。
勉强有几条筋还连着朱莎的胸部和尾巴。
朱莎都没有发出惨叫。但她美丽的容颜已经因为痛苦而扭曲了。
她大张着嘴，嘴角一直撕到耳边，仿佛要把自己也给吞噬了一样。
“就是现在！”龙喊道，“想打倒朱莎，必须趁现在了！”
“借我一臂之力吧，喷射人！”拉迪格回应道，“集结全部能量！”
龙和凯、香和亚子、雷太全身都燃起了鸟人微波。
拉迪格身上的妖气也变强了。
六股能量集合在一起，变成了火焰，膨胀起来。
喷射人和拉迪格变成了巨大的火焰瞄准朱莎。
火球伴随着轰鸣声，从正面击向朱莎。
“……啊……！”玛利亚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脸。
以撞击点为中心，红色的热浪像波纹般蔓延开来。热浪所到之处，树木消灭，密林变成一片焦土。
火焰还在燃烧。包裹着朱莎燃个不停。
喷射人和拉迪格忍受着火焰，像六根剑一样贯穿了朱莎的身体。朱莎身上冒出泡沫。她开始汽化了。
“咔……咔……咔……”
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第一次听到朱莎发出这样痛苦的声音。
4
“喂……朱莎那家伙，真的死了吗？”
亚子问道。
现在，朱莎已经在遗迹里消失不见了。它整个都消失了。
周围只有死一般的寂寞。
龙和凯对视了一眼。
——朱莎真的死了吗？——
亚子的问题很难回答。
“那女人怎样都无所谓！”
玛利亚喊道。
她一击命中了龙的胸口。
“和朱莎的战斗，只是开胃菜！”
玛利亚的声音里满是喜悦。其实，玛利亚根本不在乎朱莎。所以她在刚才也没怎么出过力。她一直等待时机，和龙一对一地战斗。
“……理惠……”
龙安静地解除了变身。在和玛利亚战斗时，他必须以肉身迎战。龙是这样决定的。
“……我已经哪儿也去不了了。这是最后的战斗了。要么你恢复原状，要么我死掉……”
“还用问吗！我要你死！”
鞭子像暴风一般抽向龙。
但是，龙一动不动。他也不挡脸，也不摆出任何架势。
“龙！”
四个喷射人正要赶去帮忙，拉迪格却拦住了他们。
“别碍他们的事，煞风景了。你们的对手是我。”拉迪格舔舐了一口剑尖，笑道，“朱莎已经死了。接下来我就要尝尝你们的血味了。”
“啊！”凯高喊一声，调动起了全身的力量，“上吧，香、亚子、雷太！今天是我们的……·末日之战了！”
凯低下头，朝着拉迪格冲了过去。
一阵火花闪过，拉迪格和凯的剑击到了一处。
龙依然一动不动，根本不做抵抗。
两次、三次，玛利亚的尼库罗德伤害着龙的肉体。
“为什么，天堂龙！”玛利亚的声音变得焦躁起来，“你是想通过不做抵抗，来获取我的同情吗？”
“……理惠……到目前为止，你有很多次能杀掉我的机会。”龙答道，“但你没有杀死我。因为你的心里，还有理惠的影子。”
“说什么胡话！”
龙的话让玛利亚的表情更凶恶了起来。她一怒之下，直接用尼库罗德缠住了龙的脖子。
强大的怪力让龙感受到了直冲内脏的冲击。玛利亚就在他眼前，一脸凶相地拉紧鞭子。
“!”
