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幸福猪
曼娜听到门铃，打开房门。她有些惊讶，没有想到这个客户就是下午在西山别墅花园与老板谈生意的尹秘书，更没有想到换一身衣服摘下眼镜就如同换了一副面孔。曼娜等客户进来以后关上房门，尹秘书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曼娜回身进入厨房，从柜子里面取出一瓶红酒，拿出两只高脚杯。曼娜将红酒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正要打开，尹秘书摆了摆手，曼娜还是打开瓶塞倒了两杯红酒。
“晚上，饭局上刚喝过不少酒，不能再喝了，你给我泡杯绿茶就行了。”客户面色红润，能够感觉到血液里的酒精依然没有散去。
“少喝点红酒没关系，我这就给您冲杯碧螺春。”曼娜起身去泡茶。
尹秘书看着曼娜的背影，有些似曾相识，形神举止都是那么相似，在西山别墅花园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他就有些愕然。坐在沙发里，他总是感觉犹如置身梦中，竟然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青春岁月，想起刻骨铭心的初恋。那个时候，很多人还在喊着他的名字尹真。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尹真还在一座县城读高中，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虽然家境有些贫困，却有爱情的萌芽在他的生命里面生长，那段岁月以后无数次回忆起来总是感觉充实快乐。他对同桌同学起初只是朦朦胧胧的喜欢，直到有一天，他过生日的时候，这个女孩送来一只漂亮的音乐盒，他才发现少男少女的爱都是那么清澈。女孩的家就在县城，而他的家却在很偏远的一个小镇上，从彼此的爱慕到两情相悦，他知道自己要收获爱情就必须考上大学。他与女孩发誓，两个人都要考上大学，要离开这座县城远走高飞。他很清楚高考失败以后的结果，那意味着他的人生将会跌落深渊，在绝望的阴影里会一无所有。后来，两个人一起考上省城的同一所大学。
大学时代的开始，让他的世界充满无限可能，他知道以后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面。他的初恋女友几乎可以天天见面，他觉得生活一直在按自己的计划变成现实，他甚至想到将来在城市安家，结婚，然后有一个孩子，与自己心爱的人过上幸福的一辈子。直到大学毕业前夕，另一个男孩的出现，他的梦想开始破碎。那时候，计划经济年代刚刚结束，从他这一届学校不再分配工作，每个学生都要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女友的变心不仅是为了一份好工作，更多是因为这个男孩的家庭背景，只要结婚就可以在城市里面扎下根。毕业以后，女友从身边消失了，工作又没有去处。那时候，支援边疆建设刚刚开始，虽然条件很好，很多学生还是不愿意去，他在失业一段时间以后，无路可走决定报名到偏远地区去当一名教师。
三年以后，他又回到城市，顺利进入政府部门工作。以后可以说是青云直上，他在城市安家的梦想变成现实，有了自己的家庭。可是，那段少年岁月的初恋却是刻骨铭心，总是无数次在梦里重现，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他一无所知，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面。他觉得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就已经足够。没有遗憾的人生不存在，尹真从来都不去抱怨命运对自己的不公，而是清醒地面对现实。
“来，您以茶代酒，我敬您一杯。”曼娜举起高脚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好。”尹真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他的回忆被打断，他注视着面前的女孩，心里很清楚女孩的目的，这么多年的官场阅历，他知道有些事情可做，有些事情不可做。只要找对方法，不可做的事情也能做，如果方法不对，可做的事情也不能做。
“这位贵人有什么喜好？我们老板可吩咐了千万要让您高兴，还特意交代让您放心绝对安全。”曼娜与每个客户见面，都很清楚这是工作，只是在例行公事，不会夹杂丝毫的感情。
客户没有说话，只是笑笑。曼娜虽然接触过很多重要客户，但是很少遇到像今天这样有文化涵养的人。曼娜像平时一样工作，客户一言不发，微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像是沉浸在梦里面。客户拒绝去卧室，当曼娜的抚摸就要进入实质性的内容，客户的手阻止了她继续下面的内容。她有些浑身燥热，放了春药的红酒，客户丝毫都没有沾唇。无论用尽何种办法，客户一直守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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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防线，曼娜有些无可奈何。
