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超越奇迹的羁绊

  黑色的怪物对我的呼喊起了反应。

  拖着身子靠了过来。

  很听话。甚至可以说是顺从。

  虽然外貌不同，但爬过来的动作让我想到了莉莉。

  莉莉本体很巨大，但这比那还要巨大。而且颜色很吓人，压迫感很强。

  最重要的是，流露着可怖的浓厚魔力。

  ……说实话，包括转移者在内，从来没见过这种等级的。

  正可谓怪物。哈里森他们会被秒杀也不奇怪。

  但是，如此危险的东西靠过来，我却没有感觉到恐怖。

  因为没有危险。一点都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制造了这片惨状，如今却很安静。

  「……啊啊」

  这明明是该安心的时候，我心头涌上的却是空虚。

  「果然，是加藤啊」

  怪物虽然靠了过来，却没有再给更多反应。

  只是待在我的附近。

  而摇晃的触手却感觉没有丝毫破绽。若是有人敢危害我或者怪物自己，怕是会毫不留情得发出猛击。哈里森他们是前车之鉴。看这幅顺从的态度，恐怕会跟着我过来保护我，或许还能听从简单的命令。这怪物光是在这里，就等于这片空间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就算离开了这里也是吧。肯定会保护我不受各种危险的侵害。这个怪物深不可测，凌驾于任何其他转移者。或许，甚至能和探索队抗衡。

  作为护卫来看，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这是仅仅待在我的附近，只会保护我的东西。

  对于某些人而言可能是不能再好。

  ……但是，对我而言完全不是。

  我还是不能接受。我无法想象失去她的日子。

  我颤抖着嘴唇喊道。

  「快回来，加藤」

  失去了理性，她已经回不来了。

  那么，只能让她恢复理性。

  而我除了呼喊别无他法。

  「快醒醒」

  从正面呼唤。

  怪物驻足原地。

  「加藤」

  我伸出手去抚摸表面。

  怪物驻足原地。

  「……加藤」

  我抚摸着呼唤道。

  一次，又一次。

  呼唤。

  但是，怪物仅仅驻足……。

  「……加、藤」

  当然，没能喊回来。

  ◆ ◆ ◆

  我知道的。

  现在的她不是能听进去呼唤的状态。

  但我还是抱着一缕希望瞬移过来了。我无法克制自己。其结果，就是这。

  不管心里怎么乞求，奇迹都不会发生。

  我知道的。

  如果这个世界有奇迹，我和加藤在据点崩坏的时候就不会碰上那种事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奇迹。有的只是现实。

