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龙之救援
……我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萨提亚斯是『拥有意识的特殊怪物』一族，也是『无法和我产生联系的怪物』。
相对的，在他们那一族里，却只有离群龙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从这个层面看，离群龙可以说并非『特殊怪物』，而是『通常怪物』。
但是，凭这就说离群龙是『普通怪物』，又有失偏颇。
要说原因，离群龙毕竟有着萨提亚斯水准的力量。
而这，正是我们一直称呼至今的『稀有·怪物』。
并且，如果说离群龙并不是『像萨提亚斯那层意义上的特殊怪物』，而是『通常怪物』的话，『无法产生联系的原因』就可能不复存在。
刚才我说『感觉到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我正全力在森林里奔跑。
醒来时候感应来得毫无征兆，使得我独自冲出了野营地，但我并不打算停下飞奔的脚步。
坐下来慢慢叙述，让所有同行的人理解发生了什么——现在根本抽不出这个时间。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我的身后，哪怕无条件也会跟上来的莉莉和葛贝拉追了过来。
「发生何事，主上！」
葛贝拉追上来问道。
毕竟要赶路，我言简意赅地回道。
「找到离群龙了！」
「竟是如此」
葛贝拉瞪大了赤红的双眼，似乎理解了情况。
她抓住奔跑中的我的手臂，一把拉了过去。
一瞬间的漂浮感过后，我被抱在了葛贝拉怀里。
「抓稳了」
葛贝拉横抱起我的身体，开始加速。
八支脚构成的立体机动力，在无路可走的森林里横穿直走。
我想起来还在树海，自己和葛贝拉两人探索时候的事情。
现在的速度和那时相同，也是我望尘莫及的高速。
「此方向可有误？」
「啊啊。继续走……如果偏了，我会随时指示」
「了解。这便提速了」
速度更上一层楼。蜘蛛解放了以前为了照顾我的身体而控制的速度，在森林里风驰电掣。
这速度实在是连莉莉也追不上了，不过她的鼻子很敏锐。稍微慢一点也应该能追得上来。现在，第一要务是赶时间。
「可是，何从得知？」
听到葛贝拉的问题，我注意不要咬到舌头给出了回答。
「和葛贝拉相遇的时候相反」
「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碰到时候的事情吗？」
和葛贝拉第一次接触时候发生的事情，给人留下的强烈印象毕生难忘。
烈焰之牙被拍到巨木上血花四溅。
一直白色的蜘蛛从天而降，说道。
——可找到了。
会说出这句话，说明她是找过来的，换言之，就是她知道我就在附近。
而能够知道身在附近，是因为感应已经联系上了。
也就是说，比起直接的会面，感应要先一步联系起来。
「产生感应，并不需要直接会面。所以这次找离群龙，我就在注意能不能就像当时的葛贝拉一样。当然，也得是要能够恰好感应上离群龙才行……不过事实上，现在连位置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葛贝拉的脸上出现了理解之色，随即被险色取而代之。
「稍等，主上。既然如此，这般焦急所为的是……？」
「没错」
我点头回道。
「刚才一瞬间，传来了悲鸣般的念头」
现在，离群龙正在求救。感应就是在那个瞬间联系起来的。
我的力量本就是在渴求他人前来的时候发现的。因此，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发挥出最大能力也是情理之中。
即便如此，建立起来的联系依旧相当微弱。这纯粹只是因为距离遥远。只有我勉强捕捉到了这声求救也是因为对方处在感应的极限距离上，使得这道声音只传到了感应中枢的我这里。