“下次吧，以后还有机会，告诉你们老板，凡事不可心急。”客户说完话，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喝了一口茶，起身离开。曼娜听着重重的关门声，她坐在沙发里面有些气恼，浴巾滑落在地面上，她感觉是在自己折磨自己，春药的作用在她的身体里面渐渐膨胀。她躺在沙发里面，觉得身体正在被一团火熊熊燃烧，她想要撕裂自己的身体。茶几上依然放着高脚杯，一只杯子里面半杯红酒折射出媚惑迷离的红色，另一只高脚杯里面的红酒还是满杯，远远望去像是透明诱人的琥珀。高脚杯的旁边是半杯绿茶，茶叶在清澈的水底静静沉睡，房间里的一切似乎渐渐都在变得虚幻。曼娜蜷缩成一团，紧紧拥抱着自己，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丛林里面跌进猎人陷阱的野兽，疯狂地挣扎拼命地跳跃，却并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她跑进洗手间，一遍又一遍用冷水洗浴着全身，曼娜觉得自己正在由一团火顷刻间变成一块冰。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钟。她感觉浑身疲倦，发现自己裹着浴巾睡了一晚上，这样的生活何时是尽头，她越来越厌倦现在的工作。起身从手包里拿出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以后，她又回到床上，回想着大学毕业以后的这一年，好像自己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的生命里总是云烟雾罩，现实总是层出不穷摆出一个又一个困难等着她来解决，在她眼里面职场就是社会。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她学会了察言观色，更学会了逢场作戏，她明白了只有掌握住一个人的弱点，就能战胜一个人的优点。在城市这片丛林里面，如果要生存下去，每个人都要戴上面具，这个冷酷的现实在改变着她，她觉得原来的自己正在渐渐成为风中的尘埃，每一粒尘埃都曾经是青春的碎片。
曼娜回到公司，将项链交给老板。曼娜离开以后，老板轻轻打开项链最大的一颗钻石的背面，取出袖珍的视频卡，原来项链里面藏有摄像头。老板将文件存入电脑，他浏览着文件夹，这些重要客户的把柄已经握在他的手中，他觉得自己的生意又多了一些赢利的空间。老板仿佛看到自己的公司已经迎来成功上市的那一天。
“哼，你们这些人，哪一天不听我的话，我让你们立刻身败名裂。”老板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仿佛这些视频都是自己生意场上的得意之作。
一个月以后，曼娜又被老板交到办公室，要安排曼娜陪同一位客户去欧洲旅游。曼娜有些意外，公司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级别的重要客户，她知道这是老板为公司明年的上市在下赌注。会是哪一位客户？曼娜没有去问，她已经知道如何谨小慎微地对待自己的工作。
当曼娜坐在首都国际机场的贵宾室的时候，距离登机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才看见公司的这位客户姗姗来迟。只是这位客户是随着政府部门商贸代表团出访欧洲，客户与他擦肩而过，仿佛从来都没有见过面。虽然是同一个航班，曼娜与这位客户显然会有明显的差距，客户与商贸代表团成员坐在公务舱，而她只能坐在经济舱。公司已经为她安排好旅行路线，并且预定好酒店的房间，曼娜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就要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这是第一次出国。
曼娜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市中心的豪华酒店住了两天以后，才接到客户的电话。她对这座城市充满好奇，在窗口眺望着街景，总感觉如同置身在梦幻里面，直到酒店房间的门铃响起来，她才回到现实之中。房门打开，她没有想到客户还带来一位朋友。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房间，曼娜慌忙与客人打招呼。
尹真很早就知道有位同学出国以后在荷兰定居，只是没有想到就住在阿姆斯特丹，他这次随着商贸代表团出国考察，路过荷兰就约好见面。同学多年不见，自然是感觉特别亲切，这两天同学陪他游览了这座城市许多著名的风景观光胜地。在酒店的露天阳台上，三个人坐下来，曼娜冲上一壶咖啡，几个人开始一边看风景，一边聊天。
