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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追忆篇 第五章

  【13】 西元二〇九二年八月八日/冲绳别墅

  从第一天就风波不断的冲绳假期,也在昨天恢复平稳。今天到目前也是风平浪静。

  虽然暑假无聊也是个问题,但如果假期还得劳心处理麻烦事,更令人敬而远之。

  我们抵达冲绳的第四天,终于可以尽情享受南国假期。

  不过,哥哥是否包括在「我们」之中,则是个大问号。

  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我正在房间看书代替午睡。樱井小姐找来一本罕见的纸本魔法书,我在书桌摊开书本,心不在焉地阅读。

  心不在焉也无妨。反正我无法完全看懂。

  刻意制作成纸本书的魔法说明书,尽是高度专业的内容,连魔法科高中生都难以看懂,如果国一的我自认看一次就懂,那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不过,那个人或许看得懂就是了。

  那个人——哥哥应该正在将cad连接在搬进自己房间的工作站,专注敲着键盘。

  用来连接的cad,是前天一位姓真田的中尉送他的两把手枪。

  明明刚开始应该只是「借」,不知何时却变成用「送」的了,我很想质问国防军这么做是否没问题……但我并不是无法理解他们想「先行投资」的念头。不过很可惜,这笔投资一定会血本无归。因为那个人是我的「守护者」,不可能从军。

  没理由拒绝赠礼,但终究是试作品。应该只算是当成伴手礼,送给有前途的参观者。

  不过,那个人似乎很喜欢这份伴手礼。

  包括前天、昨天与今天,他只要有空就在把玩cad的系统——他至今明明没展现过相关技术,却居然会调校cad。他也因此无暇休息吧。

  这样不腻吗?

  玩cad这么有趣?

  不过,虽说是调校,反正也只有更换开关功能的程度吧……

  回过祌来,我站在那个人的房门前面。

  呃,我是来做什么的呢?

  我想做什么?

  我无视困惑的心,为了敲门而举起右手。

  又顺从困惑的心,在要敲门时停止右手。

  总觉得自己是在没有观众的舞台演戏的小丑。而且是三流小丑。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

  原本打算就这么转身离去,但是有些太迟了。

  外开的门,发出喀嚓的声音轻轻开启。

  这是考量到外面有人的开门方式,托福我不用上演门板撞到鼻头的老套短剧,但我没有余力装作若无其事般逃走。

  「请问有什么吩咐?」

  哥哥一副像是知道我站在门外的表情(其实他应该知道),一看见我就如此询问。

  「啊……那个……呃……」

  「请说。」

  我变得结结巴巴,哥哥耐心等待我回应。

  以感觉不到正在等待的扑克脸注视着我。

  哥哥冷静的眼神,使我越发困惑。

  「那个……方便打扰吗?」

  这样下去会陷入恐慌。我受到这股危机感的驱使,凭着一股气势在陷入恐慌之前说出口。虽然说完立刻心想「进去之后要做什么?」但事到如今想这种事也没用。

  我这时大概满脸通红。脸红的我像是瞪人般(其实我没有瞪他的意思)注视,使得那个人到底有些惊讶,却没有进一步乱了分寸,而是按着门邀我入内。

  房内还是一样简朴,应该说空无一物。

  空荡荡的室内,静静运作中的工作站,高声主张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请问有什么事?」

  我无法回答哥哥的询问。

  这时候的我,注意力集中在以裸露的管线连接工作站的半分解cad,以及塞满荧幕的方程式与英文字串。

  这一幕,简直像是cad的研发实验室一样……

  老实说,我简直吓破胆。

  不过,哥哥接下来这句话,迅速拉回我的意识。

  「大小姐?」

  「请不要叫我大小姐!」

  我出言怒骂,哥哥吓得愣住。

  这个人哑口无言的样子真的很罕见,但我觉得在所难免。

  何况我自己也吓一跳。

  因为……

  我刚才的声音,宛如惨叫一般。

  如同随时会哭出来的声音。

  「啊……」

  「…………」

  「那个,唔……对!如果不从平常开始习惯,可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说溜嘴吧?」

  哥哥的表情从「惊愕」变成「怀疑」。

  他怀疑我是否正常的疑惑眼神,使我差点受挫。但我绞尽力气,坚持这个借口。

  「所以请叫我深……深雪!」

  不过,我至此达到极限。

  我抱持终于说出口的想法,只说出这句话之后,用力闭上双眼。

  如同害怕被骂的幼童,闭上双眼、紧握双手低下头。

  不晓得在害怕什么,真的就像是幼童无条件地害怕家长的惩罚。

  「……我知道了,深雪。这样就好吗?」

  哥哥的回应好温柔。

  不是一如往常如同大人的拘谨语气,是朋友交谈般的和善说法。

  这应该是哥哥和我以外的同学,或学弟妹交谈时的用语及语气。

  哥哥温柔地对我说话,并且以温柔眼神注视我。

  「……这样就好。」

  我这次真的好想哭。

  光是忍住泪水就没有余力。

  「不好意思,我要回房间。」

  我知道忍不了太久,因此从哥哥面前逃离。

  逃进自己的房间,整张脸按在枕头上。

  因为我明白了。

  连那份温柔都只是作戏罢了。

  即使是平凡的兄妹之间,哥哥理所当然地会对妹妹所说的简短话语,都是经过冰冷计算输出后的结果。

  我无须理由就明白了。

  因为我是那个人的妹妹。

  我憎恨着只有这种时候相通的兄妹联系,压抑着声音哭泣。

  【14】 西元二〇九二年八月十一日/冲绳别墅~空军基地

  接下来这两天,是一如往常的日子。

  那个人一如往常地跟在我身后,我总是对那个人颐指气使。

  我曾经想对哥哥好一点——不对,现在也这么想。

  因为我觉得,要是我能对哥哥好一点,就可以改变某些东西。

  不过,我只有因而体认到,长年养成的习惯难以矫正。

  昨天以及前天,我依然任性地对那个人颐指气使。两周的假期还有七天。接下来这七天,我应该也同样会如此对待那个人吧。这样的我好丢脸。

  ……明明直到一周前,都不会在意这种事。

  我究竟怎么了?

  我不懂自己的心,不懂自己期望什么。

  想到今天也得抱持这种烦闷的心情度过,我就有点忧郁。

  不过,幸好——用这两个字过于轻率,但我似乎不用烦恼这种事了。

  无暇烦恼这种事。

  刚好在用完早餐时,所有情报机器发出了紧急警报。

  警报是由国防军发布。

  换句话说,是外国的攻击。

  我紧盯着电视画面。

  『由西方海域入侵。』

  『未发出宣战布告。』

  『以飞弹潜舰为主力的潜舰部队无预警袭击。』

  『现正以半上浮状态攻击庆良间诸岛。』

  陌生的字词排列成为情报洪水,使我差点就陷入恐慌。但「飞弹潜舰」这个名词引起我的注意。前几天出海时遭遇潜舰攻击,难道就是前兆?

  「属下和真夜大人联络,请她给个方便!」

  樱井小姐以难掩焦急的语气提议。

  「嗯,麻烦你了。」

  母亲回应的声音,也同样有些紧张。

  我觉得在所难免。

  因为,我们没料到毫无前兆就会受到战争波及。

  电视主播从刚才就不断要求观众冷静地行动,但主播自己就慌张到令人同情的地步。

  那当然。在这种状况,要求别慌张才奇怪。

  我之所以还没真正陷入恐慌,只是因为没有真实感。虽然像是置身事外,但我觉得自己借由某种逃避现实的态度保住自我。

  不过……这个人呢?

  哥哥默默地以小型终端装置,阅读比电视更详细的数位资讯情报。这样的他仿佛将慌乱、紧张或焦虑等人类的情感遗忘在某处了。

  他沉着深思的样子,即使有人说他是精密的机器人,我似乎也会相信。

  哥哥或许和我一样,没有实际面临战争的感觉?

  还是说,他真的没有任何感觉?

  哥哥在我的注视之下,露出诧异的表情。

  怎么回事?我抱持这个疑问注视,于是哥哥从夏季外套的怀里取出通讯终端装置。

  「是,我是司波……不,我才要感谢您几天前的关照……到基地?」

  我从哥哥的回应,推测对方是前几天那位国防军上尉。

  不过,基地应该完全处

  (继续下一页)

  于战争状态才对。上尉究竟有什么事?

  「感谢您的提议,可是……不……好的,我请示家母看看……好的,晚点联络。」

  结束通讯时,看着哥哥的人不只是我。

  坐在沙发上的母亲转头看着哥哥。他起身朝母亲行礼致意。

  「夫人。」

  那个人如此称呼亲生母亲。

  明明是非常时期,我却感受到揪心的痛楚。

  这是在之前——在一周前没感受到的痛楚。

  「恩纳空军基地的风间上尉提议,邀请我们进入基地的避难所避难。」

  「咦?」

  我不禁发出声音,反射性地掩嘴。

  明明只见过两次面,实际上只算是见过一次面,为什么……?

  接连发生意外状况,我的情绪即将进入饱和状态,但惊讶的事情不只如此。

  「夫人。」

  樱井小姐朝母亲递出无线语音通讯元件的「话筒」。

  「真夜大人打电话过来。」

  这次我连「咦」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姨母打电话过来?

  打给母亲?