在接到求救之后再赶去，连来不来得及都不知道。
我会先顺手抄上的东西直接奔出来也是因为这个。
「即是说离群龙现在，正身处险境。可是，究竟是何情况？」
「不知道。感应是没法知道得这么详细的」
我摇摇头，眼神一凛。
「……不过，能猜到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葛贝拉眉头一皱。
「这可是……龙的叫声？」
「真的吗？」
「唔姆。可是，这是何情况」
语气带着讶异。
「若是离群龙……这数量，可有些多」
「……是吗」
我沉声回了个声。因为，这说明我的预想没有错。
「主上啊。前方，将是急陡坡。千万注意切勿咬舌」
说着，葛贝拉跳了起来。视野豁然开朗，漂浮感撑着我的全身。
从陡峭的斜面上一跃而下，自由落体——我瞪大了眼。
「有了！」
在一眼望去尽收眼底的宽阔视野内，看到了一群龙。
虽然还有些距离，但就眼下所见有7头。不，不止。有8头。
只有一瞬间，我看到了被另外7头包围在中间的第8头龙。
直觉告诉我。那就是离群龙。
周围的，毫无疑问是和萨提亚斯同样的龙渊之里的龙。
为了捕捉而出动的它们先一步找到了离群龙。
也不知自己是来迟了还是来早了，事情就发生在我们发现离群龙的同时。就这么一点的时间内，战斗已经开始了。
这幅光景我已有所预料，即便如此还是无法抑制自己苦闷的心情。
离群龙似乎是挣扎得很厉害，聚集在一起的龙群一角被掀翻。
紧接着，一声惨叫。
我立马明白了那是离群龙的叫声。因为疼痛的感觉通过感应传了过来。
似乎是受到了反击。离群龙越发暴动。
事态正以现在进行时不断恶化。
「……」
听说在族里，已经出现了类似等到人类介入就为时已晚，所以应该就地处分离群龙的意见。
龙要忍痛割爱同族相残。这实在是过于残酷，让我产生了呕吐感。
因为，这简直就像是我们……。
「……怎么能让你下手」
我咬紧牙关。下定决心。
「扔，葛贝拉！」
「呼啊！？」
对于傻呆住的葛贝拉，我再一次下达指示。
「把我扔过去！我先过去！」
「这，啊，唔！懂了！」
每逢战斗，白色蜘蛛的理解力惊人。
坠落中的葛贝拉用蜘蛛脚扎住陡峭的斜面。
随后蜘蛛一沉身，水平方向跳跃出去。
「喝呀啊啊啊——！」
葛贝拉在前进了足够距离后，在后劲消失之前，把怀中的我扔了出去。
「……唔，啊」
那一瞬间给身体造成的负担让我闷哼出声。
不过，这已经是她有留手了吧。我调整好姿势。
树木从我的脚下晃过，我如同子弹一般破空而过。能感觉到好似墙壁般的风压。而速度因此有所减缓，但还不够。
「艾莎莉娜！」
「主！」
艾莎莉娜从我的左手伸出，缠上从我的侧腹穿过的一棵树。
在左臂的拉扯下，我的速度一口气降了下来。强化过的左臂将这份力量承受到了最后。
缠在树上的藤蔓枝条被撕扯断开。
「——」
然后，我飞到了龙的上空。
眼前，是因为数头龙肆虐而清理出来的一片广阔空地，其中是10米级别的龙群。龙的巨大身躯和萨提亚斯同样，背后和四肢的一部分有着各不同色的甲壳，看起来坚硬非常。
我的目光，落到了其中的1头身上。
身体偏小，长度只有其他龙的3分之2。伤痕累累。
全身上下的赤褐色甲壳都有所开裂，左右的龙翼皮膜千疮百孔。
身上各处冒着的缕缕青烟，想必是受到了多次的火焰吐息。
壮硕的左脚伤势严重，尾巴似是被折断一动不动。
毫无疑问。这就是离群龙。
毕竟刚才为止还是没有自我意识的，肯定是剧烈挣扎让人无从下手过了吧。看其他的龙，也有手脚一部分被撕咬受伤，血肉模糊的。他们也不是想要伤害离群龙，只是要压制住离群龙，只能采取这种粗暴的手段了吧。
即便是现在，离群龙仍旧在用翅膀拍着压住自己的龙的脸面，蹬着后脚试图逃出去。
当即旁边一头龙被撞到，转头咬上了已经千疮百孔的龙翼根部。迫于无奈打算利用健壮的咬合力扯下整个翅膀——
「快住手——！」
——就在这之前，我介入了其中。
现在，这里没有人拥有翻译之魔石，无法传达制止的意思。但是，吸引注意力只要声音大就够了。
