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合时宜的一杯
交际舞重考顺利过关，跨过一座高山的莫妮卡还没安心多久，下一道试炼就来了。
这道试炼就是和交际舞一样对贵族子女而言意义重大的高雅爱好——茶会。
赛雷迪亚学园有几门类似交际舞课这样的贵族特有的课程，普通学校没有这样的课程，其中一门就是仅限女生才会上的茶会课。
对贵族千金而言，茶会不仅仅是愉快欢谈的一刻。能如何招待客人，或是如何作为客人接受他人的招待，茶会就是考验品格的社交场所。
茶会课上会将相关礼仪彻彻底底地教给各位学生，然后再进行实战练习。
实战练习在中庭以茶会形式进行。
同学年的四、五个女生为一组坐在一张桌子边上，然后各自带来茶水供他人品评。
但是，配茶的点心由教师事前指定。也就是说，从能否准备好很配点心的茶水起，练习就开始了。
茶会课上用的茶叶必须要自己准备，大多数千金都是派佣人去买回来。
但莫妮卡甚至不知道去哪里买好，所以她就去拜托本次任务的合作者科尔贝克伯爵千金——也就是自称恶役千金的伊莎贝尔·诺顿大小姐。
「……所以，那个，想麻烦您分我一点茶叶。」
莫妮卡拜访伊莎贝尔的房间说明情况，伊莎贝尔就非常感动地红了脸。
「能帮上姐姐大人的忙，我真是太光荣了！ 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为了让姐姐大人顺利度过课程，我会尽己所能！」
「谢，谢谢……」
莫妮卡礼貌地低下头，伊莎贝尔的侍女亚加莎在她面前放下红茶茶杯，茶杯里散发出柔和的柑橘般的香气。
亚加莎是伊莎贝尔带来的侍女里最年轻的一位，她像是个可靠的大姐姐一样朝莫妮卡露出笑容。
「红茶的泡制方法就由我指导，其实要是我能直接去伺候就好了……但如果真那么做，就会和莫妮卡大人在科尔贝克家受欺负的设定矛盾。」
课程上使用的茶水可以自己泡，也可以让佣人来泡。
虽说如此，基本上大家都是让佣人来泡的，自己泡茶的人只会被人认为是连佣人都没有的三流贵族。
但莫妮卡有着受伊莎贝尔欺负的设定，所以让伊莎贝尔的侍女去帮忙反而显得不自然。
「就，就拜托您指导了……」
莫妮卡向亚加莎深深地低下了头，亚加莎就回答道「不用这样，还请您抬起头」。
伊莎贝尔也好，亚加莎也好，都是非常聪敏心细的人，虽然在玩恶役千金扮演游戏的时候她们有点难以接近就是了。
「呵呵，要给姐姐大人准备什么茶比较好呢……姐姐大人，点心有指定吗？」
「呃……据说是加了奶油的曲奇。」
伊莎贝尔连连点头，将手指搭在下巴上陷入沉思。
选择和点心很配的茶也是课程的一环。虽说如此，莫妮卡还没喝习惯红茶。在父亲的影响下，莫妮卡倒是喝咖啡喝得多。
「那，那个，这种时候……和什么搭配比较好呢……」
「有小吃的话，我觉得用嫩叶泡出风味清爽的红茶比较好，最好不要用花茶。喝法是直接喝，或是用不加砂糖的奶茶也不错……不过，姐姐大人。」
伊莎贝尔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她十分认真地看着莫妮卡斩钉截铁地说道。
「茶和点心的搭配各有各的喜欢，不存在一定正确的答案，但却有绝对错误的答案。」
没有正确答案却有错误答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莫妮卡陷入混乱，伊莎贝尔就单刀直入地说道。
「那就是和同一桌的某个人重样。」
「……啊。」
练习课是几个人成一组，每个人带来自己的茶叶，如果和别人的茶叶重样确实很尴尬。
「特别是和比自己地位要高的人重样，那种情况最糟糕。严格来说，在茶会上穿的礼裙，做的发型，戴的小饰品等等都要打点得当，既顺应流行又不和他人重样……不过练习是穿制服去的，现在暂且只考虑茶叶吧。」
