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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1

  两天后,景麒再度拜访了泰麒。

  景麒似乎并没有告诉骁宗真相,那天晚餐时,看到骁宗一如往常,泰麒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感到失望不已。

  这天下午,泰麒也像往常一样,郁郁寡欢地在自己宫中打发时间,内殿再度派人来传话,请他立刻换上礼装前往内殿。他慌忙赶去内殿,发现骁宗和景麒,还有另外两个人影也等在那里。

  坐在正前方的是和骁宗年纪相仿的男人,他应该是主宾,另一个看起来比泰麒稍微年长的少年站在他身旁。

  那名少年和景麒一样,有着一头金发,周围有淡淡金光,宛如金发留下了光的残像——泰麒觉得自己可以看到。景麒周围也有金光,这应该就是麒麟的气场,所以,泰麒猜想眼前的少年应该是某个国家的麒麟。

  ——虽然已经可以看到麒麟的气场了。

  泰麒在门口行了一礼,看向骁宗,却无法在骁宗周围看到任何可以称之为王气的东西。

  他走进室内,想要走向末座,景麒示意他往前走。

  「我带了延王和延台辅前来拜访。」

  泰麒张大了眼睛。

  (延王……)

  难怪骁宗坐在比延王更低的位置。

  泰麒跪地,微微鞠了一躬。

  礼法规定对各国君王要用最高等级的敬礼,必须双膝跪地,额头触地叩首,但麒麟只需要跪地后微微鞠躬即可。

  「呃……幸会。」

  泰麒虽然记住了礼仪,却还没有记住这种场合该说的话,所以只能这么说。

  骁宗小声地提醒泰麒说:

  「蒿里,要行叩首礼。」

  「……啊?」

  泰麒慌忙看着骁宗。

  「延王是仅次于宗王,治世时间最长的君王,其他君王无法和他相提并论。」

  「但是……」

  泰麒不知所措地看着另外两个麒麟,景麒和站在延王身旁的延麒也没有否定骁宗的话。

  「……好。对不起。」

  泰麒慌忙双手伏地,再度低下了头。

  他深深地鞠躬,想要叩首时,中途停了下来。

  「怎么了?」

  坐在他前方的延王问。

  「没事。」

  泰麒回答后,想要再度叩首,但还是在中途停了下来。

  ——做不到。

  「怎么了?戴国的麒麟对雁国有什么意见吗?」

  「不是。」

  泰麒向骁宗露出求助的眼神,但骁宗一脸凝重的表情。

  「泰麒,你在干什么?」

  听到骁宗这么说,泰麒再度想要叩首。

  但身体还是在中途停了下来,他努力想要低下头,额头和地面之间只剩下手掌到手肘之间的距离,但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挡在这个空间,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低下头。既无法继续低下头,手臂也无法弯曲。

  「喔,看来真的有意见嘛。」

  延王的声音很冷漠,泰麒慌忙抬头看着延王。

  「不……!」

  站在延王旁的延麒冷冷地说道:

  「还是不懂礼节?照理说,延王不可能亲自造访,因为受景台辅之托,才特地千里迢迢来此造访,竟然连这点礼节都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延王露出讽刺的笑容。

  「这是我第一次被新麒麟这么看不起,可见泰麒多么讨厌雁国。还是说,是奉泰王之命?不可以讨好雁国?」

  「不是……!」

  泰麒看着周围一张张严肃的脸,没有人向他伸出援手。

  「既然你说不是,那就要请教一下理由。如果你说不出理由,又不愿行礼,就代表戴国对雁国有敌意,怎么样?」

  「泰麒!」

  泰麒听到骁宗斥责的声音。

  他慌忙想要叩首,但无论如何都无法低下头。他试图缩短和地面之间的距离,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汗水滴落在地上,那不是因为着急,而是痛苦的汗水。他想要呕吐,几乎快要吐出来了。

  他的眼角扫到延王站了起来,然后向他走来。

  「……怎么了?就连装装样子也不愿意吗?」

  头顶上传来延王说话的声音。延王在说话的同时,一把抓住了泰麒的头发,用力把他的头往下压。

  「只是叩头而已,不是吗?」

  泰麒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能够抵抗延王的力量,他感受到那股照理说,不可能抵抗的强大力量,但自己仍然用整个身心在抵抗。

