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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1

  文州的季风开始了。这风从戴国东北的虚海的远方吹来,像是能冻住一切一般寒冷的风夹杂着虚海的湿气,最终会撞上戴国北部的山脉,带来大量的降雪。然后,卸下了湿气的干燥的风在琳宇以北的瑶山中变得更加寒冷,最终吹遍南部的丘陵。

  在琳宇的一处院子中,李斋正看着上方的天空。越过低矮建筑的屋顶,就能看到挡在北边的群山。山顶上能看到白色的山梁,高处已经开始下雪了。阳光现下正洒在院子里,也没什么风,今天就算在屋外度过也没什么问题。虽然阳关温暖舒适,但像这样能坐在屋外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了。很快,侵入骨髓的寒冬就要来了。

  李斋等人在喜溢的帮助下,尽可能的收集占据了函养山周边的土匪的情报,但得到的自始至终都是些暧昧不清的消息。大多不过是些难以辨别真伪的传闻和风言风语。

  “看来不行动起来的话,果然还是没法开始……”

  李斋小声地说,去思和丰都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们离开琳宇,来到了向北延伸的街道上。

  琳宇位于瑶山山系以南,其西北方向有一大片山谷,那里就有通往函养山的街道。曾经,那条路周围有着在函养山工作的人们所居住的里庐,但现在已经几乎没人了。这些年死去的人便是有这么多,仅剩的人们也失去了住处,变成了流浪者。

  沿着街道,最先到达的就是志邱。从琳宇出发就算是徒步也只需要半刻钟就能到达。曾经住在志邱的女人目击到了,骁宗和阿选麾下的士兵进行着某种密谈的样子。说是在临近里的庙周围的松林里的事情,但现在已经看不到这座庙了。可能是被烧光了吧,这里遍布着焦黑的岩山。

  “实在令人痛心……”

  李斋一边抚摸着烧焦的松树的树皮一边轻声说。扎根于岩场的松树的树干的一侧被烧得焦黑,叶子早已掉光,另一侧虽然还有正常的树枝,但却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这棵松树的样子是多么有代表性啊,李斋想道。

  喜溢也同样,心痛的看着松树。

  志邱遭到诛伐的时候,不少的人民都逃进了这座庙里,但却一同被烧毁了。

  “哎……”

  “即使如此也还活着。”丰都说道,“生命这东西虽然看着脆弱,但是实际上十分顽强。”

  要是人民也能如此就好了——去思也同样摸着凹凸不平的树干。

  根据喜溢的说法,虽然通往函养山的道路已经封闭了,但志邱前方的街道并非无人。有些像是突然想起这凄凉的街道一样的旅人,朝着函养山的方向前进。

  “看来也不是全然不能通行……”

  听到去思这么说,喜溢解释道:“前方大约四天左右的距离有一名为岨康的城镇,在那个城镇之前都是可以正常往来的。岨康以北就被土匪占领了,无关的外乡人是不允许踏入的。”

  过去,这条街向着函养山延伸,沿着街道翻过山后就能到达辙围,但现在却已经哪里都去不了了。因此,人流也就完全变少了。

  “虽然也有从岨康往东的街道,但关键的岨康被土匪控制着,所以那条街也不能通行了。因此,在这之后的街道,除了真的有什么事情的人以外就没有人来了。”

  这么说着,喜溢等人的眼前走过了一对老夫妇,两人没有在志邱停留就这么走过街道。两人就像在保护对方一般相互搀扶着,慢慢地爬着这个缓坡。

  “是要回去里中吗——若是还有人居住,那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危险,虽然可能会很寂寞就是了。”

  “人的确少了很多。——但,那两人是白巾。”

  “白巾?”

  “对,是以琳宇为本山的天三道的巡礼。”

  天三道是戴国北部盛行的道教的一派,作为其所属道士修行的一部分,他们会进行巡游瑞州、马州、文州的道观和本山的石林馆的巡礼。

  “这本来是只有出家了的道士才会进行的活动,但近年来,似乎也有没有出家的信徒模仿道士们的巡礼。——手杖上缠着白布对吧?”

  正在爬坡的老夫妇两人都拿着一根手杖,手杖上缠着白色带状的布。

  “那就是证明。本来天三道的信徒是拿着石林馆免许,将写着墨书的旗子挂起来进行巡礼的。想进行巡礼的信徒向石林观提出请愿,得到许可。这样的话在巡礼途中,就能在过路的庙中得到最低限度的保护,可以住下,也可以得到饭食。那白旗就是得到石林观允许的证明。”

  “哦……”

  “不过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附近的一般民众之中流行了开来。他们虽然是天三道的信徒吧,但其信仰和民间信仰微妙的混杂了起来,宗旨也变了。因此和天三道的巡礼有所区别,称为白巾。”

  白巾不需要特地向石林观提出申请并得到许可,因此也没有石林观免许的旗子。作为代替,就像是在模仿那旗子一样,将白色的布寄在身上进行旅行。石林观则将这些人作为在家信徒的一派而接受,还特别的对白巾也给予庙的保护。

  “天三道的道士所进行的巡礼,是从石林观开始,经过瑞州、马州、文州,最后回到石林观的巡游。这是段很长的路,所以会边拜访各地的庙和石碑,边巡游道观。虽然有将这些地方都连起来的道路,但因为是以修行为目的的路,所以故意选择了山中艰险的地方。为此,若是有完成巡礼的道士,就会成为受到众人尊敬的相当高位的道士。——就是这种东西了。”

  之后,也会有热心的信徒希望能进行相同的巡礼,但对于并非修行者的一般信徒来说,还是比较困难的。路程十分苛酷,若是没有足够的修行走遍这段路本身就十分困难。对于那些即使如此也想要巡礼的信徒,石林观也会给他们许可。这些信徒不走修行道,而是尽可能的使用街道,同时也减少拜访的巡礼地,尽量不去危险的场所。

  “也就是说将过程简化了。”

  去思说,喜溢点了点头。

  “但是,其中一部分还是会和道士们的修行道重叠,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因此石林观也不会简单就给出许可,限制巡礼的场所和集团。”

  天三道是以修行为宗旨的宗派,所以其信徒也会进行一定的修行。有一定程度的修行是得到许可的前提。

  “但是,白巾却不一样。白巾的巡礼路线是,将道士和一般信徒的巡礼中函养山周边的部分拿出来,在石林观参拜过后去参拜函养山东峰的庙,然后去拜访石碑,在绕函养山一周后回到石林观。但即使如此,也是要花费近一个月时间的旅行。”

  喜溢说着望想越来越远的老夫妇的背影。

  “天三道的道士和信徒的巡礼都不是那么常见的,但白巾的巡礼却常有。特别是近几年,似乎有增加的趋势。因为和土匪们的利害无关,所以默认白巾是可以在土匪的实力范围里通行的。不过说到底也是土匪,似乎还是出现了很多牺牲者的……”

  明知危险却也要去吗。就算土匪能无视他们,现在的山里一定十分寒冷吧。就算途中可以依靠庙的帮助,但旅行本身便是常伴危险的。——去思想着,李斋突然说:“这巡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

  “在家信徒的巡礼的话,从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

  礼的地点仅限函养山周边,确实有可能听过、见到过什么。”

  李斋点点头,立刻去追那对老夫妇。

  “打扰了……”

  李斋一出声,这对夫妇就小声惊叫着回过了头,其中老妇人因为用力过猛跌倒了。

  “实在抱歉,没事吧。 ”

  摔倒的老妇人和想去扶她而跪在地上的老翁,都一副害怕的样子看着李斋。

  “看来是吓到他们了。”喜溢飞快地赶到他们身边,跪下伸出了手,“您没受伤吧。”

  两个人惊讶地看着喜溢,或许是看到他身上的道服所以放心了吧,点了点头。

  “还以为肯定是土匪了……”

  “那真是十分抱歉。我们只是有些事情想问。”

  将老妇人扶起,并帮他们掸去了灰尘。

  “您是本地人吗?这附近也会有土匪出现吗?”

