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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与巨兽的战斗』



  哥布林杀手在榉木中往下跑,和同伴从树根往上跑,几乎是在同时。

  团队在森人城前会合后,听见远方传来树木被扫倒的声音,不由得停下脚步。

  「现在是什么情形!?」

  「一种叫什么来著的怪物在大闹。」

  哥布林杀手对大声嚷嚷的矿人道士扔出不成说明的说明,转头看去。

  「她们两个呢。」

  「啊,是。我请她们先回房间,在里面等候。」

  回答的是头发和肌肤都微微带有水气的女神官。

  想必是从沐浴场急忙赶来的。

  她脸颊发热,手按胸口,按捺呼吸与心悸。

  「我想那里大概很安全。」

  「错过了吗。」

  ──也罢。

  哥布林杀手立刻做出这个结论。

  相信再也不会有什么地方比森人的城里更安全。即使绝对安全的地点并不存在。

  虽然看不见的确是个难点,但难点本来就多得像座山,再怎么在意也是白搭。

  「MBEEEEEENEE!」

  怪物吵闹的咆哮仍然震耳欲聋,却听不见森人的吆喝声。

  尽管背著箭筒的森人战士──猎师──已开始沿著枝叶跳向定位。

  「看来是有所顾虑,不敢进攻吶。」

  蜥蜴僧侣以甚至显得悠哉的模样,摸著下颚低声道。

  「虽不常听说森人擅不擅长打仗,相信也不是全无经验。」

  这四方世界,从神代以来,战乱始终不绝。

  无论森人多么盼望充满安宁与平稳的循环,都躲不过战事。

  面对混沌势力来犯,不曾执起弓箭的森人,少之又少。

  「那可是断河之物耶?要是射杀他搞得河川泛滥,可不是开玩笑的。」

  妖精弓手知道答案。

  她也同样搭起箭微拉弓弦,但似乎不知如何是好。

  长耳朵频频颤动,听取四周的声响。

  「勒拿九头蛇(Lernaean Hydra)……凡人是这么称呼吧。」

  「……?」

  女神官睁大眼睛,歪了歪头。

  「九头蛇,不是应该有很多头吗……像这样,有好几个……」

  「这家伙还年轻。」

  明明从我小时候就在了──妖精弓手以严峻的表情咕哝道。

  「至少,是尊贵的生物这点不会变。叫什么都一样没办法啦。」

  况且连打不打得赢都不晓得。听妖精弓手这么说,女神官神色肃然地点点头。

  「也就是说,得想办法压制他的行动,让他回到森林去才行了对吗。」

  这目标听起来是多么困难,多么艰辛……

  但她双手用力握住锡杖,以下定决心的表情说:

  「我们好好努力吧!」

  有人笑了。是一种忽然松懈下来,心神放松的笑。

  蜥蜴僧侣往远方辨识出巨大怪兽的模样,愉悦地说道:

  「没想到能获赐吃掉可怕龙之后裔的机会。善哉!」

  「……不要吃好不好?」

  被妖精弓手半信半疑地一瞪,蜥蜴僧侣正经八百地开了口。

  「猎兵小姐,我们马上沿他的颈部跑上去,往他眼睛射箭吧!」

  「就说不可以杀他了!」

  「那你射个脚或肌腱就不就得了。」矿人道士说。

  「……生物也可能不是死于箭伤,是被中箭的事实惊吓而死呀。」

  「他的心脏总比跳蚤大吧。」

  「但。」

  哥布林杀手正视徐徐接近的怪兽,低声说了。

  「不论如何,都有必要追上去射箭。」

  被扫倒的树木后头,终于露出他那异样的姿态。

  以大树般的四只脚稳稳踏住地面,用巨大的尾巴与脖子扫倒树木的灰色巨兽。

  似龙(Dragon)而非龙。似蜥蜴而非蜥蜴!