  母亲与姨母是双胞胎姐妹,即使打电话过来,表面上也没什么好奇怪……不过母亲与姨母交恶,在四叶内部是公开的秘密。

  不到相互仇视的程度,却维持一种冷战状态。

  所以,母亲刚才也没主动联络……

  我基于另一种意义而紧张。眼前的母亲像是嫌麻烦般,将话筒抵在耳际。

  「喂,真夜?……对,是我……这样啊,原来是你安排的……不过,这样不会反而更危险吗……也对……我知道了,谢谢。」

  母亲讲完电话,将话筒递给樱井小姐。

  「夫人,真夜大人怎么说?」

  樱井小姐接过话筒,提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她和国防军协调,会收留我们进入避难所。」

  「那么,达也刚才接的电话……」

  「就是这么回事吧。」

  「但是,这样不会反而更危险吗?」

  「我也这么问过。」

  ……为什么?相较于民间避难所,军方避难所不是更加坚固安全吗?

  「明明不是处于明确敌对状态却忽然偷袭,无法期待这种对手会照规矩来。」

  「这……或许吧……」

  我看到母亲、樱井小姐与哥哥的表情就发现,似乎只有我不明白原因。就算这么说,我也不想请他们详细说明……这个疑问暂时放在一旁吧。

  「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真夜毕竟费心帮忙安排,就照她的话去做吧。达也。」

  「是。」

  哥哥即使至今一直站在旁边无人理会,依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既然他自己没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我铁定也不该在意。

  「通知上尉,我们接受邀请,并且请他派人迎接。」

  「遵命。」

  即使看起来像是把所有麻烦事扔给哥哥,也一定是我想太多吧。

  其实我早已预料到了。

  从基地前来迎接的军人,是那位桧垣乔瑟夫上兵。

  「达也,久等了!」

  「乔,感谢您专程过来。」

  「别讲得这么见外。」

  桧垣上兵脸上,完全是对好友露出的笑容。

  哥哥多少有点顾虑,却依然露出交情十分融洽的表情。

  无论怎么看,哥哥对这位刚认识的上兵的态度,都比我们家人亲切。

  母亲之所以蹙眉,肯定是哥哥粗鲁的态度惹她不高兴。

  总不会是因为哥哥对待他人的态度,比对待亲人还要融洽而生气吧?

  桧垣上兵不晓得是察觉母亲的不悦表情,或是察觉樱井小姐不耐烦的样子,他暂时收起装熟的态度,以军人风格的拘谨动作向我们敬礼。

  「在下遵照风间上尉的命令,前来迎接各位!」

  「辛苦了,麻烦带路。」

  「是!」

  上兵以响亮到不必要的声音说明来意,樱井小姐有些不敢领教般回应。

  桧垣上兵完全没在意这件事。

  ……老实说,我希望他稍微在意。但我也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请他带我们去基地。

  道路满是避难的市民,动弹不得的车子狂按喇叭,加上人们的怒骂声,形成混沌的漩涡——这样的光景并未出现。

  全岛悄然,只有深色军用车辆来往于马路。

  与其说是处于敌袭警报状态,感觉更像是发布戒严的气氛——虽然这么说,但我只从纪录片看过这两种状况,所以不晓得实际上是如何。

  搭乘国防军交通车的我们,一路上没有被拦下来临检,也没有暴露在敌方的攻击之下,平安抵达基地。

  即使是开战至今一小时,依然没查出敌方国籍的完全奇袭,海军与空军似乎也成功地在海上抵挡住敌军。

  不过,除了相信国防军发布的情报,我们无从得知本岛以外的状况。

  到基地避难的民众不只我们,令我感到意外。

  即使不到百人,看起来也有近百人逃进这里。

  这个房间除了我们,还有五位民众等待军方安排进入地底防空洞。

  虽然是多管闲事,但当前敌人来袭,带这么多无关又没用的人进入基地没问题吗?

  说不定,我们也——我也非得上战场。

  不能只依赖樱井小姐。母亲身体依然欠佳,光是坐在沙发也不太舒服,必须请樱井小姐保护这样的母亲。

  我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堪称是实战的经验,不过我的战斗魔法技能得到认同,保证不输给成年的魔法师。

  对此打包票的是樱井小姐,所以可信度应该够高。

  即使如此,也不足以协助我消除不安。我悄悄看向身旁。

  哥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他平常总是站在我后方或斜后方,这次却低调地坐在我身旁。

  哥哥怀里藏着两把随时能使用的手枪造型cad。

  这个人理应也没有堪称「实战」的经验,却和我不同,有过好几次互相厮杀的经验。

  杀人的次数,不只五次或十次。

  我未曾亲眼确认那种场面,但对我说这种谎没有好处,所以肯定是真相。

  哥哥沉着冷静,如同证实他具备这种经验。

  没有胡乱移动目光,也没有心神不宁地摇晃身体。

  看着哥哥,就觉得不安的心情稍微平复。

  再看一次吧……我抱持这个念头,悄悄看向哥哥侧脸。

  不知为何,我们四目相对了。

  咦?咦?什么?为什么?

  「深雪,放心吧。」

  ……!

  那个人依照三天前的约定,称呼我「深雪」。

  不是当时那种假装温柔的声音,是音量很小却相当温柔的声音。

  「有我陪着你。」

  ……这样……太犯规了……!

  我不晓得该露出什么表情。

  不晓得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不对!这是吊桥效应!鬼屋效应!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这个似乎不太对,不过总之是鬼迷心窍啦!

  偏偏在这种时候,对亲妹妹说这种像是泡妞的话语,太轻率了!

  而且他本人完全没那个意思,更令我火大!

  我瞪向哥哥。

  哥哥随即忽然起身。

  咦?我的表情这么恐怖?

  ——事态正急遽演变,不接受我这种和平的搞笑。我立刻体认到这一点。

  ◇ ◇ ◇

  忽然起身的不只是哥哥。

  片刻之后,樱井小姐也撞开椅子起身。

  和我们同房的陌生人们吓了一跳,有点战战兢兢地注视那个人与樱井小姐。

  「达也,这是……」

  「樱井小姐也听见了?」

  「所以,果然是枪声……!」

  「而且不是手枪,是全自动枪枝。恐怕是冲锋步枪。」

  ……咦?也就是说,敌人打进来了?

  为什么?

  这里不是国防军的基地吗?

  「知道状况吗?」

  「不,从这里没办法……这个房间的墙壁,似乎有妨碍魔法的效果。」

  「也对……看来似乎设有古式的结界术式。不只这个房间,整栋建筑物好像都被妨碍魔法侦测的术式覆盖着。」

  「但如果是在室内使用魔法,似乎不成问题。」

  樱井小姐同意哥哥这番话。

  明明我都不知道……

  「喂,你……你们是魔法师?」

  忽然间,坐在不远处的男性,向哥哥与樱井小姐搭话。他身穿剪裁合身的衣物,是看起来具备社会地位的壮年男性。和他坐在一起的大概是家人。

  「是的,怎么了?」

  忽然被搭话的樱井小姐,以隐含疑惑的声音回应。这位男性随即以傲慢的态度(但大部分应该是虚张声势)说下去。

  「既然这样,去看看发生什么事吧。」

  ……这是怎样?

  简直像是命令佣人的语气。

  (继续下一页)

  感觉好差……!

  「……但我们并非基地相关人员。」

  樱井小姐也以不高兴的语气回话。

  如果有必要,樱井小姐想装成多么和善应当都没问题,但是对方和我们毫无血缘或交情,而且也没有利害关系,樱井小姐大概认为没道义那么做吧。

  然而,樱井小姐理所当然的主张,对这名男性行不通。

  「那又怎样?你们是魔法师吧?」

  「就说了,我们……」

  这名男性完全不把樱井小姐的话语听进去。

  「既然这样,理所当然有义务为人类效力吧?」

  ……!

  没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有人面不改色就说出这种话……

  而且是当着魔法师的面……!