  终于站起身来的两人说,

  “我们听说这附近还是没事的。”回答说,“但也听说最近好像特别乱,土匪已经到了很南的地方了。”

  “知道这么危险,还要前去巡礼吗?”

  听到李斋这么说,夫妇困惑地看着李斋。

  “您这个岁数,不会很危险吗。”

  两人低下了头,像是劝慰他们一般,喜溢说,

  “想必是有坚定的祈念吧——可以稍稍耽误您一些时间吗?”

  “诶……好,什么事?”

  “您二位这是第一次进行巡礼吗?”

  这个嘛,两人点点头。看着他们的去思在心中叹了口气。那对夫妇恐怕是没有对骁宗行踪有所见闻的可能性。

  “您二位可有从一同巡礼的人那里听说过,有谁看到过负伤的武将,这样的事情吗。”

  “没有。”这么回答道,老翁眯起一只眼看着喜溢,“这是某种审问吗?”

  “不,只是单纯在打听熟人的消息而已。就算不是最近的事情也可以,只要是从发生土匪之乱的时候开始,之后的事。”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老翁的回答就像是砰地一声关上窗户一样。

  “好了,老头。”老妇人出声,“快走吧。”

  “传闻或者什么的也行。”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过——告辞。”

  对着匆忙离开的夫妇问道,

  “就快要下雪了,您二位路上没事吗?”

  “有佛堂所以没关系。”

  “我也去参拜过几次函养山里的天帝庙,但这一路还是很艰险的,虽然我知道您二位定是有所祈念,所以不会阻止,但还请您千万不要勉强,还请一定要多加注意。”

  两人神色复杂的回过头看向喜溢,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像是写着,感谢您的关心,但不想和你们再有任何关系了。

  “喜溢,不阻止他们吗?”

  李斋目送着像是逃跑一样离开的两人问道。

  “那两个人已经下定决心要去了。”

  “但,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声音,老妇人胆怯地回过了头。

  “不只是土匪,道路和天气都很危险。”

  “他们是深知这趟旅程的艰险的。”喜溢说,温和地笑了,“他们是有这样的觉悟的,所谓信仰就是如此。”

  李斋没再出声,但却不像是认同了这个说法。但,去思却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明知危险——即使如此也想去,也不能不去,就是这样的事情吧。看着不断远去的老夫妇,去思想,两个人的祈愿已经迫切到,就算知道危险也要前去的程度了。定是有什么迫使这两人进行这种从未进行过的危险旅途。

  “若是能平安归来就好了……”

  去思自言自语地目送老夫妇离去。

  就在这时,李斋想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回头去看喜溢。

  “喜溢,我们有没有可能伪装成白巾呢?”

  啊,去思想道。当然这样的话,就不能带着骑兽,连马也不能带吧。盔甲、剑也必须要放下。但相应的,只要在身上缠上白布就可以了。

  去思在内心点了点头。如果只是像短剑一样的武器的话也可以藏在怀里。作为手杖代替品的话带着棍棒也没有为问题。这种时候,如果有项梁在的话就更有把握了。——想着,就又开始担心现在他们在哪里了呢。去思摇了摇头,把这样的想法甩掉。现在考虑这些也是没用的。

  “我们立刻准备吧。”

  去思等人立刻返回了琳宇。当夜总算是准备好了,喜溢说要带一个人来,一同前去。

  “他是住在琳宇的人,是十分有信用的人。他十分有豪侠气概,身手也很好,所以浮丘院的人们有什么事也会拜托它。而且他对函养山周边也很熟悉,若是能让他同行那一定会起到很大作用的。”喜溢说,“毕竟我的话会成为各位的负担,考虑到和土匪发生纠纷的时候,我还是不要一同前去的比较好。不能拖李斋大人的后腿。”

  说实话,帮大忙了。(*)。以旅行为工作的丰都,至少能最低限度的保护自己吧。去思应该也能想办法吧。但,喜溢却连此都做不到。这就让人担心若有什么万一,还需要一边保护喜溢一边行动。或许是想到了相同的事,李斋感激地接受了这个提议。第二天,在三人站在那里等待琳宇城开门的时候,喜溢带来了一个很眼熟的男人。

  “??建中?”

  听到李斋的叫声,喜溢惊讶地看向两人。建应该也很吃惊,但他并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困惑地点点头。

  “你们原来认识啊。”

  丰都笑了出来。

  “我们是为了找现在的家,而通过神农的介绍认识的。看来建中同时被神农和浮丘院两方委以信任啊。”

  是这样吗。喜溢的脸上露出笑容,感叹道。真是有缘——去思想道,一边说道:“建中你,和函养山也有什么关系吗?”

  去思这么问,得到了一个简短的回答,不。而喜溢则代替他说:“建中本来是在近郊的矿山充当坑夫之间调解人的……”

  “神农们也是那么说的。”

  喜溢点点头。

  “因为这个原因,他对这附近的矿上基本上都很熟悉,函养山周围也一样,毕竟函养山周围的里庐本来都是函养山的坑夫城镇。不过我想,建中本人应该是没有往函养山派过坑夫的。”

  听到这话,建中点点头。

  “那不是坑夫们会去的山。”<span id="chapter_last"></span>

  。但是,函养山的周边——瑶山南部一带有几个小的玉泉,不仅如此,琳宇周边还有很多能够产出金银一类稀有金属的矿泉,矿山本身也很多。建中就是负责在这些地方工作的坑夫之间斡旋的。

  “在文州之乱发生的时候,函养山周边还在运转的玉泉,大概能有多少呢?”

  李斋这么问道。不到十个吧,建中回答。

  在骄王失道,国家开始倾覆的时候,以函养山为中心,周边的玉泉,包括琳宇周边的矿泉都开始干涸了。虽然也有找到新的玉泉,顺利步入正轨的山,但没能这样的山也很多。坑夫们就这么慢慢地没了活计,但是,曾经的泉水和泉水通过的水脉形成了混杂着沙砾的玉层。这些玉层虽然几乎没有作为玉石打磨的价值,但若是作为好看的石头也不是完全没有需求。当时有很多人去采掘这样的玉层,但这些也被土匪一处一处占领了。

  “毕竟文州对于土匪是放置不管的,文州侯就没打算好好实行政事……”

  喜溢失望地说。一度曾被王师驱散的土匪在阿选上台,文州的王师离散过后,又开始聚集了起来,将穷困的人民作为食粮取回了原本的势力范围。而文州对此则是放任不管,丝毫没有将土匪排出拯救人民的打算。

  “我记得占据函养山的应该是一个叫朽栈的土匪。以前主要的土匪头子都被王师讨伐,剩下小到没必要特地去讨伐的残党形成了新的势力。朽栈就是其中的一个人。”

  和过去不一样,既没有很好的组织起来,也不是说特别强。只是一群莽汉聚集起来罢了。但即使如此也不是谈谈话就能相互妥协的对象。

  “虽然我想并不是特别的危险,但千万还请注意。”

  喜溢这么说道。第二天,大门刚开,去思等人就离开,再次自琳宇向北。因为拿着武器只会刺激到土匪,所以只带了代替手杖的棍棒,并在其上挂上了白布。半刻左右,就走过了志邱。

  2

  四个人花了三天到达了一座中型规模的城镇。这是能够安全来往的最后一座城镇了。再往北,就会进入土匪的势力范围,若想继续旅行就要更加注意才行。

  第二天早上,建中带着众人走进了一条冷清的街道,周围的虽然还残留着里庐,但已经几乎没有人,甚至像是废墟一样了。

  “不过,至少还有屋檐和墙壁……”

  去思自言自语了一句。

  若不是被土匪占领了,这里既有屋子又有土地,明明只要没有土匪,在浮丘院和其他各个地方聚集着的荒民们就可以在这里生活了。

  这里也看不到那些在琳宇周边随处可见的茂盛的鸿慈,这便是这里已经被放置不管许久的佐证。

  夕阳时分,已经能看到那座名为岨康的城镇了,但他们却不能接近那里。虽然看起来还是十分荒凉,但到处都亮着的灯火证明了这里并非无人。街道从岨康的西侧继续向北,另一边,在临近城镇前的地方有一条路向东延伸,似乎能登上东边能看到的那座山。

  “这是……?”