突然现身的介入者，让龙们的头好似被拍过来的一般转了过来。
这份惊愕究竟是有多大呢。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有人就已经很难以想象了，更何况还是从自己的头顶上飞下来的。
如果是没有理性的野兽，或许就并不会考虑这么多。
而又若是我那些战斗经验丰富的眷族们的话，应该立马就会做出反应。
但是，龙渊之里的龙并非如此。他们因为难以理解的状况思考陷入了停滞。就在这一瞬间的停滞中，我发动了自己新得到的力量。
「『雾之仮宿』」
这是，我唯一能用的魔法。
和莎露比娅契约，成为精灵使之后得到的力量。
在紫兰的指导下，我总算是在之前的旅途中初窥门径。
我浑身上下涌出白色的雾气。
随着自己魔力被掏空的感觉，浓厚的雾气弥漫周边。
视野一下子受限，就连几米外的东西都看不清了。
「咕吼——！」
兴许是注意到这不过是烟雾弹。一头龙立马扇起了翅膀。
阵阵狂风掀起，然而，却只激起一阵翻云吐雾。
这可是高级·怪物『雾之仮宿』力量的冰山一角，带有魔力的魔法雾。
怎么可能会仅仅是个烟雾弹，更没弱到被这么一吹就会散的程度。
在这期间，我落地了。为了缓解冲击，我接连翻滚。
这时，龙的前足攻了过来。
「吼——！」
因为我落地的声音，大致的位置被把握住了吧。虽然攻击很随意，但是巨大的身体会带来巨大的攻击范围。扫向地面的攻击，将我也包括在内。
若是这一击直接命中，就连继续战斗都会很困难。
在浓雾当中，目测起来是很难的。要避开突然从数米远的地方出现的前脚是不可能的——但这，只限一般情况。
「唔，啊！」
我用魔力强化过的身体一蹬地面。
我高高挑起，成功避开了迫近眼前的重量级一击。
我能避开的原因，就是这个雾。
笼罩周围50米的雾气，是『雾之仮宿』的一部分。也即是说，是莎露比娅的一部分。
自己身体里发生的事情。莎露比娅全都一清二楚。
通过感应，她能把这一切都告诉我。
从那头龙抬起前足的时候，我就知道刚才的攻击要来了。虽然不是很具体，但攻击过来的轨迹还是能知道的。魔法『雾之仮宿』并不仅仅是单纯的烟雾弹，更有着类似某种感知魔法的一面。
要说有什么问题，那就是『敌人的视觉阻碍效果』和『感知魔法的效果』受雾气的浓度所左右。而且，消耗太过巨大，雾气只能在短短时间内保持浓郁。
发动后不过5秒雾就开始散去了。
不过，这点时间，已经足够让我赶到离群龙的身边了。
正是算到了这一步，我才会选择只身冲进来。
「咕吼——！」
所以，在我接近离群龙之前，刚才发动攻击的龙穷追不舍的时候，打了我一个出其不意。
因为在视野不良的状态下发动攻击的关系，龙整个身体摔倒在地。对方也知道无法追上我了吧。所以情急之下发动了火焰的吐息攻击。
这个行为包含了某种执念。我能感觉到其中对人类的巨大敌意，以及某种畏怯。以及，最为固执的决意。这一切，颠覆了我的预想。
哪怕没有感应，哪怕语言不通，我也能感受得到。这头龙，只是想要保护村子。这只是一场不幸的误会。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我必须阻止他们。
我回过头，向逼近的龙炎伸出左手。
这个手臂上穿戴的是在提欧斯匹罗的城镇里，洛丝送给我的『艾莎莉娜护手』。
黑色的护手上，左手装饰着蓝色与黄色，右臂上则是红色与绿色。
我将魔力注入其中。突然，左边的护手绽放出了蓝色的光芒。
没错。这并不是单纯的防具。这是洛丝精心制造的魔法道具。
洛丝已经能够制造出基本属性魔法的仿造魔石了。而这些魔石，也被做到了这副『艾莎莉娜护手』里。
其用途，攻击防御。虽然发动时候的威力和性质只由魔石决定，欠缺了一些实用性，但只要放在用途限定的地方，就不是什么问题。
另外，消费的魔力量比起一般的魔法要多，但相对的像我这样不会用魔法的人也能够使用魔法。
发动的魔法是，与第二阶梯相当的水魔法。性质是弹丸。要给龙造成伤害还力有不足，但只是用来迎击的话，能够期待一定的效果。
