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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恐惧症



  开始的形式并不一样。

  例如,也有像这样的开始。

  穿过门框后,踏入的地方正吹著风,空气明显不同。

  「……香甜的气息。」

  是味道,还是香气呢。不知道。总之,能感受到微微的甘甜。

  亮度并不刺眼,但相当明亮。

  眼前景致相当古怪。

  地面是白色的,好像是沙子。颗粒大小形形色色,质地与其说是柔顺,其实偏向粗糙。四处丛生著高约三、四公尺,像是植物的东西。然而颜色是令人印象深刻的粉红色,或许是种类似珊瑚的生物。

  不过目前位处陆地。因为呼吸完全没问题,所以推测是在陆地上。

  天空是乳白色的,有些地方还带有淡淡的蓝色,整体呈现圆点状。散布在空中的那些亮光,难道是星星?明明现在是白天。还是说,已经是晚上了?没看到像是太阳的存在,但四下明亮,看来现在果然还是白天吧。

  库萨克被克吉曼缠住,倒在白色的地面上。

  「……哈尔希洛。」

  「是你喔……」

  哈尔希洛用手按住了额头。当然,他这句话不是对库萨克说的。

  刚才有人从这边拉扯库萨克。本来在想是谁会干这种事时,就隐约觉得该不会是这样吧,如今,真相大白了。

  「我、我不是有意要……」

  克吉曼别说是放开库萨克了,根本牢牢贴著他。

  「……因为……因为,我好寂寞啊。要我独自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开什么玩笑啊。我说的没错吧?我如果死在这里的话,你们难辞其咎啦!」

  「我说你啊……能不能不要贴在我身上哭,很热耶。而且,很恶心耶。」

  「不要说我恶心!你也不想想我们是什么关系,库萨克小弟!」

  「你和我什么关系也不是啊。别这样啦,真的……」

  不久后,瑟朵拉、锡依、席赫露和梅莉也依序出现在这边。

  「……这里是……」

  席赫露边「呼、呼」地呼吸,边东张西望。瑟朵拉的表情与平常没两样,但看她紧抱锡依,也觉得她应该也多少感到不安吧。梅莉则低头咬唇,像是想要回想起什么的样子。

  瑟朵拉抽动了鼻子。

  「有种甜甜的味道。」

  哈尔希洛点了点头。空气居然是甜的,实在很恶心。

  「啊……」

  席赫露用手指向上方。

  「……那个……是不是越变越大了……?」

  「唔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吉曼在紧紧揪著库萨克的状态下放声大喊。库萨克也「咦、咦、咦,那、那是什么、那是什么!现、现、现、现在是什么情形……!?」嚷嚷了起来。

  「星星……?」梅莉嘟囔。

  「是流星吗?」

  瑟朵拉感觉还相当冷静,不过这种时候可以慌张一点没关系吧?

  镶嵌在圆点状天空上的其中一个光辉,它的大小无时无刻都在改变。如果是变小,过一会儿后就会看不见,至此或许就没事了。但是,现在它越变越大,无法忽视它的存在。那个犹如星星的物体正逐渐接近地表,要掉下来了。星星要殒落了,而且还是用相当快的速度。

  「快──」

  哈尔希洛本来想讲「快躲开」,但是迟疑了。星星已经大如人类的头颅,看起来也像是朝著哈尔希洛一行人笔直地落下。这下躲开根本毫无意义了吧。在这段期间,那颗星星又以翻倍、再翻倍的速度成长茁壮。它不可能在成长就是了。

  「现在是……不是赶快逃……?」

  在席赫露的催促下,哈尔希洛回过了神。没错,如果只有自己一个就算了,但同伴们都在,怎么可以轻言放弃。

  「快跑,注意不要走散!快点,赶快跑!」

  克吉曼还不打算放开库萨克,哈尔希洛踢了他的屁股。

  「咿咿咿咿咿!?」

  克吉曼像是弹开般冲了出去后,身体重获自由的库萨克也开始奔跑。接著瑟朵拉和锡依也是,然后梅莉和席赫露互相抓著对方的手跟了上去,哈尔希洛则殿后。抬头仰望后,发现星星已经巨大到用什么都难以形容。其他有什么东西能够巨大到这种程度吗?相差多少距离啊?星星大概在头顶数百公尺之上吗?但是,情况有点奇怪。流星一般来说不是都会燃烧吗?因为摩擦生热的关系。然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完全没有那种样子。不觉得热,也没听到什么声音。只是不停地进逼。或许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如此巨大,闪闪发光的物体。若不是掉往自己这边,现在应该已经看到入迷了。好壮观,那种没有显现出任何颜色,大概是本来就没有颜色的亮光,充满了整个视野,啊啊,真的是太壮观了。