  目睹据说会与彩虹一起出现的半神半兽,也难怪蜥蜴僧侣会大为感叹。

  「噢噢,腕龙(Brachiosaurus)或雷龙(Brontosaurus),又或者阿拉摩龙(Alamosaurus)也不过如此……!」

  他感动已极地说完对可怕父祖龙的祈祷后,发出吵闹的怪鸟声。

  「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地方见到……!」

  「看,他的背。」哥布林杀手以平静的嗓音,引导众人的视线。

  「唔……!」就不知发出这声低呼的,会是团队的谁。

  魔克拉•姆边贝站立的高度,大约有五十呎。

  他的背上长著成排像是鳍的板,每当巨兽使起蛮劲,就会发出唰唰声晃动。

  但还不只这样。

  背板的缝隙间,有个微小的黑影正摇摇欲坠。

  人影硬是攀在背上,拚命挥舞双手,似乎在嚷嚷些什么。

  「那是……鞍?」

  妖精弓手眨了眨眼,接著就像看到不可能存在的事物一般,瞪大了眼睛。

  「──哥布林!?」

  正是。

  一只哥布林攀著魔克拉•姆边贝的背鳍,乱喷骯脏的口水。

  妖精弓手记得。

  先前在牧场,还有昨天在河上,攻击他们的丑陋生物。

  「小鬼骑兵……」

  女神官第一次目睹难以置信的事物,不由得嗓音颤抖。

  如果是骑灰狼之类的动物,还算可以理解;即使换成马或驴子,尽管会吃惊,相信也不至于害怕。

  然而,可是,啊啊。

  「这算是……小鬼的……龙骑兵(Dragoon)吗?」

  「怎么看都不像有在执缰绳。」

  哥布林杀手的口气,像是淡淡陈述事实。

  「然也,然也。」蜥蜴僧侣表示同意。

  「但即使是不通骑术的家伙,要拍马前进倒也不难……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吶。」

  「你怎么看?」

  「骑手不具任何威胁。只是话说回来……」

  蜥蜴僧侣手按下颚,眼珠子一转,深思熟虑地看著魔克拉•姆边贝。

  「正所谓射将先射马。那么若要射马,按理就该先射将。」

  「凡事有备无患。」

  哥布林杀手面朝头顶,望向分配给他们的客房露台。

  「不论如何,那只哥布林都得杀。没理由放他活命。」

  「那,就由我来!」

  第一个举手的是妖精弓手。

  与轻松语调成反比,她以犀利的视线瞪向跨在魔克拉•姆边贝背上的小鬼。

  「坦白说,我现在有够火大的。哥布林。昨天也来今天也来,这里可是我家耶!」

  哥布林杀手点头。

  他点头,同时轻轻拍了妖精弓手的肩膀。森人的长耳朵一震。

  「那个叫……什么来著的家伙由我牵制。你们来帮忙。」

  「正有此意。」

  「当然,当然。」

  妖精弓手被拍了肩膀后就这么僵在原地,蜥蜴僧侣与矿人道士则一如往常。

  尤其是在这种场面,哥布林杀手的判断……不。

  应该说他「会搞出不得了的事」这点,透过这一年的来往,这些成员都已经非常清楚。

  他们会把头目的重任,交付在这个奇妙、古怪又另类的冒险者身上,自然有其理由。

  「请问,我……」

  「准备疗伤。」

  女神官畏畏缩缩地发问,哥布林杀手的指挥也毫无滞涩。

  「既然杀了会不妙,让他受伤大概也不太妙。」

  于是方针决定了。

  妖精弓手举弓伺机奇袭,矿人道士手探进装触媒的袋子。

  蜥蜴僧侣抓起龙牙准备祈祷,女神官紧握住锡杖,对地母神献上祷告。

  哥布林杀手也伸手要去拿自己的装备……

  「喂!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这时一道尖锐的吶喊,像箭一般飞来。

  想来他先前都在引导逃至屋外的妇孺避难。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把村子巡过一圈,因紧张与亢奋而冒汗。

  「啊,哥哥,没事没事。」

  妖精弓手却毫无紧张感地回以傻笑。

  「我们很习惯这种状况。」

  「但那是……!」

  「我的。」哥布林杀手打断他的话头。「我的工作。」

  低声补上一句,哥布林杀手抽出剑,手腕一转。

  对手是哥布林。

  哥布林。

  那么答案更不必多说。

  「杀哥布林,是我的工作。」

  §

  树木被扫倒。咆哮声大作。

  巨兽顶著利齿横冲直撞,一副要把所见之物杀伐殆尽似的前进,对攀在自己背上的小鬼也丝毫不放在心上。

  若说小鬼的目的就是让巨兽狂暴,那么他的确达成了任务。

  然而他似乎还真把巨兽当成自己的坐骑,执著缰绳满口咒骂。

  但无论哥布林如何鬼叫,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魔克拉•姆边贝并非能被驾驭的存在。

  「GOO!GRRB!」

  「MBEEEEMMMBE!」

  只是话说回来,他对森人之村是一大威胁,这点并没有变。

  巨兽逐渐穿过丛林,一步步拉近与村子之间的距离。

  ──要是他就这么闯进来!

