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不可能的对话
都住宿逗留的第3日早晨。我独自一人来到了建筑物的背面。
我拔出腰间的剑，回想着紫兰的教导，开始挥剑。
最近，我感觉自己身体里流转的魔力量似乎有所增加。
理由不是很清楚，嘛，倒不是件坏事。
不过，也并不尽是好事。比如说，用魔力增强身体能力的时候，如果没法控制好魔力，只会让肌肉的力量被强化得不平衡，身体会连动都动不好。
而且，身体能力上升了，挥剑时候的感觉自然也会变化。这有可能会对战斗产生巨大影响。为此，我必须一点点习惯身体的感觉。
当然，剑术本身，也是需要锻炼的一环。
重要的是要日积月累，不能懈怠。
「……好，差不多了吧」
专心地挥了20分钟的剑。在自己累坏之前停了下来。
因为湿气大，出了很多的汗。
我裸着上半身，在住宿后的井里打水，从头浇了下来。用冰冷的井水去冲火烫的身体，感觉很舒服。
「……呼」
淋了几次水之后，我把黏在额头前碍眼的头发撩开。
现在眼前仍旧因为雾气视野狭隘，其他的同伴还没有来。
之所以没有叫上任何人，是因为我想一个人活动下身体，让脑袋清醒一点。人类不过如此单纯，无法抹去的违和感，光是这样就能淡去几分。
虽然不能解决问题，却能让自己的心冷静下来。
既然违和感不是大家都有，那这次的事情莉莉她们就靠不住了。所以像这样有意识地去让自己的精神平静下来很关键。
「阿拉，老爷。晨练结束了」
回过头，住宿的主人从后门走了出来。
稳重地笑着朝我走过来。
年岁相近的她，在住宿的这几天已经融入了我们。
「真是热忱呢」
「是啊。毕竟身在旅途，总是会被卷到危险的麻烦事里」
「真厉害啊。这种，呀呀！」
在我挥剑的时候，她为了给住宿后面的小田地浇水出来过一次。似乎是那个时候看到了我空挥的样子。她模仿了一下我挥剑的动作。
她看起来给人的印象是沉着冷静，但这种举止意外地孩子气。
似乎也不是很擅长运动的样子，所以动作看起来像是在跳着奇怪的舞，这点或许也是让人感觉到孩子气的理由。
「……失礼了」
她停下手，有些害羞地笑道。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怎么说？」
「和平时一样，跟大家一起吃。我去喊她们，能稍微等一下吗」
「我知道了」
她面带笑容答应道，我询问。
「说起来，你刚才看起来好像在想什么事情，有什么事吗？」
那是在我挥剑的时候。
即便是在空挥中，我也没有放松对周围的戒备。当然，也会捕捉到她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把握她的动向。
「阿拉。被看到了？好丢脸」
住宿的主人单手捧着自己脸颊红着脸笑了起来。
「该怎么说呢。感觉事情进行的不顺利。发生了点出乎意料的事情，正在想该怎么办」
「如果感到困扰的话，要我帮忙？」
「谢谢。不过，没关系啦。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说着达观的话，留下一句「那么，请之后再来找我」就离去了。
「自然直……吗」
我留在原地轻声嘟囔。
如果能自然解决的话是好，但我还有这些同伴在。
光是随波逐流是不行的。
「主、人。怎，做？」
唯一和我同样有着违和感的艾莎莉娜扭动着身子从我手背上跳了起来。
「……是啊」
现在，能够想到的是我们或许身陷恐怖的幻惑之术，或是正在遭受这一类的攻击。
麻烦的是，我虽感觉有哪里很奇怪，却无法知道奇怪在哪里。
就连感觉到奇怪的我，都不知道奇怪的地方。
自己并不觉得奇怪的地方很奇怪。
无法认知矛盾之处。
这肯定就是这地方的规则。
不知为何，我和艾莎莉娜则是稍微有点脱离了这点。
当然，在感觉到奇怪的第一天，我就已经把自己和艾莎莉娜共有的违和感向同伴们说了。
在我告知她们保持警惕的时候，大家答应时候的反应都很是疑惑。
