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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话 华年之痛

  十六岁,碧玉年华美眷芳龄,似夏花嫣红若盎然声歌。总算盼来了追逐儿时梦想的年岁。

  然而我却在这青髻满簪的年华,平平白白的挨了一遭当头霹雳,也几乎粉碎孑遗我心头挂念,诚然教我慎拒甚惧。

  无极宫的神君颜华趁我十六岁生辰之际,贸然向父君提了亲,于是乎我这厢在一百个不愿的情况下,竟成了他未过门的媳妇儿,这意外之惊着实让我惊之九霄云外,还差点失了端庄。

  不过我虽然对儿女情长之事虽没什么认知,却被当年那龙崽子一句半真半假的戏言,翘首期盼了许久,难免被这横来的天姻之喜心生抵触。

  那时候母后洞察到我的心思,便告诫我要我与九重天所有的男仙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能过于亲密,更不能谄媚嬉戏,此乃三界中亘古长流的淑惠之道。

  情窦初开之时还未曾被情爱污浊,固然觉得父母之意不可违背,唯独觉得此间的贤惠之道有些不实。

  既然一板一眼的约束了女子行端,可为何有生出诸多的爱恨故事传颂流芳,亦或者遗臭笑话?

  彼时母后言之凿凿一语道破此间玄机,她说:“这世间所有的男子都会轻易的去爱上任何一个女子,这种爱最终的目的仅仅是单纯的占有,或用花言巧语,或用千方百计,总之只要女子失了心,这被男人占为己有的勾当就容易杜撰了,或是终成眷属一方美谈,或是遗恨终老嘲笑话资。”

  我那时仍是不惑,道出心中所疑:“倘是女子去占有一个男子的故事,又会如何杜撰?”

  母后登时犯了痴哑,良久才苦思个结论:“男人的心妍花的根,能少开几枝保你不凋零就是奢望,还岂能反被占有?”

  至那时起,我对那些整日游手好闲的老少神仙们,心生嫌隙之心。

  并非我是个逆来顺受的乖乖女。委实也被我那风流素著九哥桑棋给验证了,他不仅将我那准仙嫂云袭仙子哄得团团转,那寻花问柳骂俏的勾当也不在话下,用他的话这叫宁肯误爱万千,也不错过一个。

  显然他还不晓得自已经沦为天界笑柄。

  须知,在那些老神仙一辈儿的上古时期,都尊顺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执念,秉承着媒妁之言天作之合。

  虽说现如今物是人非,残花在嫣移情索爱,在当下也不稀罕。可一旦若传了出去,诚然是要被那群老正经,给板板正正的杜撰几十回闲话,在漏齿捧腹的耻笑上百八十回。

  因此,我向来把自己伪装的很严实,极少对人坦露过心扉,甚至包括我的母后。

  好在那时候双亲对我犹为宠溺,就连我那几位正直风貌年华的混兄也是倍加呵护,这才使我打小便很傲慢很刁蛮,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现在想想,儿时的我委实幼稚而可笑,却着实教人怀念。

  然而当我接下婚旨后,就离了父母左右,从金阙宫搬到落成多年之久的紫曦宫去了,又封了九天神女的头衔,开始了待嫁的圈养生涯。

  不仅要日夜温习繁琐的礼节与书画琴琪,亦要涂抹胭脂水粉口道之乎者也,完全泯灭我儿时以来的期待与臆想。

  日复一日,与小傲辛携手大荒,云来雾去自在如斯的夙愿,大抵也泡了汤。

  在说我那即成夫婿的神君颜华,此君司掌着三界气运,更何况至那先神娲皇氏泯迹后,唯独的补天玄石炼化九彩神华一籍,就掖在他无极宫中,极少外传,历来都是神君亲手督办。

  因这一连番几百年的奔波,被耽搁终身大事。这几百年来,那些家中有待嫁闺女的神仙,俱是一茬又一茬的戚戚惺惺的伤感,悬着的心悬了又悬,至此才从一片唏嘘中谧然了。

  若是论起门当户对,我能与他结合,也不失算一桩天眷仙缘。

  颜华君钟鼎天界,可谓不在一人之下的几方诸宰,在九重天上历来都是一言九鼎饱受万神仰望。

  四方游历的赤脚大仙有云:“颜华那厮色厉语臭私而护短,又不遮掩,番番板着吊丧脸着实可恨!堪堪是玷污了鸿钧尊老的门楣矣。”

  长生天的南极仙翁闻说愤然告诫他:“贤弟辄敢牵怪我家恩祖门脉矣?当骂他老娘咒他外公最秒,一来不连罪吾等老祖门生,二来也泄了万人之恨,畅呼快哉!”