  “这是向东的街道,会穿过两座山峰之间,应该会通到琳宇以东向承州走的斗梯道。”

  丰都这么回答道,建中也沉默地点点头。这个强壮的男人几乎不说什么话,如果有什么问题问他,倒是会回答,但几乎都只会做最低限度的回答,令人难以亲近。但即使如此,他也被众多的荒民所信赖着,定是有不得了的人望。

  ——要不然就是拿出了不得了的结果。

  这么想着,李斋微微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丰都说:“您怎么了嘛?”

  “不知怎么的,我想到了主公的事。——自己没什么人望,那位曾经这么说过。”

  诶,丰都瞪圆了眼睛。

  “没有……人望?”

  这着实令人意外,丰都的表情就好像想这么说一般。李斋笑了,自己当时恐怕也做出了这样的表情吧。

  ——怎么会。

  只说了这一句,李斋就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说到人望,根本找不到比骁宗更有人望的人了。也是因此才能登上玉座的不是吗?

  ——因为看样子,我既不有趣,也不讨人喜欢。

  骁宗苦笑着这么说。这是刚刚即位的冬天,出现了——新王太过性急了——这样的说法的时候。真的有必要这么着急吗,在李斋这么问骁宗的时候,得到了这个回答——没有人望。

  “就算问我,为什么要这么着急,我应该会回答因为人民需要。”骁宗那时说,“毕竟人们已经疲于骄王的榨取了,我想尽可能快的让他们看到希望。”

  “那自然是如此,但是……”

  但即使如此,还是会有人跟不上这么激烈的变化。他们恐惧着变化本身,会有像是会被激流冲走一般的感觉。李斋不是完全不明白对于前方的不安和胆怯。

  “但实际上,之所以这么着急还是因为我自己性格如此,我也有这样的感觉。永远都要全速前进,否则就冷静不下来。毕竟我没什么人望啊。”

  李斋和丰都一样瞪圆了眼睛。

  “诶?……怎么会。”

  这是事实,骁宗笑着说道。

  “像严赵,霜元,卧信这样的人是会有人望的,大家都这么觉得对吧。严赵豪放磊落,霜元认真品行端正,卧信豁达,所以他们会有很多仰慕者。”

  “这倒是……这我明白,但是……”

  “英章虽然有些坏毛病,但……”骁宗苦笑着说,“但却正因为有些坏毛病,若是投缘的话也能感受到他的魅力吧。像正赖就是,嘴里总说些不好听的却还是和英章很亲近,对英章委以全部信赖的人也很多。”

  的确,李斋回应道。虽说有很多人讨厌他,但同样,仰慕他的人也很多。特别是其麾下,很多人都由衷地钦佩着他。

  “而我却没有像这样的特点,只知道一味墨守成规,既不有趣,也不讨人喜欢——也就是说,没有人望。”

  “但人望也不是说只是这种意思……”

  “虽然人们能对其人品抱以信赖,也能够让人感觉亲切,但这并不是人望。”

  “主上您被多少人敬爱、信任着啊,刚刚说到的严赵他们也十分尊敬您啊。就算这样也能说没有人望吗?”

  “大家都只是相信我所做出的结果罢了。”

  骁宗笑了笑,倒是没有妄自菲薄的样子。

  “若是没能拿出结果,就没有人会追随我。”

  “那怎么会……”

  “我并不以此为耻,只是想说这世上还有像我这样的一点也不有趣的人存在。但就算是这种人,只要不断拿出结果,不断积累,也会有人追随。如果一定要说我有人望,那是也是因为我做出了结果。所以我才会总是着急地想得到结果。”

  啊,李斋点点头。确实,骁宗的人望是由他所做出的实绩积累而成的。

  “……不由得就变得急于求成了啊。”

  骁宗说着,看向了云海。

  ——而现在,我所追求的结果就是,为人民带来安宁的生活。

  没错,骁宗说。

  丰都听到李斋所讲,似乎觉得很有趣地发出,哦,的感叹。

  “那实际上,那是位无趣的人吗?”<span id="chapter_last"></span>

  充满苦楚吧。”

  李斋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刺穿了一样。

  骁宗还没有死。——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还活在某处。那他现在内心应该无比明白,自己没能为戴国的人民做任何事。所以他知道戴国因此走向了荒废,他也知道阿选放弃了施政,人民现今无比穷困吧。若是如此,他到底该有多么悔恨啊。——李斋从未这样深切的感受过骁宗的心情。

  “……确实是这样啊。”

  就在李斋这么自言自语的时候,她的面前走过了一个带小孩的女人。女人年纪大约三十出头,虽然看着十分憔悴,但却端正地挺着身子,一手牵着女儿快步走着。女人的头上抱着白色的布。

  “……难道说,那个也是?”

  李斋小声问道,去思也跟着她的视线。丰都惊讶地看着这对母子,然后像是被弹出去了一样向她们走过去。

  “抱歉打扰您。——但是您现在,难道是想去函养山吗。”

  突然被搭话的女人惊讶地回头看向丰都,视线停留在丰都手中挂着白布的手杖上,安心下来一样表情缓和了不少。

  “对,没错。几位也是?”

  是,丰都点点头,看向被母亲拉着手的女儿。小女孩的年纪大概有六七岁的样子,天真的脸庞紧张地僵硬着,紧紧握着母亲的手。

  “是您女儿吗。你好啊。”

  丰都向小女孩搭话,但她胆怯的躲进了母亲的身后。

  “真是对不起,这孩子特别怕生。”

  “没什么没什么,我吓到她了吧。”

  抱歉啊,丰都向小女孩摆出了笑脸。

  “您女儿也很您一起进山?”

  “对,没错。”

  “这可能有点多管闲事,但是……”丰都担心的说,“这不是很危险吗?我听到传闻说,这附近的土匪最近似乎有些乱来。”

  “这个传闻我也听到了……是真的吗?”

  “似乎是的。而且现在已经过了立冬,高处已经开始下雪了。带着孩子进山会不会有点胡来啊。”

  听了丰都的话,女人有一瞬间像是内疚了一般移开了视线。

  “但……那也不过是传闻。原则上白巾是不会有事的。”

  女人想就这么结束这个话题,催促着女儿。

  “要走了哦。——希望你们都能一路平安。”

  冷淡着说着,母子就想这么离开,但李斋却挡在了他们面前。

  “你没听见吗?再往前就很危险了。”

  “只是说有这种传闻而已吧,我们会好好注意安全的。”

  “本身就是危险的吧。说是不会有事,但对面可是土匪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改了主意,那时候土匪们也不会告诉大家他们改了主意。”

  “确实。”

  女人焦急的看着李斋的背后——她们想走的路。

  “我这是为了你们好,还是回去比较好,至少等到气候好一点的时候。”

  “为什么身为白巾的你要阻止我?”

  女人神色严肃地瞪着李斋。

  “我要去。我会好好注意安全的,所以放我们过去吧。”

  “但是……”

  “我当然知道这很危险,”女人大声地说,“我丈夫也是死在这前面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

  “就是因为他没能达成愿望所以才要去。——谢谢你们的亲切提醒。”

  女人说着行了一礼,但态度始终是十分冷淡的。

  “至少把孩子托付在哪里不好吗?”