至少，这样就行了。
但果然还是没什么危机感的样子。
更何况也不知道该警惕的对象是什么。
只能我自己尽可能戒备，保护大家。
「……总之，先去看看各位吧」
只有我和艾莎莉娜感觉到了异常是很麻烦，但反过来说，就是只有我们能够对事态做出防备。我们的存在，对于施加了幻惑的『敌人』来说应该是『出于意料』的。必须要充分利用这一点。
◆ ◆ ◆
在所有人吃完早饭后，我和加藤一起来到了住处的前面。只见洛丝正在加工被砍倒运过来的木材，一旁是几乎完成，看上去像是带篷马车的交通工具。虽说是为了工作，但看到在这种显眼的地方脱下了长手套的洛丝，让我感觉到了违和感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不清楚奇怪在哪里。
「主人。早餐已经吃好了呢」
注意到我们，正在作业的洛丝抬起头微笑道。
最近，洛丝似乎心情特别好。这也不是说她平时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只是现在，能够从（·）表（·）情（·）上（·）清楚地认识到她心情不错。
见到她这样，我也自然地眉开眼笑。
「制作魔动车的进展如何？」
「同昨天说的一样，很顺利。明日就能完成了吧」
详细一问，说是今天早上，在基本框架搭好的情况下尝试运行过，已经确认了能够用提欧斯匹罗得到的魔石正常启动。
也就是说明天就能出发了。
然而，这还不能安心。
现在，还没搞明白这场异变的原因，无法保证离开这里就能让事态得到解决。情况可能会没有任何好转，甚至可能恶化。
不如说，还要更加警惕。
我重新调整好心态，这时身后的住宿门打开了。
「诶？莉莉，怎么了吗？」
正在孜孜不倦地用扫帚收拾洛丝工作中削出的木屑的加藤，不可思议地说道。
从房子里出来的莉莉左看右看。
「呐。有看到美穗吗？」
「水岛？不。没看见」
加藤和洛丝都摇了摇头。莉莉露出一脸难色。
「怎么了吗？」
「那个啊。我有话要和她说，但是没能抓到她」
「有话？」
「你看，考虑到将来，我觉得让美穗也使用拟态能力出来也蛮好的。所以想要说服她」
莉莉双手抱住丰满的胸部。
「美穗似乎是现在这样就已经满足了，还说那样做就太出格了，感觉不是很有这个心……但我觉得她别这么想，偶尔出来一下也是可以的」
「嘛，一直宅着也是个问题」
我随意地回应了之后，突然感觉到了疑问。
「但是，那可能吗？」
「可能的哦。话说，现在如果时间不长的话已经能做到了。实际上，靠着美穗身为转移者的素质觉醒的『部分拟态』能力，是我把自己一个人做不到的多数拟态的控制，一部分交给美穗才能做到的呢」
「是这样的吗？」
「嗯。这样下去，我认为她也迟早会习惯独自拟态。那样的话，美穗也应该能够出来……我是这么想的」
莉莉垂肩叹道。
「但是本人没这个心的话不就没辙了？我倒是认为，至少让主人知道她的存在也蛮好的啊」
「这样啊」
我点着头，用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感觉有点头痛。刚才的对话里，大概，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我不知道哪里不对。
或许，是这个对话本身就都很奇怪。
「毕竟我得到了美穗的帮助」
和我不同，莉莉毫无违和感地继续说道。
「想要尽量回报她。还是说，我这么想是在给她添麻烦吗」
「我觉得不会」
见莉莉沮丧的样子，加藤说道。
「水岛前辈，其实某种意义上相当懒惰」
「是吗？」
「是的。在自己好奇心受到刺激的时候，手脚倒是很快。在那边世界的时候，读了很多的书，也很热衷部活。只是，在不感兴趣的事情上，就很难动起来。虽然没有堕落到好吃懒做的程度，但也是相当孩子气了。像这样打一下她的屁股正好」
「……怎么说，感觉你很有经验啊」
「因为，我和那个人关系可是相当好」
「啊啊，说起来，是这样的啊。……啊，真的。有好多被照顾的记忆」