  「您此话当真?」

  樱井小姐的声音也蕴含杀气,眼神应该也变得更加凶狠。

  这名男性终究似乎也吓到的样子,发言却依然傲慢。

  「到……到头来,魔法师是为了服务人类而打造出来的『东西』吧?既然这样,和是否从军应该无关。」

  我愤怒、震惊过度,说不出话语。

  这名男性刚才这番话,是绝对不能说的话语。

  不过这无疑是真相的一角,许多不是魔法师的人们,至今依然这么认为。

  「原来如此,我们是被打造出来的存在,不过……」

  代替我反驳的,是至今交给樱井小姐应付这名男性的哥哥。

  哥哥的语气听起来挖苦,没有隐藏嘲讽之意,丝毫感受不到愤怒或动摇。

  「我们没义务为你效力。」

  「什么?」

  「魔法师是为人类社会的公益与秩序效力,没有为素昧平生的个人效力的道理。」

  为人类社会的公益与秩序效力,是「国际魔法协会宪章」的其中一段,不是魔法师的人也很熟悉这句话。这名男性当然也知道吧。

  「区……区区小孩子居然这么嚣张!」

  正因如此,他才会出现这种反应。

  这名男性满脸通红、频频颤抖,朝哥哥怒骂。

  我仰望哥哥,他的眼神满是侮蔑与怜悯。

  「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在小孩子面前这样不丢脸吗?」

  即使同样使用「小孩子」这个词意义却完全不同。

  这位连姓名都不晓得的男性惊觉不对,转头看向家人。

  他的家人们仰望着他。

  他的孩子们,秉持孩子特有的洁癖个性,以轻蔑的眼神看他。

  男性乱了分寸,哥哥在他身后落井下石。

  「此外,您似乎有所误会……这个国家的魔法师,八成以上源自血统交配与潜力开发。即使包含接受局部处理的魔法师在内,以生物学『打造』的魔法师,也不到全体的两成。」

  「达也。」

  这时,出面打圆场的人是母亲。不过我认为母亲恐怕不是基于这个意图。

  她就这么靠在沙发椅背,以慵懒声音呼叫哥哥。哥哥从发抖的男性背影移开视线。

  「请问有何吩咐?」

  「去看看外面的状况。」

  母亲一如往常,以听起来冷淡的语气,做出直截了当的指示。

  但哥哥难得地对此面有难色。

  「……但是既然无法掌握现状,就无法忽略此处遭遇危害的可能性。属下现在的技能,无法在远处保护深雪。」

  「深雪?」

  母亲以冰冷声音打断哥哥的反驳,就这么维持冰冷视线,眯细双眼。

  「达也,认清自己的身分。」

  只有语气温柔,声音却冰冷到令人背脊发抖。是我希望哥哥叫我深雪,但母亲温和却不容反驳的声音,使我甚至无法兴起为哥哥辩护的念头。

  「——恕属下失礼。」

  哥哥出言道歉,没有进一步反驳。

  「……达也,这里交给我。」

  樱井小姐从旁插嘴,如同要重整场中窘境。

  母亲露出失去兴趣的表情,从那个人身上移开目光。

  「明白了,属下去看看。」

  哥哥向母亲的侧脸行礼致意,离开房间。

  那名男性的家人投以畏惧的眼神,但哥哥与母亲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室外传来像是鞭炮爆炸的声音。

  当然不可能是在举办庆典之类的活动。

  如今,我也清楚听得见枪声。

  而且,接近过来的不只是枪声。

  数个脚步声接近这个房间,在门外静止。

  樱井小姐站在我与母亲前面。

  她的cad手镯,已经储存足以展开启动式的想子。要像这样长时间维持随时能发动的状态很困难,樱井小姐的技术实在高明。

  我只看得见她的背影,但她应该正在犀利地瞪着门口。

  「打扰了!我是空降第二中队的金城一兵!」

  感觉得到维持警戒的樱井小姐稍微放松紧张情绪。我听到门外的声音也松了口气。

  看来是基地的阿兵哥前来迎接。

  打开的门外,是四位年轻的阿兵哥。看起来都是「遗族血统」的第二代,但我不甚在意。这座基地本来就具备这种特性吧。

  他们手中握着带有热度的机关枪,应该是一边和敌方交火一边赶来的吧。

  「我们带各位前往地底防空洞,请跟我们来。」

  这番话正如预料,我却不得不犹豫。要是现在离开这个房间,会和哥哥分散。

  「不好意思,我们有一个人去外面观察状况了。」

  我说出这件事之前,樱井小姐就告知金城一兵。

  这位一兵果然面有难色地蹙眉。

  「不过,部分敌人已经深入基地,待在这里很危险。」

  这也是就某种程度来说正如预料的回应。

  「那么,请先带那边几位离开吧。」

  但是,母亲这段发言完全出乎预料,令我意外。

  「我不能扔下儿子自己走。」

  我与樱井小姐默默相视。

  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说法,但我实在无法拭去突兀感。

  「可是……」

  「你叫作金城吗?她们都那么说了,就先带我们过去吧。」

  观察我们动静的那名男性出言要求,于是四位阿兵哥以严肃表情相视,轻声讨论。

  「……属下觉得,达也只要拜托风间上尉,应该不难和我们会合吧?」

  樱井小姐趁机轻声询问母亲。

  「我并不是在担心达也,那是表面上的说法。」

  母亲压低音量如此回应。

  我拼命朝着开始颤抖的膝盖使力。

  明明是亲生儿子,母亲为什么能对那个人冷淡到这种程度……?

  「那么?」

  「是直觉。」

  「直觉?」

  「对。我直觉认为不该相信这些人。」

  樱井小姐立刻恢复为最高度的紧张状态。

  我也忘记膝盖的颤抖。

  其他人就算了,但这份「直觉」,来自曾以别名「忘川之女王」而受人畏惧的母亲。

  母亲擅长的不是知觉系或预知魔法,是精神干涉的魔法,但是使用「精神」相关魔法的魔法师,经常具备敏锐直觉型的洞察力。甚至有学者提出假设,认为这种魔法师和「阿卡西记录」密切连结……但也有像我这样的例外。

  四人刚好在这时候讨论结束。

  「不好意思,还是不能让各位留在这个房间。关于另一位,我们会负责护送他避难,所以请各位一起走吧。」

  遣辞用句和刚才相同。

  但我觉得他们的态度变得像在威胁。是因为我先入为主的观念吗?

  「迪克!」

  新登场的人物,促使这一幕急遽演变。

  金城一兵忽然朝着说话的人——桧垣上兵开火。

  靠走廊的墙壁没有窗户,所以看不见是否打中了,但刚才的声音确实是桧垣上兵,而且金城一兵以机关枪朝声音的方向开火。

  那名男性的家人放声尖叫。

  金城一兵的同伴将枪口指向室内。

  樱井小姐展开启动式,但脑中有一种像在刮玻璃的「噪音」,妨碍魔法式构筑。

  这是想子波?演算干扰?

  我捣住耳朵看向门口,四人之中,一人戴着黄铜色戒指。

  至于这边,母亲按着胸口蹲在地上!

  不妙……!

  母亲的想子感受力天生敏锐过度,加上年轻时过于逞强造成的伤害,使得她最近对想子波的抵抗力大幅衰退。

  演算干扰的想子波,甚至对她的身体造成负面影响。

  非得阻止演算干扰才行!

  「迪克!阿尔!马克!班!为什么?」

  捣住耳朵的手掌另一边,传来桧垣上兵的怒吼声。

  太好了,他没中弹……

  「为什么背叛军队!」

  「乔,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要对日本讲情义!」

  金城一兵在每枪的空档(原来机关枪也可以单发射击——我抱持这种一点都不

  (继续下一页)

  重要的感想)如此怒声回应。

  「迪克,你疯了吗?日本不是我们的祖国吗!」

  「日本怎么对待我们的!就算像这样志愿从军,为日本效力,我们到最后还是『遗族血统』不是吗!我们经过再久依然被当成外人!」

  「不对!迪克,这是你的误解!我们的外国籍父母无疑是外人。几个世代之前就住在这里的人,当然会稍微把我们当外人看待!但在军中!在部队!长官与同袍都视我们是战友!视我们是同伴接纳!」

  「乔,那是因为你是魔法师!你具备魔法师的利用价值,军方才会给你好脸色看!」

  「迪克,你居然说这种话?愤慨地认为自己是遗族血统就被排挤的你,只因为我是魔法师,就把我当成和你们不一样?迪克,你不把我当同伴吗?」

  枪声中断。

  而且,演算干扰的想子波也减弱。

  好机会!

  从这种不稳定的状况来看,使用晶阳石的人不是魔法师,没有魔法演算领域。只是想子存量多一点,却没办法控制想子。如果以为这种普通人使用的演算干扰,就能一直牵制我这个四叶家下任当家候选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不使用cad。启动的时间太浪费了。

  既然这样,只能使用那个魔法。

  继承自母亲的精神干涉魔法。

  和母亲的魔法「精神构造干涉」不同,却同样是朝对方精神产生作用的魔法。那是冻结对方精神的魔法。

  为了避免波及无辜的人,我只瞄准戴着晶阳石戒指的那个家伙——

  我发动精神冻结魔法——「悲叹冥河」。

  演算干扰停止了。

  我知道对方已经「静止」。

  这是我第三次「停止」人类。

  虽然不是杀害,但是永不融化的冻结、不再动作的静止,等同于死亡。

  我紧咬牙关承受罪恶感。

  导致宝贵的时间无谓地流逝。

  这是我过于天真。

  所以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对方明明不只一人。

  枪口明明朝向这里。

  对方在樱井小姐发动魔法的同时扣下扳机。

  樱井小姐构筑的魔法式,在产生效果之前就消散了。

  机关枪的一轮扫射,在我、母亲与樱井小姐身上留下弹孔。

  中枪的部位……

  与其说痛……

  不如说热。

  我的身体……

  好冷。

  我感觉得到,生命随着鲜血流逝。

  我要……死掉了……

  原本以为死前会感受到更多不同的后悔与执着,却出乎意料地满脑子空白。

  若要说有唯一的遗憾,就是我想再好好对那个人道歉。

  要是没有我,那个人理应能活得更加平凡。

  活得更加自由。

  对不起,哥哥。

  真的对不起,哥……

  「深雪!」

  我以为是幻听。

  我正在思考哥哥的事情,所以我以为自己称心如意地在脑中伪造哥哥的声音。

  因为,哥哥不可能将情绪表露在外,以如此拼命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不可能阻止我死去。

