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道的二三事
景铮有事先离开了,无忧三人又在山间逛了半晌。
柳菁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对穿统一制服的不情愿,却被公主殿下一句规矩轻飘飘给挡回来了。
谢笙与无忧恋恋不舍地从山间回到自己的小院。
柳菁脸上却是殊无喜意,尤其是看到院子里端着三盘青色衣袍的嬷嬷之后,脸色更是极差,勉强对着无忧行了行礼,便看也没看那衣服直接进了屋。
无忧倒没在意,只是拉着谢笙看那衣服的样式、做工和材质。
样式跟那景铮穿的差不多,只是腰身更为紧收,下摆不似他的那般宽大,衣襟袖口针脚细密,做工精致,材质也是上好的绸布。
两人又拿了那衣袍各自在身上比划着,无忧便招来晴嬷嬷和她细说着这袍子要改动的地方,说完询问谢笙的意见,谢笙便也让晴嬷嬷照着改了。
说完已近中午了,太阳正晒得厉害,两人便各自回屋歇着了,午饭和晚饭都是各用各的。
倏忽间,两三日便匆匆过去了,谢笙的衣袍早已改好,晴嬷嬷又送来两件罩在外面的纱衣,谢笙也都一一放好。
待到开学的这天清晨,谢笙一一穿戴整齐,去到无忧那里用过早膳,三人便一起去了那学舍。
柳菁不知听了谁的劝说,面上倒也不显抵触之色,只高高兴兴和无忧说着这两日在山间的见闻。
谢笙无意插话,只默默地听着,柳菁也乐意她做个哑巴,话题全不往谢笙这边引。
无忧倒是有意无意看了她几眼,但见她一幅不关心的模样,倒也不好多说什么。
三人就这样来到了学舍,景铮早已等候在门口。
三人与景铮相互见礼,便进了讲学的院落,只见那院子出奇的大,足以容纳上百人之多,院中花木甚少,中央更是空落落无一物。
景铮更是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带着三人入了厅堂,那大厅里竟已端坐了五十来个青衣少年,听到动静,无一人回头。
景铮径直带着她们从左侧走过,谢笙她们这才发现大厅的最左边用屏风隔出来三个座位,那一纵列后面空无一人,想来是给她们留的座位,果然到那,景铮示意她们依次落座。
谢笙正好落在后面,就坐在第三张桌子上。
见他们都落座完毕,景铮拿起了桌子上的那本书,说道:“请诸位翻开书本的第一页。”
谢笙这才注意到因为屏风的隔挡,在景铮学监上课的时候,她只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听到声音,她不由苦笑着看着自己书桌上的那本书。
书封面只写了两个大字——天道。
谢笙轻轻翻开书皮,第一页只写着三句话。
天道无亲。
天之道,利而不害。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三句话谢笙都曾见过,只是它们都散落于书籍的不同地方,她从没有见过这三句话如此郑重地一起放于书籍的首页。
想来这书是这南山学宫自己编撰的讲义。
景铮并没有对这三句话展开细讲,只是自己读了一遍,让众人跟着他又读了两遍,然后让众人先记着这三句话。
接着就开始让众人自己先看后面的内容,谢笙粗略翻了翻,后面全是不同时代人对天道的解释和辩论,也都是散落于各处被挑选出来收集于此书中的。
谢笙并未全部看过,却提不起看那些解释的兴趣,她反复咀嚼着第一页的三句话,最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第一句话上。
天道无亲。
无亲近的那么有没有疏远的呢?想来天道无亲是既无亲近也无疏远。
谢笙不禁想到那块怎么也不会指向自己的星石,当时她也以为自己是被星辰所抛弃之人,现在想来,星辰自然是天道的一种,她何德何能,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孤女,能够迎来天道的抛弃呢?
如若星石不指向她和星辰抛弃她无关,那么和什么有关呢?
谢笙努力回想着看过的那些字句,不指向、抛弃……疏离……排斥……同性相斥。
谢笙脑子里突然闪过最后这四个字,突然灵光一闪,如果星辰只是高高在上,不会有意排斥她,那么和星石相排斥的只能是她本身。
谢笙记起了那个她一直摸不到头绪的事实,她是怎么从那杆死亡的银枪之下回到现在的?
天道无亲,星辰既不会可怜她前世没出过院子,没做过任何事情就死了,星石也不会故意针对她这个无名小卒。
那么或许只有一个解释,她重生的过程中借助了星辰的力量,所以星石不是不指向她,而是她身上有星辰之力,所以在旋转指向的时候不会指向自己的同类。
谢笙又想起了她重生回来变轻了的水桶。
……
……
不知何时,景铮已经下课了,谢笙还呆呆地坐在那里没有回神。
端坐半晌的少年们也都十三岁左右,上课前显然已受到过景铮的叮嘱,不敢随意往左边看,下课的时候,便都装作不经意地往屏风后面瞟了两眼,倒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看到三个和他们差不错的身影。
无忧也无意此时出去造成学生间的动乱,便仍坐在那看书,柳菁已看得昏昏欲睡,但见公主没动,她便仍倚着下巴打着盹儿。
不一会儿,大厅里的学生便四散而尽,只余她们三人。
侍女们进来帮她们收拾桌案,谢笙这才醒过神来。
“这便结束了吗?”谢笙迷迷瞪瞪问道。
“景学监说今天就这一节课。”无忧闻言回头道。
谢笙不好意思笑了笑。
柳菁也昏昏沉沉起身,没有听清两人在说些什么。
无忧本想邀两人一同去这学宫里的藏书楼一观,但见两人都没什么精神,便只开口说道:“这课确实有些枯燥,只是我对里面某些说法极感兴趣,想去藏书楼再仔细看看,午饭恐也不回去用了,不如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
柳菁本想跟上公主,然一听到要好几个时辰都呆在藏书阁,顿时歇了心思。
谢笙也不想这么快就又投身故纸堆里,便微笑点了点头。
无忧便带着侍女走了出去。
柳菁稍微收拾了一下便也离开了。
谢笙又呆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让秋圆带上书本,也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有两个稚嫩的声音在窃窃私语。
“皇上不就是天子,天道不就是说皇上行的道吗?我父亲常说陛下爱民如子,又怎会是这书页上所说的天道无亲。”
“呸呸,这书上的天道说的是自然之道,万事万物自有其运行规律,上古流传至今,自然不亲近不疏远,跟陛下爱民如子又有什么关系。”
“可皇上就是天之子呀!”
“闭嘴,没看见公主还在这听课吗?如果这天道说的是皇上,公主还能让学监这么讲,动动你这榆木脑袋。”
“咦,公主不是也来求学的吗?这道理跟她来听不听课又有什么关系。”
“丫的,你这个呆子,不要再在这里说了,赶紧走啦!”
两名少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谢笙站在门口,才恍然这节课的蕴含的其它意味。
这南山学宫果然与众不同,谢笙想起了景铮学监那张无喜无悲的出世的脸,也只有这种人才能泰然自若地对着皇上的妹妹讲天道无亲吧。
院落中早已空荡荡,她走到庭院中间,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大厅外面悬挂的匾额——讲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