原来礼仪竟如此深奥……莫妮卡颤抖了。
莫妮卡也作为七贤人出席过国家的典礼等活动，但七贤人的正装是仪式用的长袍，她只要穿上国家提供的长袍就行。
所以莫妮卡不曾烦恼过社交场合该穿什么衣服。
看来贵族千金的茶会似乎是超出莫妮卡想象的高超心理战。
「最稳妥的做法是事先调查清楚同桌的人会带什么茶叶……和姐姐同一桌的人都是谁呢？」
「呃……包括我在内有四个人，同班的拉娜·卡莱特小姐、隔壁班的凯西·格罗佛小姐……另外一位我不是很清楚。」
「那想事先调查清楚茶叶种类就有点难了呢。」
「对，对不起……」
拉娜和凯西肯定会爽快地告诉莫妮卡她们会带什么茶叶，但莫妮卡没有向几乎未曾谋面的人直接询问的勇气。
更别提她都不知道剩下一位千金老家的爵位，如果莫妮卡随便和她搭话说不定会被人家认定为无礼之徒。在贵族社会，身份低的人不能向身份高的人随随便便地搭话。
「姐姐大人，泡茶的顺序已经决定好了吗？」
「决，决定好了……我是最后一个。」
「那么就准备两种茶叶吧，这样应该就不会和别人重样了。」
「谢，谢谢……茶会真辛苦呢……」
莫妮卡已经筋疲力尽，伊莎贝尔也苦恼地点了点头。
「是呀，即便事先调查了同席的人的喜好、交友关系、兴趣，也常常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没错，就像女主人公拼命准备初次茶会却被恶役千金糟蹋了一样。」
后半段似乎是她最近读的小说里的故事。
莫妮卡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只是含糊地笑了笑，侍女亚加莎则非常认真地建议道。
「伊莎贝尔大小姐，莫妮卡大人接下来说不定会遇上您以外的恶役千金，现在是不是把恶役千金的行动方式教给莫妮卡大人比较好？也是以备不时之需。」
「……诶？」
莫妮卡脸颊抽搐僵住了身子，伊莎贝尔在她正对面的座位上将手抵在脸颊上眼前一亮。
「好！说得对！ 因为姐姐大人是我的女主人公嘛！未来说不定会有除我以外的恶役千金邀请姐姐大人参加茶会欺负姐姐大人……！」
莫妮卡由衷地拒绝这种未来到来，但现在却无法断言未来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毕竟她转校以来很快就进了学生会，菲利克斯还为她的舞蹈练习提供了不少帮助，超过一半的女生都已经成了莫妮卡的敌人。会和莫妮卡正常交往的人同学年里也就拉娜、凯西、格伦还有尼尔了。
现在周围看待莫妮卡的目光大致分成了两种。
蔑视莫妮卡、毫不隐瞒敌意的人，以及觉得莫妮卡来历不明令人毛骨悚然在远处旁观的人。
多亏伊莎贝尔欺负莫妮卡的演技，没人觉得一眼看去就是个平民的莫妮卡可疑，也没人对莫妮卡的事问东问西。但擦肩而过的时候挖苦她几句，在远处暗地里嘲笑她这类事情还是发生过好几次的。
周围的人认为「莫妮卡是伊莎贝尔的猎物」，所以几乎没有人会直接攻击莫妮卡……但以后就不一定了。
「那么姐姐大人，为您以后面对真正的恶役千金做准备，我来解说一下恶役千金的行动模式。」
所谓制敌必先知敌，此时弄清恶役千金究竟为何物，未来有一天说不定会派上用场……但可以的话，莫妮卡真心希望不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莫妮卡挺直了背， 竖起耳朵认真倾听伊莎贝尔的话语，就在这时。
「哦——嚯～嚯～嚯～！」
伊莎贝尔将手掩在嘴角边昂首挺胸放声大笑。
这音量让莫妮卡整个人不由得抖了抖，然后伊莎贝尔收起笑容端正姿势。
「首先，这是恶役千金的基本动作——哄笑。这样哄笑可以威慑对手，也能起到牵制作用，同时还能重整态势。」
「哄，哄笑居然有这么多效果……」
