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鸿沟

  御手洗一脸险色踏入房屋。

  「……小葵？」

  一道小小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是加藤。说话中带着颤抖。机敏的她或许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当然，所有人都感觉到情况不容乐观。异名持有者『刚腕白雪』散发的刺人气场让莉莉她们提高了警惕。

  不过，御手洗并没有攻击过来。只是，声色冷淡地说道。

  「我反对真岛学长跟我们一起走」

  「小葵……」

  「优奈学姐先别说话」

  饭野慌忙要开口，御手洗完全不听。

  这顶撞的语气让饭野受到了打击，相应的中岛说话了。

  「怎么回事？」

  哪怕异名持有者态度恶劣，他依旧一如往常。

  他身为探索队领队，已经习惯了吧。也或许只是自恃有强大战斗力。

  「提意见可以，但能说说理由吗」

  「理由，很简单，我对真岛学长的人性抱有怀疑」

  「意思是不值得让他加入？」

  「是的」

  「能说说依据吗」

  御手洗转向我。

  眼中有着前所未见的强烈敌意。

  接着，看向我的身后。

  「真岛学长，和那边的女骑士是恋爱关系吧。然后，和那边外貌是水岛学姐的人也是」

  「……」

  「蜘蛛的人，还有女仆那人也是吧」

  她指着一个个人说出的这句话，是我们为防反感而选择隐瞒，以至连龙渊之里的人选都考虑进去的事实。

  而这一切都被挑明了。

  如果不是在这被诘问，或许甚至让人有些骄傲。

  「你敢说不是吗？」

  御手洗挑衅着说道。

  「……」

  看她确信的样子，估计不是一两句话能糊弄过去的。要是随便找借口，或许反而会让在场人对我的印象变差。

  「是事实」

  我一回答，一部分人看我的视线就变了。

  那边的先不管。现在重要的是眼前的少女。

  「这你都能知道」

  「从视线、表情和距离感里感觉出来的」

  御手洗得意一笑。

  「你们好像有避开旁人的视线，但逃不过我的观察」

  「观察？」

  「我跟结衣学姐去是为了确认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说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让她看见了我和紫兰独处的模样。

  原来那个不是出于好奇心，是有目的的。

  而来这里的路上，即便没有那时候那么明确，我们之间的互动在怀疑的人眼里还是会注意到的吧。

  然后，她选在了这个时候告发。

  事已至此，只能看看我所担心的探索队的反应了。

  结果，说话的是栗山。

  「可是，他们是怪物吧？严格说来不算女性吧」

  看来她是想包庇我们。

  或许也只是站在阻止的立场不想引发争端。

  「再说了，这个世界并不发对这种事情」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御手洗很固执。

  「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啊，这个与其说是顽固，不如说是觉得这才是常识。她的想法，对她而言——对『有良知的探索队人们』而言，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栗山的话反而让御手洗更加固执了。

