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少女的失物

  仰头望天。

  看到脖子发疼也找不到任何东西。真真正正的什么都没有。所以这抬头看的不是天，只是在看上面而已。

  进一步说，我是以此让自己不去直视。我当然已经有所觉悟。但是，要去面对还是需要很大心理准备。可是，也不能总是逃避下去。

  「老爷」

  听到声音，我把视线拉了回来。

  这是我高中的上坡路。准确的说，是我内心构建的景色。莎露比娅站在其中。

  一脸沉痛，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别这幅表情」

  「可是，老爷……」

  莎露比娅说到一半咬紧嘴唇。

  她的身后，虚无遍布。

  我上学的这条路，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不仅如此。除了学校周围，这个世界已经什么都不剩。都消失了。

  剩下的学校，看起来也仿佛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我需要做好心理准备才能面对的就是这份景色。这是，真岛孝弘现在的内心世界。

  「抱歉了。你一点一滴才修复起来的东西」

  「那没事。但是，老爷，这也太……」

  「没关系。这正合我意」

  莎露比娅会想哭，是因为她是最为了解这个情况的人。

  已经真的到极限了。

  如果人的记忆和人格有地基，那真岛孝弘的地基差不多将要瓦解。就像是沙子堆成的模型，碰一下就会轰然倒塌。

  ……但是，我不怕。

  只要是为了大家，我不会犹豫。

  只是，我很抱歉会让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莎露比娅心痛。我四处看着，想要好歹换个话题。

  「……不过，那人到底是谁」

  学校操场上站着一位头发深茶的青年。

  这不是我记忆里的东西。之前到达帝都的夜晚，在这个内心时间见过这个神秘人。

  他本应该是不可能出现的入侵者，理应戒备。但是，这都第二次了，我稍稍观察了起来。

  他看我们的目光没有敌意，也没有要害我们的意思。不过，看起来有好奇心。

  也就仅此而已。

  他也不说什么，就忽然消失了。

  「……不是来找事情的么。搞不懂」

  那到底是什么。莎露比娅对讶异地我说道。

  「老爷。那个……」

  「莎露比娅？」

  她盯着刚才青年所在的位置，一脸讶异。手用力握在胸前。

  「……没，我也想问那是什么」

  「不知道」

  会觉得讶异也是正常，但我也不知道答案。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感觉没有敌意。而且，他也不出手干涉这边。不对，或许是——」

  ——没法出手干涉。

  我莫名这么觉得。没有道理，但就是知道。也许是因为这里是我的能力造出来的世界。

  那个和这次的袭击无关，可以无视。至少，现在不用管它。

  「现在，要解决的是眼下」

  也是，我从简短的休眠中苏醒了。

  ◆ ◆ ◆

  醒过来，感觉有东西在舔我的下颚。

  「咕——」

  摇着大尾巴的菖蒲压在我的胸口上。

  「菖蒲怎么在……」

  我抱起她起身，坐在我身旁的工藤笑着说道。

  「清醒了吗」

  他在读手上的一沓纸。

  「虽然觉得这伤不会伤及性命，但看到学长晕过去了还是担心了下」

  「我睡了多久？」

  「不久。就20分钟。还好敌人没来过」

  没过多久。但是，情况似乎有大幅转变。

  「贝尔塔……和，岛津？」

  我失去意识前同行的只有工藤和朵拉。可是，现在工藤身边有双头狼贝尔塔。稍远处，还有『妖精之轮』岛津结衣正抱膝而坐。我看到两人，他们分别说道。

  「没事……倒不是没事，不过还能见到面就好，真岛孝弘」

  「彼此都遭罪了啊」

  「这是……？」

  我望向工藤。

  「能告诉我什么情况吗？」

  「当然可以」

  我从工藤那问清楚了睡着期间发生的事情。

  「这样啊。贝尔塔顺着干彦的气味过来了……然后『有什么人』把岛津叫到了我们房间，和我们一起过来了」

  我把自己关注的部分提了提，工藤插话道。

  「比起那些，问题是我们被墙壁封锁在这里了吧。找对地方把墙壁砸了获取能从这里逃出去，但会花时间，还吸引敌人。我们从刚刚受袭击的地方离开了，行踪应该还没暴露，暴露了可能会受到总攻击。怎么办」

