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聚集的人们
世界仿佛仿佛失去了温度。
醒过来的加藤真菜缩在一团不停发抖，好似得了重病一般，被锁上的双手好似冰块般寒冷。
「学长、洛丝……学长、洛丝……」
因为惊恐造成的过呼吸，让她在晕厥和清醒之前来回。发紫的嘴唇不停发出求救的话语。
「学长、洛丝……学、学长，洛丝……」
打结的舌头呼喊名字，渴求的模样好似崩溃。
「救、我。救我……」
她以为自己能更正常一点的。在旅行的途中，虽说不是独自一人，但真岛孝弘和洛丝两人都不在身边的时候也是有的。
但是，现在完全不行。
视野范围内只能见到女性的艾莉娜，但这完全没法让自己冷静。
回想起来，她所倾慕的少年即便是在对人类最为失望和绝望的时期依旧不忘对自己的关怀。就连和洛丝交好也是出于他的关心才有的结果。
而真正成为同伴之后，自己始终被捧在手心里，他对待自己就仿佛对待贵重的玻璃制品一样。少女之所以能够一个人呆着，也是因为能无意识间感受得到他的呵护。
……而这一切，都被夺走了。
不一会儿，少女的心灵就被扯回到那恐怖的小山屋中。
好可怕。好可怕。一个人好可怕。身体不住地颤抖，不知第几次因为恐怖从晕厥中醒来。世界忽明忽暗。
「钟木大人？」
「……！？」
听到艾莉娜的声音，加藤真菜醒来了。
「您回来了」
「嗯。有点事」
离开过一次的钟木干彦从通道另一侧走来。
眼镜下的目光望过来——
「加藤样子怎么样……」
「噫！？」
——加藤真菜条件反射地缩起身子退到了墙边。
「别、别……」
没有因为恐惧而逃出去，只是因为没能站起来罢了。
喉咙发干，面无血色，呼吸越发困难。
她和钟木干彦说过几次话，有一段时间还让他帮忙克服男性恐惧症过。但是，他让自己心爱的少年受伤了，还把她掠了过来。先前建立的些许关系，轻而易举地被撕毁。
看到她这幅样子，钟木干彦僵住了。
「这……可比我预想的还要过分啊」
「是。不过，要让她冷静下来怕是不可能的」
「……是啊。注意别让她受伤就行」
「知道了。因为是人质呢」
「是啊。可是我重要的人质」
两人正在对话。
可是，加藤真菜现在无暇顾及他们谈话的内容。无限膨胀的恐怖好似落入黑暗的雪球。
不断滚落。
不断下沉。
越滚越大，将意识压迫。
意识开始模糊，但就在这时。
「那我先走了。到时间了」
「真的要去吗……和真岛孝弘战斗」
「——！？」
自己倾心的少年的名字，以及那内容。
她远去的意识中只听到了这个。
这可不能漏听。远去的意识顿时清醒。
这时，因为失去意识而没有的感觉回来了。头晕的感觉与呕吐的冲动使得意识浑浊。喉咙深处有一股酸苦喂。那微微的血腥味是因为求救喊破了喉咙。
即便如此，她仍旧在灰白色的模糊景色中看到了面对面的那对男女。
「……等，下……」
她以惊人的精神力开口道。
钟木干彦和艾莉娜两人都吃惊地望向她。光是这样，就让她好似严重的风寒一般浑身发冷。但是，更有一份冲动让她开了口。
「……等、一下」
她拼命地说道。脑海里响起了自己心爱的少年被刺伤的画面。
不堪惊愕的表情刻在脑海。他有多信任钟木干彦自己早已知晓。一想到被挚友所伤的他有多么难受，自己内心的痛楚即便是现在都很明晰。若是以剑相交，会再伤到他一次。自己，不想让他再受伤了。
「住手……别、去」
硬是压下恐怖进行恳求。她只能这么做。
以往为了帮助同伴所拥有的冷静思考和决心，现在都不在她身上。留下的只有那份心。
「我……无所谓，的。什么……都愿意做。所以，求你……」
只是乞求，拼命恳求。但是，得到的回答毫无慈悲。
「这不可能」
「……」
少女的愿望被一脚踢开。
被教会牵着绳子的少年对呆滞的少女说道。
「我会去的。我只能去战斗」
那就是他不变的回答。
◆ ◆ ◆
「……得赶快了」
神宫司智也和面具人离去了，差点有生命危险的洛丝和萝比维娅逃过一劫。