莉莉双手抵着自己的太阳穴，视线在空中游动。似乎是在翻记忆。
善意地苦笑浮现嘴角。
「呼呼。感觉，能够理解为什么加藤会这么照顾洛丝了呢」
「洛丝的话情况又有点不同。嘛，不过从值得照顾这点上看，或许很像就是了」
在两人的视线下，洛丝惊讶地歪起了脑袋。
加藤对这样的洛丝送去了关爱的视线，然后再度望向加藤。
「要是说太过的话可能会被真的逃掉，所以要好好看准机会」
「嗯。是呢。我知道了。就这样」
莉莉放弃追赶水岛，和加藤开起了作战会议。
我和她们打了声招呼，就回房间了。
◆ ◆ ◆
「啊，真岛君。你回来啦——」
「……为什么啊」
在房间里迎接我的人是笑容满面的水岛。
她坐在自己带进来的桌子旁，翻着我们在提欧斯匹罗买来的书。和最近的违和感无关，我还是用手指按起了自己的眉间。
「水岛，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和葛贝拉住的房间。
水岛和莉莉同居一室，房间隔了一个远。
「葛贝拉放我进来的。啊，葛贝拉的话，因为住宿主人说要去采野菜，一起跟去了。晚饭有的期待了呢」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
「嘛嘛，别介意」
我盯着水岛脸上那讨好的笑容，半睁着眼。
「该不会，水岛……你是从莉莉手下逃过来的吧？」
她发出唔咕一声奇怪的声音。视线开始飘忽不定。
「和、和小莉没关系哦？」
「嘴上这么说，声音倒是很走调啊」
「唔咕——」
我叹息着说完，水岛整个身体趴到了桌子上，双脚向前甩了出去。这个动作下，裙子的边被稍稍牵引，健康的大腿映入眼帘。
样貌固然相似，但她不是莉莉。同年级女生不设防备的模样，盯地太过也很失礼吧。我让自己不会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水岛就这么趴在那里，头转向了我。
「……刚才，你在想我这个动作竟然没有压到胸部对吧？」
「没想」
我会移开视线绝对不是出于这个想法。
并不是因为什么不堪入目的理由。
但是，水岛似乎不信。
「无所谓的啦。反正，我和小莉不一样。喜欢巨乳的真岛君」
「不对，这是误会。话说，我又不是特别喜欢巨乳」
「啊。这倒也是呢。小莉，还能变小。能够尽情享受呢。就算是变小了，也能让真岛尽情……」
「别说了」
「啊，不过。最近，和葛贝拉感觉不错，她也和小莉一样大胸部呢。这样看来，果然还是倾向……」
「你就这么想扯开话题吗？」
我问完，水岛像是被说中了一样转开了脸。
还嘟起了嘴。
我苦笑着，坐到自己睡的床上。
另外一边葛贝拉用的床上，菖蒲和贝尔塔正缩成一团躺在那里。
可能是吃饱了所以就困了。我也被带起了一些困意。
我忍下打呵欠的冲动，这时水岛问我。
「小莉，在做什么？」
「莉莉的话，现在在洛丝和加藤那边」
「……生气了？」
「看起来没有」
「这样啊」
水岛松了口气，这次轮到我开口了。
「莉莉也没什么恶意。别讨厌她」
「这我倒是清楚没关系的」
水岛整个人趴在桌上，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我也很高兴她能够关心我。我也能理解那孩子的说法。只是……」
「怎么」
「……希望能再多给我点时间啊」
她轻声嘀咕道。她的反应，让我有点不可思议。
「有什么问题吗？」
刚才还一直想要扯开话题，虽说没有讨厌莉莉，但似乎感觉很困扰是真的。
在我疑惑的视线下，水岛闭起嘴嘟囔了会，然后投降般地开口道。
「小莉和我，拥有对方大部分的记忆。这你知道吧？」
「莉莉拥有水岛的记忆倒是知道。水岛你也是吗？」
「是的啊。只是，我和小莉，是有所不同的」
「不同？」
「你看，小莉是吃了我才得到我的记忆的，并不是用我的身体走过了我的人生对吧？但是，我拥有小莉的记忆，是因为我在那孩子的身体里，和那孩子共用一副肉体的关系啊」