莫妮卡惊讶不已，而伊莎贝尔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但是，用太多的话效果就会减弱，好钢一定要用在刀刃上。」
原来如此，使用必杀技的时机很重要。
莫妮卡连连点头，伊莎贝尔在她面前展开扇子。
「接下来是第二个基本动作！『默默地哼笑』！」
伊莎贝尔用扇子轻掩嘴角，露出嘲弄他人的笑容。
无论谁来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看不起他人的傲慢笑容，舞台女演员面对这个演技与表现力都要甘拜下风。
「本来笑的时候要用扇子挡住嘴角才符合礼节，但这里做的时候要故意把扇子举得低一点，让对方看到我方的嘴角，这么做更能凸显我们嘲弄他人的态度。」
太细了！莫妮卡震惊。
没想到小小的动作里竟蕴含如此多的细节。
「当然，用扇子挡住嘴角嘲笑他人也能做到讨人厌的效果，这边就得适配千金的性格角色适当选择做法了。」
「原，原来如此……很深奥呢。」
「没错，越是探索就越能感受到其中的深奥。」
提醒一下，这是在聊恶役千金。
就这样，比泡茶讲座用心得多的恶役千金讲座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莫妮卡无从知晓，这位对恶役千金的概念注入心血演技惊人的大小姐其实在高等科一年级的茶会课里取得过第一名的好成绩。
＊ ＊ ＊
高等科二年级的茶会共同练习在中庭举行，中庭内布置了多张桌椅。
在这次茶会中招待他人的茶水都在校舍一楼的一间茶会准备室里准备。
基本上都是佣人在这里泡茶，但莫妮卡没有佣人，只能自己来泡。
顺序上莫妮卡是最后一个泡茶，所以她可以在茶会中途离席，到这间准备室里泡茶，但人总不能坐在茶会座位上抱着茶叶罐，因此莫妮卡决定提前把茶叶罐放到准备室里。
准备室里已经有好几个佣人在准备茶水了，里头基本没有穿制服的人。
莫妮卡尴尬地缩起身子，寻找放茶叶罐的好地方，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莫妮卡浑身一震转过身去，然后立刻安心地叹了口气。
拍莫妮卡肩膀的人是凯西。
「莫妮卡，你是来放茶叶的吗？」
「是，是的。」
「我也是哦，大家果然都是让佣人泡茶啊。我家是乡下的穷贵族，根本就没带佣人来呢。」
凯西边说边把茶叶罐放到柜子上，瓶子底下还夹了张写有自己名字的纸。原来如此，这么做就不会错拿别人的茶叶了。
「莫妮卡也要用吗？ 我这里还有多余的纸哦。」
「谢，谢谢……」
莫妮卡感激地接过纸，在纸的边缘对折数次，将纸折出了蛇腹状的折痕。
这么一来不必像凯西那样写上自己的名字，纸边缘处极具特征的折痕就能作为识别记号。
莫妮卡将边缘折好的纸垫在下面，上面摆上两个茶叶罐，这样别人也就不会弄错了吧。
「你准备了两种茶叶吗？」
看到莫妮卡茶叶罐的数量，凯西惊讶地问道。
莫妮卡一边捏弄着手指一边回答。
「就觉得，要是，和别人重样了，会很麻烦……」
听了莫妮卡的回答，凯西佩服地拍了一下手。
「啊，原来是这样，还有这种可能啊。哎呀，我完全没想过要是和别人重样该怎么办呢，莫妮卡好聪明喔。」
「也，也没有……」
为她考虑重样对策的人是伊莎贝尔。
她在心中再次向伊莎贝尔表示感谢，凯西就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说道。
「不行不行，再聊下去茶会课就要开始了，我们快走吧，迟到的话会受科洛蒂娅小姐奚落的。」
「……科洛蒂娅小姐？难，难道是今天茶会的……？」
名为科洛蒂娅的人物似乎就是今天茶会的第四人。
「科洛蒂娅小姐她……是，是什么样的人呢……？」
听了莫妮卡的问题，凯西少见地表情苦涩，像是想努力挤出笑容却笑不出来一样。