  在树林上飞奔著观望情形的森人们,也无法贸然出手。

  顶多只能请求土或树木的精灵,在他的行进路线上构筑路障。

  这些路障会被魔克拉•姆边贝轻而易举地摧毁,不过仍远比没有要好。

  世上恐怕没有森人,敢对神兽拉弓。

  照理说没有,但──……

  「嘿、咻……!」

  这位自由奔放、以豹一般敏捷的动作疾驰的妖精弓手,就是少数例外。

  她在树枝上飞奔,跑过藤蔓,在半空飞跃之际,以优美的动作射出树芽箭。

  箭矢咻一声破风而去,却射在魔克拉•姆边贝的背鳍上弹开。

  「……唔。」

  对方的动作比她意料中更快。

  森人中的长辈们对这不逊的年轻人发出责难声,妖精弓手嘴里念著失策失策,但并未因此气馁。

  她舔了舔嘴唇,一会蹬地一会蹬树皮,转眼加快了速度。

  妖精弓手轻而易举地追过灰色巨兽,一口气爬上树,抓住树皮上的苔衣。

  「虽然有点不好看,可是……!」

  她以单手单脚维持住姿势,以剩下的手抓住弓,用嘴衔箭。

  就这么咬紧牙关,拉紧弓弦,放开。

  「GOORB!?」

  一声哀号传来。

  树芽箭穿针引线似的穿过背板间的缝隙,精准射穿了小鬼骑兵的眼窝。

  哥布林抓住插在右眼的箭,痛得全身僵硬,从巨兽躯干滚落后被一脚踏扁。

  从魔克拉•姆边贝踏实的脚印中,只能窥见还保有原形的四肢。

  「过去你们那边了!」

  「唔。」

  妖精弓手蹙眉大喊,回答的是蜥蜴僧侣。

  他牢牢以双脚踏稳大地,张开双臂,挡在魔克拉•姆边贝的去路上。

  处在亢奋状态的巨兽从丛林深处直逼而来,他却连一片鳞片、尾巴上的一条肌肉都文风不动。

  「这对手没得挑剔。我俩就来比个高下吧。」

  蜥蜴人的双颚高高昂起,露出狰狞笑容。

  赢了是荣誉,即使在这里落败而死,也能争取到时间。

  孰胜孰负都无所谓,那么,唯一该做的就是坚定觉悟向前挺进。

  为了同胞,与同为可怕巨龙后裔之敌对峙,再也没几个蜥蜴人能拥有如此殊荣。

  善哉!

  他将大气深深吸进肺腑,满怀希望地想著死亡。

  就和所有蜥蜴人一样,心中不存在比战死更可贵的事物。

  因为投身循环不息的生命螺旋中,让灵魂炽烈升华到龙的领域,就是彼之所望。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借用父祖之力,蜥蜴僧侣自身的「龙吼(Dragon's Roar)」,有如吐息(Breath)一般迸发。

  从肺腑喷出的热风,撼动了大气,往整个世界散播开来。

  「MOOOOOBMMBE!」

  魔克拉•姆边贝也发出咆哮回应。

  巨兽以后脚踏稳地面,前脚踱步,眼看就要扑向眼前的蜥蜴人。

  他贵为高阶生物,不知是否会害怕蜥蜴僧侣这么渺小的存在。

  但不管怎么说,有不逊之徒胆敢向他挑战,的确成功激发了他的敌意。

  高高举起的前脚,眼看就要像战锤一般砸向蜥蜴僧侣……

  「『喝吧歌唱吧酒精(Spirit),让人作个唱歌跳舞睡觉喝酒的好梦吧』。」

  巨兽严重失去平衡,脚下踉跄。

  闷响中踏得泥水飞溅的重重一脚,落在蜥蜴僧侣前方大老远处。

  「哎呀。唔,这样一来──」

  「平手啦平手。这样算可以吧?」

  是「酩酊(Drunk)」。

  矿人道士不知何时已来到蜥蜴僧侣身旁,一手拿著酒瓶施展了法术。

  哪怕身处森人之村、森人的领域,酒精终究和矿人是老交情,和神也是。

  「MOKEEEEKEKELE……」

  魔克拉•姆边贝被酒精喷个正著,摇摇晃晃地甩著头。

  「不错,有机会喔,啮切丸!」

  「好。」

  矿人道士大喝几声,在后方──巨树底下待命的哥布林杀手展开行动。

  他迅速从杂物袋中掏出一只像蛋的物体,顺势掷出。

  「MOLLLLKEEEEEL!?!?!?」

  颜面上炸开的剧痛,让魔克拉•姆边贝在醒转同时痛得弓身大吼。

  掺了辣椒与虫的粉末等刺激性物质的催泪粉,一旦挨个正著,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在所难免。