然而，那不过是同行的饭野优奈以身作盾，才让对方暂时放过了自己。等他们准备好能压制她的战力，肯定还会再回来。必须赶快和同伴汇合采取对策。
3人开始移动。
「……喂，你还好吗」
「当然还好」
饭野优奈僵硬地回答了萝比维娅。
现在洛丝正背着她。受伤的脚上绑着绷带。因为刀子上涂了看起来危险的黑色液体，洛丝在清洗干净之后才包扎。不过，没人能用回复魔法，这只是应急处理。不，就算能用回复魔法，治疗怕也得花上数日。
饭野优奈失去了『韦驮天』的速度。但是，没有失去战意。
「放心。虽然没法跑了，战斗还是可以的」
「不疼吗」
「完全不疼」
饭野优奈笑着回答，但这怎么可能。就是外行人都能看出来伤口附近红肿地令人发憷。刚才能够忍痛作战都显得够异常了。洛丝察觉她还能笑出来是不希望她们感到不安。
而且，她受伤的不应该只是身体。
神宫司智也现身的时候，从身后都能看出她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内心肯定也有一道大口子。
想到她的内心，洛丝无法不去担心。但另一方面，现在也只能仰仗她的这份坚强。情况不容客观。
「现在不能休息。得赶去真岛那边……就算神宫司君说区域封锁了，也得自己确认过才行」
饭野优奈掷地有声。
「神宫司君想让我们投降。封锁的事也不知道真假……不。就算是真的，也可能会一两条小路」
这句话也是用来给自己鼓气的。换句话说，她自己都不完全相信自己说的话。
神宫司智也很诚实。至少，对饭野优奈是这样的。即便是外人洛丝的眼里，都看不出他的说谎，反而是因为关心战友才说出来的。
……如果真的没法和心爱的主人汇合。
神宫司智也说『最为忠实的人』在赶过去。
想到这里，空气不可避免地沉重起来。
「说起来」
萝比维娅开口道，也许是不堪这份沉闷。
「刚才那群人。好像和『龙人』不是一伙的」
「是啊。那群戴面具的是敌人一伙，而神宫司智也看起来只是帮忙的」
洛丝赞同道。
「没想到会有那么强的人。果然也是转移者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不认识他们」
饭野优奈插嘴道。
「探索队女生虽然也多，但还是男生更多一点。参加容易出意外的远征队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现在，活下来的探索对成员除了在阿可尔碰见的深津明虎那样的例外，大多是参加远征的人。男女比例有偏差。
「远征的时候女生总是一起行动的，听声音应该认得出来」
「真的吗」
「……你这么一问我不敢确定了，大概吧」
若是相信她的说法，那他们就不是探索队的人了。但是，洛丝想到一点。
「那男性呢？」
「诶？」
「除了神宫司智也，还有另一个人也说话了吧。说是『别多废话』」
在那群面具人离去之前，有人责备神宫司智也对饭野优奈透露太多了。
「那个人故意压声了。如果不是饭野的熟人，没必要那么做吧？」
「那……」
饭野也是提到才想起。
当然，也可能是洛丝或者萝比维娅的熟人，但两人熟人主要在阿可尔那边，战斗力强大的本身就少，想下来还是饭野优奈的熟人可能性最大。
她自己也没想过，因为女性的声音没听到过，就觉得同样是面具同伴的男性也不会是熟人。又或者是，无意识间不愿去想这个可能性。
但是，即便面具女不是熟人，也不代表另一个人不是。洛丝的疑问理所当然——也导出了真相。
或许，那是个残酷的事实。
饭野优奈思考着，忽然想到。
「难道说」
她脱口而出。这是和发现神宫司智也是敌人的时候同等程度的失意。
「饭野……？」
洛丝惊讶地停了下来。因为饭野脸色异常苍白，而且说不出话。洛丝和萝比维娅都不敢搭话。数秒间，通道陷入了不详的寂静。
打破这份沉默的是突如其来的脚步声。
洛丝回过神，感觉到有两个气息在接近。以为是敌人的她们准备应战。但这次并非如此。这反倒可以说是成功活下来的她们应有的奖励。