突然，龙的视线移开了。他好像听到了谁的声音似的。
——让我看看吧，喷射人……你所说的，人类的可能性……
“朱莎！”
龙看见了。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哪里都是朱莎的脸。石头的表面、枯叶上，还有这里那里的空中……
“果然……你还活着啊，朱莎！”
——我的形态是虚假的……无形的东西是不会被消灭的——。
但是，只有龙知道朱莎复活了。拉迪格、凯、香、亚子都还在继续战斗。只有龙能看见朱莎。
朱莎也只对龙说话。
——让我看看吧，人类的……未来……。
玛利亚丝毫不卸劲。她还在紧紧缠着龙的脖子。
“怎么样，天堂！”玛利亚喊道，“就算这样你也觉得我杀不了你吗！”
“杀、杀不了……你是……”龙用微弱的声音答道，“你是人类……是我爱的……蓝理惠……啊……”
“不对！你忘了吗！我是魔兽！通过吸人的血，我站到了邪恶的顶点！”
玛利亚变身了。
她的脸变成了紫色，浮现起红黑色的血管。
龙清晰地听到了朱莎的笑声。
这是爱吗——。
朱莎说。
——这就是你要守护的吗——。
拉迪格吼叫着。挥动着魔剑。
与四个喷射人为敌，拉迪格却丝毫不落下风。不如说，他疾风般的动作还压制了四人。
鸟人钢剑也好鸟人光束枪也罢，都伤不到拉迪格分毫。
拉迪格的魔剑——血刃却让喷射人叫苦不迭。
“哈！”
血刃瞄准了亚子。鸟人钢剑没能挡下拉迪格的攻击，硬碰硬的话亚子是绝对赢不了的。她本身力量就不强。
“亚子！”
香向拉迪格的背后攻去。
拉迪格一转身，从手掌里发射出一股冲击波。冲击波在香的下腹部炸开了。
香被炸到空中，摔了下来。
她解除了变身。
站起来后，香感觉下腹部一阵剧痛。
香感受到了一股微暖的感觉。
从裙底到腿肚子，香在缓缓地流着血。
——这就是爱吗……你要守护的东西——。
朱莎说。
玛利亚还在变身。
从裂开的嘴唇里伸出牙齿。额头上满是瘤子，并长出触角。眼珠像爬行类动物一样收缩起来。
“看吧，天堂！”玛利亚尖声喊道，“我是魔兽！是为了杀死你而生的魔兽！”这段时间，玛利亚更加用力地缠着龙的脖子。
龙的脸因为过度充血已经变成了黑红色。
“坚持住，龙！”凯一边同拉迪格战斗，一边喊道。
“战斗吧！龙！”雷太也在给龙鼓劲。
龙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龙的双手伸向玛利亚。
左手放在玛利亚的肩上，右手搂在玛利亚的腰间——。
“龙！”亚子呆呆地看着龙。
“龙！”凯和雷太、拉迪格的战斗也中止了。
所有人一起看着。龙拥抱了玛利亚。
龙抱着玛利亚，亲吻了她歪斜丑陋的嘴唇。
没有人注意到香的异常。
香在血滩里震颤着。
只有无所不在的朱莎注视着香。
一股血不停地从裙子里流出来。
香，知道自己流产了。
朱莎用无数只眼睛看着龙和玛利亚。
被龙亲吻着，玛利亚像被冻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玛利亚手上的力气松了。尼库罗德掉在了地上。但偶尔她也会强烈地颤动着肩膀和手臂，唤起自己的杀意。
但是，这份杀意终究还是在龙的拥抱里消解了。
“……啊啊……”
终于，玛利亚推开了龙，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在玛利亚的身体里，有两股力量正激烈地争夺着主导权。
仿佛撕裂四肢的疼痛，让玛利亚呻吟、哭泣。她挠着自己的胸口，在地上翻滚。
“玛利亚！”拉迪格睁大眼睛喊道。
在拉迪格眼中，这是不可思议的情景。玛利亚的身体里，魔性和人性在争斗。不敢相信，在化为魔兽的玛利亚体内，还有人类的意识残存着。人类到底是什么？在看上去那么脆弱的人类内部，有什么不灭的东西存在吗？
拉迪格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终于，玛利亚消失了。
从魔兽到玛利亚，从玛利亚到理惠——她的面纱一层层被揭开。
“理惠！”
“玛利亚！”
龙和拉迪格同时喊道。
隐藏在如爬行动物般凶恶眼神里的温柔目光——
虽是紫色但透明通彻的肌肤——
裂到耳边的嘴上美丽的嘴唇——
因痛苦和杀意而扭曲的表情，终于变成了困惑与悲伤。
蓝理惠，就在这里啊。
“……龙……我……到底……”
理惠看着自己的手掌。她瞬间恢复了记忆。
那一天……地球战舰爆炸，自己掉入宇宙后，被拉迪格捡到，以及自己作为玛利亚过的可耻的日子——
“!”