  「大家──」

  这两个字还勉强讲了出来,在这之后全变成意义不明,应该说本就毫无意义的喊叫,同伴的声音也混杂了进来。要被压扁了,全身都感受到有如挤压的力道。死定了,他想。但是还能想,就代表还没死吧。碰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有什么东西迸裂了。哈尔希洛被吹飞后,在地上翻滚。整张脸沾满了沙,光线太过刺眼,什么都看不见,听力也怪怪的。不过,看样子自己没被压扁,还活著。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

  哈尔希洛边拍落沙子,边站了起来。

  「库萨克!席赫露!梅莉!瑟朵拉!你们没事吧……!?」

  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地遥远、扭曲。

  「我、我没事!大家在哪里!?我看得不是很清楚……!」

  「……我没事!梅莉也在这里……!」

  「嗯嗯,我还可以……!」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锡依!?」

  「喵……!」

  「我……还活著唷!?这是奇迹吗!?能活著真是太好了啊……!」

  包含一名多余的男子在内,看样子全员生还。

  哈尔希洛眨一眨、又揉了揉眼睛,等待视力恢复。

  虽然模糊,但已看得见,而且越来越清晰。

  「……这是。」

  好像在下类似雪的东西。那东西落到掌心后,立刻消失无踪,并不冰冷。看来这不是雪,但到底是什么?好像某种东西。

  库萨克伸出了他的长手臂,一次抓了好几个。

  「……这是什么啊?好像小泡泡喔。」

  「啊,听你这么一说……」

  哈尔希洛抬头仰望了圆点状的天空。这些数也数不清、不断飘下的极小泡泡类物体,或许是刚刚掉落的那颗星星的碎片。也就是说,刚刚那个肯定不是星星吧。若不是,那又是什么?哈尔希洛根本不可能会知道。他叹了口气。

  「……总之,没死就已经很好──」

  「喔嘎!?」

  由于马上就听出那是克吉曼的声音,因此脑中瞬间掠过了「不想察看」的念头,但又不能真的这么做。

  将视线转往声音来源后,发现克吉曼趴在类似粉红珊瑚的植物还什么的丛生处前方。那是他擅长的奇特行为吗?不对。

  错了,并不是。

  「救救救救救命……!」

  克吉曼被拖走了。往那丛生处而去。

  「咿……」席赫露发出了悲鸣。

  有什么东西在那茂盛的生物中。

  「喂喂喂……」

  比起恐惧,库萨克感受到更多的是惊愕,哈尔希洛也一样。

  那是蜘蛛吗?有种像是巨大蜘蛛的生物位在丛生处间。不过,顶多就只是像──其实,很明显不是蜘蛛。脚不同于蜘蛛,而像章鱼。那么,不就是章鱼了吗?也无法这么断言,整体轮廓果然还是像蜘蛛。不过,头部既不像蜘蛛也不像章鱼。

  脸色岂止格外不好,根本是惨白一片,眼白部分是黑的,眼珠的地方则闪耀著金色。虽然看不出是公是母,不对,应该说是男是女,但看得出是个秃头的人类。

  克吉曼被那家伙的脚捕获,留下「呀呼啊咿……!?」这声奇怪的声音后,就被拖进丛生处中了。

  他怎么样了?已经看不见克吉曼的身影,也没听到他的声音。

  怪物还位在丛生处里面。

  它边让嘴巴不断一张一合,边用令人不快的眼睛看著一行人。

  哈尔希洛弯下膝盖,采取前倾姿势。再怎么说,克吉曼还是雇主,哈尔希洛也不是铁石心肠。得去救他才行。

  他准备迈出步伐。

  就在这个瞬间,那家伙开始后退了。

  它蠕动章鱼般的脚,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去。

  「哈尔!」

  是梅莉,还是瑟朵拉?总之其中一个叫了他,一时间无法判断。

  哈尔希洛拔出了匕首。问题在地面。

  有种漆黑的东西,应该是手,从沙中飞窜而出。

  哈尔希洛若没迅速抬起右脚,他的脚踝应该就会被那个犹如漆黑之手的东西一把抓住。

  犹如漆黑之手的东西,不对,应该要说是那东西的本体,从地底爬了出来。

  哈尔希洛往后跳开。

  那家伙是人类吗?总归一句就是有够黑。不只是手,从手腕到肩膀、头部、颈部、胸口,还有上半身全是漆黑一片。但是,那家伙没有脚,取而代之的是长出海葵般的部位。头部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有个纵向裂口,那应该是嘴巴吧,里头并排著细刺般的牙齿。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黑的,但口腔内是黄色,而且还是鲜艳的柠檬黄。

