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黄粱(一)
腹背受敌,进退难两全。
顾远山只在儿时跟着邻村的穷酸秀才学过那么一两个字,这一整本兵法就这样交给了他,这让他怎么读啊。
顾远山这一年都是在宁武侯的营帐里度过的,天天追着将军问这问那的,宁武侯一开始是挺有耐心的,可越到后来,宁武侯实在被这小子烦的不行。
他总觉得顾远山那小子在逗他玩儿,明明这小子一点就通,还偏偏要问这问那的,他给个回答吧,这小子又说自己的见解太过淡薄,不过这小子倒真有几分那个人的灵气,顾远山的见解的确比自己深了许多,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顾远山也成了宁武侯的亲随,可依旧还是一名步兵。
顾远山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也有了属于自己的马匹。说起这匹马,倒是跟顾远山颇有些缘分。
这是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顾远山跟着肖若尘在路过一片林子的时候,路边有一个大汉正打算把这匹马给丢林子里。可能是因为刚刚出生的缘故,那匹被放弃的的小马驹看起来皱巴巴的,很是瘦弱,在这个乱世里,人都快养不活了,物竞天择,它也难怪被它的主人嫌弃。小马驹奄奄一息的躺在路边,眼睁睁看着大汉远去,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却没有站起来的力量。肖若尘跟顾远山两个人躲在一旁的草丛里目睹了全程。
肖若尘叹息:“啧啧啧,你看看那个长得人五人六的汉子,呸!”
“这也不能全怪他,他也是没有办法……”顾远山看着远去的大汉的背影,想起了苗家村的阿婆,世道艰辛,在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情况下,又有几个人愿意多一张嘴来分一杯羹呢。
“行了行了,别再看了!赶紧走,大军还等着呢。”肖若尘拍拍顾远山的肩膀,催促道。
过了一会儿,他见身后居然没有那家伙的身影,只好原路返回,再次回到草丛里:“你干嘛呢!磨磨蹭蹭的!小心延误时机。”
“我觉得,我们还是把它带回去吧。”顾远山慢慢的靠近倒在地上阖上眼睛的小马驹身边,内心是一阵悲凉。
“别多事儿!你看看它这样子,像是能活过来的吗?别闹了,就当没看见,咱得走了。”肖若尘反对。
顾远山把外衣麻利的脱下,只留一件单衣在身上,脱下的外衣裹在瘦弱的小马驹身上:“赶紧的,过来帮忙!”
肖若尘虽然万般不愿,但无奈的是顾远山的坚持,没办法,只好帮着顾远山把小马驹抱起来。顾远山换了个姿势,稳稳地抱好了小马驹,肖若尘一步三回头,就怕身后顾远山这小身板撑不住磕了摔了。
最后这两个人还是顺顺当当的回了营帐。而这匹小马驹,肖若尘是没把它当回事儿,在顾远山的悉心照顾下,瘦弱的马健壮起来,有事儿没事儿就在马厩里一边读着兵法,一边照顾小马驹,一人一马的羁绊就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牢固。
宁武侯知道顾远山养了一匹马,就趁着少年来他营帐请教问题的空挡乐呵呵的问了他:“你的马,以后你想它跟着你一起上战场吗?”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属下觉得还是先把这兵法读熟读透,战场上先把自己的胆子养点肥,别老想着害怕才是眼前应该应该攻克的正经事。”
顾远山的脸上的表情在宁武侯的面前永远都是那种冰块一样的脸,有的时候宁武侯他老人家都觉得这小孩是不是面瘫,连表情变化都一样。不过这小子的成长速度倒的确让他很是吃惊,第一次见这小子还是在他们那个村子,明明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子,却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但这孩子虽然傲了点,但是一点都不骄纵,他对这孩子的第一映像是非常好的。可他顾及这小子的年纪还小,上战场估计那会还没那个资格,他就想着先安排这家伙去当个伙头兵先历练历练。谁成想,这小子还不服气,硬是当着那么多将士拒绝自己的安排,这里是军营,哪里是你想干嘛就干嘛的,总得先让他明白拒绝命令的后果这小子才会长记性,这小子的性子还得磨。三年的磨练,顾远山总算有个当兵的样子了,可是让他最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是这小子居然临阵脱逃了,姓肖的那小子还帮他撒谎,算是他看走了眼。很快,这小子自己回来了,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不过这次回来,顾远山眼里已经有了当初他和阿玄想看到的火焰,那是一种生命的焰火,他还是决定放着小子一马,让他好好成长。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就像他和阿玄,这个国家的未来还是得靠顾远山这种后辈的成长。
“小子!别老绷着一张脸,小小年纪的别老难为自己。”宁武侯难得笑的这么轻松。
“……将军,属下先行告退。”顾远山得了允许后就退下了。
迷离的月色映照着无穷的流水,玄机阁在月光的洗礼下显得朦胧。
“阁主,您真的要去关山?”青莲问着大殿内打坐的少女。
“不是早就定好了?有什么问题么?”身穿白衣戴着面纱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玄机阁现任阁主——殷岚,睁开了双眼,淡淡的目光看着台下的青衣女子,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平静无波。
“您知不知道关山如今是西狄的地盘了,据我望月楼探子最新传来的消息,熵朝驻守的军队兵败,已经退守沙城了,关山已经不是熵朝的地盘了,而且西狄是近年来刚刚新成立的政权,那边物资匮乏,我们玄机阁在那儿也没有个暗桩接应,您要是去了出了事儿,这个责任我跟青莲都担待不起。”
说话的正是接手了望月楼一应事务的灼娇,一身红衣灼灼芳华,五官已经长开的灼娇妖艳非凡,眼神里满是不赞同。
“无碍,如今本座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易碎的娃娃了,怎么,你们想干涉本座的决定?”殷岚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可就是一种上位者的淡淡的威压,让青莲和灼娇只能选择不再阻拦。
“况且,那七年之约是师傅生前应下的,如今她老人家驾鹤西去,师傅她向来重诺,本座又怎好食言。你二人就算再如何劝,本座也不会改变心意。”殷岚看着面前的两个姑娘,眉眼温柔,“你二人也不必为本座忧心,师傅已将她毕生功法皆授予本座,本座如今的实力不算差,自保没有问题。”
“此行本座一人足矣,青莲这玄机阁的事务本座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就暂且交于你来打理,本座会安排叶尘帮你一同处理日常琐事。”殷岚已然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一应事务,“灼娇你且先留下,本座还有事情嘱托,青莲和叶尘就先退下吧。”
“是。”青莲退下了。
“你还打算留在这儿偷听本座讲话?”殷岚瞥了一眼窗外,一道影子闪过,面纱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叶尘这小子,还以为自己躲得天衣无缝呢。”殷岚笑着朝着灼娇招手,示意她上前。
“阿岚……”灼娇走近殷岚身前,“你说吧,何事相托?”
“私事。”
“您还是打算这么做?”灼娇不明白,她无法理解阿岚为什么就要执着于一个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的人。
“在这世上,本座所牵挂之人不多,有一个便算一个吧,执念也好,劫数也罢,未来如何,是祸是福本座都认了……你也退下吧。”
“……是,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