理惠发出了不成声的悲鸣。
她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理惠！”
“别过来，龙！”
看着眼前的龙，理惠猛地喊道。
听到意想之外的话语，龙停下了脚步。
别过来？什么意思？你是理惠啊，我的理惠。为什么不扑到我的怀里来呢？
一步、两步，理惠在后退。她在远离龙，靠近拉迪格。理惠躲在了拉迪格的背后。
“为什么，理惠。”好像在追赶理惠一样，龙伸出了手，“是我啊，你想起来了吗？为什么要躲起来？”
“……龙……”理惠答道。她好像要宣告什么似的，用清晰的语调说道，“确实……我以前，我们以前是相爱的。但是，现在的我是拜拉姆的干部！我已经回不去了。”
“你、你在说……”
“说得好，玛利亚！”
拉迪格用一阵哄笑打断了龙的话语。
“你已经超越了人类，永远属于我了！懂了吗，天堂！这就是……答案！”拉迪格疯狂地仰天大笑。
“……不是的……不是的……！”龙依然不敢相信。他目睹的一切，理惠说的话，简直像和自己无关一样，有着一种虚构感。
“咔……！”
拉迪格的笑突然停了。他还大张着嘴，保持着笑的样子，但他的表情凝固了。让龙回到现实的，也是理惠。
拉迪格慢慢回过头。
他看到了理惠。
拉迪格的侧腹部流出血液。
理惠握着尼库罗德，插进了拉迪格的肚子。
“……玛、玛利亚……”拉迪格的脸上一瞬闪过悲凉的神色。
理惠仿佛要用一口气宣泄出一切感情一样吼道：“至少这一击……我要让你尝一尝！拉迪格！”
“贱女人……你敢骗我，玛利亚！”
拉迪格挥动血刃。
“理惠！”
在龙的喊叫中，理惠溅起血花扭曲了身体。
为什么我在颤抖呢，为什么我的心口在痛呢？香想。
香一动不动地摸着自己的下腹部。一动不动地。
不应该悲伤，香这样对自己说。
流产了吗？那又怎样？这不正好吗？反正早晚要解决掉他的。反正他肯定不是正常孩子。一定是像朋友生的那个一样，是个怪物。
不应该悲伤。高兴就好。我解放了。
不应该痛苦。没必要哭。但是，为什么我还会流泪呢？
“理惠！”
龙跑向理惠。
他抱起浑身是血的理惠。
“……龙……”
理惠无力地伸出手臂。用指尖触碰龙的脸颊。
“别死啊，理惠！”龙喊道，“我们还要在一起啊，再一次……我和你……”
“不行了。”理惠喃喃道，“……约好了……龙……”
龙没有回答。他咬着牙，拼命忍耐着呜咽。
“……约好了……龙……拜托你……”理惠重复道。
龙好像颤抖似的点点头。
“……忘了我，龙……把我忘掉……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香止不住眼泪。
温暖的悲伤，香感受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我讨厌你——香对失去的生命说。我讨厌你的丑陋。一想起你，我就怕得不行不行的。我是笨蛋。我到底哪儿出了问题。竟然会为了你而哭。我不该悲伤的。你也是笨蛋。为什么要让我怀上你？你有什么事要拜托我吗……只能拜托给我的事情……。
“……龙……忘了吧……忘了我吧……为了你自己活下去……”
理惠祈祷着。
为了龙。为了从今天开始，龙能过上光彩熠熠的生活。
“…··我的……孩子……”
香祈祷着。
看不见的小生命啊，愿你能去往天国。
朱莎看着理惠。看着香。
凝视着两个人，她缓缓闭上了无数双眼睛。
朱莎，沉睡了。
5
“为什么，要哭呢，天堂。”
拉迪格问道。
龙和拉迪格在数步之间对峙着。
二人分别握着血刃和鸟人钢剑。
“这是……和理惠的约定。”龙答道，“你为什么会颤抖，拉迪格。”
龙问道。
拉迪格无法回答。可是，他的手确实在颤抖。
“这就是悲伤，拉迪格。你是以你的方式，爱着理惠。”
听到龙的话，让拉迪格感到一种耻辱。
“不可能！我……”
“就连朱莎也有爱……至少她学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朱莎再次进入了沉睡。你也承认吧，拉迪格。”
“你说什么呢，朱莎是我打倒的！”
“不……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全都是你的一场梦，天堂！我不会爱，也不会哭！我是一切的支配者！”
这是拉迪格最后的话。
拉迪格跳了起来。
在挥动血刃之时，拉迪格的架势就是已经崩了。
可以说浑身都是破绽。
是被理惠刺过的伤痛吗？
还是他自己就一心寻死呢？
龙将拉迪格跃起的身体切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