  而且，有人是赞同她的想法的。

  「说的没错」

  说话的是漥田。

  「御手洗的意思我懂。虽然不是不行，但一点也不节制地搞女人，确实让人怀疑人性」

  他不像御手洗那样满是敌意，但脸上也有些不愉快。

  「而且，你说她们不算女性我也不同意。我在这次见面之前也觉得她们也就一般的怪物吧，但实际一看，虽然外貌不一样，和人类也没什么区别了」

  「就是这个意思」

  有漥田的话，御手洗犹如得到了理解点点头。

  「我没法接受这种拈花惹草的人。那些表示同意的人肯定也是一样。……再说了，结衣学姐搜集的6成是不是真的都很可疑」

  「诶？」

  岛津反应道。

  「什、什么意思？」

  她刚才就因为出乎意料的事情在纠结怎么仲裁。不过，对于这句话她也无法保持沉默了，探身道。

  「但就是有6成签名啊……」

  「刚才，我去问了问表示同意的人，感觉就很奇怪」

  「奇怪……？」

  「那个名单里，有我知道的表示反对的人」

  看来御手洗是去问了其他成员这次汇合的事情。所以一开始不在啊。

  「那个人说过担心带上真岛学长一起会很危险，我就觉得奇怪。当然，我没说结衣学姐是在说谎，但感觉奇怪就去确认了下，问为什么同意了。结果说是听了某个事情决定同意了」

  「某个事情？」

  御手洗的视线转了过来。

  「说是真岛学长带来的史莱姆，能够让死人复活」

  她看的是目瞪口呆的莉莉。

  「诶？我？」

  莉莉没想到这里会扯到自己，很是迷惘。

  「我能干吗？」

  「你外表是美穗学姐，而且听说你的身体里还有本应死去的美穗学姐。这也就是说，让死人复活了吧？」

  「这……」

  御手洗说的话指出了部分真相。

  水岛死过一次。可是，却还在这里。

  本来即便是作弊者也无法让死人复活。这在转移之后的据点时代就很清楚了。

  无论有多大的能力，都并非无所不能。

  所以，能让死人复活就显得很有吸引力。

  「在据点的时候，探索队里有人死了。伪勇者的事情也是。大家都感觉有些不安」

  御手洗的语气深有感触。

  或许她自己也经历过。

  「自己可能会死，同伴可能会死，这么想着就开始不放心了。但是，要是有真岛学长的帮助又如何？那个人说就是因为这个，决定签名了。当然，莉莉和美穗学姐已经同为一体了，所以实际利（·）用（·）的应该会是孩子」

  「喂，御手洗，这再怎么说……」

  漥田插嘴了。他的视线时不时的观察着莉莉的反应。

  莉莉的表情阴沉地可怕。

  我自己也感觉很不快。这也就是说，他们想用（·）我们的孩子来让死人复活。

  ……当然，说这话的人或许没想到这一层。他们也不是刻意使坏。

  探索队的人大多只知道莉莉是怪物。不知道眷属。刚才漥田也说了『在这次见面之前也觉得她们也就一般的怪物』，是没有意识，没有自我，只会对人类发动攻击的怪物。而我，真岛孝弘真是能将其有效利用的能力者。所以，就有了刚才的想法。

  ……嗯，我能理解。

  但是，这个想法会让我们怎么想是另一回事。管他们有没有恶意，不爽的事情就是不爽。

  这件事连御手洗也不好多说，慌忙说道。

  「啊，这个不是我说的，只是有这么个消息在传而已。出处好像是冈崎学长」

  「……那家伙么。说出这个意见时候的得意模样浮现眼前啊」

  漥田叹了口气。

  岛津搜集的署名中也有『万能之器』冈崎琢磨的名字，在这里被提到不奇怪。

  另一方面，发起署名的岛津则是面色惨白。

  「这算什么。我不知道这件事啊」

  她寻求帮助的目光放在我身上。

  「等一下，真岛。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的。你只是想要帮我们而已」

  关于这件事，只能说心疼她了。

  她坚信这对彼此而言最好而东奔西跑。

  只是，恐怕就在岛津离开帝都的这段时间被人曲解了意思。想她自己也说过『搜集到的签名意外地多』。原因就是御手洗刚才说的吧。

  而且，岛津离开帝都而没能管好签名活动的原因是要来接我们，事情变成这样责任不该在她。

  只是结果，造就了这份名单。

  御手洗指出的问题就在这里。

  「……葵。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坚韧不拔』石田哲男开口了。

  「同意的人只是轻信能够让死人复活，而并非真正意义上地赞同。而且，真岛学长的人性也无法让人放心」

  我听说御手洗和石田是青梅竹马。他简介的概括看起来十分习惯。

  我对探索队隐瞒的事实，就此全部曝光。

  结果，御手洗和漥田都表露出了怀疑。看样子，石田也是站在自己发小那边。

  中岛和栗山表情没怎么变化，但这么一来，在场半数都属于拒绝的了。

  不过，我都能理解。更何况，这是我自己也有所抵触的事情。会让人看不下去是当然的。

  只是说我不知节制可不同意，但这也不是对我们毫不了解的他们能够理解的事情。

  更何况探索队的人们还保有以前的价值观。强烈的正义感，也意味着精神洁癖。彼此加深交流之后也就算了，头一次见面就暴露出这种事很难处理。

  我有想过，也做好了准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事情演变成这样，也就只能放弃了。所以，我轻易妥协了。