  我好不容易睁开双眼,看见云层覆盖的天空、消失的墙壁、不见的反叛兵,以及朝我伸出左手的哥哥。

  哥哥的左手,释放出压倒性的「某种东西」。

  这东西覆盖我依依不舍而濒死的身体,轻易穿破我的情报强化护壁,注入我的身体。

  哥哥的「心」包覆着我的身体。

  我只能以这种方式形容。

  读取我身体的一切,全部再度打造。

  逐渐重新打造我的身体,以及「我」自己。

  这是哥哥的意志,哥哥的力量。

  形容为魔法实在过于强大、过于精致、大胆、细腻。

  不对,这肯定才是真正的「魔法」。

  这才真正值得称为魔法。

  我感觉看见死神逐渐远离。

  死神似乎感到束手无策,懊悔不已。

  这当然铁定是幻觉。

  不过,幻觉中的死神颇具人性,让我不禁轻声一笑。

  血腥味涌上喉头的现象,完全没发生。

  「深雪,你还好吗?」

  变得清晰的视野,满是哥哥担心的脸庞。

  我第一次看见这个人露出如此真实的情感。

  「哥哥……」

  这两个字不知为何,流畅地脱口而出。

  没有结巴,也没有突兀的感觉。

  「太好了……!」

  我可以更加乱了分寸。

  可以更加惊慌失措。

  因为,那个人用力地、确实地,紧抱着我的身体。

  ——不过,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哥哥的怀里是我应当身处的归宿。

  我抱持这种或许相当厚脸皮的感觉。

  所以哥哥放开我的时候,我反射性地抓住哥哥上衣的衣袖。

  哥哥睁大双眼回应我的目光,接着眯细双眼,用力抚摸我的头。

  「啊……」

  我不晓得如何解释自己不禁发出的这个声音。

  哥哥露出有点尴尬的笑容,害羞似地转过头去——绷紧表情。

  虽然是面无表情,却不是缺乏情感,是完全集中精神导致面无表情。

  他的侧脸像是在拼命回想某些事。

  他的视线前方,是生命之火即将消失的母亲与樱井小姐。

  「哥哥!」

  哥哥没回应我的呼唤,大概是专注到没有那个余力,就这样以左手抽出cad。

  我感觉到无法置信的大量想子,在哥哥体内活化。

  哥哥构筑出一具可以容纳庞大资料的想子情报体容器。

  哥哥的食指扣下cad的扳机。

  母亲的身体,看起来似乎被哥哥的左手吸入了。

  这当然是错觉。

  我不知道哥哥怎么做的,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正因为自己也被这么做过,所以能正确推测。

  哥哥将构成母亲身体的所有情报,复制到自己的魔法演算领域,以加工之后的情报体,改写母亲的身体情报。

  中枪的伤口消失。

  染湿衣服、飞溅在地板的血迹消失。

  母亲缓缓往前倒,我连忙跑过去,扶起母亲的身体。

  母亲有些喘不过气,但确实在呼吸。

  和中枪前一样……不对,这是……把中枪当成没发生过?

  哥哥左手的cad指向樱井小姐。

  他迅速又流畅地完成想子情报体的准备,刚才对母亲使用时,和这次根本没得比。

  明显熟练许多……?

  哥哥光是三次经验,就逐渐完成「完全复原他人驱体」的超高阶魔法!

  我因为畏惧而颤抖,同时也认定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这个人是我的哥哥——

  我内心满是骄傲。

  再也不在意自己一无所知的愚蠢。

  樱井小姐以不敢置信的表情,俯视自己的身体。

  母亲还没清醒,但呼吸相当稳定。赶来的军医表示她不是昏迷,单纯只是睡着,所以不用担心。我听完松了口气。

  「抱歉,内部出现叛徒,完全是我们这边的疏失。虽然做任何事都无法赎罪,但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国防军会尽可能给个方便。」

  如今,哥哥在我身旁和风间上尉相对。

  哥哥请低头道歉的风间上尉抬起头。

  哥哥能在紧要关头赶赴刚才的场面,似乎是多亏风间上尉与真田中尉提供助力。此外,那些反叛的士兵们,似乎原本想掳我们当人质,从结果来看,幸好桧垣上兵赶来,我们才免于陷入那样的境遇——不过事实上,反叛士兵的真正目标是同房的那位男性,我们只是遭到牵连。那个人是军需企业的重要干部,现在和家人一起收容在其他房间。换句话说,我们因为军方安排和那位男性同房而差点没命。即使如此,多亏桧垣先生为我们争取时间,哥哥才来得及搭救,这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不过,要不是哥哥的那个魔法,母亲、樱井小姐还有我,现在肯定死了。

  我在心情上,无法不追究这一点。

  「那么,请先告诉我们正确的现状。」

  但我不打算主动提出任何要求。

  虽然对不起樱井小姐,但我也没有允许她开口的意思。

  即使母亲清醒,我也希望母亲此时保持沉默。

  因为,这是只属于哥哥的权利。

  「敌方是大亚联盟?」

  「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应该没错。」

  「成功在海上抵挡敌军的说法是假的吧?」

  「对。敌方的潜水抢滩部队,已经在名护市西北方海岸登陆。」

  ……也就是说,当时的潜水舰是来探路的?

  「敌方也已经掌握庆良间诸岛近海的制海权。从那霸到名护,和敌方串通的游击兵,在各处妨碍我军兵力调度。」

  ……状况比想象中

  (继续下一页)

  严重。

  「但是不用担心。游击兵人数原本就不多,目前已经制服约八成左右了。军方内奸应该也会立刻解决掉。」

  「确保登陆地点的目的已经完成,他们应该毫无用处了。大亚联盟经常宣称人力过多,即使失去再多弃子,在下认为他们也不痛不痒。」

  哥哥平淡地指摘,使得风间上尉露出如同有苦说不出的扭曲表情。

  「那么接下来,请将家母、妹妹与樱井小姐收容在安全场所保护。可以的话,请收容在比避难所更安全的地方。」

  「……收容在防空指令室吧。那里的装甲强度是避难所的两倍。」

  ……我无言以对。军人坐镇的指令室,居然比民众的避难所更加固若金汤。不过,军方基地或许都是如此。

  「再来是最后一个要求。请借在下一套装甲服加步兵装备。不过虽说是『借用』,如果是消耗品就无从归还。」

  「……为什么?」

  哥哥的这个要求,连我也不禁感到疑问。

  哥哥,为什么?

  而且,您刚才没把自己列入要求军方保护的对象,为什么?

  我窥视哥哥双眼,想知道他的真正用意,却倒抽一口气。

  哥哥的眼中……

  是形容为暴怒也不够的——

  炽烈肆虐的苍白业火。

  「他们胆敢对深雪下手,非得接受报应。」

  在场的人们听到哥哥的声音,脸上几乎都失去血色。唯一面不改色的风间上尉,或许该说是胆量过人吧。

  「你打算一个人去?」

  「在下要进行的并非军事行动,是私人报复。」

  「本官不在意这种事。既然是人类,就不可能进行和情感无缘的战斗。即使是抱持复仇心态上战场,只要能控制情绪就不成问题。」

  哥哥与风间上尉的视线相对。

  不对,两人在互瞪。

  「本官不能允许你屠杀非战斗人员或投降对象,你也没这个打算吧?」

  「我不打算让他们有时间投降。」

  「那就好。我们这次的任务,原本就是击退或歼灭侵略军,没必要劝对方投降。」

  风间上尉露出不同于哥哥,却也不输给哥哥的果断表情。

  「司波达也,加入我们的战斗行列吧。」

  哥哥脸上没有感谢的神色。

  「在下不打算听从军方指挥。因为在下必须保护的事物,和各位要保护的事物不同。不过,既然要对抗的同样是侵略军,目的同样是歼灭对方,那就并肩作战吧。」

  哥哥身上洋溢的气息,如同传说名匠打造的钢铁刀刃般冰冷、锐利、英勇……我就只是忘神看着这样的哥哥。

  「很好。真田,借他装甲服与近战装备!空降部队十分钟后出击!」

  「樱井小姐,母亲与妹妹麻烦您了。」

  哥哥对站在旁边不动的樱井小姐如此告知,不等她回应就跟着真田中尉离去。

  这时候,哥哥微微向我露出微笑。这绝对不是我的错觉。

  ◇ ◇ ◇

  「那个……可以吗?」

  我目送哥哥的背影离去之后,樱井小姐有些犹豫地如此询问。

  「什么事?」

  我的思考能力不晓得是在摸鱼还是逃班,从刚才就无法随心所欲地运作。

  「即使达也的实力再怎么好,但他居然要上战场……而且还是前往最前线作战,这样不会太危险了吗?」

  「!」

  樱井小姐的低语声听在我耳里,仿佛是大音量的闹钟在耳际响起。

  没错!我为什么不以为意地目送哥哥?哥哥正要投身于激烈的战火之中啊!

  「深雪?」

  我迅速跑出去,樱井小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追过来的只有声音。

  因为她不能扔下母亲。

  对不起。

  我在心中向她道歉。

  将母亲完全交给樱井小姐,我内心很过意不去,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得阻止哥哥!

  我只抱着这个念头奔跑。

  幸好哥哥还没离开太远,我没迷路就追上哥哥。

  「哥哥!」

  或许哥哥不肯转身看我。这份恐惧掠过心头,但再怎么样也只是我杞人忧天。

  哥哥向带头的真田中尉轻声知会,停下脚步转身。

  中尉多走几步才停下脚步。他这么做应该是为我们着想。

  「深雪,怎么了?」

  哥哥以理所当然的语气,极为自然地叫我「深雪」,使我莫名地一阵感动涌上心头,但现在不是沉浸于这种情绪的时候。

  「哥哥,那个……」

  我本来想说「请不要去」,却忽然意识到不能意识的某件事。

  这样简直是「浪漫爱情电影(小说或漫画也可)」司空见惯,女主角阻止恋人的台词。

  而且是「禁忌的兄妹恋情」之类的作品。

  「深雪?」

  哥哥疑惑地看着忽然语塞的我。

  我的脸颊大概变得像是成熟的苹果吧。

  「……请……请不要去。」

  即使如此,我也非说不可。非阻止哥哥不可。

  「请不要和敌军战斗,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我认为哥哥没必要冒这种危险。」

  我说出来了……!