  但是，但我还是……没法放弃。

  「老爷」

  出声的是莎露比娅。因为契约寄宿在我身体里的她和我一起被转移的魔法道具送过来了。

  「主……」

  当然，艾莎莉娜也一样。她担心着喊出声，从手背上探出头。

  莎露比娅心疼地望着我和怪物。

  「加藤，怎么样？」

  「看起来的确是已经没有人格了」

  我忍住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差点跪下的膝盖。

  感觉若是跪下了，就真的结束了。

  失去理性，人格死亡的话，这拥有巨大力量的怪物就会成为她的墓碑。若是在墓前跪下哀叹，感觉就真的是承认一切都完了一样。所以，我撑住了。

  不会放弃。我不能放弃。

  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喊着没用？」

  「……没用。只是站在这里或许看不来，现在的状态和紫兰成为不死怪物的时候差不多」

  「和紫兰一样……」

  莎露比娅沉吟道。

  「那，用和紫兰一样的办法不行吗？」

  她询问的语气有着些许的期望。

  「我听说紫兰就是你用感应把心给牵出来的吧？和那时候一样弄不就行了吗？」

  那是奇利亚要塞遭受袭击的时候。

  变成不死怪物而失去理性的紫兰，是我用感应和她联系把她救回来的。如果能用同样的办法，或许可以让加藤复原。莎露比娅说得对。

  ……但是，也得能用同样的办法才行。

  「那，做不到的」

  我无奈回答道。

  「紫兰是变成了不死怪物，但是加藤不一样」

  「不一样？」

  「虽然变成那样了，但不是怪物。外貌虽然变了，但依旧是人类。和『狂兽』『龙人』一样」

  我和『狂兽』没能感应上。和『龙人』虽然没见过，但估计也感应不上。而加藤的能力和他们则是一个类型的。

  「我的能力，只能和怪物心意相通。人类……加藤，不算在里面」

  所以，我救不了她——这句话我没说出来。因为我还不打算放弃。

  可是，我也不觉得自己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如果是不够，如果是还差东西，那我怎么都有办法。努力多少都能努力，多少牺牲也都不怕。但是，如果根本就没有能伸向目标的手，那我该怎么办……。