「就算你这么问……啊……嗯……对了对了，是很爱读书非常博学的人哦，甚至被人称作<行走的图书馆>。不过性格就有点……嗯，见到她你就懂了啦！」
能让开朗的凯西含糊其辞的大小姐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难，难道说……是伊莎贝尔大人聊过的恶役千金……！？ 一见面就被她使出哄笑的话要怎么办啊……）
总之必须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莫妮卡悄悄地咽了口唾沫。
＊ ＊ ＊
秋高气爽暖阳下，中庭的茶会实技练习开始了。
虽说只是练习，但赛雷迪亚学园不愧是名门，桌椅尽是一流品质，每张桌子上都有颜色各异的美丽花朵装饰。
茶器和花器都是绝品，与宫廷茶会相比也毫不逊色，要不是学生们穿着制服，说不定都要以为这里是宫廷了。
女学生们一边品尝各自带来的茶水一边高兴和睦地谈笑。
在老师来打分的时候她们会谈茶、茶器或是当季花卉的话题，而在老师离开桌边后，大小姐们的话题就变成了最近的时尚或恋爱八卦。
被拿出来聊得最多的还得当属第二王子菲利克斯·亚克·里迪尔。
诺伦伯爵千金卡罗琳·西蒙斯晃了晃焦糖色的头发，出神地嘟囔道。
「我觉得殿下肯定会在就读期间定下婚约者。」
卡罗琳的话让其他少女也都兴奋起来。
「你们觉得谁最适合当殿下的婚约者呢？」
「伦贝格公爵家的艾莲大人不就很合适吗？ 血缘也很近。」
「同样是学生会成员的布里琪特大人也很合适。」
她们举出的名字都是君临这所学园顶点的大小姐。
但她们心中某处其实也在幻想自己成为王子的伴侣，卡罗琳也是如此，在这所学园就读的女生无论是谁都做过一次这样的美梦。
如果那位容貌端正的王子大人能朝自己温柔一笑，如果王子大人在舞会上邀请自己，啊啊，那实在是太棒了！
而如此幻想的女生们又拿出和王子最不般配的存在来开涮，通过蔑视他人满足自己的自尊心。
「对了对了，说到学生会成员……欸，你听说了吗？关于那个女生的事。」
卡罗琳在扇子遮掩下压低声音，其他千金们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锐利起来。
「我听说她接受了殿下的舞蹈指导。」
「我也看到了！ 她还和西里尔大人跳舞！」
「居然让殿下和西里尔大人都去教她跳舞……那女生当自己是老几啊？」
「得意忘形的乡下人肯定是强求温柔的殿下帮她。」
「看着吧，在这节课上她肯定也会丢脸。」
卡罗琳她们将恶意隐藏在美丽的扇子下，不怀好意地笑了。
像这样嘲笑嘲笑莫妮卡，就能让卡罗琳的心情畅快几分。
（莫妮卡·诺顿，都是因为那女生，害我被西里尔大人叱责，还得上交检讨书。）
莫妮卡刚转学的时候，在莫妮卡楼梯坠落事件里，卡罗琳作为加害者被狠狠责备了一番。
卡罗琳确实在楼梯平台上推了拉娜一把，结果连累莫妮卡从楼梯上掉下去，但那也是莫妮卡太迟钝的错！
（真是令人讨厌的女生，那种人居然能成为学生会成员，肯定是哪里搞错了，绝对，绝对是哪里出了问题……莫妮卡·诺顿，等着瞧！）
＊ ＊ ＊
莫妮卡刚落座，就感受到桌子被异样的气氛笼罩。
说得更准确些，是一名少女营造出了异样的气氛。令人惊讶的是，罪魁祸首并不是莫妮卡，当然也不是拉娜和凯西，而是坐在这桌最上座的黑发千金——科洛蒂娅。
即便是不懂美丑标准的莫妮卡看来，科洛蒂娅也是美若天仙的千金。
笔直的黑发，仿佛嵌入琉璃一般的深蓝色眸子，端正的脸庞如同神费尽心血做出的最高杰作，与学生会书记布里琪特·格雷厄姆相比也不遑多让。
如果说有着闪耀金发与琥珀色眼睛的布里琪特是一朵华丽的玫瑰，那么科洛蒂娅就是拥有神秘美的鸢尾花。
而美得令人惊叹的千金现在就像家里死了人一样周围飘荡着沉重阴郁的氛围。