  我被「这样就没问题了」的成就感所笼罩着。

  我丝毫不认为哥哥会摇头——摇头回应我这番话。

  「确实没必要。深雪,我不是因为必要而上战场,是因为想战斗而上战场。」

  所以,哥哥这番回应令我大受打击。

  哥哥的拒绝令我受到打击,他如同想杀人的说法也令我受到打击。

  但是,我紧抓哥哥的衣服,不愿意离开哥哥。

  哥哥露出笨拙的笑容,俯视我抓着他上衣的手,将手轻轻放在我的手上。

  「如我刚才所说,我是要报复那些伤害你的人。」

  哥哥注视我的双眼,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的情感。」

  哥哥嘴里这么说。

  「不然我无法善罢甘休。」

  但他的双眼,似乎透露着这么做是为了我。

  「深雪,我真正能够重视的人,只有你。」

  这不是我的误解。

  「对不起,哥哥这么任性。」

  不是我自以为是。

  哥哥轻轻让我的手松开,挂着困惑的表情对我微笑。

  我整张脸大概红得像是熟透的番茄。

  但我立刻觉得哥哥这番话不对劲而蹙眉。

  「能够……重视……?」

  哥哥刚才不是说「重视的人」,是说「能够重视的人」吧?

  或许只是说法上的差异,没有特别的意义……但我不知为何相当在意。

  我下意识说出口,不算是询问的这句细语,使哥哥露出像是「伤脑筋」的苦笑。

  他的笑容,看起来也像是在哭泣。

  哥哥的眼眶并没有泛泪,何况我从未见过哥哥哭泣的表情,但我毫无理由就觉得这个话题会令哥哥悲伤。

  「对不起!」

  所以我道歉了。我明明再也不能害哥哥悲伤……我抱持这个想法,用力低头。

  少年纤细的手拨开我的长发,滑到我的脸颊。

  哥哥的手虽然纤细,却比我的手大得多、结实得多。

  我配合哥哥的手部动作抬起头。

  哥哥并未强行施力,我却无法违抗。在我大脑想到绝对不能违抗之前,我的身体已经遵从哥哥的意思行动了。

  「没关系……你也差不多可以知道真相了。如果可以不用知道,我很希望你永远不知道……但只要你是母亲的女儿、是那个人的外甥女,应该没办法永远那样。」

  哥哥这番话是对我说的,却不像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在说服他自己。

  「哥哥?」

  「现在没这个时间,我也觉得不该由我说。所以深雪,请母亲告诉你吧。你现在感觉到的疑问,请母亲告诉你答案。」

  「请母亲大人……?」

  我没有余力感到疑惑,只能复诵这段话。哥哥再度对我微笑,这次是有力的微笑。

  「深雪,别担心。我真正能够重视的人只有你。所以我今后也会保护你,而且为此平安地回到你身旁。」

  哥哥的话语不是谎言。

  不是临场的安抚。

  「放心。」

  哥哥收起笑容,绷紧表情。

  他毫不动摇的眼神,令我相信这是毋庸置疑的真实。

  「没人能基于『真正的意义』伤害我。」

  令我相信,天底下没人能危害哥哥。

  哥哥把放在我脸颊的手移到我头上,用力摸我的头。

  我摸着稍微被粗鲁拨乱的头发。哥哥对我第三次露出笑容,接着跑向真田中尉。

  这次,哥哥真的就这样前往战场。

  ◇ ◇ ◇

  虽说要改到防空指令室避难,但我当然不晓得是哪里。

  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到外墙与内

  (继续下一页)

  墙都消失的那个房间。

  这么说来,那个房间的墙壁为什么会消失?

  樱井小姐与哥哥说过,墙壁暗藏阻碍魔法的结界术式,所以应该不太可能是被魔法破坏。但切面那么平整,反而令我觉得不是魔法的话很难办到。

  我觉得大家应该不会扔下我,却还是有些不安,小跑步回到刚才所在的房间。

  啊……

  「抱歉,让您久等了。」

  我一看见母亲在里头迎接,首先出言道歉。

  即使昏睡是母亲恢复体力的必要方式,但总不能以担架运送,必须想办法令她清醒。仔细想想,这也是理所当然。

  我的任性判断导致母亲被留在这里,还害得母亲她们必须等我。对此,我并不是为了免于被骂,而是真的抱持歉意低下头。

  「深雪,不用道歉。你是想把擅自乱来的达也带回来吧?」

  母亲以温柔的笑容回应。

  呜……母亲很生气……

  「所以,达也去了哪里?我好像没看到他。」

  「那个,哥哥他说……要协助军方击退敌人。」

  「哥哥?」

  母亲疑惑地蹙起了眉头。

  我反射性地心想这样或许不太妙,却不想改口。

  母亲也没有责备。

  相对的,母亲「唉……」地叹了口气。

  「居然做出这种任性的事……那孩子果然是不良品。」

  母亲并非「看似」不屑地,是真的不屑地扔下这番话。

  不是无奈,是放弃。

  我无须询问,就知道母亲在说谁。

  比起受到义愤驱使,毛骨悚然的感觉更加强烈。

  我的母亲,居然能对亲生儿子冷淡到这种程度。

  「唉,算了。毕竟这次他表现得还算好,就随便他吧……让您久等了,请带路。」

  母亲向等待带路的阿兵哥这么说。

  不对,不是「还算好」。

  我能够活下来,母亲能够获救,都是多亏哥哥。

  但我无法对「还算好」这个评价提出异议。

  防空指令室位于穿过五道装甲门的后方。

  不只没有窗户,甚至没有直接和户外相邻的墙壁,大约四间学校教室大的这层楼,是一间约有三十名管制员面对三排控制台而坐的小型管制厅,以及从墙壁朝厅内大型荧幕突出来的八间楼中楼隔间。

  我们被带到前方以玻璃组成的一间隔间。

  「没看见窃听器或监视器等仪器,看来是高阶军官或防卫省干部视察用的房间。」

  樱井小姐调查房间之后回报母亲。

  我不晓得她用何种方式调查了什么,但她的调查结果可以信任。

  也就是说,在这个房间讨论秘密也没问题。

  「此外,前面这片玻璃不是普通玻璃,警视厅也有相同玻璃。在这间指令室,可以随意播放正在监控的影像。」

  樱井小姐说到这里,就看着桌面荧幕操作起控制台。

  「母亲大人,我想请教一件事。」

  这段时间,我下定决心询问母亲刚才那件事。

  「哥哥刚才说,他真正『能够』重视的人只有我……我询问哥哥为什么不是『重视的人』,而是『能够重视的人』,哥哥要我前来请教母亲大人……」

  「这样啊,达也说了这种话。」

  母亲蹙眉聆听我的询问之后,感到无趣般地低语。

  「或许差不多可以告诉你了。」

  接着,母亲说出和哥哥相同的话语。我感觉似乎是某个重大秘密,紧张得绷紧身体。

  「不过,在那之前……深雪,别用那么尊敬的语气叫达也『哥哥』。外人在场的时候无妨,毕竟有些部分无可奈何,但如果是只有四叶成员在场时,不应该将达也视为兄长。」

  母亲并未加重语气,而是把这件事当成自明之理般训斥我。

  「你将继承真夜的地位,成为四叶的当家。要是被人认为你仰慕、依赖那种不成材的兄长,有可能成为你的一大败笔。」

  「这种说法……!」

  我不由得忘记保持恭敬,顶撞母亲。

  由于我紧张得认真聆听,即使这番话出自母亲之口,我也无法当成没听到。

  「您居然说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成材!」

  「我也觉得很遗憾,但这是事实,所以无可奈何。」

  「没那回事!哥哥以他的力量救了我!」

  「是指刚才的事?也对,他得表现到那种程度才行……因为那孩子只做得到那种事。」

  我尽可能反驳,母亲只以冷淡到前所未有的声音回应。

  听起来像是完全心灰意冷。

  「既然达也表示必须告诉你,我就不在意。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好呢……」

  母亲思索时,映在整面玻璃窗的风景忽然改变。

  从管制员忙碌不堪的指令室,改为从空中俯瞰地面的影像。

  映在荧幕上的,是刚从空中降下的哥哥。

  我看向樱井小姐,影像应该是她播放的。

  樱井小姐默默看着我们——我与母亲。

  不用问就明显看得出来,她不打算插嘴。

  也证明她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

  ——映着哥哥身影的荧幕,母亲看都不看一眼。

  「以魔法师来说,达也天生是瑕疵品。」

  母亲也没看我。

  「只能以这种结果产下那孩子,我并不是没感受到责任,但达也以魔法师来说,背负着无从弥补的缺陷,这是事实。」

  但母亲并未闭着双眼。

  「达也天生只能使用两种『魔法』:分解情报体,以及重组情报体。只要是位于这两种概念的范畴,达也似乎可以创造各种技术而灵活运用,但他再怎么样也只做得到这两件事,无法发挥魔法师应有的本领,也就是改变情报体。」

  母亲注视着一无所有的方向。

  「所谓的魔法,是改变情报体、改变事象的技术。即使是多么细微的变化,只要是将某种事物变成不同事物,就是魔法。但达也做不到这一点。那孩子只能将情报体分解为碎片,或是将情报体重组为原形。这不是原本意义的魔法。魔法的真正意义,是将情报体变化为不同的事物。天生没有这种才华的那孩子,以魔法师来说无疑是瑕疵品。」

  母亲正在注视的,大概是她自己的心……

  「总之,我们因为他的重组能力而得救,但严格来说,那种能力不是『魔法』。」

  我想不出反驳的话语。

  不过,我这么想着。

  如果那种力量不叫作魔法,应该叫作什么?