  魔克拉•姆边贝视野被封住,意识朦胧,自己也不明所以地疯狂挣扎。

  他胡乱挥动脖子、角、背板、尾巴的模样,简直像场小型的暴风雨。

  要是贸然接近,恐怕下一秒就会被打飞。

  「那么,请问我们该怎么做?」

  女神官在一旁待命,此时以略显僵硬的表情与嗓音问道。

  或许是在紧张吧。哥布林杀手对她窥探神色的视线,似乎也不放在心上。

  「已经夺去判断力。」哥布林杀手淡然续道,「接下来才要动手。」

  话一说完,他便仰头举起一只手。

  「放下。」

  「咦,可以吗?不要紧了?」

  前方──大树的露台上,牧牛妹战战兢兢地探出头。

  「无所谓。」

  她半信半疑地点头说知道了,将手伸向散在地板上的东西。

  这些东西很占空间,分量又沉,即使平常就透过务农锻炼出好体格,仍相当吃力。

  还好有两个人──想到这里,她朝在眼前帮忙的柜台小姐看了一眼。

  「那,我搬这边……」

  「我负责这边,对吧。那么,喊预备就一起出力。」

  「嗯,好。预备……!」

  两名女子合力抬起、扔出树屋外的,应该说是一大团绳子。

  先前哥布林杀手编成的那一大捆皮绳。

  掉在地面的这些绳索甩出波浪状,彷佛生物似的翻腾了一番。

  「呀!」

  女神官吓得忍不住跳开,但哥布林杀手不理她,抓起整团绳索的边缘。

  「你在那等著。」

  「还好吗?」上头传来关心的声音,他挥手要她退开,随后把绳索扛到肩上。

  蜥蜴僧侣拿起垂下的末端,「唔」了一声,看得兴味盎然。

  「所以,就是要把这个?」

  「扔到」哥布林杀手说了。「他的脚下。」

  「只要扔过去就好?」

  「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有理,有理。」

  两名战士精准维持距离,敏捷地跑了起来。

  「唔喔!」矿人道士往后跳开,「哦──」从上俯瞰的妖精弓手发出感叹声。

  一步、两步、三步。

  哥布林杀手一口气拉近最后一段距离,随手拋出了绳堆。

  而魔克拉•姆边贝当然无暇顾及这些绳索。

  半神巨兽以他的大脚踩上去,这一踏的冲击带得绳堆舞动。

  飞舞的绳索缠住他的脚,延伸出来的无数分支在树木间甩绕,也缠了上去。

  「喔喔?」

  蜥蜴僧侣看著这情形,想通似的摸著下巴,眼珠子一转。

  「这招不错吶。」

  「还不知道。」

  「可就算置之不理,绳索终究会纠缠住东西吧。」

  巨兽在受阻的视野、天旋地转的地面,以及龙的咆哮声中,持续拚命挣扎。

  然而愈是挣扎,飞舞的绳头就愈会缠上树木、枝叶或草丛。

  即使想挣脱,绑在绳子上的石头也会让摆动情形变得笨重……

  「MBEMBEMBEMBE!?!?」

  很快的,极限到了。

  魔克拉•姆边贝被五花大绑的巨大身躯,终于往旁一歪。

  这样一来,就再也站不住。

  一旦开始倾斜,之后就是直线通往摔倒。

  魔克拉•姆边贝在撼动大地的轰隆巨响中,侧身倒了下来。

  「……打、打倒了……?」

  「虽然只是字面上的倒。」

  巨兽震得尘土飞扬,发出无力的叫声。

  哥布林杀手转头看向茫然呆站在原地的女神官,她便微微点头。

  然后紧抓住锡杖闭上眼,柔声细语地短短唤出地母神名号,祈祷。为了死去的小鬼。

  「……可以吗?」

  「好的。」女神官点点头。「我马上帮他治疗!」

  「拜托了。」

  「来,我陪你去。」

  矿人道士让酒精在瓶中晃得噗通作响,拍了拍肚子自告奋勇。

  「要是他又闹起来,我就再用『酩酊』让他睡著。」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女神官啪哒啪哒地跑过去,矿人道士咚哒咚哒地跟上。

  魔克拉•姆边贝喉头传来声响,酝酿出危险的气息,但──

  「『慈悲为怀的地母神呀,请以您的御手抚平此人的伤痛』……」

  当女神官向地母神祈求治疗后,他身上所受的伤势就渐渐痊愈。

  神的旨意在此。既然他更接近神而非兽,相信也就能够理解此事。

  哥布林杀手侧目看著巨兽渐渐安分下来,踩著大剌剌的脚步前进。

  走向被这巨兽踏扁、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可怜的──哥布林的尸骨。

  「……唔。」

  血肉、内脏与骨头都被踏得稀烂的尸块上,还混著皮甲的残骸。

  另外就是虽然折断且碎裂,八成被他当成武器携带的短剑类兵器。

  至少不是石器。是铁器……铁制刀刃。可以确定他有管道可以弄到这种好货。

  「……刚刚那种圈套,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忽然有个声音对哥布林杀手问起。

  「那是捕捉大型猛兽用的老方法。」

  就像乘著瑟瑟吹过的风,不知不觉间,戴闪亮头盔的森人已经出现。

  他肩上挂著森人的大弓,胁下抱著用藤蔓编成的一捆绳索。

  「只要把绳索扔到脚下,野兽就会自己缠住而绊倒。真没想到你事先就做好了准备。」

  「因为我听说了大象的事情。」

  「……什么?」

  对于来到蹲下的自己身旁的他,哥布林杀手看也不看一眼地说了。

  「再过去,还有其他村落吗。森人以外的种族也算。」

  「不,没别的村子了。从镇上来的药师之类的访客会留在森林外围。此外,虽然最近很少……」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手按下巴,思索著回答。