  「老爷」

  「……」

  我知道自己进退两难。

  连回答莎露比娅的余力都没有了。

  来到这个异界之后，我抗战至今没有放弃。然而，却在最后的最后。被残酷的现实挡在了面前。

  我无能为力。

  一直都是这样。

  这个叫现实的东西，我一个人根本无能为力。

  「老爷！」

  ——所以，才需要能互相协助的同伴。

  ◆ ◆ ◆

  莎露比娅喊着朝我伸出手。

  双手夹着我的脸颊，一把拉过去。真诚的双眼直视着我。

  「莎、莎露比娅？」

  「就算你这么说——」

  莎露比娅笔直盯着我说道。

  「就算老爷这么说，我也觉得可以」

  「莎露比娅……」

  「因为是老爷和真菜你们两个人，肯定能够让心也联系起来的」

  断言。

  毫无根据的话。

  但是，并非随口胡诌。

  她的话能让我相信。

  又或者是，直觉。虽然大脑还没理解，但感觉上知道了。即便没法用话说出根据，但能确信。那并不是信口开河。

  因为莎露比娅曾将我们吞入雾的异界。

  那是能够实现愿望的南柯一梦。

  当然，为此她的世界有『读取愿望』的能力。也就是说，她能感知到人的心愿。

  而心愿与转移者的能力直接挂钩。

  再加上她作为契约者一路上将我看在眼里。正是她，才能带着确信这么说。

  「老爷是可以的」

  她松开了手。

  我犹如被指引着转向怪物。

  伸出手，将自己独有的感觉集中起来。

  然后，发觉到。

  「这是……」

  当然，这并非所谓什么奇迹——

  ◆ ◆ ◆

  「——这可能只是我的误解。我只是说可能」

  少年的声音在空间内响起。

  工藤陆和他的属下，以及钟木干彦被留在这片空间。

  「正如所知，我们转移者的能力来自于愿望。因此必定会受到无意识的影响。比如自卑心、自以为对的，以及误解」

  钟木干彦正在接受朵拉的应急治疗。

  这期间，工藤陆忽然说道。

  「对，误解。所以『正确认识自己的心愿』很重要。要是搞错了，就绝对不可能将自己的力量完全发挥出来」

  「……这又怎么了」

  「不是。所以我感到奇怪。真岛学长的心愿，是什么」

  「孝弘的心愿？」

  钟木干彦皱眉。因为这不用问都知道吧。

  「……那，不就和莉莉她们一起在这世上生活下去吗。他一直为了这个在努力的」

  可是，工藤摇摇头。

  「不是。这的确是事实，但我指的不是这个。我说的是让能力觉醒的愿望是什么」

  「嗯？嗯嗯？这，哪里不一样了……不对。等等。是这么回事吗」

  些许的疑惑之后，理解跟上了。

  「时间顺序反了吗」

  真岛孝弘是在能力觉醒之后才认识到莉莉她们这些重要的人的。当然，会想和她们一起过下去也是之后才有的事情。

  想要什么的愿望和，得到什么之后想要保护好的愿望不是同一个东西。

  工藤陆问的是前者——更为根本的部分。

  「能力会觉醒，是因为那家伙想要什么是吗」

  「是。而根据那是什么说不定可能性就出来了」

  钟木干彦对颔首的学弟皱眉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这只是可能性」

  工藤陆耸耸肩。

  「而且要自知并不容易。自己确信的东西没那么容易被推翻。我自己最清楚这一点」

  他一脸自嘲。

  魔王的伤很深，永远不可能愈合。贝尔塔悄悄垂下眼。

  「比起一开始就没可能，有一点可能性却失败了受的伤更重。或许，会就此一蹶不振」

  「所以，你没说吗」

  这也是一种关心吧。不过，事到如今都迟了。

  「反正，学长都走了。追上去太花时间。在那之前，我们这先把『该做的』做了吧」

  「该做的？」

  工藤陆点头作答，随后望向远处。

  「事已至此，我也没法阻止你了。希望您能找回自己想要的东西，学长」

  ◆ ◆ ◆

  那联系十分的细微。

  若是没有莎露比娅的话，自己肯定不会注意到。

  但是，的确有。

  就在我和加藤之间。

  「为什么……？」

  我以为这不可能。

  但实际上是有的。那就是说，是我的认知出了差错。

  「我搞错了自己的能力……？」

  说起来我也没有思考过。

  自己的能力到底什么。

  因为太过理所当然了，感觉哪里还需要想。但是，现在却容不得我不想了。

  先整理一下。

  我是『统帅怪物的人』。

  能够利用感应『和怪物心意相通』。

  一份特别的的怪物内心有所萌芽，我能够通过感应促使其发芽『给予怪物心灵』。其结果就是，若成为眷属的怪物愿意帮我——这得看她们的决定——就会变成是『我统领了怪物』。

  也就是说我『给怪物心灵』和『率领怪物』不过是作为结果表现出来的，并非能力本身。

  我能力的本质是『和怪物心意相通』。

  ……我曾是这么认为的。

  若是有误解，将会是出在这本质的部分。

  能力的本质。换言之，就是愿望的体现。

  若是这里有所误解……。

  「……我到底，是许了什么愿？」

  我记得很清楚。

  那正是自己的起点。

  逃出据点，抵达那个洞窟。

  被背叛，被折磨，在痛苦中快要死去的时候。

  对没一个好东西的人类感到绝望，在那最后的关头。

  ——……有谁，能救救我。

  我还是发出了祈求。

  虽然不再相信任何人，但还是希望有人能在我的身边，想要相信那个人。

  「……啊」

  那个时候，莉莉出乎意料地回应了我。心意相通的对象碰巧是怪物。而且，若是我没有变的不信任人类，根本不可能考虑对他们坦诚内心。

  如果这造成了我的误解呢？

  和怪物心意相通不过是能力的一角。

  能和愿意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心意相通，无论是谁。

  如果这才是真岛孝弘真正的能力……。

  「……我和人类，也能心意相通吗？」

  我说的话带着莫大的困惑。

  因为，都到现在了。

  至今为止这能力我都只这么用过，既然我心里是这么认为的，那对我而言这个能力就是『和怪物心意相通』的能力。这成为我认知。而转移者能力按构造而言，受到的影响最大的正是这种无意识的地方。

  如果我至今能力都是随便用用的也就算了，但这可是我和莉莉她们的关系。我一直是珍惜着用过来的，无意识间认知也变强了。

  想要颠覆这个认知，至少现在是不太可能。反而若是搞砸了，难保这个能力还能维持。

  我只是能和怪物心意相通的能力者。

  保持这点不动摇。

  「但是……」

  我看向黑色的巨体。

  「就这次，是例外」

  是啊，的确如莎露比娅所言。

  ——就算老爷这么说，我也觉得可以。

  ——因为是老爷和真菜你们两个人，肯定能够让心也联系起来的。

  她说的没错，联系已经有了。

  当然，这不是什么所谓奇迹。

  这个世界没有那种东西。

  所以，这不是那种东西。

  即便不是眷属，她也是我特别的人。无论她是人还是怪物，一路走到今天的关系，这份联系是可能会有的。

  至今沉淀的时间和心意，培育至今的关系，甚至能够超越奇迹。

  这种感觉，连我无意识的认知都能颠覆，将两人之间的联系突显。

  这道联系，成了前往她内心的一道路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