  “给哪里?”

  女人冷眼道。

  “现在这种时候你让我把孩子能放在哪里?要是有能放心代我照顾她的地方,难道我会把她带来这种地方吗?”

  “但是……”

  “别管我了,我不能不去。”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女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用无比严肃眼神盯着李斋。

  “你是什么人?”

  李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不是这附近的人对吧。也不是文州的人,而且平时也没怎么为生活发过愁。一看就知道只是穿些粗劣的衣服做些伪装。为什么富余的外乡人要学着白巾的样子?”

  “我住在琳宇。”李斋回答,“我确实不是生在文州,但信仰和出身没关系吧。”

  是这样吗,女人冷冷地说着牵起了女儿的手。

  “……那座山里有很厉害的道士大人。”说着女人看向北边耸立着的山,“是过去进山升仙了的尊贵的道士大人哦。只要能见到那位大人,就能现在这种摆脱饥寒交迫的状况了。这孩子也是,就能活下来了。”

  那怎么可能,李斋想道。不可能有仙能降下这种奇迹。这到底是谁传出的故事,真是梦话。

  ——但是,她想道。这说明文州的人民已经被逼到,不得不去追寻这种虚无缥缈的故事了。

  “为了这孩子,我也不得不去。”

  留下这句话,女人就牵起孩子的手,像是被追着一样往岨康去了。目送着母子离去,李斋向去思他们说。

  “追吧。”

  “真的能阻止她吗。那真是位顽固的女性呢。”

  丰都这么说。

  “但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啊。至少可以保持一段距离跟着,如果发生了危险就能及时帮他们,也能让我们看起来像是同行者。只要土匪们觉得他们有同伴,想必危险也会减少。”

  是,留下这样的声音,去思第一个去追母子二人了。

  “岨康现在的安全情况如何?是完全处于土匪的支配之下吗?”

  “被土匪所支配是肯定的,但那里也有很多外来者。因为那里聚集了一定数量的土匪,所以也有些生意人在,有生意人的话就会有货物的流动,也就是说有人出入。也有很多在附近的山里工作的坑夫,所以并不是说只有土匪,至于评判那里安不安全,就因人而异了。”

  李斋点点头。走在前方的母子回过头,向他们用投以严厉的视线的同时小跑着向前走,就这么重复了几次,女人察觉到李斋等人只是跟在后面而已,便放缓了脚步。甚至在岨康的门前,隔一会就停下了脚步,好像等待李斋等人缩短距离一样。可能是想到了一群人一起的话更安全吧。

  在进了门的地方那位母亲向周围看了看。城镇充满了浓郁的荒废色彩,半毁的建筑就那么放置着,仅有没有损坏的建筑物中点着灯,但城镇的大部分看上去都是无人的。右手边的拐角处的建筑物旁边,一面小旗子立在那里摇晃着。

  “是向石林观的庙宇前进的方向吧。”

  白色的旗子是指明通往庙宇的路线的记号,建中这么说。正与他所说的,母亲走向旗子那边的街道。街道十分冷清,虽然往来的人还没有彻底消失,但附近的建筑中点着灯的窗户只有一半左右。能一目了然地看出这条街道的住人比街道本身规模要小得多。这里本来是交通要道,是连接函养山和琳宇的街道和前往承州的街道的分歧点。附近矿山众多,听说当年很多坑夫都在此十分拥挤。

  母子在昏暗的街道上专心地走着,各处都立着沾满灰尘的白色旗子。他们追寻着白旗在街道上前进,转过一个拐角来到横道上。转弯的时候,女人斜眼投过了视线,好像在确认李斋等人是否跟上来了一样。在后面追着两人来到横道,在笔直的路的正面,能在很远的地方看到像是庙宇一样的门和屋檐。<span id="chapter_last"></span>

  “庙里应该有道士们在吧。””应该有。”建中简短地回答道。

  因为是石林观用来修行的地方,天三道的道士基本都不对外界进行干涉。所以才能和土匪讲和,让他们不去侵犯这里。

  “这样啊。”李斋嘟囔道,但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影子。道路一旁的小巷里,出现了好几个男人。

  男人们明显是土匪。虽然没有穿着铠甲,手上似乎也没有带着武器的样子,但却散发出流浪汉的气质。那些男人像是要挡住母子的去路一般散乱地站在路上。

  “有什么事吗?”

  听到母亲不安的声音,李斋加快脚步,缩短与母子之间的距离。

  “没见过你们啊。”

  传来好像喝醉了的男人的声音。

  “我们是白巾,还请不用管我们。”

  “这个时候上山,山路很麻烦吧。还带着孩子可要费尽了吧。”

  “请让我们过去。”

  男人挡在了想要继续前进的母亲面前,脸上带着粗鄙的笑容。

  “就算是为了孩子,还是算了吧。”

  对对,别的男人附和道。

  “放弃旅行,把路银留下吧。”

  是盗贼吗——李斋紧紧握住手杖,这时建中开口了。

  “说好的白巾是可以通过的吧。”

  男人们看向建中——看向李斋等人。

  “是你们要放弃旅行,既然如此就不需要路银了呗。”

  “要是放弃了那就不是白巾了。”

  “不会放弃的。”母亲说,想从男人之间冲过去。但被其中一个男人抱住了。

  “都叫你放弃了。”

  “这样才比较明智。这附近也快要下雪了啊。”

  “你们要放弃了,所以路银我们就收下了。当然会让你们帮忙倒酒的。”

  去思瞥了一眼李斋。李斋微微点了点头。去思拿着手杖冲到母亲的身边,戳向抓住了母亲的男人的肩膀,在男人离开母亲的时候又去打他的手。

  你要干什么,男人大叫了一声。

  “让他们进庙里。”

  李斋边和建中说,边把向去思那边伸手的男人们的手腕都弹开。建中点点头,侧身从冲进男人和母亲之间,用力敲打了男人的手肘,然后立刻抱起了孩子。去思打落了想去追建中的男人的手。从一边伸出的手抓住手杖一拉,去思也不反抗,就借力突进,用肩膀撞向男人的胸膛,同时让悬在半空的脚站稳。男人栽了个跟头当场倒下了。

  把握住这个瞬间,建中带着母子二人向庙的方向奔去。丰都飞奔出来堵了路,挡在想去追他们的别的男人面前。而去思则用手杖扫过停下的男人的腿。踩着倒下男人的膝盖,立刻用手杖戳进了从旁边飞奔而来的男人的心口。

  ——好。

  去思自己点点头。多亏了李斋和项梁,他的身手明显比原先好了不少。

  “你进步了。”

  去思听到了一句含着笑的低语。李斋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出微笑,同时用华丽的手法让一个男人倒了地。就在这时。

  去思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回过头,从他们刚刚过来的转角处又赶来数个男人。

  “走吧。”

  李斋说着,眼睛看向庙。正好看到消失在山门之后的母子二人和建中的背影。母亲在进门的同时,回头看向背后。但从这么远的地方却是看不到母亲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一开始出现的醉汉里,有两个人像是失去了战意一样躺在地上。剩下的三个人还不死心地不断寻找机会想抓住去思等人。他们在男人之间穿梭,开始朝庙那边跑,但他们的面前又零散地出现了多个男人。

  ——被前后夹击了。

  去思他们立刻背对背地集中了起来。只是大概扫了一眼,就发现至少前方有六人,后方则有七人。然后从街道那边又又三个人赶了过来。不过好在这些人基本都没带武器。

  “前面,突破。”

  李斋低声说道。去思和丰都点点头,立刻朝赶来的六个人那边突进。去思用手杖朝着正面的男人的胸口刺去。正想继续撞这个一脚踩空的男人的时候,旁边出现一个男人阻止了他。去思躲开后后立刻调整了体势,随即向其打去。又想趁对方他、退缩的时候乘胜追击,但却被第一个差点被他撞了的男人冲了进来。(*)竭尽全力地躲开,脚下不由得停了下来,就在这时后又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接近。