  「偶尔会有冒险者跑进森林,想取得秘药的药材或兽皮……基本上回不去。」

  「是吗。」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把手上的铁刀夹进腰带。「……是吗。」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父亲,是村里的猎师。」

  哥布林杀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就只是这样。」

  没多久,太阳西沉前的最后余晖,从地平线另一头消失。

  两个月亮渐渐将朦胧的光,投向丛林之中。

  §

  会议在延宕。

  森人原本就有著悠久的寿命,他们开起会来,又哪有不冗长的道理?

  年长者聚集在一起,围坐一圈,在夜光虫的灯光下讨论村子的未来。

  神兽魔克拉•姆边贝的暴冲(Stampede),以及捕捉住他的不逊行为。

  邻近区域出现的哥布林群体。哥布林很多,不是世间的常态吗?

  他们袭击船只、袭击冒险者的事实。说起来让凡人在森林里胡作非为本来就不是好事。

  那么哥布林跨坐在神兽上又怎么说?小鬼有这样的勇气吗?

  各种议题都有正反意见碰撞,这样如何,那样又如何,不断累积。

  为了避免误解,在此先做个说明。

  森人并不愚昧。

  森人是极为聪明的种族。放眼整个四方世界,他们的智慧都无与伦比。

  正因如此,他们偏好先将所有的可能性与意见都表述一轮。

  他们深知所有人都一心一意朝各自的方向猛冲,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在提防小鬼有所图谋之余,倘若这件事是不值一提的虚惊呢?

  那么把资源分配到处理那些小鬼上,显然就会产生别的问题。

  会是其他不祈祷者(NPC)的袭击,还是与凡人之间的纠纷?