  那个既黑又恶心的上半身+海葵的家伙,不只一只。从各处一口气窜了出来,数量非常多。同伴们没事吧?快速扫视之下,目前看起来暂时还无人被抓。

  「这些家伙是怎样……!?」

  库萨克拔出大刀,砍向既黑又恶心的上半身+海葵的家伙──这名称好长,就叫黑恶家伙好了──俐落地斩断了它的一条手臂。梅莉和瑟朵拉在应战吗。席赫露呢?想要确认,却没有那份余裕,好几只黑恶家伙爬了过来。

  哈尔希洛以像在跳舞般的身段闪躲那些家伙用力抓来的手、打算紧咬不放的头部。当然,他完全没有想要跳舞的念头。毕竟,自己不擅长,也不喜欢跳舞。哈尔希洛一个劲儿地拼命闪躲,结果被迫踏起非常复杂的步伐。但是,这情况很不妙,真的非常不妙。

  「丛生处……!」

  也得小心。哈尔希洛本想这么提醒同伴,却不了了之。

  到处都有那种类似粉红色珊瑚的植物还什么的丛生处,说哈尔希洛他们被那些丛生处给包围了也不为过。哈尔希洛的正后方刚好也有丛生处,他才想著实在可疑,绝对有鬼时,果然不出他所料,从里头又跳出了另一种诡异的生物。

  「哇……」

  那是所谓的蚰蜒。只不过,好大一只,应该有人类小孩子左右的大小。而且,那家伙略显白色的脚,怎么看都是人类的手臂。如果长有很多那种东西,并且不断窜动的话,感觉就有点恐怖了。不是有点吗,是非常恐怖。

  结果哈尔希洛一个大意,没有躲开,被那家伙按倒在地上。它那二、三十只脚的前端还长有蠢动的小手,不过由于体积小,因此被摸到也只会觉得恶心,没有其他的实质害处,但实在无法克制身体涌现出生理性的厌恶感。

  「──啊啊,恶心死了!」

  哈尔希洛立刻「喝呀」推开了那家伙。在那股弹力的作用下,本来没有打算想看的,可能的话也不想看,但还是看到了那家伙的身体底侧。它的身体部位外侧好像是外骨骼构造,确实很像蚰蜒,明明光是如此就满惹人厌了,连底侧都呈现密布的颗粒状。举例来说,就像鱼卵。没错,就类似卵。那些是卵吗?它是持卵吗?所以它们会繁殖?就是会越变越多的那一类家伙?

  「可恶……!」

  哈尔希洛一跃而起。不行了。

  太诡异了。

  不是什么地方诡异。

  而是全部都不正常。

  无论是那个类似粉红色珊瑚的植物还什么的、人头章鱼蜘蛛、黑恶家伙、持卵蚰蜒、坠落下来的星星、圆点状的天空,还是现在在空中飞的那个──什么?那是什么东西啊?鸟?不,不对,以鸟来说也太长,实在太长了。对,就是长,发音一样都是ㄔㄤ,那个物体不如说就是肠。那群像是肠上长了好多对翅膀的家伙正到处飞来飞去。天底下会有这种事吗?好像有耶?

  哈尔希洛该不会处于精神异常的状态吧。毕竟,一切都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毫无脉络可言。又不是在作梦。只让人觉得是恶梦。

  哈尔希洛几乎仅依靠反射神经甩开持卵蚰蜒,踹飞了黑恶家伙。他觉得,比起自身,必须先顾虑同伴,特别是女生们的安危。心里知道,比起考量,更应该付诸行动。

  「如果待在这里的话……!」

  梅莉这么大喊。她最后应该是想表达「会很不利」吧。停留在此处会很不利。情势或许就像她说的,移动至他处会比较好。但是,所有人不一起移动的话,就会走散。自己是想避免这种状况,所以还是不要移动比较好?但是,在这里继续砍杀黑恶家伙或持卵蚰蜒,就能打开这个困难局面吗?