  如果必须以「魔法」以外的方式称呼,只能称为「奇迹」吧?

  「然而,我们四叶是冠上十师族之名的魔法师,不是魔法师的人不能待在四叶。不能使用魔法的那个孩子,无法以四叶家一员的身分活下去。所以我们——也就是我与真夜,在七年前决定对那孩子进行某种手术——但那场实验的动机不只如此就是了……」

  实验?母亲对哥哥……进行实验?

  「人造魔法师计划。以不是魔法师的人类为对象,在意识领域植入人工魔法演算领域,赋予魔法师能力的计划。」

  人造魔法师计划——这个词听在我耳中是不祥的词。

  「对达也进行这项精神改造手术之后,那孩子的情感出现了缺陷。」

  精神改造手术?情感出现缺陷?

  「不,形容成『冲动』应该比『情感』适当。强烈的愤怒、深沉的悲伤、激烈的嫉妒、怨恨、憎恶、过度的食欲、过当的性欲、盲目的恋爱情感……这些造成『忘我』的冲动,达也除了唯一的例外全部丧失,因而得到施展魔法的力量。」

  怎么这样…………

  「不过很遗憾,人工魔法演算领域的性能,远不如先天的魔法演算领域。到最后,成为守护者是他唯一的用处。」

  我冒出某种想法。

  某种应该不可能的想法。

  「这项『手术』……是母亲大人进行的?」

  我如此心想,却不得不询问。

  大大的「窗户」上,映着哥哥在体格方面占优势的大人们围绕之下,和敌方登陆部队进行接触的样子。

  「只有我做得到吧?」

  我希望母亲否定,可惜这个愿望没能实现。

  我早已明白。

  魔法演算领域,绝对不是大脑的某种器官,追根究底,是精神层面的功能之一。

  加入人工魔法演算领域,就是改变精神构造。

  除非使用母亲专属的魔法「精神构造干涉」,否则不可能做得到这种事……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已经说明理由。不提这个,我回答你想知道的事情吧。」

  ——啊,原来如此……

  我也理解了。

  察觉了。

  在那场实验失去部分情感的人,不只是哥哥。

  我不晓得这是魔法的副作用,还是罪恶感或其他精神作用造成的结果。

  不过,我首度得知

  (继续下一页)

  「魔法」的恐怖。

  畏惧着「魔法」能将人心改变得如此残酷。

  画面上,哥哥以酷似大型手枪的cad瞄准敌兵。

  哥哥视线前方的敌兵接连化为尘埃。

  「达也没失去的唯一例外……就是你要的答案。」

  ——请不要说。

  「那孩子内心仅存的唯一冲动,是兄妹之情。」

  ——母亲,请不要再说了。

  「就是疼爱妹妹、想保护妹妹——对你的这份情感。」

  ——我再也不想听了。

  「这是唯一留在那孩子心中的真正情感。」

  可是,我不可能被容许这么做。

  双手掩嘴是我下意识的动作。

  或许是反射动作。

  其实没那个必要就是了。

  因为我受到的震撼,强烈到无法发出尖叫声。

  「达也非常清楚自己的状况。他所说的『能够重视』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他只认知我是『母亲』,没有理应附带的母子之情。深雪,达也内心能够重视的人只有你。即使是刚才,他也只是顺便救我。可能是判断我死掉会害你悲伤吧。」

  「母亲大人是……刻意选择变成这样?」

  明明是我自己在询问,听起来却像是别人在说话。甚至感觉不是我的某个我,正在操作我的身体发问。

  「我并没有抱持如此明确的意图。不过,如果基于容量问题,只能留下一种冲动,我认为应该留下他对你的情感。因为比起我,你将会和达也相处更长久的时光。」

  「您对哥……不,对那个人说过这件事吗?」

  「我当然说明过了。那孩子在某方面拘泥于常识。我说明之后,他就不会无聊地烦恼自己为何无法对父母抱持情感。」

  母亲说出这段话的时候——

  我似乎隐约窥见——

  母亲苦恼于自己无法对孩子怀抱爱情。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谢谢母亲大人。」

  某个部分的我,认为早知道就不该问。

  也有某个部分的我,认为幸好有问。

  这是不堪正视的往事与事实,却是我不能转头无视的现在与未来。

  画面上,哥哥如同走在无人荒野,以固定速度前进。

  子弹与炮弹都打不中哥哥。

  将炮塔指向哥哥的战车(似乎是战车),连同内部驾驶员完全消失。

  哥哥以不变的脚步迈进。

  不过,和哥哥同行的部队不能这么做。

  他们为了避免落后哥哥,不断沿着掩蔽物后方飞奔移动,发射子弹或魔法。

  啊!

  一位阿兵哥中枪了。

  经由空中摄影机所见的战场,简直像是电影情节。

  在我没受到太大震撼,继续注视的荧幕上,哥哥将左手握的cad瞄准那位阿兵哥。

  究竟是什么时候?

  我几乎无暇如此纳闷。

  下一瞬间,这位阿兵哥若无其事般地继续在画面上奔跑。

  敌方炮塔开火。

  没命中哥哥。

  哥哥以右手瞄准。

  敌方消失无踪。简直像是特摄电影。

  己方士兵倒下。

  哥哥以左手瞄准。

  光是如此,倒地的士兵就若无其事般起身。

  比起他人——不只是一般人,我比起大多数的魔法师都熟悉魔法。即使在我眼中,荧幕播放的影像也缺乏真实感,如同真正的电影。

  不过,这是不负责任的旁观者的感想。

  对于和哥哥并肩战斗的军人来说,这是出乎意料的幸运。即使受伤,即使是受到致命伤也能立刻痊愈。这是如梦似幻般的状况。

  对于和哥哥对峙的敌军来说,这是预料之外的凶象。应该确实打倒的敌人再度起身,只有己方一个个消失到连尸体都不留的恶梦。

  哥哥化为魔神,在战场昂首阔步。

  就只是为了报复我曾经中枪。

  如果这是从七年前,从哥哥六岁时就注定的事……

  我应该如何报答哥哥?

  应该以何种事物回报?

  如今的我,甚至连这条命都是哥哥所赐。

  【15】 西元二〇九五年十一月六日/四叶本家会客室

  在对马要塞道别至今一周。

  当天,达也先行返回,关于那场战斗最后以何种形式了结,他只知道一般对外公开的部分,不知道进一步的详情。达也趁着这次和风间重逢的机会,试着提出各种问题,但风间似乎也在各方面不甚清楚。

  达也和风间交换情报(虽说如此,达也这边能提供的情报只限于「传闻」的范围)相互推理的时候,忽然整个身体转向房门。

  紧张情绪窜过深雪的背脊。

  她从哥哥的样子察觉了。

  终于——

  「打扰了。」

  响起形式上的敲门声之后,门不等回应就开启。

  恭敬行礼的是一名高龄管家。层级和刚才的少年不同,外表看起来就是位居高阶地位,已过中年的男性。

  不过,他没有继续说话。

  若只是开门这种简单的工作,应该不是这名老人的职责。但他依然没有进一步举动。

  不过,达也、深雪与风间都不觉得奇怪。

  他们反而共同认为,这份工作只能由这名老人负责。

  「各位久等了。」

  这座宅邸的主人从老人后方现身。

  「真的非常抱歉。上一位客人迟迟没离开……即使超过了约定时间,我这边也实在不方便下逐客令……」

  「请不用在意。本官知道您日理万机。」

  风间如此回应真夜的道歉之后,两人总算坐下。

  「深雪也坐吧。」

  深雪也在催促之下缓缓坐下。

  不过,真夜没招呼达也。

  达也就这么站在沙发上的深雪旁边。

  管家也在真夜身旁待命,双方如同照镜子般对称。

  三人面前摆着白瓷茶组。

  不用说,这里说的「三人」当然是真夜、风间、深雪。

  真夜邀两人享用红茶,自己也浅尝一口,接着立刻进入正题。

  「事不宜迟,本日这趟邀请的用意,是关于之前以横滨事变为开端的一连串军事行动,有些事情要告知各位。」

  「告知本官?」

  关于这次的军事行动,局外人真夜对身为军人的风间,不是有所询问,而是有所告知。风间如此回问也是理所当然。

  「是的,也要顺便告知达也与深雪。」

  真夜说着,露出暗藏玄机的笑容。

  虽然她嘴上说着「顺便」,但实际上是要说给达也他们听——从真夜的表情,无须揣测就能明白这一点。

  「国际魔法协会达成共识,提出一个见解。一周前消灭镇海军港的爆炸,并不是抵触宪章的『辐射污染武器』所造成。」

  辐射污染武器是「残留物质将释放辐射污染地球环境之武器」的简称。国际魔法协会标榜要阻止各国使用残留物会造成辐射污染的兵器,辐射污染兵器这个用语,主要是该协会以及各成员国的魔法协会所使用。虽然使用「武器」这个词,却也包含会造成辐射污染的魔法术式。这种用语很少用在魔法协会以外的地方,但身为魔法师(即使是古式)的风间当然听得懂。