  答案往往会指向前所未有的威胁。

  凡人只看得到石子扔向水面掀起的涟漪,森人的目光却更加深远。

  对比连十年后的事都无法考虑的凡人,森人却会神驰百年、千年之后。

  所以嘲笑森人缺乏行动力、胆小、愚昧,往往只是凡人的傲慢。

  于是搅拌脑汁(Brainstorming)的会议开个不停。

  妖精弓手敬谢不敏,早就溜了出去。

  她吹著夜风,打了个呵欠。

  从客房露台跳上一棵大树的树枝,向某处飞奔。

  用耳朵享受树叶被微风吹动的声响,想像云朵飘往何方,望著双月与星星的光辉。

  这是最适合躺下来享受整个世界的地点之一。

  ──反正那家伙的结论早已定了,说再多也是白费工夫。

  无论森人的会议结果如何。

  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哥布林。欧尔克博格会往哪去,不用想也知道。

  自己本来就是个离开森林的叛逆分子,是个对神兽射箭、不知好歹的年轻人。

  没有责任要听从长老会议的结论──吧,应该。大概。

  妖精弓手一边顾著明明是夜晚却不知打哪飞来的鸟儿,一边想著这样的念头,笑了出来。

  结果……

  「……你(阿达纳)。」

  一根枝丫、一片叶子都不曾摇动,就听见一道乐器般的嗓音。

  明明并未受到责怪,妖精弓手却慌了手脚,放走了这只脚上绑著短管的鸟。

  拍动翅膀飞走的鸟儿,随即钻进做为会议厅的大厅窗户。

  「又爬上这种地方(埃拖波尼诺洛可坦诺卡塔姆),没规矩(伊阿纳奇沙夫)。」

  「哎呀(阿拉),姊姊还不是爬了上来(伊阿纳由裘雷特波内塔达赛恩)?」

  妖精弓手探头般把头往后仰,像只猫似的眯起了眼睛。

  上下颠倒的视野中,看见的是裹在丰满肢体上的银丝礼服。

  妖精弓手认出姊姊正无声无息地踩著树枝过来,以轻巧的动作起身。

  「这样好吗(欧尼依)?不去开会(埃兹卡内迪基阿克)。」

  「我都交给爷爷他们了(阿瓦奇赛沙卡莫依纳塔加玛西依乔)。」

  戴花冠的森林公主露出忧郁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

  显然她也溜出了会议。

  虽说是族长的女儿,也就是森人的公主,但要在会议发言,论年龄还不够。

  对森人而言,辈份乃是铁打不动的真理。

  正因如此,要评断一位命定者,就会观察此人的行动。

  「……你打算动身(依洛姆资其)?」

  「这能放著不管吗(欧依赛迪阿内可埃资欧)?」

  不知道这句话是针对哥布林,还是针对哥布林杀手。

  即使姊姊问了,她多半也只会含糊地笑而不答。

  说不定,连妖精弓手自己都不清楚真正所指为何。

  「……你明白吗(欧努里埃塔卡乌)?」

  正因如此,戴花冠的森林公主才要问。

  她不明白妹妹究竟有什么想法,为何当了冒险者。

  即使是上森人,也并非就有能力看穿他人心思。

  「凡人的寿命(希特尼欧努姆乌雅),很短暂(欧攸尼阿其吉姆)。」

  她走在树枝上的脚步毫不摇晃,彷佛自己就是大树的一部分。

  令人愈看愈觉得她是绽放在这树上的一朵花。

  「会像星星眨眼一样(乌阿米赛提克),转眼就消失(依努欧由卡塔塔玛基索夫)。」

  戴花冠的森林公主说著,朝夜空闪烁的星星伸出手。

  这些闪闪眨动的光芒很遥远,摸不著。那是雨滴的入口。燃烧的风(Phlogiston)。

  姊姊像是要抓住摸不著的事物,让妹妹看得嘻嘻一笑,自己的手也伸向天空。

  「我明白的(欧攸努里埃塔卡乌),姊姊(阿玛赛恩)。」

  妖精弓手白嫩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圆。

  「所以啊,我会这么想。」

  那是如歌唱般的共通语(Common)。

  森人这种生物,为何如此典雅,如此优美呢?

  不,又或许是不被一族的框架绑住、离开了森林的这名女子才这样?

  「我不知道他的寿命,是剩五十年、六十年、还是七十年。即使明天就会结束。」

  月下,妖精弓手露出了甚至可窥见一丝稚气的幼嫩笑容。

  「如果只是这么点时间,我就想说奉陪一下也没关系。」

  若要举例,就像小酌一杯醉人的酒。

  就像在泡沫般的梦里打打瞌睡。

  这是不死(Immortal)的上级森人,才拥有的特权。

  命定者的人生,正是转眼就会消逝、有如天上星辰般的宝物。

  就算伸出手也抓不住。即使抓住,往往也会烫伤。

  「朋友,不就是这样吗?」

  「……离别很难受的。」

  戴花冠的森林公主,就像要甩开握在掌中的星星那般,朝微笑的妹妹挥手。

  「也还好。」

  妖精弓手微微撇开了视线。

  「没那么严重。」

  她说得不当一回事,下一秒,稳稳把脚甩到空中。

  还来不及惊讶,她已腾空而起──

  「矿人就说过呀。」

  才这么想,她又以巧妙的动作抓住树枝,利用反作用力摆荡出弧线。

  然后翻了个筋斗回到的位置,是她最喜欢的姊姊身边。

  「喝酒的乐趣,也包括了宿醉。」

  「……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吧。」

  戴花冠的森林公主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就像夜莺凝视著月亮,眯起眼睛细看自己的宝贝妹妹。

  「你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管我怎么说,你都绝对听不进去。」

  「哎呀,姊姊不也是吗?还擅自溜出会议。」

  嘻嘻。妖精弓手吐露出小鸟鸣叫似的几声轻笑。

  如猫一般眯起的眼睛,贼笑兮兮地窥看姊姊的神色。

  「像我就完全搞不懂那种死脑筋又顽固又正经的森人,到底哪里好。」

  「……这话由你来说,对吗?」

  戴花冠的森林公主教训妹妹似的噘起嘴,微微用力在她额头上一戳。

  小时候──超过一千年前,她们就是这样互相嬉戏。

  「好痛!」妖精弓手夸张地喊疼之余,忽然想到。

  曾几何时,姊姊和自己的身高已经差不了多少。

  曾几何时,发现姊姊和表哥之间有著这样的心意。

  曾几何时,不再只是姊姊的妹妹,而是想单纯当一个森人。

  接著姊姊要结婚了。她将不再是自己的姊姊,而是要成为妻子,成为王后。

  追著河面漂流的叶子踏上旅程,明明没过几年。

  却觉得离开已有段漫长的岁月,甚至比一千年前的回忆还久。

  「你要平安回来……我等你。」

  「……嗯。」

  妖精弓手轻轻点了点头。

  §

  「……所以,这是在玩什么把戏?」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脸上写满了不悦,以优雅的动作坐下。

  他神话雕像般的容颜显得僵硬,由衷厌烦似的拨开被夜风吹起的头发。

  就连这样的动作都很典雅,想必是因为森人这个种族生来如此。

  他的眼前──月下的露台上,堆放了许多酒瓶,还有装著炸洋芋的盘子。

  「什么把戏?」

  而围坐成一圈的几个人之中,矿人道士捻著胡须,理所当然地说了。

  「单身时期的最后一个夜晚,和一群男人聚在一起喝酒,这不是一定要的吗?」

  「离婚礼还有好几天,况且现在会议才开到一半。」

  「森人的几天根本可以当成误差忽略,再说不管你在不在,会议都开不出个结果啦。」

  「受不了,矿人就是这么粗枝大叶。」

  「所以我才说森人老在意芝麻小事。」

  小心会短命。矿人道士这句玩笑话,似乎让戴闪亮头盔的森人十分败兴。

  看他皱起眉头一脸不愉快,蜥蜴僧侣转了转眼珠子圆场:

  「不过,出征前总是要饮酒吧。不如就当成是为我等办的送行会。」

  还是说森人没有这样的习俗?听他问起,戴闪亮头盔的森人回答「有」。

  「所以我并非不肯,只是……你们打算动身?」

  「当然。」

  答得毫不犹豫的,理所当然正是哥布林杀手。

  这个戴著廉价铁盔,身穿脏污皮甲,武器片刻不离身的冒险者,明确地点了点头。

  「是哥布林。没理由不杀光。」

  「那,你打算如何进攻?」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兴致勃勃地发问之余,想润润唇似的用舌头舔了舔。

  「假设那些哥布林的巢穴位在丛林里……」

  「唔。看走陆路还是水路。」

  哥布林杀手双手抱胸,沉吟起来。

  「你怎么看。」

  「水路之外不作他想。姑且不论猎兵小姐,神官小姐应该受不了这丛林的暑气。」

  对于哥布林杀手的问题,蜥蜴僧侣答得甚至没有一丝迟疑。

  「地利属于敌方。与其贸然踏破丛林,从河上接近还相对有胜算。」

  「问题是木筏。」

  哥布林杀手回想起来路说道。

  「连挡箭牌也没有,等于送上门去让他们弄沉。」

  「要加工,时间也不够吶。」

  「那些哥布林已经掌握到我们的存在。对他们来说,敌方做好防范就麻烦了。」

  「拙速胜于迟巧。然也然也。」

  哥布林杀手与蜥蜴僧侣并肩而坐,迅速拟定策略。

  蜥蜴僧侣沉吟几声,扭动长脖子朝向矿人道士,也是常有的事。

  「术师兄有什么法子吗?」

  「这个嘛。」

  吃著炸洋芋当点心的矿人道士舔了舔指尖,手伸进装触媒的袋子。

  不知情的人看了,八成作梦也想不到这堆看似破铜烂铁的玩意会是咒术道具。

  他就像要摸清楚自己手上有什么牌,在袋子里翻来捣去,一会儿后深深点头。

  「顶多只能请风精灵帮忙防弓箭。不巧的是,我和风精处得不好。」

  要锻打钢铁,当然会用到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但只用风又是另一回事了。

  「若是担心这点小事,就由我来拜托风精(Sylph)吧。」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答应下来,矿人道士朝肚子一拍:「那就太感恩了。」

  但森人对心情大好的矿人喃喃说了声「难以理解」,看向哥布林杀手。

  「……坦白说,我就是没办法相信。」

  「相信什么。」

  即将成为新郎的森人,似乎也决定参加酒宴,自己拿起酒瓶往角杯倒了一大杯。

  「要知道这里可是森人之村啊。那些小鬼会在附近、在这片丛林里弄出个巢穴?」

  即使实际追击过小鬼骑兵,也亲眼目睹他们驱使神兽魔克拉•姆边贝暴冲,依旧难以置信。

  「怎么想都不觉得他们会做这种自不量力的事。」森人发著牢骚。

  「嗯。」

  哥布林杀手说了。

  「我以前也这么想。」

  「唔……」

  「哥布林虽然笨,但不是傻瓜。他们不会犯傻。但……」

  矿人道士帮众人斟了酒,将酒杯一一发下去。

  哥布林杀手接过,喝了一口。

  「你认为哥布林有聪明到,会把森人当威胁?」

  说穿了,这就能解释一切。

  不去深思前因后果──只顾把今天出现在眼前的东西吃乾抹净。

  要是受到森人攻击,受到冒险者攻击,他们会抵抗,也会逃走。

  若情况并非如此,对那群家伙而言就只有一条真理。

  『那些傻乎乎的森人活得正悠哉,我们就去袭击抢劫强暴屠杀吧。』

  就只是这样。

  因为平时就被这些森人搞得很惨。

  杀掉是当然的。

  强暴是当然的。

  对于把自己放在弱者位子上美化动机这点,他们将会竭尽全力。

  「不知不觉,村子附近就多了他们的巢穴。家畜、农作物和工具被偷。接著是人。最后是村子。」

  「就算贫僧完全没打算夸那些小鬼。」

  蜥蜴僧侣从自己的行李之中拿出带来的乳酪,津津有味地咬了一口。

  他动著巨大的双颚咀嚼,喉头出声吞咽,然后一口气喝光葡萄酒。

  「他们的行动力和欲望本身,确实有可观之处。」

  「你这是在赞美欲望?」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一问,蜥蜴僧侣便重重点头回答「当然,当然」。