一个是人的脚步声。
而另一个，复杂而又独特，是蜘蛛的脚步声。
「洛丝！萝比维娅！」
喊声中有着难以抑制的欢喜。出乎意料的声音，久候多时的再会。
「莉莉姐！葛贝拉！」
赶过来的是同为眷属的两人。洛丝没感应得知是因为刚才的袭击让她无暇顾及其他。
「莉莉！葛贝拉！」
莉莉抱住跑过去的萝比维娅。
背着饭野优奈的洛丝也追了上去，葛贝拉说道。
「可算是再会了」
「是啊，我都没想到」
「妾身才是吃惊。洛丝阁下居然和饭野在一同」
这平常的对话让人欣喜，眷属们总算有一部分汇合了。
葛贝拉除了有些许的疲惫，并没有其他变化。莉莉那边也就装备和衣服有破损，以及看上去有些许疲劳。洛丝这边，除了能够换部件的洛丝，萝比维娅浑身是伤，饭野优奈也身受重伤，相比之下，那边可以说是游刃有余了。
「不愧是莉莉姐和葛贝拉。没事就好」
比较了彼此的状态之后洛丝说道。葛贝拉罢手道。
「不不不。妾身这边也是辛苦了一番。碰上奥托马，一同的面具男更是强敌」
「面具男？」
「正是。拿着可怕的武器。莉莉阁下被一刀砍穿，然后一直被追。回过神已经甩掉了」
「你们那边也有面具男？」
「唔？尔等也是？」
洛丝和葛贝拉面面相觑，抱着萝比维娅的莉莉思索道。
「看来需要交流一下情报」
说着，她眨了眨眼。
「饭野，怎么了」
在洛丝背上的饭野脸色苍白。
「莉莉！」
然后饭野优奈喊道。
她挥开洛丝的手，从背上下来。拖着重伤的脚，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最后一头栽到莉莉的身上抓住她。
「哇，饭野！？你做什么……」
「河津君在！」
她对惊讶的莉莉说道。
「河津君……？」
说的人很拼命，但太过突然了完全理解不到。莉莉蹙起眉头，想起来了。
「莫不是说探索队的河津朝日？犯下大失败搞出『伪勇者』传闻的那个」
说到这里，还没能理解的其他人也懂了。
河津朝日是脱离探索队的一员，被东边小贵族领地的村民所请求，出于善意提剑奔赴『暮之森』。结果被反杀，还让一大批怪物跑出森林，让众多人身陷危险。
「刚才戴面具的男的，是河津朝日？」
如果是这样，他在饭野优奈面前会压低声音也能理解了。饭野优奈面色苍白的点头回答了洛丝的询问。在她看来，除了神宫司智也，又一个认识的人变成了敌人，会混乱也是当然。
但，需要认识事实，还有其他。
「河津君在那次事情之后，被送到了帝都……现在应该在圣堂教会下」
在场的空气凝结了。
因为大家都明白了她说的意思。
「刚才袭击的人有河津君在……那就是说其他人也」
说到这里，饭野优奈脱力，从莉莉身上滑落，洛丝连忙扶住她。
「饭、饭野。还好吗」
「……没事。我，没事。比起这个——」
她一副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却不停说着没事继续道。
「——帝国骑士团和我一起从奇利亚要塞去崩坏的据点援救。救下来的同学都由骑士团带来帝都了。由圣堂教会照顾，一部分还在接受治疗……对。对了。『没有利益关系的协助者』。有那种力量的人，除了转移者没多少。如果说我没印象的那个女性，是来帝都之后觉醒了能力的人……」
她嘴唇颤抖着细细说来。
「圣堂教会，是敌人……？」
到这一步，她们也注意到圣堂教会参与其中了。当然，这还只是推测，但是，也无法忽视。
「饭野」
莉莉抓着看起来走投无路的饭野优奈肩头。
「冷静一下。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希望你能简单给我说明一下」
「是，是啊。会说的」
备受挫折的饭野优奈很听话。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出来。
——被好友『妖精之轮』岛津结衣叫出去，路上被带斗篷的男人拦住了。
——转头勉强赶上了转移，保护洛丝和萝比维娅前去汇合。