“出国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回去看看，我们这些同学变化都很大，可以说是大部分人都事业有成。经商的经商，做官的做官，你知道吗？我们的班长已经是正厅级干部，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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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是大有作为。”尹真和同学闲聊着，他没有想到这位同学在国外的收入还不如国内那些同学。
“你也不错啊，也是仕途光明。咱们这些同学里面，出国以后还真有一些后悔的，出来以后两眼一抹黑，不像国内是人情社会。这里就是市场经济游戏规则，没有怜悯，没有能力你就一天也生存不下去。”同学感叹着处境的艰难。
“都差不多，现在社会变化这么快，尤其是互联网时代信息资讯的传递改变了许多人的观念，经济增长已经成为国家的首要任务。你看这两年，东西方的差距越来越小，无论你生活在哪里，都是一样感觉到生存的压力，尤其是那些发展中国家。这就好像是两个人在赛跑，后面的人如果不加快速度怎么能够追上跑在前边的人，可是如果你要追上就要加倍的付出，肯定会很累很紧张。”尹真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运动场上那个正在进行百米冲刺的选手。
“出来十二年了，也不能说没有回去过，去年在上海开会住过一个星期，感觉是完全变了，和出国以前的记忆完全不同，没有想到生活节奏会这么快。今天的欧洲倒像是我们的过去，一切都是那么慢悠悠，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几十年，你说活得那么匆忙干什么？只有慢下来，才能够享受生活，才能够体会生命的滋味，如果总是沉浸在追求速度的快感里面，就像猪八戒吃蟠桃一样还没有品出味道生命就已经跑到终点。”同学感慨着世事变化无常，远处的建筑物在蔚蓝的天空下面，就像一幅年代久远的油画。
“是啊，我们年轻的时候，谁也想不到今天会是这个样子。真是就像崔健一首歌里面唱的那样，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为什么要弄明白，等你弄明白以后，世界早已经换了一副模样。我们就是天天追着世界跑，也追不上，只能生活在世界的过去时里面。人，很多时候就是浑浑噩噩过日子，那么清醒干嘛？越是清醒苦恼越多。”尹真总是感觉已经人到中年，青春岁月仿佛是很遥远的回忆。
“不对，老同学，我看你们在国内的生活是现在进行时，无论是什么事情都是来得快去得快，我们这些国外的人才是过去进行时，生命的时钟仿佛总是慢上几分钟。这几天你在街头也看见了，不光是荷兰人，其实大部分欧洲人都很会享受生命，工作只是到了他们没有钱吃饭的时候，才是必须要解决的生存问题。哪像我们总是满脑子想着赚钱，什么时候都觉得赚钱还不够自己花，你说这样活着，能不累吗？”同学感慨着自己的人生，出国这么多年，骨子里面还是受到过去传统观念的影响。
“唉，有什么办法，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生活的时代。你周围的人都在忙忙碌碌，难道你能停下来，每个人都有忙不完的工作，既抱怨没有休息的时间，又害怕失业没有经济来源。哪里都一样，穷人富人也都一样，现在是人人都没有安全感，有了钱害怕，没有钱更害怕。谁都想过安稳的日子，可是现在的生活就像赛跑一样，你的朋友，你的亲戚，周围的人收入一天比一天高，你的收入如果不增加，就会让别人瞧不起你。你的父母会感到耻辱，你的孩子也会感到耻辱，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在网上炫富，不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尹真觉得在同学面前可以痛痛快快地说些人话，出了国可以无所顾忌，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活，飘荡在周围的到处都是官话，每一句话都有无数层含义，都可以做无数种解读，他觉得这些官话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得智力游戏。
“也难怪现在的年轻人，要拼爹才有出路，没有家庭背景自然是前途渺茫，不像我们年轻的时候还有那么多选择机会。我经常在网上看一些国内新闻，很有意思。你的女朋友很漂亮，怎么一直不说话？”同学看了看曼娜。
“你们聊，听你们聊天，很长知识。”曼娜微笑着回了一句，她已经习惯做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你觉得她像不像我们的一个同学？”尹真问坐在对面的老同学。
“像啊，我第一眼见到，就感觉很像你上大学时候的女朋友。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你还是不能忘记？后来联系过没有？”同学看了一眼曼娜，又看着正在望着曼娜出神的尹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