水岛继续说明，闲不下来的手指尖在桌上转着圈。
「小莉充其量只是知道我的记忆而已。相对的，我对于小莉的经历，确是实打实的体验。嘛，我实际上就是在小莉的身体里，一同经历发生的事情，这也是当然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
水岛看起来似乎是在整理言辞的样子，然后她的视线在木桌上的纹路游走。
「……在最近的位置，看着有点感觉的男生努力的样子，嘛，怎么说呢，不是会让人很心动吗？」
她的脸颊红染。
「嘛，虽然实际上看的人是小莉……但是，就像是我也一直在身边一样……啊啊，也就是说，我想说什么呢……」
水岛抱着头。
「和喜欢的男生，别说交往连告白都被告过，就有了和对方撒娇，互诉热烈的爱，甚至还有同床共枕的记忆的我，你觉得我到底该用什么样的脸去面对他啊？」
「……」
没有，比这还要难回答的问题了。
话说，你这要我怎么回答啊。这可是一般人类根本不会有的烦恼啊。
「唔——」
水岛抱着头烦恼了一会。
最后，猛然睁开了眼。
「嘛，这种事问真岛也很难回答吧」
看起来是成功整理好情绪了。她身体从桌子上离开，看着我的脸笑了笑。然后，吓了一跳。
「……诶？真岛君？」
「怎么了」
「你是真岛君吧？」
「这我确实，是真岛……你以为之前都是在和谁说话啊？」
「啊，嗯。也是呢」
我讶异地反问过去后，水岛也连连点头。
「好奇怪啊。怎么感觉，自己刚才好像说了很不得了的事情……」
「……」
我虽然没说口，但也有这种感觉。
但是，不知道哪里不得了。
无法认知矛盾之处。
既然不清楚，就意味着有地方矛盾了。或许，水岛能够在这里和我说话本身，就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是错觉，吗？」
水岛不断地疑问着，最后还是把得不出答案的疑问放到了一边。
「啊。抱歉，真岛君。感觉尽是我在说话」
她捂着嘴，有些尴尬地垂下了眉头。
「似乎是，有点被小莉的感觉牵着走了。想起来，自己刚才还露出这么不注意的样子……」
事到如今，她才在意起自己的裙子边沿。我摇摇头。
「这点事，我不介意的」
「但是，真岛君也有烦恼吧？但我却尽是在撒娇，抱歉了」
「……」
水岛似乎对我为什么会在住处到处逛有所察觉。
「你是来看我们的吧。说是，有违和感？我倒是没感觉到，所以不是很懂」
水岛慢慢地歪起了脑袋。
「如果这是真的，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人，为什么……？」
我微微颦起眉头。
见我这样，水岛慌忙挥起双手。
「啊，抱歉。我只是想到就随口说出来了。有点不负责任了……」
「不是。谢谢你能给我提出其他观点的意见」
一个人闷头思考，总是无法避免思路的局限化。我注意力一直在奇怪的现状，以及解决办法上，还没考虑到这一步。
「这一块，也要好好考虑一下啊。谢谢，水岛。太有帮助了」
「是、是吗……？毕竟一直是你在听我说，如果能帮上忙的话就太好了……」
水岛用手指卷着自己亚麻色的刘海，错开目光说道。似乎是在害羞。
「那么，再拖下去就真的是太打扰了，我去外面稍微呼吸下新鲜空气」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听到地板鞋音的菖蒲和贝尔塔也醒了过来。
我拜托过她们尽可能留在水岛和加藤的身边。牢记这件事的两头小兽，在水岛开门后先一步去到了走廊。
「啊，对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得先说了才行」
正要走出房间的水岛转回来。
「本来应该在那里结束的我现在能够在这里，都是真岛君的功劳哦。我很感谢你。谢谢」
水岛说完，脸上的笑容带着奇迹般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