  「……真顽固啊。」

  延王说着,再度用力把泰麒的头向下压。

  就在这时,泰麒感受到压在自己头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

  「该适可而止了吧!」

  只听见一声「啪」的清脆声音,抓住泰麒头发的手松开了。泰麒抬起头,发现延麒打向延王的手。

  「有必要对一个小鬼出手这么狠吗?喂,你没事吧?」

  泰麒肩膀起伏喘着粗气,惊讶地望着低头看着自己的延麒。

  「啊,你脸色苍白……可以站起来吗?还是要躺下?」

  延麒用袖子为他擦着汗水,当他好不容易站起来时,景麒也上前扶住他。

  「没事吧?先坐下……」

  延王有点惊讶,又有点好奇地看着泰麒。

  「……真是催人泪下的同族感情啊。」

  「笨蛋,是你做得太过火了!你这个蠢蛋,演坏蛋演上瘾了!」

  泰麒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三个人。

  「我早就知道你很野蛮,没想到竟然这么野蛮。」

  「是你们说要……」

  「没人叫你出手这么重啊!」

  「做任何事都要有分寸嘛!」

  延王被景麒和延麒两个人骂得缩起了脑袋。

  「……那个?」

  泰麒开了口,延王笑了起来。

  「现在你终于明白了吧?」

  泰麒还来不及问明白什么,延王就继续说道:

  「麒麟无法立下虚假的誓言。」

  延王露出柔和的眼神,延麒用力拍他的头。

  「你别摆出一副好像过来人的样子!」

  2

  「出去吹吹风吧。」泰麒被带到露台,坐在椅子上,景麒蹲了下来,和他的视线保持相同的高度。

  「对不起,都怪我之前没说清楚。」

  他轻轻握着泰麒的手。

  「你问我天启是什么的时候,我应该认真回答你。让你毫无意义地烦恼了这么久,请你原谅我。」

  「台辅……我……」

  「天启是无形的。」

  景麒淡淡地露出微笑。

  「不会发生任何可以明确说出『这就是天启』的事。」

  泰麒看着景麒的脸问:

  「完全没有……?」

  景麒也看着泰麒的眼睛点了点头。

  「对——王有王气,但是,王气也不是肉眼可以看到的。」

  「不是某种光吗?」

  自从景麒上次告诉泰麒,麒麟的气场有一团金色的光之后,他一直以为王气也是类似的东西。

  「也许可以感受到光,也许会觉得是黑暗。也有可能感受到霸气,也可能是相反的情况,感受到安稳的气氛。」

  「没有固定吗?」

  「没有可以明确称之为王气的形式。」

  「但你之前不是说,靠着王气找到景王吗?」

  「我的确用这种方式找到的。当王在不远处时,可以隐约感受到,觉得那个方位有些什么。」

  「那个方位……有些什么……」

  泰麒回想起之前那段日子。在登山者聚集在甫渡宫之前,自己是否曾经有过这种感觉?他只记得有一种好像把自己逼入绝境——压倒自己的可怕感觉。

  「只要见到王,就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人发出了这样的气场。因为这和之前隐约感觉到的气场完全相同。」

  「……这就是王气吗?」

  「是啊,王气就是很明显的气场,可以明显感受到与众不同。肉眼看不到,也无法用言语形容。」

  泰麒微微握着拳头,景麒拍了拍他的拳头安慰他。

  「天殷也一样,并不是有任何特殊的事发生。如果硬要说的话——可以说是一种直觉,可以直觉地感到,就是这个人。」

  「直觉……」

  景麒点了点头。

  「老实说,我见到景王时,知道就是她,但也同时知道,她绝对不适合成为君王。她缺少某些能够让她成为明君的东西,必须付出莫大的牺牲和不懈的努力才能得到。」

  「是……这样吗?」

  「虽然我知道她不行,但还是无法违抗。天殷是麒麟难以抵抗的强烈直觉,我猜想,即使再怎么痛恨对方,麒麟也无法抵抗,所以才会说是上天做出的选择。」

  景麒把手放在泰麒的肩上,泰麒抬起头,发现骁宗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原来骁宗早就知道了,景麒把泰麒的告白告诉了他。