  总算逃出来,想制造些空隙,便对前面的男人伸出了手杖。他想把被拨开的手杖高高举起的时候,却被从背后抓住了手杖。他扭过身子挣脱,往侧面移动拉开距离。一个趴在地面上的男人抓住了去思的脚。虽然去思很快就踢开了男人,但在他拉开距离,重新摆好架势的时候,数十个人已经纷纷来到他的背后。

  ——不行的。

  去思感觉到背后冒出令人讨厌的汗水。所谓寡不敌众就是指这种情况吧。他又想起了项梁的话。在数量上凌驾于对手便是这是绝对的,

  一个人不能应付多个对手。至少以去思的身手是不行的。就算盲目地想减少对方的数量,总是会有人从旁边出现碍事。这之前都能躲开是他运气好,但若是数量再增加,连避开这些人都做不到了。

  已经开始害怕起来的去思看向一旁,李斋冷淡地将前方出现的男人们全部排除。虽然想去给李斋打掩护,但若想赶往那里,就会有人出来阻止他的脚步。就算是那个李斋,周身不断靠近的人墙也在不断缩小。拿手的兵器是手杖的话实在是不像话。

  去思不管不顾地向着他和李斋之间的人墙挥着手杖突进。想着总之先进入攻击范围,让对手退缩,然后再突破想办法逃出来的话……

  正跑着的时候,感觉到侧腹不断的被什么打了。一瞬间,去思停止了呼吸。摇摇晃晃地把脸转了过去,发现旁边有拳头打过来。总算多了开来,但下一个瞬间,又被抓住了手腕。去思想去抵抗那股要把他拉倒的力量的时候,额角突然受到了重击。去思眼前一黑。黑暗中有光炸裂开来,瞬间丧失了五感。他马上又感受到从腹部传上来的一阵痛疼,回过了神,但去思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地上。他想站起来,但却发现自己被压住了。他扭动着身体想要逃走,但压着他的手又变多了,很快他就被拉倒了。

  ——不要被对方的攻击打到。

  他想起了项梁的声音。

  ——被打到就输了。

  “白巾难道不是可以通过的吗!”

  大声喊出这句话的是丰都。他同样也被按倒在地,正不断喘着气。

  “这实在太不讲道理了!”

  “想这么问的是我们才对。”

  一个奇妙的从容不迫的声音插了进来。从人群之后出现的是一个身材特别高大的强壮男人。脸上浮现出惊讶地笑容。

  “为什么白巾要给我们演一场这么激烈的武打戏啊。”

  “那些男人威胁我们的同伴——女性的同伴。”

  听到丰都的叫声,男人挑起了眉毛。

  “女性?”

  “已经先一步,进去庙里了。好不容易才逃进去的。”

  去思看向的庙里没有一丝动静。甚至没有女人或者建中向外窥视的样子。聚集在路上的男人们挤在一起,人数似乎又有增加。只有李斋一人总算还能站着,但她周围被厚厚的人墙围了起来,似乎是已经放弃抵抗了只是站在那里。

  高大的男人也看向庙宇的方向,然后摇了摇头。<span id="chapter_last"></span>

  “但好像什么人也没有啊?”

  “而且还有孩子在,但他们却想抢钱。”

  唔,高大的男人的嘴里发出声音,向倒在路上的男人中的一个弯下了身子。

  “发生了什么?

  “那些家伙突然就打了过来。”

  “你在说谎!”

  丰都出声道,男人对此只是忧郁地挥挥手。

  “总之,还得让你们给我详细说明一下情况。——带走。”

  周围的男人们中传出,但是,的声音。既有看上去满怀愤慨却无法发泄的男人,也有感兴趣的等着看笑话男人们。

  “是这些家伙先动手的。”

  有个人说,想继续和丰都辩驳,但却被高大的男人阻止了。

  “……朽栈。”

  “总之,先让我听听是怎么一回事吧。”

  去思看向这个一脸目中无人的男人。朽栈,不就是盘踞在函养山一带的土匪的头目吗。

  “给我个面子吧。”朽栈露出吓人的笑容,“我讨厌让城里变得乱七八糟的。”

  3

  土匪们用绳子捆住去思等人,将他们带到了离城门不太远的旅馆里。看来这里就是他们的根据地了,有很多窗户里点着灯,还能听见很热闹的声音。李斋等人被押进刚进大门的一间小屋。

  “——好了。”

  高大的男人说着,拉来一把古旧的椅子,抱着椅背坐了下来。用带着笑意的眼神看向坐在地上的李斋等人。

  “那我再问一次。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

  李斋对男人怒目而视。

  “我们是白巾,当然是是为了参拜才来的函养山。”

  听到李斋的话,朽栈嗤笑道,“参拜?至少你们的目的并不是庙,这点我还是明白的。是山对吧?”

  “山?”

  装傻也没用,朽栈摆了摆手。

  “我看到过好几次了,你们在没有路的山里徘徊,说到底还是以石块为目的的对吧?这里的坑道全都在我们的控制下所以你们进不去,所以在找山里还留着的洞穴想进去。”

  李斋对这嘲讽的口气感到火大。那位母亲说,要进山寻找从前升仙的道士。只要能见到那位道士,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虽然是如此虚无飘渺的说法,但在穷困的她的眼中,那就是唯一的希望吧。因此她才在这样的季节,带着孩子,不顾危险来到这里。而导致她如此穷苦的,就是土匪。文州的土匪帮助了阿选,这才导致了骁宗被赶下玉座。民众的困苦也同样,是土匪的错——李斋不能原谅土匪们欺虐已经不得不依靠伸仙的人民。

  “白巾的目的是巡礼,因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所以我们至令为止付出了巨大的牺牲。”

  “不可能,不可能。”

  “你难道看到过我们搬出石块吗?”

  “虽然没有,但肯定是还没找到吧。”

  说着,朽栈夸张地摆出一个为难的表情看向周围。

  “毕竟我可是个老好人啊。我是想着,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过来拣点石块回去,我也就默许了,所以才放过你们了。”

  围观的男人们听了这话做出不同的反应,既有人笑了起来,也有人无奈地摇着头。

  “但是,总感觉你们好像是有什么隐情。”

  朽栈说着,用抱着椅背的胳膊撑住了下巴。

  “我感觉像是有人把白巾们组织起来了一样。虽然看上去完全是要去山里参拜的样子,但实际上所有人都另有所图。”

  “你是什么意思?”

  “虽然我一开始以为是在找废矿,但后来觉得是不是在很久以前的废矿的洞穴里,想找能捡些石块的地方,之类的。但后来觉得也不是这样。”

  朽栈的眼神有些吓人。

  “你们其实是用这种方式,在探查我们的行动——为了得到这函养山想要要袭击我们。”

  “胡言乱语。”

  “真的吗?虽然我也是半信半疑,但刚刚我却确信了。你们不可能是什么善男善女。你们,身手太厉害了。”

  特别是,他嘟囔道,朽栈直直的指向李斋。

  “你——你以前当过兵对吧。”

  “这我承认。”

  去思不禁小声地叫道:“李斋大人。”李斋看了看去思,点了一下头。

  “在这里说谎的话就没法继续下去了……我以前的确是一个士兵。如您所见,因为失去了一边的手臂,所以只能辞职了。这样的话来追寻神佛到底有什么奇怪的。”

  “唔?那些家伙是你部下?”

  “是侍从。我一说无论如何都想来巡礼,他们就决定一起来了。”

  “我信你才……你继续。 ”

  “因为听说白巾前去函养山是没事的。所以才连一把剑都没带,只是为了祈愿才来的。但却在庙那附近被那些男人们缠住了。他们抓住了和我们一起的女人,想让她交出路银,还威胁说让她倒酒。所以我们只是为了让她能逃走而已,毕竟她可是带着孩子呢。”

  “尽会编些无聊的故事。”有个男人生气地出声道。男人盯着李斋这边,“明明是你们先找上门的。”

  李斋想反驳他,但在那之前,朽栈就先:“你给我闭嘴。”

  “但是!”