科洛蒂娅的侍女给全员端上茶之后，科洛蒂娅那让人感觉不到生气的苍白脸颊上便浮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请·慢·用。」
这笑容，就像是一位恶毒的魔女劝一无所知的善良百姓喝放了毒的红茶。
就在莫妮卡有这般感想的瞬间，科洛蒂娅就像断了线的人偶一样脱力，又回到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尽管她面无表情，阴郁和倦怠的氛围却不可思议地滚滚传来，真是厉害。
“如果一碰面就受到哄笑攻击该怎么办”，莫妮卡当初的担忧以杞人忧天告终。
说到底，从这位郁郁寡欢的千金身上既感受不到会哄笑的霸气，也感受不到干劲。她的态度仿佛在说她连开口都嫌麻烦。
莫妮卡也被人说过是很阴暗的女孩，但科洛蒂娅的级别明显不同。
莫妮卡是因为认生，又不太会讲话才变成这个样子，但科洛蒂娅是有意让他人难以搭话的阴暗氛围散布在自己周边。
也因此，只有这桌的气氛特别阴森沉重。
莫妮卡、拉娜还有凯西都在默默品尝准备好的红茶。
红茶的气味很好闻，但出于奇妙的紧张感的缘故，莫妮卡尝不出味道来。
（呜呜，好尴尬哦……）
「红茶很好喝呢！ 欸，这红茶是产自哪里的？」
凯西打破了沉重的沉默。
她注意到微妙的气氛，但还是努力摆出笑容向科洛蒂娅提出话题。
面对凯西值得赞许的勇敢行为，科洛蒂娅仍低头看着茶杯，喃喃细语道。
「……在本国喝得最多的红茶哦，问都不用问。」
「…………」
凯西脸颊抽了抽，笑容僵住了。
这次拉娜用特别明快的声音说道。
「欸欸，我比较喜欢奶茶，这里有牛奶吗？」
「……这不是适合泡奶茶的茶叶，你的舌头蠢到连这种事都尝不出来吗？」
「…………」
拉娜的笑容也僵住了，太阳穴也抽了抽。
现场气氛越来越恶劣。
莫妮卡不知所措地动着嘴巴，然后啜饮了一口终于完全喝不出味道的红茶。
之后，在尴尬的气氛中，凯西作为第二位泡茶的人给大家泡好她带来的红茶并端到了各自座位前。
凯西准备的是颜色稍显浓郁的红茶，涩味稍强，和牛奶很配。
接下来拉娜准备的是色彩明亮的红茶，味道清爽，有水果般的清甜。
「拉娜的红茶很好喝呢，我很喜欢清爽的味道哦。」
凯西这么说，莫妮卡也连连点头赞同，拉娜便得意地端起杯子。
「还好啦，毕竟我拿的是这个时期最高级的茶叶，味道当然很好。」
拉娜边说边瞟了科洛蒂娅几眼，这句话大概是对准备了普通茶叶的科洛蒂娅的嘲讽。
性格好强的拉娜似乎很看不惯科洛蒂娅的态度，她从刚才开始就拐弯抹角地挑衅科洛蒂娅，而善于察言观色的凯西就会安抚她，改变话题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
归根究底，在这类茶会场合，应该由地位最高的人主持讨论。
莫妮卡不清楚科洛蒂娅的出身，但她似乎是伯爵家或是地位更高的上级贵族。也就是说，本来应该由科洛蒂娅提供话题，控制场面才对。
但关键的科洛蒂娅毫无干劲，偶尔开口也全是毒舌。毫不夸张地说，对话完全无法成立。
在此期间，科洛蒂娅又轻声说道。
「……从味道重的茶开始喝，舌头会发麻的。」
莫妮卡回想起科洛蒂娅准备的茶的味道便恍然大悟。
（把毫无特色喝惯了的红茶放到最开始，是为了不让舌头发麻？）
拉娜和凯西似乎也注意到了，她们都惊讶地看向科洛蒂娅。
而在众人注视下的科洛蒂娅却一副对自己的发言无所谓的表情，她抿了一口拉娜准备的红茶。
「……弗洛伦迪亚的金尖茶……是这个时节里能入手的红茶里最贵的一种呢。」
「是，是啊。」
拉娜气势汹汹地回答，但科洛蒂娅还是看都不看拉娜一眼，她弯下睫毛低语道。
「这里要是招待贵人的场合，那么这个红茶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在各自带茶来的场合，就明显不合时宜了。」