——袭击过来的5个面具人，有一个是以回去原来世界为目的的『龙人』神宫司智也。另外4人中有一位是河津朝日。
——然后现在，真岛孝弘似乎被孤立了。
谈话不过数分钟。
莉莉沉默着听到了最后，倒是葛贝拉说话了。
「原来如此。这便能理解了」
「葛贝拉？」
「甩开了方才所言的『面具男』之后的事情」
葛贝拉低声回答饭野优奈的疑问。
「妾身试图前往主上那边，然而，却找不到前进的路」
「啊……」
这句话将饭野优奈刚才的乐观想法否定了。果然神宫司智也没有说谎。
「怎么找都不见道路，这时注意到洛丝阁下接近，这才先来这边汇合了」
「那，神宫司君说的……」
「八九不离十」
「怎、怎么会……真岛真的被隔离了？敌人可能会是圣堂教会啊？」
饭野优奈慌张不已。
这也难怪。这可是毫无胜算的战斗。
试想一下，圣堂教会好歹是这个世界最强大最优权威的组织。战力强大无比比，继承了转移者血脉的圣堂骑士更是数量素质兼具，顶级的甚至能接近原版。
再加上圣堂教会历史悠久。有着转移者所没有的『时间积累』。武器、道具、人才都有着长久的积蓄。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圣堂教会成为敌人的那一刻，真岛孝弘已经没有胜算。只会被轻易击垮。不管怎么抵抗，一切都已成定局。这就是现实。
结果，她们汇合了也只是认清了『自己的抵抗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而已。
会因为绝望而屈膝也是没有办法。
饭野优奈会受打击也是。
而真岛孝弘眷属的少女们则不必说——
「圣堂教会么。是个麻烦」
——并没有一蹶不振。
葛贝拉语气厌烦，但并没有绝望。没有一个人屈服，更没有抛弃抵抗的意志。
「你、你们……」
她们的模样让饭野优奈动摇了。她颤声问道。
「你们明白吗？敌人可是，圣堂教会啊？」
「当然明白」
葛贝拉颔首，饭野优奈皱眉道。
「不。你没懂。那根本不可能对抗得了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葛贝拉也没反驳。
但是，准确的说是『本应不可能』。葛贝拉摇摇头，直接指了出来。
「然而，妾身等人不正与他们对抗？可有错？」
「啊……」
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不知为何，还有机会。其中一个重大要素……便是汝。洛丝阁下和萝比维娅都得到了你许多帮助」
实际上，神宫司智也也这么说过。
——自从转移失败，这次的计划尽是计划外的事情。其中饭野首当其冲。我们本来应该是作为底牌的，反而被钉在这里了。只有这人是绝对不该在这里的。
只有真岛孝弘和他的眷属的话是无法对抗的，但协助的人增加了之后也能抵抗了。这也是一个事实。
「不。不仅仅是汝。或许还有其他的助力」
葛贝拉不知道，她的话道出了真相。
——真岛孝弘有工藤陆和朵拉。
——紫兰有戈登和他的部下。
——菖蒲有贝尔塔和岛津结衣。
各自都站在了自己这边，并以自己所能提供了协助。
「嗯，说得对」
莉莉对葛贝拉的话表示赞同。
「……莉莉？」
自从饭野优奈说完，她就一直没说话，在思考什么。
现在，似乎找到了答案，开朗了起来。
「葛贝拉说得对，因为有人帮忙，所以我们现在一个人都还没少」
她正直的目光望着饭野优奈。
那表情很坚强，就仿佛知道了重要的事情一样。
「问你，饭野」
她带着确信，说道。
「你不觉得刚才你说的事情，有点奇怪吗？」
◆ ◆ ◆
这句话，推动了众人对现状的理解。
和洛丝汇合之后，莉莉得以有机会指出这点。
然后，在这种状况中的并不只有她。
「……什么意思？」
同一时刻，在另一个地方。
有别的人提出了类似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