  「唔……!?」

  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左边脚踝。是章鱼,像章鱼的脚,那是人头章鱼蜘蛛。

  在「糟糕」二字说出口前,自己已被拉倒。仰面朝上可不是好姿势。他扭摆身体,转为趴姿,将匕首插进了地面。不行,停不下来。匕首在白色的地面刻出了一条线,这条线明显是笔直延伸。自己正被非常大的力量拖行。

  「喝耶……!」

  要不是库萨克猛冲而来,大刀一挥,斩断了章鱼脚,自己应该就要步上克吉曼的后尘了。

  「快站起来!」

  库萨克抓住哈尔希洛的手腕,将他拉起。连跟库萨克道谢的时间都没有,黑恶家伙已经接二连三地爬了过来。持卵蚰蜒猛扑过来;人头章鱼蜘蛛也伸脚过来;连长有翅膀的肠都急速俯冲进行冲撞。哈尔希洛肘击持卵蚰蜒后,踢开黑恶家伙,用匕首砍了长有翅膀的肠。在传来富有弹性的手感后,肠子裂开,不知是液体还是固体的五颜六色肠内物撒了出来。那些肠内物还冒著烟,与其说很暖和,更像很烫的样子。

  有种拳头大小,不对,是更小的生物正在蹦跳。那是青蛙吗?体表有蓝有红有黄,带有黑色或绿色的条纹。不过,头部不知为何居然像是人类婴孩。而且,还长有头发。只数更是不少,好恐怖。

  一个不留神被黑恶家伙拉脚倒地后,某种生物从一旁的沙地里探出头来。乍看之下,那种生物没有眼睛,体毛浓密,状似地鼠。但是那家伙一张口,嘴巴边缘便像海星般往多个方向裂开,在其内侧可瞧见眼球。哈尔希洛不禁「呃咿!」地发出惊叫,打算爬起身时才发现,好几只持卵蚰蜒已经朝自己围了上来,那些家伙底侧那些颗粒,像是卵的颗粒,一颗颗,一粒粒,密布的一颗颗一粒粒,已经一颗颗一粒粒过了头,这一颗颗一粒粒也太多了。

  「──唔唔唔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了,这太夭寿了。话说夭寿是什么啊?虽然不懂意思,但就是太夭寿了。自己无法接受这种一颗颗一粒粒,就是怎么样也没办法忍受这种颗粒的密布程度。哈尔希洛抓狂了,不只动手动脚,他是全身晃动,大肆胡乱扭摆。好想逃离这个现实,应该说,好想逃离这个密布的颗粒,好想把这样的颗粒画面当成假的。持卵蚰蜒有几只啊?那个颗粒有几个啊?自己在作梦吧。没错,这肯定是场恶梦。快昏倒了,好想乾脆晕死算了,那么一来肯定能回到现实世界。想要有人说句「欢迎回来」,他则以「我回来了」回应,是谁都好。只要不是密布的颗粒,什么都好。

  好像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左脚踝。章鱼吗?是章鱼脚吗?但是看不见,无法确认。全是持卵蚰蜒的密集颗粒害的。总而言之,都是密集颗粒的错,一切的一切都是密集颗粒的问题。可恶,明明只是颗粒,混帐颗粒。哈尔希洛边「喔噗喔噗喔噗」地叫嚷,边打算用右脚踢离章鱼脚或什么玩意儿。虽然他也觉得各种意义上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但现在如果就这样被拖走,大概真会一命呜呼。

  「等等,是我啊……哈尔希洛,是我!」

  虽然密集颗粒害他看不见,但还听得到声音。是库萨克的声音。难道是库萨克拖著哈尔希洛准备逃跑吗?还是怪物模仿库萨克的声音,准备带走哈尔希洛?这两种都有可能。毕竟,一切都是密集颗粒。不对,这好像和那些颗粒没有关系。等等,也不是全然无关,毕竟有密集颗粒。只让他觉得在作恶梦的这些密集颗粒,假如真的是梦,那比较有可能的就是后者,就是怪物?

