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预示
后来的很多年，楚易微每次想起这一年的冬天，都觉得发它是对后来几年当中发生的事情的预兆。那就是，分别。
……
大年初二这天晚上，楚易微吃过晚饭之后缩进被窝里看小说。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嘈杂声，包含了很多人的脚步声、说话声以及大门开合、车子开动的声音。
“姥姥。”楚易微放下书，“你听听，外面在干什么？”
“几点了？”
楚易微从枕头底下翻出老年机，打开，差十分不到十点。
“都这么晚了，能出什么事儿？”姥姥凝神听了一会儿，纳闷道。
“好像没有了。”又过了几分钟，外面的声音变小了。
“快睡吧，都这么晚了。”姥姥说：“大概是几个酒晕子从后面过去，大年下的，喝到半夜才回家，唉。”
楚易微把书合上放到枕头下面，脱了上衣钻进被窝里。林雯景跟林易凌都跟着姥姥一起睡在大床上，早就睡熟了。
楚易微并不困，可是姥姥把灯关了。于是她翻了几次身，任由思绪漫游天外。
先是回想小说里的内容，然后又转到过年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想到这里就不由之主地烦闷，便又清除脑中思绪，计划着明天玩儿什么。
除了楚易微，他们几个每一家过年都要连续好多天走亲访友。明天就是初八了，也该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
看看明天能凑够几个人，可以一起玩儿斗地主，要是正好四个人的话，那就摸骨牌。或者去瘸子抓鸡，宋伊家园子里的雪不知道有没有化干净？
……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楚易微从邻居妗子的口中，知道了昨晚那一阵动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了。
“婶子，孟丹他们一家昨天去走亲戚，回来的路上跟别人撞车了！”邻居妗子说。
“什么？”姥姥放下了筷子，“严重吗？怎么会撞车呢？现在在哪儿？”
“去医院了，在第一人民医院，连夜叫救护车送过去的。”邻居妗子说：“昨晚都快十点了，突然打过来电话，说叫人帮忙把车拖回来。”
“离得近的几家爷们儿一起去的，是在官路上出的事儿。他们昨天回来的太晚了，走的夜路。梁旦又喝点儿酒，这，唉！”
“俩大人好像都没啥事儿，就是孩子，孩子伤着了。”
“梁辰？”楚易微不敢相信，“梁辰怎么了？”
“大人没事，都一辆车里坐着，怎么孩子伤了呀？”姥姥也着急，“伤到哪儿了？”
“听说碰到腿了，楚林回来的时候说，车上一大片血，跟梁旦打电话说是碰到腿了。”楚林是邻居舅舅的名字。
“伤得严重吗？”楚易微问。
“不知道呢。”邻居妗子说：“现在都在商量去医院看看，婶子，你看什么时候去合适？”
“动手术了没有？”
“动了，当夜拉过去就进手术室了，说是天明才出来，两口子在手术室外面守了一夜。”
“明儿去吧。”姥姥斟酌了一会儿，“今天他们两口子又要照顾病人，又要跑前跑后，他们家里人也会过去，咱们就不去添麻烦了。先打听打听消息，明天再去。”
“那行。我去跟他们几家说，咱们明天再去。”
邻居妗子离开之后，楚易微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跑了出去。
“孟回。”楚易微喘着粗气，大冬天跑出了汗。
“你怎么过来了？”孟回看上去正准备出门，他爸爸开着车正在倒出门，他在门口站着。
“你要去哪儿？”楚易微问：“医院吗？”
“嗯。”
“梁辰，没事吧？”
“还不知道。”孟回说：“我爸和我姑通的电话，也没说很清楚，去看看才知道。”
“那我下午再来找你。你下午回来吗？”
“应该能回来。你别往这里跑了，我回来之后去你家。”
……
天色处于昏暗和黑暗之间的时候，孟回来到了楚易微家。
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说话。
“怎么了？”孟回的脸色并不算好。
“梁辰……腿没有了。”
“什么！”楚易微失声完全是发自本能的，缓了一吓，才真正懂了“腿没有了”代表着什么。
“怎么会呢？”她质疑，“他们三个坐在一辆车上，为什么他爸爸妈妈都没事，梁辰却伤得这么严重？”
对于这个问题，孟回也回答不出来。他也想问，为什么只有梁辰受了伤，还伤得那么重？
第二天，几家的孩子硬要跟着家长一起去探病，楚易微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腿没有了”的事实。
梁辰还躺在监护室里，并不知道他们几个去过。
而梁辰的爸爸妈妈，两天的时间，仿佛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二十年的痕迹。
寒假的走后一个周，悄然在沉默中流逝。
开学第一天在学校吃午饭的时候，众人仿佛才意识过来，六个人的餐位少了一个人。楚易微从最初的惊讶之后，一直很平静，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去想，其他人应该也一样。
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去想。
吃着吃着，就忍不住哭了。
情绪是会传染的，两个女孩子一掉眼泪，惹得三个男孩子也红了眼眶。
这一餐，又在沉默中结束。
开学一周之后，听说梁辰从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开学两周之后，梁辰的妈妈由孟回领着，来学校给他办休学手续。
然后，梁辰转去了郑州，那里的医疗条件更适合他后期恢复。
他爸爸妈妈带着他过去的，听说以后就要在那里定居了，带着梁辰一起做康复训练。
梁辰家的大门上了锁，此后一连好多年都没有再打开过。
这一场离别，来的猝不及防。最后的告别居然是梁辰躺在监护室里睡着，他们几个在外面静静地看了十几分钟。
起初的几个月，楚易微周末回家的时候，还会偶尔听姥姥和邻居妗子说起梁辰一家。听她们叹息原本多好的一个男孩子，以后的生活该怎么办才好。
时间长了之后，关于梁辰的一切逐渐从她的生活中抽离。
就像他们家大门上的那把锁，起初楚易微从那里经过的时候，总是会盯着那把锁看好久。后来她因为学习忙碌，即便周末休息也很少再出家门，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经过那里。
直到有一天，她再经过那里的时候，居然忘了看那扇被锁起来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