不及水球和火焰吐息相接触，我间不容发地向右臂的护手注入魔力。右护手绿光流转，发动了第二阶梯的风魔法。
「哦啊啊啊啊！」
我右手举起缠绕着风的剑，向着被水魔法削弱的吐息砍了下去。
「唔」
袭来的火焰大部分被击散，但龙炎果不其然很是厉害。余下的火势向我卷席而来。
迫在眉睫之时，一股温暖的力量包围了我。
我自己也因为这个现象稍稍吃了一惊，不过想起怀中的东西明白过来了。
我怀里，是洛丝和护手一起送我的『蔷薇怀剑』
护主的『蔷薇之怀剑』的效果是，对于含有魔力的攻击，无论属性予以削弱。本应造成巨大伤害的龙炎，在我握剑迎击之下仅轻炸一下便作四散。这样的话行动上没问题。
在过去诉说『自己是为了保护主人而存在』的少女倾注心力制造的众多魔法道具的保护下，我跑过了最后的数米。
我到达离群龙的身边。碰到了烧焦的鳞片身躯。
看着痛心，但是现在无计可施。
「听话一点」
我出声道。既然感应已经有了，意思应该能传达到。
我转过身，背对离群龙。
眼前是7头龙。事已至此，现在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先手攻击的优势已经不再。魔力也甩了个大半，底牌『雾之仮宿』也已经稀薄到现在的我都能维持的程度了。感知能力低下，视觉妨碍效果几乎没有。其实现在的雾姑且还是有第一阶梯幻惑魔法的效果的，不过面对这种层次的对手也没什么用。
整个过剩，大概也就10秒。
我拼尽全力，也就只能争取到这么点时间了。
……这种说法，也不太对。
考虑到我现在自身的战力，这个结果算是应得的。
我持有贵重的魔法道具，全副武装。
至今为止一直都在进行以防御为主，注重回避和迎击的锻炼方式。
如此之下，我在自己擅长的方面，不计后果地使出全力，可算是在龙的手下争取到了10秒的时间，这么说才对。
人事已尽。
换言之，这一切都在我当初的计划之中。
做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久等了啊，主上」
就在下个瞬间，白色的蜘蛛降落到了我和龙群之间。
蜘蛛足重重一声扎入大地。浓稠的杀意让龙停下了脚步。
「事已至此。后续……可是妾身之职呢」
血红的双眸睥睨群龙，一抹胆怯出现在龙群之中。他们被迫认识到一个事实。面对这只白色的蜘蛛，自己这边极可能会出现死者。
即便如此，强韧的龙可是有7头。
若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正面碾压过来，要胜利也是可以做到的。
当然，这也是建立这边的战力只有白色蜘蛛的前提下。
「久等了，主人」
从侧面赶来的另一个人，是身着白色裙子的莉莉。
外貌纤弱的少女，和巨大的龙比起来是如此的不可靠。可是，她实际上，是拥有逼近树海深部白色蜘蛛力量的怪物。
少女伸出没有持枪的左臂，嘴角满是笑意地使用了力量。
「部分拟态。——模式『恶魔之臂』」
左臂手肘以下的部分，变化成了怪物的模样。
生有体毛的手臂宛如熊腕。手指纤长，每一根都变化为螳螂的巨镰。
毒色粘液从刃尖滴落地面腐蚀挥发，巨大的手掌中央排列不齐的利齿张开血盆大口。
已经克服过去恐惧的她，丝毫不隐瞒自己身为怪物的一面。
因此，她能够完全发挥出自己得到的力量。
而之所以利用各个部分拟态组合起来构成最为凶恶的形态，是为了达到一种恐吓目的。恶魔般的不祥外表，与少女清纯可怜并存一体，让龙群无法动弹。因为他们察觉到，莉莉和葛贝拉在一起拥有能够与自己7头龙不相上下，甚至是超出自己的力量。很明显若是打起来，相互都讨不得好。准确的说是莉莉她们刻意让对方清楚感受到了这一点。
结果情况陷入了胶着。这对目的在于牵制的我们来说正合我意。
萨提亚斯的龙鸣声从稍远处传来，龙群开始迷惑起来。而并没有多久，被留下的同行者们就在贝尔塔的带路下来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