  如果是怪物就完蛋了。不过,他也觉得自己使不上力来抵抗。全都是密集颗粒害的吧。

  哈尔希洛乖乖地被拖走。持卵蚰蜒的密集颗粒正「哇啊、嘻啊、喀哇、喔、欸啊、嘎哪、聂呀、资呀」地发出类似说话声的声响。每个都是微小的声音,但密集颗粒的数量多,又不停地出声,该怎么说呢?这听起来就像有好几千人在耳边低语听也听不懂的事情,这相当恐怖。而且,出声的又是密集颗粒。明明那些颗粒是一颗颗一粒粒就已经让自己受不了了。哈尔希洛不禁觉得,说不定自己至今根本不知道恐怖是何物。所谓的恐怖,就是指这样的事情吧。简单来说就是,密集的颗粒。自己现在已经什么都能妥协了,只想远离密集颗粒。真的是请放过我,不想再见到密集颗粒了,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诡异了。如果可以,好想要从头盖骨底下拿出脑子,就算只有脑子也没关系,想让脑子去避难。

  突然,不知是怪物还是库萨克的拖行者,放开了哈尔希洛的左脚踝。

  哈尔希洛已不再被拖行了,但是持卵蚰蜒和密集颗粒都还很那个。该怎么说?怎么说才好……就是好恐怖,谁来救救我。

  「哈尔希洛!等我一下!马上好!」

  嗯。

  我等。

  哈尔希洛挤出全身所有力气,撑在原地。

  密集颗粒陆续被人从哈尔希洛的身上扒下。特别是黏在脸部一带的颗粒最优先被排除,因此哈尔希洛马上就感到舒服多了。

  当然,帮助哈尔希洛的不是怪物,是库萨克。

  库萨克从哈尔希洛身上扒下密集颗粒,不对,是持卵蚰蜒后,并没有直接弃置不理,而是把它们扔往附近类珊瑚植物的那些家伙,或是用力踩踏它们,踏过后若还会动的,就用大刀猛刺。

  他以极为惊人的气势,从哈尔希洛身上去除了持卵蚰蜒。

  如果没有库萨克,现在会是什么情形?持卵蚰蜒为何成群结队压制哈尔希洛,将底侧的颗粒压到他身上,接著让那些颗粒发出奇怪的说话声还声响,但没做其他事?然而纵使只有如此,最终还是会导致精神异常吧。已经在怀疑思绪好像有点不对劲,不对,可能是变得颇奇怪了。库萨克是救世主。多亏有他,真的是多亏有他。要怎么表达这份感谢才好?感觉不管用哪种形式,都无法彻底表达。

  「哈尔希洛……!」

  映入眼帘的是库萨克有如凶神恶煞般充满魄力的神色。

  他使劲地抱起了自己。

  「你没事吧!?哈尔希洛!哈尔希洛!哈尔希洛……!?」

  哈尔希洛点了点头。自己是打算点头的,但实际情况如何?有确实在点头吗?自认下巴有轻微地上下摆动。在他眨眼的期间,视野扭曲了。

  「哈尔希洛!?等等!?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哪边超级痛啊!?」

  不是那样。至少,身上没有痛到会哭的地方,只是眼泪自己就跑出来了。哈尔希洛用手拭去了泪水,然而手的动作相当不稳。那是种受到惊吓的状态,身体无法好好使力。

  「……大家呢?」

  「啊!对耶!哈尔希洛,你站得起来吗!?」

  哈尔希洛在库萨克的协助下,总动员自身持有的全部生命力,站了起来。总觉得全身都麻麻的,步伐不稳,脑袋天旋地转,此外,泪水止也止不住。而且,眼睛睁不太开,一直眨眼,还非常想吐。话说席赫露、梅莉、瑟朵拉还有锡依在哪……?

  「惨了,离得有点远!」

  库萨克好像大致掌握了其他同伴的所在位置,哈尔希洛则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感觉好难受,好奇怪,没办法好好呼吸。该说是吸不到空气吗?心悸好严重,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能死,怎么可以死。

  「走啊……库萨克……快去找……席、席赫露……他们……」

  「可、可是哈尔希洛你好像……」

  「快走!我也会一起去!」

  「那么你就跟我来!要跟紧我喔!?」

  库萨克冲了出去。哈尔希洛想要追上去,但是他连呼吸都是个问题,根本无法奔跑。脚步踉跄,连走路都很困难。

  总之,先好好吸气。

  毕竟,不吸气就不能吐气。吸气。

  吸气。

  吸气。

  甜甜的。啊……。

  为什么会甜甜的啊?