  「协会提出的惩罚动议,也随着这个共识而作废。」

  深雪的脸色一度更加紧绷,接着立刻松了口气。

  「本官不晓得协会提过惩罚动议。」

  风间以缺乏抑扬顿挫的声音发表意见。先不提深雪,风间不可能没考虑到这个可能性,但场中无人指摘。

  「您看起来真冷静。如同确定协会不会派遣惩罚部队。」

  相对的,真夜做出更直接的回应。

  魔法师是国家的财产暨兵器,属于国家所有。

  即使是民间魔法师,也不准做出违反国家利益的举动。在这个层面,世上魔法师的人权,比魔法师以外的人们受到更显著的限制。

  同时也因此,国际魔法协会并没有自己的战力。国际魔法协会旗下的魔法师规模,不足以被称为战力。

  但是相对的,国际魔法协会可以号召各国协助,编组多国籍团队作为执行部队。要是协会针对本次的「神秘大轰炸」编组惩罚部队,希望日本国力减弱的国家,应该会各自派出强力的魔法师。这理应是军方不能忽略的担心事项。

  「因为已经确定,没有观测到辐射物质残留。」

  风间并未补充「您应该也知道」这句话。这种事不需要说出口,而且他很清楚,即使说出来也只会被轻描淡写地带过。

  正如预料,真夜很干脆地换了话题。

  「那么您知道吗?消失的敌方舰队乘员包含『震天将军』,而且认定已经战死。」

  「您说刘云德?」

  真夜说出的新消息,撼动了风间的扑克脸。

  回问的风间睁大双眼。这个动作并非装出来的。

  「是的,正是各国政府向国

  (继续下一页)

  际公开的十三名战略级魔法师之一——刘云德。不过大亚联盟似乎严格管制这个情报就是了。」

  战略级魔法师的隐私权,简直像是不存在呢——真夜说完一笑。

  如她所说,单人实力匹敌战略兵器的战略级魔法师,是列强关注的焦点,更是各国魔法师的关注焦点。只要没有使用晶阳石之类的特殊装置,就只能以魔法师对抗魔法。既然现状如此,阻止战略级魔法就是军方魔法师的重要任务。

  列强为了宣扬国威而公开其存在的十三名战略级魔法师,也就是「十三使徒」之中,传闻只有usna的安吉·希利邬斯成功隐匿动向。

  日本当然也不例外。调查十三使徒动向的谍报活动,是十师族投注大量心血的领域。比方说收集安吉·希利邬斯的情报就是重要工作。至今只知道这名魔法师的姓名(正确来说是绰号与代号)并确认未成年,除此之外连长相都没人知道。

  「这么一来,『十三使徒』便成为『十二使徒』了。」

  真夜以简单的一句话,整理出国际军事平衡大幅变动的要因。

  而且进一步公开风间也不知道的机密情报。

  「政府似乎想借此促使大亚联盟大幅让步。参谋长要求五轮家出动,五轮家也答应了。澪小姐将和集结在佐世保的舰队同行。」

  「那位澪小姐要登上军舰?」

  至今明白自己立场,只当个听众的深雪,不由得出声询问。

  「是的。」

  但真夜没有训斥。换言之,这是令人忘我也不奇怪的惊人消息。

  五轮澪是日本政府对外公开的唯一一位战略级魔法师,也就是「十三使徒」之一。

  依照现在确认的状况,是除了达也之外,唯一能使用战略级魔法的日本人。

  也就是日军的王牌。

  她的「深渊」是将半径数十公尺到数公里的水面,下陷为球面形状的魔法。在移动系魔法当中,特别归类为流体控制魔法。在海面被该魔法发动领域吞噬的舰艇,将会从陡峭水面滑落或坠落翻覆,在解除魔法恢复海平面造成的巨大海啸中葬身海底。半径一公里的「深渊」,最大可制作深达一公里的半球面,即使是海里的潜水舰也能轻易卷入。

  这种魔法理论上可以一次破坏一支舰队,因此被认定为战略级魔法。但即使在地面,如果是以地下水为对象发动「深渊」,也可以让许多建筑物同时倒塌。

  「……可是,她身体不是很差吗?」

  「参谋部及五轮家都是明知这点而做出这个决定吧。他们认定这是难得的良机。」

  深雪担心地询问,真夜则是满不在乎地如此回应。

  五轮澪拥有强大的魔法能力,相对的,肉体层面相当虚弱。

  听说她在青少年时期还没这么严重,但在二十岁之后,就经常得以动力轮椅代步。她并不是双脚罹病而无法行走,是尽可能避免消耗体力。据说她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住在五轮家宅邸,几乎足不出户。

  五轮家现在是十师族之一。不过从其他方面来说,明显是因为拥有澪这位战略级魔法师,才能保住这个地位。即使移动距离不长,却要求澪待在战舰好几天,确实可说是一种赌注。

  「如同我们这边掌握刘云德的动向,对方应该也得知澪小姐出动了。此外,有一项尚未确定的情报,据说贝佐布拉佐夫博士已抵达海参崴。」

  风间听到这个名字,表情再度变化。

  「——您是说『燎原火』伊果·安德烈维齐·贝佐布拉佐夫?」

  「是的,就是那位贝佐布拉佐夫博士。各国军方高层目睹朝鲜半岛南端的战果,似乎重新看好大规模魔法的效果。」

  达也没发出声音,但是同样惊讶。

  伊果·安德烈维齐·贝佐布拉佐夫,他是苏维埃科学研究院的科学家,同时也是新苏联拥有的战略级魔法师。

  贝佐布拉佐夫不是达也这种保密的战略级魔法师,和澪一样是国家公认的战略级魔法师——十三使徒之一。他的战略级魔法「水雾炸弹」,虽然威力比起usna安吉·希利邬斯的「重金属爆散」逊色,破坏半径却号称是十三使徒首屈一指。

  各国至今只把战略级魔法用来示威,未曾动用在实战,不过本次战争包含达也在内,已动员四名战略级魔法师。

  「大亚联盟应该也掌握到相同的情报,所以——」

  「这几天很有可能谈和?」

  「我们是这么预料。」

  真夜说到这里,面带笑容注视风间。即使已经四十五岁左右,他的笑容依然像是未满三十岁般年轻,兼具孩童的可爱与大人的魅力。

  但这种美色不可能对风间管用,他默默等待真夜说下去。

  「……三年前的过节,应该会以此了结吧。」

  真夜再度说下去时,脸上稍微透露出期待落空般的不满神色——这应该无法断言全都是达也的错觉吧。

  「不过,本次镇海军港消灭,引来许多国家的注目。不少国家推测那个攻击是战略级魔法,试图查出术士的真实身分。应该有单位会发现三年前大亚联盟派遣舰队全军覆没的冲绳海战,和本次战事有些共通点,试图以此为线索调查。不过,我们极不乐见达也的真实身分曝光。」

  「本官非常明白。」

  风间点头回应,真夜见状自然地笑逐颜开,甚至看不出这是装出来的。

  不对,刚才或许是她由衷地满意而笑。

  「很高兴您能理解。那么为了以防万一,想请您暂时避免和达也接触。」

  和风间的协商,以真夜满意——也就是四叶家满意的形式达成共识。

  形容成「被玩弄于股掌之间」有些夸大,不过本次和大亚联盟的战斗,军方允诺不再动用达也,这无疑是由真夜主导的结果。

  不过,军方是否打算遵守这个口头承诺,是否全面信任这个口头承诺,还是得加上括弧再打个大问号。

  如今,会客室内是真夜与达也一对一对峙。谈完事情的风间当然已经离开(他也很忙),不过连深雪也离席,这是真夜的严词指示。

  真夜甚至命令自己的随从离席,即使如此,她依然迟迟没说明用意。

  直到真夜不太满足地看着见底的红茶茶杯,达也才默默地坐在她的正前方。

  默默坐下,换言之就是没征询同意。

  达也靠着椅背等待对话的模样,和紧张或畏惧无缘。

  真夜朝他一瞥,将杯子放回茶盘。

  「上次和你这样相对,是三年前的事吧?」

  她的声音与表情,没有指责达也傲慢举止的样子。

  「姨母大人,您是第一次像这样对在下说话。」

  「是吗?」

  达也表现的态度并非恭敬,而是嘲笑,就某方面来说是一如往常。相对的,真夜的语气也变得比刚才随和许多。

  「这么说来,这次是我们第一次单独交谈?」

  「是的。」

  就算这样,她的语气也不足以形容为「亲切」。

  两人眼中的光芒过于强烈,无法如此形容。

  「所以,请问姨母大人有什么话要说?」

  「别这么急。要不要喝杯茶?」

  「要是招待在下喝茶,您身边的人不会唠叨吗?」

  达也过于率直的发言,使得真夜噗哧一笑。

  「正直不一定是美德喔。」

  「忠言总是逆耳。」

  达也的回应极为灵敏。

  真夜并未生气,反而佩服地点头。

  「偶尔应付毫不客气的对手也不错。」

  「害您不高兴了吗?」

  「我们是姨甥关系,无须在意。」

  真夜以很难辨别是否为真心话的语气回应之后,拿起桌上的呼叫铃。

  这个房间的墙壁,没有薄到能令小小的铃声外泄。

  即使如此,不到一分钟就有人敲门,这表示房间肯定受到某种方式的监视,但达也并未慌张地站起来。

  「请问有何吩咐?」

  现身的是刚才的年迈管家。他看到达也从容坐在主子正前方的样子也面不改色。

  「叶山先生,再给我一杯茶。此外,也端杯同样的茶给达也。」

  「遵命。」

  如果是青木,大概会忘记真夜在场,脸色大变地臭骂达也吧。

  但无论是基于何种理由或形式,获准「偷听」主子对话的亲信,不可能如此小心眼。

  达也之所以没慌张,也是基于这个推测。

  此外,也是基于「现在粉饰太平应该也没用」的判断。

  只要稍微有点眼光,就明显看得出达也不服从真夜。

  等待茶水的这段时间,真夜没开口。

  达也同样没催促。

  「要不要喝杯茶」代表着「边喝茶边聊」。达也没有迟钝到连这种事都不懂,也没有幼稚到连这种耐心都没有。

  叶山管家端茶过来之后,真夜拿起杯子喝口茶,总算愿意开口。

  「达也,你这次大显身手呢。」

  她的语气与话语,应该不会有人完全以字面上的

  (继续下一页)