  彼时小聚的仙僚,各自在此哭了一回丧,骂了一回娘。又谋划一桩毒计,相约要拿颜华入画,而后垫在靴中熏他一生臭味腌骨,咒他来日气运不佳最好吃茶撑死,待稍稍泄恨方才忿忿的散去。

  至于那南极寿老,他久居长生天南山阁,逍遥如斯,固然有他为仙之道。可眼见鸿钧师祖隐迹在岁月的长河,身为他唯一的嫡孙,颜华不仅袭了无极宫的神爵还机关算尽处处横行。

  仗着三清道门系他家门生,回回被他斥来喝去,表面上虽是颔首贴耳,背地里早抓耳挠腮不晓得嗔骂到那厢去了。

  在说我那身居天帝之位的父君,他对此也是两眼半阖半睁,倘道个不然,又能奈何?

  听闻此间到是有个口头相传的趣密。

  相传鸿蒙始判三界初分,一帮先辈的大小神仙道祖圣尊凑在一处,非要选个中央统君出来好造福苍生,于是乎绞尽脑汁后总算有人想到一个即公平又不失体统主意,那便是划拳论属。

  好在那时颜华先父的运气极好,一路过关斩将勇往直前,只在最后输了我的父君。

  而我的父君自然是晓得两者间的资历与门脉不能攀比,堪堪是不敢受用,硬是假借眼花一说在划了几局。

  见鬼的是,想输的未得逞,要赢的亦未尽意,父君只能暂且忍受这三界天帝这一大任。

  这一忍,就至今了。

  然而无心栽柳的凉阴,却然将这九天三界统辖的芸芸有序,勉强算作一段佳话罢。

  这也难怪那颜华君如今总是一副恼恨之像,视乎是在等父君给那个暂时任帝一说讨个公道,再不济也划拳论个属,一展他精练至极的划拳神通,一雪先父遗恨,其心叵测不容小觑。

  本神女有幸在成长的岁月里便同他周旋。深知他那划拳之术的厉害,妙在我胜他时也算大度,万幸没被他连番耍赖活活气死。

  我却因此被那不知羞耻的颜华君给相上了,他总是与我说些油腻腻的话来讨好我,堪堪是令我受宠若惊。

  这才导致他熬到我年满十六,就立即弄媒妁做成这了桩婚事,又是惊的本神女骂了他八辈祖宗,失了淑女风范,诚然我也算不上什么淑女。

  饶是如此,可九重天上这些钟鼎神仙反而俱是皆大欢喜,特别是那家中有待嫁闺女的神仙,俱是称赞此乃一桩珠联璧合的天眷美姻。实则在背地里,俱是巴不得这桩两头至极的婚姻,弄出点事来,最好落下个闲话的把柄。

  十六岁心智尚稚,对情爱之事本就懵懂,也不太当真。

  只是巴巴的相信,当年与我有一句诺言的小龙子,会在某一日,于一片哗然的万众瞩目中前来娶我,从此遨游四海八荒,作一名太乙散仙。

  至于那颜华,他不殊不过是事先安排好的羁绊,某一日会一命呜呼了去。

  于是乎,就跟学南极仙翁那些老官,画了个小人题名表姓后纳入锦云鞋,每日踩在足下。果然,至此就生了脚气,可那颜华依旧康康泰泰的健在,始终未尽人意。

  这才明白,诚然是那颜华要来祸害我一生。眼下那颜华终究是我不能逾越的羁绊。

  更何况,天上一日凡间一年,当年那个牵动我芳心的小龙子,到如今已历了千载的光景,恐怕早已物是人非,不记得当年的那句诺言了,想开后,也不在报甚憧憬,听天由命是也。

  后来的我独居紫曦宫那些日子,也渐渐开始打开心扉,结交了一些闺中密友,特别是那古灵精怪的花茉儿,她是母后千挑万选才为我挑来的贴身丫鬟。

  我在她口中听到了一些以前从来不曾听过的新闻趣事。

  譬如兜率宫的铁八卦之所以会在南山阁,那是因为老君他斗蟋蟀时败给了他的门侄,被那南极仙翁赚了彩头;还有什么恒虚天尊的孙女婵灵仙子,又是如何如何吓唬那些上门提亲几路诸神;亦或者什么低重天的小仙贿赂四大天王的勾当,谁谁谁爱慕自家主上的孽情,谁谁谁在那厢设了甚赌局又被谁谁谁赢了甚赌资,诸此繁多,不值得一一话下。

  我与那花茉儿有种相逢恨完的感觉,用九哥桑棋的话,这叫浮萍一叶归大海,闺蜜处处都相逢。

  间接的我也寥寥的提过儿时与傲辛相识的一些事来,数落过那些凡间蛮神一脉的不是,虽然说的不深,可那花茉儿番番一脸桃花湛湛的卖弄秋波,一个劲的点头说:“我晓得,我晓得!神女最烦那些毫无体统的野蛮人!”