  「不用」

  我摇头回答。

  「我本来就没打算逃」

  「说什么呢！」

  工藤还没说话，朵拉发话了。

  「你知道自己身子现在什么样子吗！」

  她大步走过来拎起我的领口。

  「再怎么用魔力强化身体，那也是重伤！」

  她言行很暴躁，但是却是在考虑我的身体。

  「是、是啊」

  岛津也加进来。

  「你被捅了吧？听说伤的挺重的」

  「没错。你给我乖乖躺着」

  岛津就算了，没想到朵拉都会担心我。

  好意心领了。但是，这关心是多余的。

  「伤已经没事了」

  「这怎么可能……」

  朵拉说着，闭上嘴好似注意到了什么。恐怕，是发现我没有任何害怕牵动伤口的动作了。她眼神中出现讶异。

  「……你，伤呢」

  「睡了一觉都好了」

  「怎么可能啊！」

  「真的啊。虽然还有点刺痛，但不会影响战斗」

  我没说谎。毕竟……这是我磨灭剩余的自我得到的东西。

  再说了，和边境伯领军的战斗中，击倒『灵药』特拉维斯的时候我的恢复力就已经远超常人了。

  从现象上说，类似复制葛贝拉的怪力。

  这个世界，除了物理法则，还有魔力会引发现象。魔法自不用提，怪物的火焰吐息，拟态的半液体身体，制作魔法道具——特定的魔力流淌能够造成相应的现象。莉莉和葛贝拉的再生能力超越生物极限有一半就是因为魔力。

  我体内有眷属们的魔力，其中最多的就是莉莉和葛贝拉。所以，即便比不上她们，有着同样魔力的我也有着超过人类的恢复能力。

  可惜，人类的身体没法接回手脚或是长出手脚，不过只要休养一段时间重伤我也大多能恢复。被干彦刺伤的地方还没痊愈，但已经看不到伤口了。剧烈行动的时候还会疼，但还能忍。

  不过，单单是体内流淌着眷属们的魔力并不能让我这么快地把那些魔力的现象沿用到自己身体上。那真的得花上好几年。而我不需要花好几年的关键，恐怕在于莉莉。

  拟态史莱姆莉莉的能力是『拟态』。她能够搜集捕食的怪物的灵魂残骸，模仿怪物的固有能力。而我现在做的事情虽然方法不同，但和她的拟态有着很多相似之处。

  她的魔力在我的体内流淌。按刚才的理论，我『能够拟态她的拟态能力』。

  说起来有点复杂，但就是有了能够模仿的范本。

  这次，我灵魂的性质进一步接近了眷属。其结果，我能够模仿出不及她们水平的恢复能力。

  出去拥有固有能力的人，其他的作弊者也没我这么强的自愈能力。在战斗中这不过是鸡肋，但现在的情况作用很大。

  朵拉大概是明白我还能战斗，狐疑着退下了。另一方面，知道一定内情的贝尔塔同情地看着我，我摇摇头表示不用在意。

  工藤开口道。

  「学长的情况和意思我明白了。我不吝出手相助。敌人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他表示协助之后，把一旁的小道具袋递给我。

  「这是？」

  「加藤真菜被拐走的时候掉下的东西。就给学长保管了」

  这么一说我有印象了。这是洛丝给加藤制作的魔法道具袋。

  「还有这个」

  工藤把刚在才读的东西给我了。

  「从那袋子里掉出来的。好像是备忘录。上面写的东西还挺有趣的」

  他说着，翻开递给我。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类似考察过程的内容。

  《我们对这个力量还了解太少》

  《这个世界，强烈的愿望会实现》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所以这点不需要怀疑》

  《但是，即便不怀疑这个法则，现实依旧有所违和》

  《概括来说，就是这个世界的现实仿佛并没有按照法则来》

  《这大概意味着什么》

  《这个世界，就感觉很奇怪》

  似乎是把思路写出来，理清思路的东西。工藤会感兴趣，是因为这考察的是我们的能力。

  「『这个世界是这样的，所以这点不需要怀疑』。虽然没有特意去思考过，不过『法则』的确是这样。然后，有意思的是以此为基础，对『眼下的现实』产生了疑问」

  「你有头绪？」

  「这个啊」

  工藤稍作停顿。

  「倒也不是什么大发现……只是我想既然这是法则，为什么只有转移者这么特殊」

  「为什么只有转移者这么特殊？」

  我一瞬间没能明白意思。

  但是，的确是。

  因为说是这世界本来就这样，我就没深入思考过。但这作为法则，感觉条件也太特殊了。

  不过依旧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也没时间考虑了。

  「……等救回加藤之后，再谈这件事」

  我回答着，眼睛扫过纸上的文字——上面写着加藤的心情。

  《我很弱》

  《如果我是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确实就无可奈何了》

  《但是，我是转移者》

  《应该获得强大的能力的》

  《但是，我却还是这么没用》

  加藤似乎在烦恼自己无法战斗。

  被传送到这边来之后看她一直在苦恼的原来是这件事。内容有后续。

  《早就觉得奇怪了》

  《我们转移者的能力是由发自内心的愿望觉醒的》

  《但这就很奇怪》

  《我早就知道自己的愿望了》

  《但是却没能觉醒能力》

  《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

  备忘录中有众多像这样没有得出答案的地方。

  同时也有很多得出了答案，为我们贡献了许多的地方。

  这沓纸有几十页，大半都写满了字。她至今为止的众多贡献，背后有着几十倍的尝试和考察。这份备忘录，是无力的少女呕心沥血的记录。

  「加藤……」

  我不禁手上用力。

  必须要把她救回来。我再次下定决心。

  怀着这份决心，我开始行动了。

  其前方，是我与挚友交锋的未来。

  但是，我不会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