  现在得前进才行。话说库萨克呢?在哪里?自己不清楚。匕首……匕首呢?有了,掉在地上。捡起来,然后,自己有在前进吗?自觉没有停下脚步。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像是丛生处、像是灌木丛的地方,接著拨开类似珊瑚的粉红色物体,继续拨开,遇到不知是生物还是怪物,总之就是有会动的东西扑来时,挡开对方,甩掉对方,一步一步地、半步半步地前进。话说回来,真的是甜甜的。

  甜甜的,非常甜,总觉得让人想睡觉。

  实在困到不行。

  等等,不可以,怎么能睡著,必须前进。但是要去哪里?话说,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在前进。好困……我到底在干嘛?甜甜的,好甜啊,好困啊。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趴在地上了。必须起来才行。啊啊,可是,实在好困──……

  看不到那个男的长相。

  虽然看不到长相,但觉得对方应该是男的。

  因为那是男性的体格。

  自己位在那个男的后方。隔著他的肩膀,看著他的所作所为。

  前方好像很暗?确实不亮,但也不是漆黑一片,就是整体都像深棕色的感觉。可能是因为灯具样式,所以看起来才会那样。

  男子在步行。

  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举例来说,就像运用了潜行(sneaking)的诀窍。

  男子穿著一件已经起毛、像是大衣的陈旧服装,身形明明相当魁梧,却能这样走路。

  他右手还戴著连指手套类的手套,不对,那东西看起来就是毛线打的,就是连指手套,并且那只手中还紧握著某种物品。

  那是刀具。

  很像刀身宽厚的出刃菜刀,或是切肉菜刀。

  位在屋内。意识到了这件事。而且自己还认得这间屋子。

  男子穿著鞋子直接从玄关踏进走道,接著无视他右手边的门、左手边的门,还有位在前方左手边的门,不停地走向走道底的那扇门。

  这里是我家吗?

  总觉得不是……。

  但是,曾经看过。

  自己知道这间屋子。

  男子打开了门。

  就连这种时候,男子也几乎没发出声响。

  男子除了格外小心外,更重要的是他非常熟练。

  门开了之后,里头传来了声音。

  那是种具有温度的声音。有谁正「咚、咚、咚、咚」地切著某种东西,一定是某种食材。没错,那正是切菜声。

  那个房间连接著厨房、餐厅及客厅。

  客厅中,摆有用旧的沙发、冬天会变成被炉的桌子、电视和电视柜,还有装饰收纳柜。此外,四处还摆放著某角色的公仔、印有图片的容器类物品,也摆放了几张相片。这些相片都有点年代了。

  餐厅里放有餐桌、四把椅子和餐具橱,空间并不宽敞。真要说,其实非常狭窄。餐桌边角的小花瓶里插的不是鲜花,而是乾燥花。记得那种花叫圣诞红。

  厨房是开放式厨房,有名女子穿著围裙,正在煮饭。大概是在准备偏晚的晚餐。

  女子还没注意到男子。快点。

  赶快察觉。

  快点。

  完了。她若不快点察觉,将会有杀身之祸。

  如果可以的话,好想提醒她。但是做不到,只能用看的。

  女子停下本在控制菜刀的手,放下菜刀,转向后方。她打开冰箱,拿出某种东西后,放到料理台上,从这边虽然看不到她接下来的动作,但应该是把锅子放到瓦斯炉上,并打开了锅盖吧。

  女子终于注意到了什么,露出「奇怪,好像有人耶」的神情。

  男子已经进入到餐厅。

  女子见到男子的身影后,「啊」地叫出声。她十分惊恐、害怕。理所当然有这种反应。男子相当魁梧,是个彪形大汉,虽然不知他长得什么样子,但应该不是相貌堂堂,肯定十分丑陋。

  而且,男子手里拿著切肉菜刀般的刀具。况且他不单单只是拿著,还像随时都能使用似地,将之举起到胸口左右的高度。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尖叫,往后退去,结果撞到后方的架子,排列在架上的电子锅、果汁机和咖啡机都在摇晃。