  “我刚刚就已经发现你们一个个都酒气冲天了。我也知道你们一喝醉酒不分是非了。”

  被一针见血地戳穿的男人沉默了。李斋对这个朽栈的言行感到意外。

  “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不想在这座城里和我们发生争执吧。所以我就相信你们说的,是他们先找过来的说法吧。”

  李斋点点头。

  “但是,我可不相信你们是白巾。你说你们是为了祈愿而来的。是为了祈愿得到神仙的加护而来的吗?还是为了诅咒把你的手臂切掉的家伙而来的?”

  朽栈装傻一样地说,然后抿嘴一笑。

  “白巾来这里才不是为了那种正经的祈愿。”

  李斋心里觉得奇怪,沉默着。朽栈继续说:

  “那些家伙巡礼是为了达成结愿。通过那样的巡礼来唤醒从前函养山的神仙。”

  ——能见到道士大人的话。

  那位母亲说话的话原来是这样的意思。

  “身为白巾的你却不知道这个,到底是为什么呢。”

  被正面质问,李斋只能移开视线。

  “之所以要进入连路都没有的山里,是为了确认神仙到底有没有苏醒。我当然是不会相信这种蠢话的。但是,白巾们的说法都是统一的。他们可谁也不是为了自身的祈愿而来的哦?”

  ——所以,白巾对于天三道来说才是“别宗派”。

  李斋悔之莫及。如果单是信徒们来拜访石林观的庙或者石碑,是不会被叫做“别宗派”的。是因为有宗教理念上的不同才会有所区别的。

  ——应该提前确认的。

  因为叫做巡礼,所以才一心以为只是单纯为了祈愿而巡游一些特定的场所。

  没有辩解的余地,李斋和去思都只能沉默着,就在这期间,从门口传来了声音。负责周边警卫的一个男人前去应对了。他们在门口就什么事进行了交流后:

  “首领!”

  他们这么叫了朽栈。从门口回来的男人在朽栈耳边耳语了几句。侧耳倾听的朽栈说:

  “没错嘛?”

  是,男人回答。朽栈像是考虑了一下<span id="chapter_last"></span>

  以后首肯了。男人再次前去门口,然后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建中!”

  丰都出声道。建中看着去思他们点了一下头。朽栈目不转睛地盯着建中。

  “你就是建中?”

  建中像是没听到一样无视了他的提问。

  “我想带走我的同伴。”

  朽栈苦笑了一下。

  “还真是单刀直入啊。你不应该说些,同伴受你照顾了,什么的,给您添麻烦实在对不起,什么的吗?”

  对次,建中依旧无言。只是直直地看着朽栈。朽栈摇摇头。

  “看来是没有了。——你是琳宇有名的管理人对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被拜托给他们带路。”

  “可从来没听说过白巾还需要人带路啊。”

  “那些人不是白巾。”

  建中说,去思惊讶地,丰都狼狈地出了声。看到他们的反应:

  “继续骗他们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了。这可不是能通过狡辩就能骗过那种简单的对手。”

  “虽然,你能看出我没有傻到会被骗,我是很高兴啦,但既然不是白巾,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他们在找人,是这么跟我说的。似乎是因为函养山有其线索,所以想去函养山。但是旅人是进不来这附近的。所以才想到伪装成白巾是不是就能通过了。”

  “难道只有我觉得这个理由比狡辩说自己是白巾还要可疑吗?”

  “但这就是事实。——实际上,若是想进入这片区域的话就只有伪装成白巾才行。但途中却被醉汉缠上了。为了救白巾的女人——她是真的偶然路过白巾——才变成那种情况的。”

  “偶然路过的白巾啊……”

  “听说最近函养山的土匪十分凶残,所以才担心带着孩子的她。”

  被建中这么说,朽栈叹了口气。

  “虽然我也想否认,但却只能承认了吧——抱歉啊,最近没什么收入啊。人这东西啊,吃不饱肚子的话就是会不知礼数。”

  “我也不打算对此说些什么。函养山是你们的山,但,这些人对你们没有害意。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能放了他们,进而,还希望你能认同他们找人。”

  朽栈抱起了手臂。

  “这些家伙说还带着一个女人。我的话呢,正想着你们能把那个女人交给我,让我问两句话。我们最近在怀疑,白巾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关于这件事我们还想问问她——不过提问方式可能会稍微有点有点粗鲁就是了。”

  建中沉默。

  “希望你们能把女人交给我。女人带着的孩子也一样。有孩子在的话审问也比较好进展。”

  “打算把孩子当人质威胁吗?”

  李斋用毫不留情的眼神看向朽栈。

  “那样的话女人能早早说真话,我也能省点工夫。而且女人也会轻松一点。——当然,我也知道这是非人道的。所以如果你能拿出女人小孩的那份和这里的三人份付清的话,把他们放了也可以哦。”

  也就是说,朽栈在要赎身费。李斋吐出:“卑鄙家伙。”

  朽栈笑了。

  “卑鄙就卑鄙。说到底土匪本身就是表示蔑视的词。”

  “那是因为你们过的是该被鄙视的生活方式。”

  “哦?”朽栈笑了笑,周围的男人们也笑了,“您还真是杰出的人啊。从您这做派来看,您是王师或者州师的残党吧。”

  朽栈说着,刚刚对他耳语的那个男人插嘴道:“您被叫做李斋大人了吧。刚刚——我记得在你要找的将军中,就有叫这个名字的大人啊。”

  李斋屏住了呼吸,背脊一阵发冷。

  “你开始发抖了哦。”朽栈笑了,“我们也得想办法活下去才行呢,为了活下去就必须耳聪目明。”

  “并非如此吧。”李斋应道,“你们操控着函养山,但你们的背后又是谁呢?”

  朽栈故意似地瞪圆了眼睛。

  “背后?我们的背后难道有谁吗?”

  “阿选——难道不是吗?”

  就是这样,李斋彻底懂了。区区土匪能占领函养山,得有相当的后盾,若是有,那这个后盾必然是在土匪之乱时指挥他们的阿选。因为为阿选工作了,所以凭此功绩得到了函养山。这么想的话州默认了他们的占领也就能说得通,朽栈他们的疑心这么重也就解释得通了。

  “阿选?”

  “就是盗取了王位的逆贼。”

  朽栈轻轻的开口道,然后对着天井仰面大笑。

  “原来如此,你是以为,我们是得到这个叫阿选的家伙的允许才支配了函养山。将军大人就是为了确认这个才来的吗?”

  李斋沉默了。

  “也就是说,你是王的臣下吗。说是要找人对吧?是在找王师的残党吗?”