  意义解释。

  「不,没那回事。」

  达也同样不认为真夜在夸奖自己。

  「不过,你做了令四叶困扰的事。」

  「非常抱歉。」

  正如预料,姨母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如此抱怨。达也则是回以形式上的谢罪。他丝毫没有跪地磕头,或是将额头按在桌面之类的可嘉念头。

  「……总之,我知道你只是依照命令行事而已。其实我很想质问风间少校是否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但追究往事也没用。」

  「在下很惭愧。」

  达也这次稍微诚心道歉。先不提是好是坏,达也或许也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火——实际上不只是「有点过火」的程度,是称为过度都不够的大破坏。

  「不提这个,今后才是问题。」

  「发生了什么具体的麻烦事吗?」

  真夜没有立刻回答达也。

  她闭上双眼,喝口红茶,缓缓扬起目光。

  从正面注视达也的双眼。

  达也并没有承受她的视线,而是和姨母一样拿起茶杯啜饮。

  「stars有动静。」

  目光没相对就传来的这句话,威力足以令达也瞬间停止动作。

  「代表美国本身有所行动?」

  至此,真夜与达也的视线终于从正面相对。

  双方背负的事物无从相比。

  真夜背负着名为四叶的强大组织,达也该保护的对象只有深雪。

  但是,达也的目光丝毫没输给真夜视线的沉重压力。

  「现阶段还只是stars自行展开调查。但他们已经查出那场爆炸是质能转换魔法所造成。关于术士的真实身分,也查到相当深入——具体来说,甚至将你与深雪列为嫌疑人之一。」

  真夜提供的情报,使得达也摇头一次半。

  「……好强的情搜能力。」

  「代表他们号称世界最强的魔法部队,绝非浪得虚名。」

  「不,在下说的是姨母大人这边的人。」

  没有回应。

  真夜以遭到暗算般的表情沉默。

  达也没刻意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像是填补沉默缝隙般开口。

  「usna军的stars自认是世界最强的魔法部队。您却几乎即时查得他们的谍报成果。难道是派人卧底?」

  「……很遗憾,无可奉告。」

  「您说得是。」

  真夜好不容易挤出这句回应,达也故作正经点头回应。

  真夜一瞬间露出忿恨表情,却立刻恢复笑容,或许该说真了不起。

  「……总之,注意周围的动静吧。stars不像你至今应付的对象那么简单。要是他们判断会撼动美国霸权,也可能动用实力解决。」

  「如果可能波及到四叶,就会从其他地方派遣刺客是吧?在下会铭记在心。」

  姨母与外甥相互注视。

  两人的脸上已没有一丝笑容。

  「既然你明白到这种程度,就可以长话短说。」

  「您认为我可以当场得出这个答案,才会让深雪离席吧?」

  达也的遣辞用句有些改变了。

  真夜没有回答他的询问。

  视线再度交会时,她的回答是这个:

  「达也,退学吧。」

  真夜这番话不是回答,是命令。

  「要我退学做什么?」

  「暂时在这里闭门反省。我会派其他人担任深雪的守护者。」

  「但我认为,只有护卫对象能选择守护者。」

  「凡事都有例外。」

  「嗯,说得也是……不过恕我拒绝。」

  如果场中有其他人列席,应该会因为室温骤降而颤抖。

  但是寒意并非来自物理温度降低,而是来自全场紧绷的紧张感。

  「我认为,要是我在这个时间点突然退学的话,就等于对外承认歼灭大亚联盟舰队的魔法师就是我。」

  「理由要编多少有多少。」

  「是这样吗?」

  真夜与达也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所以你不服从我的命令?」

  「只有深雪能命令我。」

  紧张感提升到最高潮。

  在时光仿佛冻结的紧迫气氛中……

  「夜」涂改了整个世界。

  不是黑暗。

  灿烂闪耀的星群,浮现在黑暗之中。

  会客室的天花板,化为没有月亮的夜晚星空。

  星星化为光线流动。

  ——室内洋溢血腥味。

  下一瞬间——

  充斥于室内的「夜」……

  无声无息地粉碎。

  房内,依然是相互注视的姨母与外甥。

  不过,充斥于两人之间的紧迫感,随着「夜」的瓦解而消失。

  「——您似乎相当手下留情。」

  「那是当然吧?因为你是我可爱的外甥。」

  真夜笑着回应达也的细语。

  两人都毫发无伤,室内没留下血腥味。

  「总之,即使扣除这点,你也表现得很好。所以这次我决定实现你的任性愿望。」

  「感谢姨母大人。」

  「不用谢。这是你破解我魔法的小奖品。」

  达也默默起身。

  他就这么简单地行礼致意,真夜轻轻摇手回应。

  达也离开会客室。

  没有任何人叫住他。

  ◇ ◇ ◇

  达也离开后,真夜独自留在会客室沉思,最后叹出好长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呼叫铃。

  「——夫人找属下吗?」

  「换个地方。在日光室准备茶水,带深雪他们过去。」

  真夜如此吩咐立刻现身的叶山管家。

  「遵命。」

  叶山行礼致意,没和主子目光相对,迅速收拾用过的茶具。

  他就这么要离开房间,执行真夜的指示时……

  「等一下。」

  下令的真夜叫住他。

  「叶山先生,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吗?」

  叶山承受主子的视线,恭敬地行了个礼。

  「不敢当。那么属下就恭敬不如从命……」

  叶山继前任四叶当家之后,继续服侍真夜,是四叶家的重镇。虽然看起来刚步入老年,实际年龄却超过七十岁。

  即使是其他人不敢说的事,如果是他就获准说出口。这座宅邸有着这样的气息。

  「像那样放任达也阁下,真的不要紧吗?」

  此外,叶山不像他人那样,将达也鄙视为「赝品」。他自己的魔法技能水准不高,但他在魔法师领域阅人无数,这样的经验令他对达也评价很高。

  ——评价为必须提防的魔法师。

  「无妨。啊,我自认非常明白叶山先生在担心什么。那孩子确实随时会背叛四叶。」

  「……不敢当。」

  「而且正如刚才的确认,我的魔法很不适合对付那孩子的特异能力。要是认真交战,我战败的机率很高。」

  真夜的魔法是「流星群」。日本是以外在特征命名为「流星群」,但英文名称「metero(流星)line(轨道)」更能展现该魔法的性质。

  令真夜成为世界最强魔法师之一,得到「极东魔王」、「暗夜女王」等称号的这个魔法,是在效果范围内改变光线分布状况的一种聚合系魔法,在室内或隧道这种封闭空间,尤其能够发挥强大的威力。

  这个魔法表面上的施展程序,是先以漂浮许多小光球的黑暗封闭目标空间,再将光球化为无数光线,贯穿攻击对象。

  这个攻击表面上看似雷射雨的形式,但流星群的攻击力,和光线的能量完全无关,甚至和光量都无关。

  此魔法的本质在于显著并强制偏移光的分布,将光线存在的坐标设定为小点及细线。

  设定为光之通道的空间,及构成该空间的物体,改变为光线可穿透的状态,结果就是无视于有机或无机物,也无视于物体硬度、耐热性、可塑性与弹性,在目标物开出能让光线通过的洞。即使是高透明度的玻璃,只要透光度不是百分之百,就无法逃离「改变为光能穿透的状态」,亦即「穿孔」的事象改写。

  若不是从现象本身,而是从逻辑层面来看,这个魔法是经由光线的分布,干涉目标物的构造情报,不经由加热或压力,直接将固体或液体气化。换句话说,堪称是将物质分解为气体的一种分解魔法。「光线偏移而存在的线」本身是既定的定义,因此无法以反射、折射或阻挡的方式防御;由于不是从单一方向照射光线,魔法构成的护盾也无法防御;即使以防御全方位的球形护罩包覆,这个魔法依然会制造出「光线可以百分百通过的轨道」而穿孔,和光子的移动完全无关。

  干涉物理现象的魔法,不可能防御这个魔法,而且也几乎不可能以对抗魔法防御流星群。由于是以「光」这个物理现象为媒介,要以纯粹的心灵防御手段——「领域干涉」阻止该魔法发动极为困难。除非术士在「光之分布」这个单一要素的干涉力胜过真夜,否则无法阻止「流星群」发动。干

  (继续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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