  男子无动于衷,入侵到厨房。女子用手去勾电子锅、果汁机、咖啡机,一边弄倒这些物品,一边逃走。然而转眼间就被逼到厨房最里侧,也就是冰箱旁边。

  女子瘫坐在地上,背贴墙壁,男子对她做出了惨忍之至的事。

  他先用切肉菜刀将女子的──给──,接下来再把──给──,然后将已经──的女子的──,缠绕到自己的脖子上。女子即使如此依旧还有气息。如果要说为什么,都是因为男子仔细行事,不让她轻易就断气的缘故。每当女子发出悲鸣之际,男子就会「嘘、嘘」地催促她别出声。男子对她说,给我安静、安静、安安静静的。被人一吵,就会做不好。懂了吗?别吵闹,别把事情搞得复杂。

  以女子来说,当然不必对男子言听计从,要加以反抗也可以,但不知为什么,当男子从上排牙齿和下排牙齿之间的缝隙,发出「嘘、嘘」这般像是磨擦音的恼人声响时,她就会乖乖闭起嘴巴,用力上下点头。女子纵使遭受残暴对待,留下无可抹灭的痛苦记忆,甚至无法忍受地放声尖叫,但只要男子命令她「嘘、嘘」,女子就会照办,宛如她的习性。女子就像机器一样,被打造成事先已被设定好,接收到某个讯号后,一定会做出特定反应。

  结果女子历经数次闭嘴,如此那般地点点头后,可能是因为疼痛或失血过多,终于失去了意识。这时,男子终于结束作业了。也就是朝女子心脏刺一刀,让她永远再也无法醒来。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这个男的到底是什么人?实在不觉得他是人。不只是男子的所作所为,那个毛线连指手套、切肉菜刀,还有身形──特别是上半身,格外健壮,肩膀和上臂不自然地隆起,胸肌无比厚实,全都怪怪的。男子不知长什么样,其实此事就是最可疑、最有鬼的地方。

  好想吐。

  他居然对阿姨做那种事。

  没错,自己认识那名女子。现在她虽然还称不上是面目全非,但已被分割成许多部分,血液、血之外的体液、某种果冻状的东西、软绵物的聚合体,她就这样沉入了那座湖里。

  自己了解那名女子的程度,就跟了解这间屋子一样。

  男子杀了阿姨。

  然而光是这样,好像还无法满足他。

  男子边将切肉菜刀抹在已经湿透的大衣衣襬上,边离开了厨房。他果然和方才一样,走路时没有发出脚步声。然而,他却用鼻子哼著歌。

  那首歌好像在哪里听过。

  或许是很久以前,自己曾经在不是这里的地方,听过一次,或是很多次。

  不知道歌名,也不太记得歌词了。是以前流行过的歌吗?可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还什么的。反正,就只有副歌部分的旋律深深烙印在脑海,忘也忘不了。

  男子一面不断、不断地用鼻子哼著那个副歌的部分,一面从餐厅回到客厅,然后穿过保持敞开状态的门,走过走道。

  男子停下了脚步。

  缓缓地、轻轻地打开了他右手边的门。鲜血沾满了整个门把。

  那个房间相当昏暗,里头有床、有梳妆台、有书架,是间寝室。但是空无一人。

  男子稍稍掩门,并未完全关上,然后直接继续前进。

  ……不行。

  马上,他的右手边又出现了一扇门。

  ……那边不行。

  这条走道。

  刚才的客厅、餐厅和厨房。

  自己认得这间屋子。

  男子停止哼歌,将手放到了门把上。

  ……住手。

  他转动了门把。

  ……给我住手。

  传来「喀嚓」一声后,门把停止了转动。男子慢慢地打开了门。

  里头灯亮著。房内东西不多,却称不上整齐。家具只有衣橱、桌子、椅子和床铺,凉被、衣服、纸片、书写用具等文具,杂乱地四散各处。这个房间除了家人──应该说母亲,也就是刚才遭男子杀害的阿姨──以外,鲜少有人进入。她之前曾说过「妈妈很啰唆,一直叫我整理、整理的」。

  先前为了要她归还自己出借的东西,造访这间屋子时,曾进到这个房间。「不过,看这样子,难怪你妈会讲话了。」自己这么表示,她反问一句:「你意思是说我房间很脏?」「我又没说很脏。」「你心里是那么想的吧。」「就只觉得有那么一点啦。」

  「我马上整理啦。」她这么说完,迅速地把附近一带的杂乱物品不停地挪到边侧,再全部堆到房间角落。这么一来,在视觉上只要无视在那座角落堆起的小山,房内的状态确实是能用「整理过」三个字来形容。「要做,我就会做好。」她有些自豪地说,但那模样实在有点滑稽,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结果她一怒之下念了句「你笑什么啦」,捶了我的肩膀。只是轻轻捶而已。