  朽栈说着,轻轻挥了挥手,同时把椅子换了方向,重新坐下。看到朽栈这么做,周围的男人大多离开了小屋。

  “——那么,为什么要找?难道是在做什么荒唐的梦,想聚集势力去打到那个叫阿选的家伙吗。”

  “荒唐,吗。”

  “荒唐至极。”朽栈笑了,“在聚集到能对阿选产生威胁的规模之前,就会被阿选发现然后摧毁了吧。”

  虽然他说的是真的,但李斋还是一肚子火。

  “首先,事到如今就算打倒阿选,国家只会变得更加荒废吧。”

  “区区土匪能明白什么。”

  “区区土匪,啊。”朽栈继续大笑,“——哎,确实没错。我们是土匪。确实不明白住在云上的大人们的想法的。充其量也就能凭下等人的推测想到,这些大人们在留恋自己失去的地位这种程度了。”

  “不愧是下等人。”

  嗯,朽栈从鼻子里发出声音。身子弯曲,把手肘撑在了膝盖上。

  “虽然简单的把我们叫做土匪,但实际上我们原本也是附近的住民。因为实在食不果腹,才变成了匪贼。气候严酷,缺乏收获。能抓住的唯一一线希望就是矿山,但矿山所孕育的富足却被上面的家伙中饱私囊。从早到晚在漆黑的坑道里拼了命的工作,得到的工钱却和麻雀的眼泪一样少。家里的男人就不说了,连女人小孩都一起潜入坑道,那样才能勉勉强强满足饭食。要是遭遇了事故,就算只有一个人无法工作了,食物也立刻就会不够。要是能就这么死掉还算好,弄不好瘫痪在床的话还需要有人来照顾,这样就会少两人份的工钱。也就是说一家全要饿死。若是不想死的话就只有沾手违法的事情。还是说怎么样?我们伟大的将军大人认为,与其去犯下罪过,不如饿死来的好吗?”

  李斋咬住了嘴唇。没错,的确是骄王的榨取制造了土匪。

  “能依靠的里家里已经满是吃不饱饭的人民了。就算想去找他们也只会被赶回来。他们对在坑道里弄坏了膝盖的我的母亲说了,就算走不了路了能起身就还能做些针线活什么的吧。”

  朽栈像一吐为快了的样子笑了。

  “老妈根本就穿不进线。因为在昏暗的坑道里工作,我老妈的眼睛早就不好用了。然后他们又说,那还有嘴啊。既然有嘴,去路边乞讨总能行吧。”<span id="chapter_last"></span>

  ,李斋一时说不出话,好不容易才:“……被你抢了钱的人也有父母兄弟。”

  “我才不管呢。你要是想说与其给其他人添麻烦,不如饿死比较好的话,那我一个字也不听。是我饿死还是别人饿死。我会选后者。要是有意见,就把我打倒然后把钱都拿走就好了。”

  李斋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对知道自己有罪却还是犯下了罪行的人说什么。文州的冬天确实严酷。一旦储备耗尽,就意味着要当场死亡。

  “怎么了,说教结束了吗?”

  李斋咬住了嘴唇。这个男人能辨别是非。他深知自身是恶,即使如此为了生存,他选择了成为恶。但,李斋确实无法说出,与其犯罪不如饿死吧,这样的话。因为要说的话,李斋在四处躲避阿选的追捕的时候,也说过无数谎言,也干过违反律法的事情。

  “在生死攸关的残酷环境下,强者胜——这就是自然法则。”李斋叹了口气,“事实上,战场就是如此。弱小就意味着死……但你也不是无限的强吧?会出现比你更强的家伙来打倒你。你自己或许可以承认自己的弱小,就那么放弃,但是你所支持着的家人又要怎么办?”

  朽栈噗嗤一声笑了。

  “那只有让他们也放弃了。因为我就是不够强,没办法。他们是依靠着这对脆弱的拳头活下来的,这拳头碎了的话就会失去生计,没有这种觉悟的话是不行的。”

  说着,朽栈靠向椅背,把脚叠了起来。

  “话虽如此,上面的大人们想象不来吧,贼有贼的世界。我们也有我们相互帮助的方法。不如说不懂得帮助的是你们的世界才对。”

  知道施舍,却不知道帮助吧,朽栈说。

  “要是我死了的话,我的家人可能会饿死。但,也可能不会。有义气的家伙可能会帮我照顾他们。——我要是有余裕也会这么做。从中感受到我的恩义,也会有奇特的家伙愿意帮我吧。只能相信会有。”

  “盗贼之间的相互帮助吗。”

  “虽然听起来很荒唐,但就是这么一回事。是一起走了歪路的同志,至少知道应该携手共进。所以说,土匪也有土匪的情况。既有情义也有上下关系。没错,我以前曾经进攻过这附近的里。是因为于我有情义的人这么命令了。没有拒绝的理由,反正都是要把什么人打一顿,没有是被指定的里就不行的道理。”

  “那里住民……”

  李斋没有说完,就被朽栈制止了。

  “是无罪的。那在街上被我们拿走东西的家伙也是一样。对我来说那边都是一样。但是,只有一点不同,听说去进攻里的话就能从王的支配下被排除出去。立了新王,我们因为害怕会不会收到王师的惩罚而战战兢兢的。害怕好不容易构筑的东西会全都消失。实际上,州侯也被另换了。没法像以前一样了,我们全都很焦躁。”

  所以才帮了他,朽栈说着看向脚边。

  “但,并没有说因此就变好了。这附近比骄王时代更加穷困了。当时协力的土匪一个都没有个好结果。甚至,当时和上面的人联合,煽动了我们的家伙,一个一个地消失了。”

  “愚蠢。”

  朽栈自嘲一样笑了。

  “哎,确实吧。反正也是没有学问,只会考虑眼前的愚民罢了。你是王师的残党的话那正好,告诉我们这些愚民吧。六年前的文州,到底发生了什么?”

  4

  朽栈出生在文州南部的一个小里。那是一个被遗忘在荒凉的山间的里。既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产物,又因为冬天寒冷干燥的气候而贫乏。无论多少收成,都会在被雪与冰所封闭的冬日之中耗尽。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还被收取重税以支撑骄王的奢侈。朽栈十三的时候,他的父亲实在受不了如此榨取 ,舍弃了户籍,逃离了里。

  也就是说,朽栈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变成了无处扎根的浮民。——不过,他们一家当时已经放弃了国家发放的土地和房子。朽栈的母亲因病只能呆在家,最小的妹妹也同样身体不好。所有能换钱的东西都已经换成了两个人的药钱。父亲将自己的土地卖掉,然后转而被买下土地的人雇佣,耕作那片田地,但这样的生活也到头了。

  一家人离开里,最开始来到的是琳宇以东的矿山。双亲在那里挖掘银矿,朽栈也同样成了坑夫。但就算三个人都在工作,却依旧苦于生计。工钱就如麻雀的眼泪一般,一旦母亲的身体不好了,立刻就会箪瓢屡空。两个妹妹还都太小,不能在矿山工作,大一点的妹妹光是照顾小妹妹就已经费尽力气了。若是母亲也卧床不起,同样要照顾母亲。仅有十岁的孩子奋不顾身地照顾着两个人,最后,只因为感冒就简单地死了。哭到蜷起身子的父亲在那之后不久就因为崩塌事故死了。母亲眼睛出了问题,也弄坏了膝盖,终于没法工作了。只靠朽栈一个人的工钱连吃饭都不够。母亲实在没有办法,回到了曾经的里,想要进到里家中,但却被及其冷淡地拒绝了。朽栈就这么带着身体不好的母亲和妹妹,回到矿山里成了土匪。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邀请他的土匪首领说会帮着照顾母女两人。

  朽栈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比一些不上不下的大人要高了。已经既学会用拳头,也学会用武器了。那时的朽栈已经显露头角,而且被首领喜爱。在朽栈二十多岁的时候,他代替身体不再好的首领负责掌管土匪的党羽。

  但,虽然都叫土匪,其实质上却并非相同。虽然掌管着山的基本上都是土匪,但若是山的规模较大,负责掌管的土匪也会被细分。用朽栈所在的山为例子,掌管着整个山的是一个叫敛足的首领。在敛足之下,还有三个土匪党羽分担了山里的具体事务。而朽栈所属的党羽则在更末端。所以说,虽然首领把其党羽的势力交给了朽栈,但朽栈实际上能完成的只有很有限的范围内的差事。包括地上范畴内的任务,和商人、从业者的出入有关的油水多的任务,这些都是其他更有实力的党羽的东西。监视不满分子之类的容易在敛足那里加分的任务,也分配给了其他有相当实力的党羽。朽栈干的不过是,在有人打架的时候敢去把双方分开,要是有引起太多骚乱的家伙的话就赶去让他们老实地解散,若是有人沾染了犯罪行为就把犯人揍一顿让他住手——他们干的就是这种,既危险,又容易招来坑夫怨恨的吃亏活。<span id="chapter_last"></span>