  ……我自己，是妥协的。

  但是，有人不是。

  「等、等一下！」

  哐当一声响，加藤站了起来。

  她很是慌张的样子，撞得椅子发生响声。

  「……加藤？」

  只有她的这个反应我没能料到。

  本以为她是有什么主意，但看来并非如此。

  「不是的！小葵你是误会了！」

  加藤的脸上完全写着混乱。

  「真岛学长不是这样的人！」

  她直视御手洗，语气强烈地说道。

  话语间颇为狼狈，有些愤怒，也有些迷惑。但是，没有能够说服对方的逻辑。只是单纯地，在倾吐自己的想法。

  不对劲。她的样子很奇怪。

  若是平时，她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举动。

  ……但是，回想起来，在御手洗的面前她或许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名为加藤真菜的少女在这个世界曾粉碎过一次。我所知道的沉着冷静的她，只是再度构建起来的她。

  而与之前的朋友御手洗的再会，或许让她失去的某些部分回来了。

  那未曾收过伤痛，活在平稳日常中的少女部分。

  那并非让人时而感觉冷酷的少女。

  在我看来，这个变化是好事。更重要的是加藤看起来很开心。御手洗对她而言，或许正是我眼中的干彦。所以我曾期待过她。

  但眼下的情况，这并没有向好的方向转变。

  「真菜！你为什么就是不懂！

  「不懂的是你啊，小葵！」

  冲动之下说出的话，得到的只是冲动之下的反驳。

  感情的回弹渐渐升温。丧失了平时算计的冷静，还偏偏把事情搞砸的是自己的友人，这导致本就对突发事件难以应对的加藤急躁之下光顾着反驳。

  而被反驳的御手洗满脸赤红。

  「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还是不懂吗！？」

  这时候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

  她跑到加藤的身边，抓住她的双肩。

  手上力道似是没把握好，加藤痛出了声。

  御手洗就在这时开口道。

  「快醒醒！真菜！」

  少女的话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这份心意是货真价实的。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选择这么做吧。

  「那个人，是对什么女人都能下手的无药可救的家伙啊！」

  御手洗的视线依旧放在加藤身上，用手指着我喊道。

  然后，说出了决不能说的那句话。

  「那种人，你喜欢上了也只会让自己不幸啊，真菜！」

  这才是御手洗要来把局面搅黄的理由。

  都是出于对朋友的关怀。

  「……啊」

  加藤冻住了，好似时间停止了一般。

  眼见着她的脸变红。

  然后煞白。

  好似被冷水从头浇落的她找回了平时的冷静，然后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御手洗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搞乱局面，原因都知道了。既然如此，该怎么做也知道了。

  然后，既然明白了就不会犹豫，这才是我所熟知的现（·）在（·）的加藤真菜。

  下个瞬间，表情从加藤的脸上消失了。

  「……你是在误会些什么」

  声音冷彻地令人恐怖。

  加藤目光冰冷地盯着眼前的人。仿佛眼前是自己的敌人。

  「真、真菜……？」

  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加藤的冷淡态度吧。这份剧变，让御手洗困惑出声。但是，加藤已经不再把她放在心上了。

  「真岛学长不是你说的这种人。我跟着学长一直过到今天，他完全没有对我做什么」

  加藤没有放过御手洗松手的瞬间直接挣脱了。

  她拉开几步距离，看着自己过去的友人。

  「学长一直很诚心地保护了我。说我恩人的坏话……让我很不愉快」

  「真菜……」

  局势反转。

  没能跟上状况变化的御手洗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你是喜欢真岛学长……」

  「这个，说到底就是你会错意了」

  加藤冰冷地说着叹了口气。

  她瞥了我一眼。感觉有一瞬间咬着唇。

  不，或许只是我的错觉。

  加藤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根本就不喜欢学长」

  她的声音毫无温度。看到她现在的模样，没人会怀疑她这句话吧。

  「这种误会很烦人啊」

  「……」

  御手洗无话可说，站在原地。

  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是责备我的问题了。

  这正是加藤的目的吧。人对人的印象是能够轻易改变的。现在的情况变成了自己闹误会的御手洗在找我们的麻烦。

  可是，其代价就是在两位少女间拉开了一道不可修复的鸿沟。

  房屋中一片沉静。空气沉重到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房间再次一声巨响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