  那个她,横躺在床上,稍稍蜷曲著身体。

  眼睛没有闭上。

  明明不是熟睡状态,却浑然不知已有陌生男子闯入自己房间。

  这都是因为她正戴著降噪耳机,用智慧型手机在看影片。

  住手。拜托住手。

  男子一声不响地偷偷靠近她。

  微微传来从她的耳机泄溢出的声响。

  终于她的视野里出现了男子的身影,应该是看见男子的脚,她「呼」地倒抽一口气,全身紧绷,扯下右耳的耳机,像弹起似地坐起了上半身。她瞪大眼睛看著男子。

  「你要干嘛!?」

  接著,她大概是想放声尖叫,但是男子伸出了左手,伸出了被她母亲,也就是阿姨的鲜血浸湿、戴著毛料连指手套的左手,摀住了她的嘴巴。男子的手很大,连那双大手都能戴得下的连指手套肯定不是随便就买得到,或许是手织的。所以没三两下就摀住了她的嘴巴。男子戴著满是鲜血的连指手套的左手,完全覆盖了她的下半脸。相对于男子的手,她的头部实在显得太小。因此,她的头看起来不像真人的部位,反而像个玩具。

  ……住手。

  只要男子有意,甚至有可能捏碎她的头颅吧。

  自己认为男子办得到。

  ……不行。

  她好像在叫喊什么,同时也在哭泣。

  男子「嘘、嘘」地发出了先前那种磨擦音。

  但是,她和阿姨不同,并没因此停止叫喊。

  轻易就能猜到男子接下来打算要做什么。好想阻止他。就算是抱住男子苦苦哀求,也希望他能打消现在的念头。真的拜托,拜托住手,拜托不要这样。

  因为她是巧可啊。

  巧可虽用双手想方设法要扯开男子的左手,但是男子的手不动如山。男子的力气非常大。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嘘、嘘」男子边命令巧可闭嘴、安静,边举起右手持握的切肉菜刀,挥砍而下。

  巧可的左肩承受了切菜肉刀的劈砍。

  宛如是在迎接它的到来。

  就像在说「还请进入我的体内,你想要多深入,就可以多深入喔」。

  男子的切肉菜刀,劈开了巧可穿在身上的衣服,划开了皮肤、肌肉,连锁骨都轻易斩断了。如入无人之境,毫不客气地不停深入。

  巧可的叫声变得更加凄惨。虽然不完全,但男子用戴著染血连指手套的左手吸收了那些声音。

  巧可大喊「好痛、好痛、好痛」。「住手、住手、住手、住手」。

  男子摇摇头。「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男子一面「嘘、嘘」地发出磨擦音,一面暂且将切肉菜刀抽出巧可的身体,接著横向挥出,用力插进巧可的侧腹部。巧可「呜呃呃呃呃呃呃」嘶吼似地呻吟。男子再度抽出切肉菜刀后,该处的伤口洞开,从中像是溢出般出现了某种管状的物体──肠子。鲜血不断从巧可的左肩伤口中喷溅而出,她本身已经呈现半翻白眼的状态。男子又再对她发出「嘘、嘘」的声音。这次他说的不是「闭嘴」,而是在鼓励巧可「喂、喂,别晕过去啊,还没完,还没完呢,你要加油」。继续,还要继续。男子不断将切肉菜刀拔出巧可体内,再插入她的体内。期间,男子一直用戴著连指手套的左手摀住巧可的口部,连带猛抓住头部加以固定。若没这么做,巧可或许会当场瘫倒到被她的鲜血、内脏和体内之物弄脏的床铺上,毕竟,虽然不清楚她是否还有意识,但至少已经全身无力。为了不让事态演变至此,男子用像是吊起猎物、吊起鮟鱇鱼后再宰杀的方式,只用左手抓起了巧可。接著拉高猎物──巧可,胡乱砍劈,偶而还会像在削东西似地,尽情地伤害她。他这样的行径,已远比凌迟还要凶残。

  这个泯灭人性的混蛋、怪物,居然干出这种事。住手,快住手。啊啊,但是都太迟了,一切为时已晚。巧可已经没救了。

  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究竟是什么人?

  男子回过头来。

  终于看到他的脸了。

  男子是……他的真面目是……。

  我。

  男子有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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