「什！？」
「只有一个人带来特别贵的茶叶……其他参与者就算觉得你在侮辱她们也丝毫不奇怪呢。」
拉娜满脸通红，身体激动地颤抖，凯西连忙向她说道。
「没，没关系，我没这么想过！ 对吧，莫妮卡？」
「嗯……我也，没这么想过！」
莫妮卡拼命挤出声音，科洛蒂娅就慢慢地扭过脑袋看向莫妮卡。
她无机质的琉璃色眸子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莫妮卡。
「……朋友都这么说了，你也不得不同意对吧？」
「诶！？」
这说法岂不是在暗示莫妮卡是因为被凯西催促才不得不同意的吗？
莫妮卡快要哭了，她来回摇头。
「不，不是，我，我……」
就在莫妮卡止不住呜咽声的时候，拉娜拍了拍桌子。
「喂，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一开口就尽说些讨人嫌的话！ 最不适合待在这里令人恶心的人不是你吗！」
拉娜大胆开骂，但科洛蒂娅还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不仅如此，她仍紧盯着红茶茶杯，仿佛在说拉娜根本就没有她去看一眼的价值。
「……看来你是觉得自己有让别人开口说话的价值呢。」
「哈！？」
拉娜挑起眉毛瞪着科洛蒂娅，而科洛蒂娅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再次有气无力地开口说道。
「……你们知道<沉默的魔女>吗？」
莫妮卡的心脏差点停跳，大概有一瞬间真的停跳了。
没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她就是<沉默的魔女>本人。
「年仅十五岁就成为七贤人的天才魔术师。她学会了无咏唱魔术，更是在密涅瓦就读期间开发了二十多种崭新的魔术式……但有名的是她一次都没参加过学术讨论会。」
那是因为莫妮卡很怕人多的地方，逃掉了。
「……而且<沉默的魔女>在就任七贤人的典礼上也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这是因为认生和对人恐惧症。
因为莫妮卡太过没用，所以她的同期<结界的魔术师>路易斯·米拉才替她包揽了打招呼一类的事宜。
回想起当时的事情，莫妮卡冷汗直流，科洛蒂娅仍淡淡地继续说道。
「……你们读过<沉默的魔女>的论文吗？ 读了就能明白她的人格……她是一位非常理智、非常聪明的人哦，一定是因为她明白沉默的价值吧。」
（完全不理智，完全不聪明，只是一个性格阴暗认生的人而已，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莫妮卡脸色铁青不停颤抖，拉娜在她旁边瞪着科洛蒂娅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嘿——所以你是想说，脑子好使的人不会和笨蛋说话是吧？」
（噫——！）
拉娜的话是对着科洛蒂娅说的，绝不是指责<沉默的魔女>，但莫妮卡还是缩起身子抖个不停。
而科洛蒂娅仿佛将拉娜的话当耳边风，她转了转眼珠子看向莫妮卡。
「……话说回来，<沉默的魔女>的名字是莫妮卡·埃弗雷特……和你的名字一样呢，莫妮卡·诺顿。」
噫！莫妮卡动都不敢动。
心跳声吵得烦人，冷汗也流个不停。
科洛蒂娅直直地盯着莫妮卡，然后意味深长地挑起嘴角。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沉默，也是因为不想和笨蛋说话吗？」
「我，我，我去泡擦……」