  「泰麒,麒麟做出了选择,这就是天启。」

  3

  「我……」

  泰麒终于感觉到自己渐渐放松。

  「我第一次见到骁宗大人时,觉得很害怕……」

  「嗯。」

  「骁宗大人上山之前,我就一直觉得有可怕的东西会从令坤门的方向过来……」

  如果那不是恐惧,而是另一种不同的——是光或是希望这种正向的东西,泰麒或许不会感到迷茫。

  「即使了解到他不会做可怕的事,仍然感到很害怕。虽然知道他很优秀,也很善良,但还是感到害怕。」

  「是吗?」

  「虽然有时候感到很害怕,但见到他很高兴,见不到他就很寂寞。当我得知他要离开蓬山时,觉得特别难过。」

  景麒点点头。

  「这就对了,因为麒麟在王身边都会很开心,也会因为和王分别感到痛苦。因为王和麒麟本来就不可以分开。」

  「是……」

  「麒麟只是接受天意而已,换句话说,麒麟本身并没有任何意志,只是传达上天的旨意而已。」

  泰麒点了点头,景麒摸着泰麒的头。他的手很温暖,泰麒很高兴自己能够感受到这份温暖。

  「你刚才说,你对骁宗大人感到害怕,我觉得能够了解其中的原因。」

  「怎样的原因?」

  「是不是让你感到畏怯?那不是恐惧,而是畏惧。」

  「也许吧。」

  「你是对邂逅自己的命运感到畏惧。」

  是这样吗?泰麒抬头看着骁宗,看到他的眼睛,觉得也许是这么一回事。

  「泰麒,你并没有说谎,麒麟除了自己的王以外,无法对任何人叩头,所以,你的选择完全正确。」

  「……是。」

  景麒看着小麒麟那对深色的眼睛。

  「我真的很后悔,早知道应该向你说明清楚,至少应该在蓬山多住一阵子,你就不会这么烦恼了……真的很抱歉。」

  「不,是我自作聪明,我应该向你问清楚。」

  泰麒说的话很有他一贯的风格,景麒忍不住笑了起来。

  「衷心恭喜你。」

  「谢谢。」

  泰麒终于露出了笑容。

  景麒看着陪在泰麒身旁的骁宗。当景麒把泰麒的烦恼告诉他时,他没有慌乱,也没有失望,更没有说一句责怪的话,只是用刚烈的双眼看着景麒问,即使这样,自己还是泰王吗?

  「泰王,也恭喜你。」

  「感激不尽。」

  骁宗满面笑容,延王也向他道贺。

  「我也代表雁国恭喜你。」

  「感激不尽。」

  「我们之前曾经比过剑。」

  「原来你还记得。」

  「怎么可能忘记?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够赢我了,当时我就觉得你非等闲之辈,没想到会登上王位。」

  骁宗笑了起来。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请延王赐教?」

  「基于同业之谊,随时候教。」

  「泰王。」

  开口的是坐在露台栏杆上袖手旁观的延麒。

  「那个低俗的东西是什么啊?」

  延麒指向露台外的凉亭。

  延王皱了皱眉头。

  「对不起,他这个人不懂礼貌。」

  「不,」骁宗笑了笑,看着少年,「这是先王留下的废物,原本想拆下来,换些谷物存在国库内,雁国有剩余的谷物吗?」

  「泰王,你的运气太好了,」延麒笑着说:「这几年连续丰收,价格跌不停,正在伤脑筋呢。」

  泰麒面带微笑看着他们说话,景麒摇了摇他的手说:

  「可不可以带我去参观庭院?前几天最后还是没有参观。」

  「好啊,但我真的不太熟悉环境。」

  坐在栏杆上的少年跳了下来。

  「那就去探险吧。」

  泰麒看着骁宗问:

  「我可以去吗?」

  「去吧,但天黑之前记得回来,因为今晚安排了一场小型宴会。」

  「好。」

  景麒伸出手,泰麒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的手。

  「要不要叫班渠和雀胡?」

  「可以吗?」

  泰麒抬头问,景麒笑着说:

  「反正都是麒麟,应该没问题,也让我们看看你的使令。」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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