  他扬起尾巴打坐,像要说法讲道般大大张开双手。

  「归根究柢,何谓欲?」

  「我说长鳞片的,还不就是想吃好吃的东西啦、想跟女人上床啦、或是想要钱之类的?」

  「嗯。贪是欲,朋友是欲,爱是欲,梦也是欲。事物的善恶只是其次又其次。」

  弱肉强食,盛者必衰,适者生存,这当中没有是非可言。蜥蜴僧侣扬起巨大双颚笑了。

  「所谓活著,就是欲求想望,因此即便是野草或昆虫,生命都会勇猛地活下去。」

  「……」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呼唔」一声,佩服地叹了口气。

  「这无非就是森人这个种族所欠缺的。」

  「说得对。受不了你们老杵著不动。怎么,是太胖吗?你们是矿人吗?嗯?」

  「只是命定者过于汲汲营营罢了。」

  「就因为这样,才连讨个老婆都得花上几百年。」

  「唔……别提这个。」

  森人说得苦涩,蜥蜴僧侣愉悦地朝他吐了吐舌,倒了杯酒。

  「来来,敬你一杯。」

  「……好。」

  森人拿著角杯一仰,脸颊已经泛红。

  「说是这么说,你们也了解我小姨子吧。」

  「嗯。」哥布林杀手点点头。「已经来往一年……一年半了。」

  「那可是她姊姊喔?」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忿忿地将手伸向盘子,抓起一块洋芋来吃,皱起眉头。

  「……这很咸啊。」

  「贫僧倒是喜欢这个咸度。」

  蜥蜴僧侣不当回事,抓起一把洋芋就扔进颚中。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显得不知该如何处理先前萌生的敬意,手拄起脸颊来。

  「有其妹必有其姊。我永远不缺烦心事,况且实在不觉得她喜欢我。」

  「呵、呵呵。」蜥蜴僧侣把笑声含在双颚内。

  「小鬼杀手兄同样身为人弟,可有什么想法?」

  「哦?」戴闪亮头盔的森人脸上露出亲近感涌现的笑容。「你有姊姊?」

  「贫僧记得先前曾耳闻过。」

  「……很难说。」

  哥布林杀手沉声应著,喝了一口酒。

  「我总是给姊姊添麻烦。」

  「小毛头就该给年长的人添添麻烦。」

  矿人道士往空了的酒杯倒进满满的葡萄酒,胡须遍布的脸上露出柔和笑容。

  「没啥好放在心上。」

  「不行。」

  哥布林杀手又喝光一杯酒,缓缓摇了摇头。

  「要不是有我,姊姊想必已经去了镇上。」

  这样肯定比较好。他说得挣扎,接著又乾了一杯。

  矿人道士帮忙倒葡萄酒,哥布林杀手随即灌上一口。

  「把姊姊困在村子的,是我。」

  「说什么傻话。」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哼了一声,一副不想领教的模样。

  「你会过问一年就枯萎的花值多少?落在沙漠的种子有何意义?会估量龙和老鼠的寿命?」

  「这是在说啥呢?」

  「森人的格言。」

  矿人道士津津有味地喝著酒发问,戴闪亮头盔的森人露出一副传授奥秘似的模样。

  「无论在哪里、怎么活、是生、是死,全都一样。一样可贵。」

  他竖起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圆。动作典雅而优美。

  「天地万物,生死一度。不过换个地方,又能让幸福有什么变数?」

  「是吗,」哥布林杀手点点头。「……是吗。」

  「当然是。」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说著深吸一口气。

  将充盈在森林中的夜晚气息,毫不遗留地收进胸中。

  爱是命运 命运即死

  哪怕为少女效劳的骑士 迟早会落入死亡深渊

  就连以空龙为友的王子 也将留下心上人而逝

  倘若爱上圣女的佣兵 壮志未酬即葬身沙场

  那么爱上巫女的国王 亦改变不了别离之时

  英勇事迹的落幕 并非人生尾声 因此

  这场名为活著的冒险 将持续到命数终止

  是恋是爱 孰生孰死

  岂能轻言摆脱? 然而

  这又有何可惧?

  爱是命运 命运即死

  「喔喔!」矿人道士赞叹地拍手,蜥蜴僧侣兴味盎然地转了转眼珠子。

  戴闪亮头盔的森人朗声吟颂完,似乎觉得难为情,喝了一口角杯的酒。

  「所以我要结婚。」

  「……但,我给姊姊添了麻烦。」

  哥布林杀手淡淡地说了。

  「甚至没能让她结婚。」

  「那么,至少得好好报答她的恩情吶。」

  「嗯。」

  蜥蜴僧侣拍拍肩膀,哥布林杀手点点头。

  该想的事情很多,该做的事情更是太多。

  「我是这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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