  土匪喽啰才能轻松地独立出来。也就是说朽栈是在今年的开发中兴起的新势力中的一个人。

  成为暴乱开端的衡门虽然是得到了州官的免许,而被民间所有的山,但甘拓却是县城古伯直接所有的。虽然县正是利益熏心的小人,但山却是极好的山。甘拓山本身是以玉泉为主,很少有混乱的山。是虽然小但很好的土地——而朽栈能进入这样的地方,完全是因为他积攒下的那么多人脉。人脉就是财富。这些人脉已经变成以前支配着朽栈他们的敛足也认同的那么广泛了。经由敛足的介绍和那些在现场工作的人们的推举,朽栈得以接管甘拓。

  甘拓本身,从朽栈掌管这里开始,就在寻找新的矿床,新的玉泉,不断推进着开发进度。虽然只有一点,但随着山的规模的扩大,朽栈也势力微增。甘拓也被评价为一座好山。不只是经由管理人之手,更是口口相传聚集起了一群好坑夫。——这样的生活出现阴霾是六年前的事。

  朽栈已然独立,已经有了相当的地盘,也就没有直接能命令他的首领一样的东西。只有利欲熏心的县正或者那些官府可以说是在朽栈之上,他和任何人都已经没有那种能命令他的关系了。但是,只有将甘拓介绍给他的敛足除外。既有很长一段时间受其关照的义理所在,也有将甘拓交给朽栈的恩义在。虽然现在已经不受敛足的命令了,但若是有什么请求他也不会拒绝。

  六年前,朽栈被敛足直接叫出来,说是希望他能给翕如搭把手。翕如是敛足的手下,是最后和朽栈还有其他两个人一起支配敛足手里的山的同辈。在职务上是排在敛足之下的二把手的位置上的,但朽栈是二把手里辈分最小的,所以在山的顺序上,翕如是大哥辈分的。翕如的指示的话就不太好拒绝。更何况还有敛足来说人情,那想拒绝就是不可能的了。从这个翕如那里拿到的第一个请求是负责函养山周边的警备。“可能会有什么重大纠纷出现,希望你能阻止无关的人进来。”翕如这么说,但这其实是土匪的黑话,意思是会发生什么骚乱希望你到时能来支援的意思。军队有可能也会出动,在那时候希望你能来支援。——实际上, 那之后没过多久,衡门的土匪就发起了暴乱。他们和官府的人发生冲突,占领了古伯,好巧不巧就变成了王师出动这种毁灭性的发展。

  那是戴的新王刚刚即位的时候。随着其即位,不正当的传闻源源不断的狠毒州侯被更迭了。那时候既读不透新州侯的为人,也读不懂新王的为人。知道的只有,这位新王绝对不会是土匪的同伴吧,这件事而已。只要是生在文州的人,任谁都相当清楚辙围的故事。而新王就是辙围故事的当事者。新王是辙围一方的人。土匪若是与人民敌对,那新王就是人民那一方的。绝对不会和土匪站在一起。

  但即使如此,为了应对土匪的骚乱而派遣王师绝对是异常的。从这个决定就能看出新王的决然——绝不允许土匪肆意妄为。

  若是把国家看作由官府和律法两根柱子所组成的东西,那把违反律法,反抗官府的土匪当作敌人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但,土匪也有土匪的主张。官府真的是人民的同伴吗?实际上有没有加害人民的事情呢?而且土匪也并不一定就是恶。山只有一个名头是不能运作的。多数坑夫都是从官府的保护和律法的秩序下被驱逐的荒民或者浮民。他们对官府和律法都死了心,指遵守自己的规则。为了统率他们的土匪也同样遵守坑夫们的规则。金钱和拳头就是他们的两根柱子。但既然他们和国家的秩序不一致,土匪也就没有地位的保障。在名为国家的体制中,是没有土匪的未知的。一旦立了新王,要整顿国家的秩序,那土匪首当其冲。但即使如此,土匪也不得不生存下去。至今为止所得到的东西,所构筑的生活,若是对他们说,不许保护这些,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新王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文州的土匪都战战兢兢地,害怕他们会因为新王即位而失去积累至今的东西。特别是一看到衡门的例子,就更觉得可能真的会失去那些了。但就算是这样,也应该不会有人傻到去考虑将新王排除这种事。排除新王是不可能的,在此前提下,想要阻止新王的治世是不可能的。话虽如此,若是失去一切也是不能接受的。无论如何也要确保土匪在新时代的位置,多数土匪都是这么想的——靠着他们在山里所积累的实绩,从非合法变为合法。尽可能是不受官府约束的自由的立场。敛足也经常这么说,朽栈也没有异议。顺着去帮翕如一把也是因为在想同样的事——衡门的土匪揭竿而起、占领古伯是为了保护身为土匪的立场,所以有必要有支援衡门。

  但,衡门的家伙们做事方法实在不好。——对于他们占领古伯的方法,之后在古伯的举动,朽栈实在无法认同。说实话,衡门那帮人残暴又任性妄为。这等于是在极力宣传土匪即恶这个概念。跟别说新王为了镇压衡门而派遣了禁军。这是用行动表示——新王会阻止残暴的土匪。朽栈虽然根据翕如的请求,监视着人民有没有趁着禁军行动而反抗他们土匪,但说实话,他不怎么提得起劲。

  ——就算这么干了,最后又能怎么样呢。

  这根本就是自掘坟墓,朽栈想。虽然也有些意气轩昂的家伙想着,要让他们知道用武力是阻止不了文州的土匪的,但朽栈觉得实在是愚蠢。

  而且从那时开始,翕如的请求变得有些奇怪。有时会说,不要让人进入函养山周边,人民和士兵自不必说,但连其他派系的土匪都不许放入。有时会让他追捕士兵的;相反,也让他进攻过里,将那里的人全部排除。有时也会让他到各处去攻击土匪。朽栈当时不明白翕如的目的。就算想让他说明情况,翕如似乎也只是被某个人下了这样的命令,不太清楚真实目的。但是,在被无法拒绝的义理东奔西跑的时候,朽栈的感觉是,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人想将新王排除,想把那些想将土匪击溃的势力从文州赶出去。虽然他不觉得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发生,但当他听说新王在混乱之中失踪的消息的时候,他感觉到是真的有什么人实施了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计划。

  ——认真的吗。

  新王,虽然对于土匪来说只是单纯的令人发怵的存在,但对国家和人民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吧。朽栈出身是来自荒民的坑夫,因此他认为,救济荒民,让荒民这种存在本身不再出现是正确的事。若是新王驾崩,玉座再次空悬,虽然土匪的天下得以持续,但国家本身却可能会坠落。他觉得这对他们自己来说,也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

  也是时候该和翕如保持距离了。另一方面,为了以防万一,朽栈也去寻找了能让他和他的同伴活下来的方法。传闻说新王驾崩,传闻说假王即位。(*)新王的麾下不服假王,萌生反意,于是被假王打为反民。于是有了诛伐,而且令人难以置信地激烈。文州陷入一片混乱。在混乱中,朽栈成功占据了函养山。但是,翕如作为犯罪者被捕,被处刑。敛足也被从首领的位子上赶了下来,后来被暴徒所杀。——但也有传闻说,他是被暗杀的。敛足的党羽四处逃散,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知不觉地被打为反民或者犯罪者,最后被处刑。那时候,离开山里进行过目的不明的行动的土匪很多,并不仅限于敛足的党羽,但等朽栈注意到的时候,那些家伙几乎都消失了。

  “朽栈你对这样情况又有什么看法?”<span id="chapter_last"></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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