  他曾经还劝我恳请父君撤销我的婚旨,我还真稀里糊涂的去了。

  那回我开始猜测颜华神的动机,大抵终究还是是那神君觊觎天帝之位,可木已成舟殊于无奈,不妨先赚那天帝老儿的幺女桑妭,来伺候起夜放茅熄熄肝火,吃不准等那老儿蹬了腿后,名正言顺的继承接班也大有可能。

  父君那时听了愕然讶了半晌,瞠目咄声地骂我:“胡诌!如此厚重的司礼在汝口中竟成儿戏矣!朕那颜华爱卿功德高崇博学素著,汝与他能缔结良姻乃天作之合,再敢胡言乱语,惩戒司掌腚,掌腚!”

  我自然也是有备而来,这之前刚刚跟授圣者之道的太白星君习了一个悬崖勒马典故,打算现煮现卖。

  原以为将这劝人回头是岸的哲理细细注解,在稀成厉语妙词说与父君,他听后自然会晓悬崖勒马消了我的婚契。

  可惜我猜对一半。当时我还做出悬梁上吊又拔刀自刎之态,还谎称羼了墨汁的苦茶是鸩酒,终还是被我那机敏的九哥识破天机。

  父君忽地少见的换了笑脸,还反教我回头是岸,什么幡然悔悟浪子回头,显然典故这东西,他比我参的透彻。

  我欲劝时反被劝,见事态挫败只能噙着泪一口气折回了紫曦宫,足足哭了三宿,日日寡欢夜夜失寐。

  恐往后,那里还有什么往后?

  好在父君虽允了这门亲事,可并没定下时日,只说要等九哥成了婚,才轮到我这唯一的女儿出阁。

  妙就妙在我那九哥一身桃花债,被韵情之事所缠身,婚事自然是一直搁置待议,我巴不得那桑棋讨不上老婆。

  可回头一想,父君母后恩养多时,作儿女的怎能不思报答?有道是身在鼎族身不由己,更何况我的父君乃是统辖三界的天帝,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孰轻孰重我还能辨别。

  后来母后来宽慰我,她对我说:“别看那颜华君整日闲爱发嗔,可大到星宿排位炼石补天,小至天河水道三界时运,那个不归他辖?你又从小被溺宠坏了,旁人对你厌大于喜,日后能与他结为夫妇,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良宿岂不逍遥矣?”

  我说:“逍遥?那厮名声之臭万人皆知,每日被枕边人呼来喝去,反到还需揖礼扮笑,这便是所为的逍遥?”

  母后说:“你这丫头甚不通礼!凡间有云,道是‘嫁乞随乞嫁叟随叟,嫁了鸡遂飞嫁了狗遂走’话虽混些可理儿不歪,这才是亘古永恒的妇人之道哩。”

  这道理我却是头回听说,哂哂一笑:“这亘古之道好不偏袒,不往乎把我们这些个女流,跟鸡狗畜生混淆一谈哩!”

  一语方了,母后朗眸怔怔愣在那里,竟被我弄得不能话下。

  不一时我才回嗔作喜,岔开话题与她论起前几日,那北极星的少府君,月离仁兄闹出的一桩风月笑话去了。

  母后听了反而颇为叹息的对我说了些告诫的话,教人半懂不懂。

  她说:“月离小子却是个好孩子,不过他已心有所属,于你来说,无论是前生的姻还是来生的缘,终不在此生交织。小妭你也该放下了,在不放下也不过徒增一断伤情罢了。切莫只顾追逐一瞬的烟火,那黑夜里长明的青灯才是一生所依。”

  闻说,我心生一惊,闹了半天母后竟然认为我心头中乃是思慕月离那厮,真是闹了个大乌龙那边惶急的解释一番,母后这才半信半疑的回金阙宫去了。

  说起那月离君,他是桑棋的密友,初时他到是与我说过一些,教人琢磨不透的风趣话,可在我心中,他充其量不过是厮混过几回的狐朋狗友罢了。

  至打他迷恋上那位,素未闻面的花仙子,近来一连几个月泯了踪迹,我虽然对他有些钦佩,却也是番番以此说笑。安知母后她,又为何误判月离君是我的情之所钟。

  后来却也参悟了透彻,似情爱这种东西,它对我来说殊不过是一袅清风,拂过花梢携走烟云,纵然美过,谢落时也不过一地尘埃。至于我情钟是谁,如今还有那么重要吗?

  九重天上仙岳琼阁云雾飘渺,或许是旁人眼中盛极之华,于我来说,却是无尽无穷的囚所。我看到了强颜欢笑的奢华,却没看到命运渡口的无常,将把我渡向另一个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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