莫妮卡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科洛蒂娅琉璃色的眸子一直盯着她娇小的背影。
从这个茶会开始以来，总是低着头的科洛蒂娅唯一正视过的人只有莫妮卡。在场还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事实。
＊ ＊ ＊
莫妮卡快步走在走廊里，她按着制服胸口平复自己快得烦人的心跳。
（难，难道她注意到了？注意到了吗？我是<沉默的魔女>这件事……）
莫妮卡成为七贤人之后基本上都隐藏了自己的面容，公开场合也去的很少，所以知道莫妮卡长什么样的人大概只有同是七贤人的那批人了。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科洛蒂娅是她在魔术师养成机关密涅瓦上学时认识的人？
但认生的莫妮卡基本上都宅在研究室里，如果在哪里见过像科洛蒂娅这样显眼的美女，她肯定会记住的。
（肯，肯定是……偶然……吧……）
只是偶然把<沉默的魔女>拿出来当话题了，肯定是这样。
莫妮卡如此自我安慰，然后打开茶会准备室的门，和茶会开始前相比，室内的人少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大部分侍女都出去在茶会上伺候千金了。
人少倒是让莫妮卡稍微安心了些，她走近放了茶罐的柜子。
「……咦？」
抬头看了看柜子的莫妮卡僵住了，柜子上不见茶罐。
凯西的红茶茶罐所在的位置和莫妮卡记忆中一样，但它旁边放莫妮卡茶罐的位置上已是空无一物。
莫妮卡确实折了张蛇腹状的纸，还把两个茶罐压在上面了。
不祥的预感让莫妮卡全身逐渐失去血色。
莫妮卡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她才有所察觉。
她用颤抖的手打开垃圾桶的木盖子，然后轻轻屏息。
还未使用过的茶叶被倒在了垃圾桶里，和泡过的茶叶渣混在了一起，两个空罐子还有折成了蛇腹状的纸张也被丢在了垃圾桶里。
「……怎么会这样……」
莫妮卡无力地蹲了下来。
没有茶叶就泡不了红茶，这样没法回去上课。
（……该怎么办呢。）
眼睛一角渗出泪水，不管莫妮卡作为魔术师有多优秀，她也没法回溯时间。
她硬是把呜咽声压下去，吸了吸鼻子，然后背后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莫妮卡，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吗？」
凯西单膝跪在莫妮卡旁边轻抚她的后背。
「为什么凯西会在这里？」
莫妮卡轻声问道，凯西就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因为莫妮卡过了好久都没回来，我很担心就来看看情况……啊，抱歉，这是场面话，其实是那边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原来如此。凯西似乎是忍受不了拉娜和科洛蒂娅之间一触即发的气氛，就假借看看莫妮卡那边的情况这一借口溜出来了。
凯西看到丢在垃圾桶里的茶叶后似乎也察觉到了具体情况，她皱起眉头瞪着垃圾桶。
「好过分……到底是谁做出这种事情。」
然后凯西用手帕给莫妮卡擦了擦她的眼角，用安抚小孩子的温柔语气说道。
「欸，宿舍里还有备用的茶叶吗？ 这种时候用平时喝的东西就可以，只要拿出点什么……」
「……没有。」
莫妮卡平时不喝红茶，所以并不会给自己存茶叶。
拜托伊莎贝尔的话她应该会分给自己一点，但她现在在上课。
看着吸着鼻子的莫妮卡，凯西思考了一阵子，然后拿起自己的红茶罐。
「用我的茶叶吧，虽然茶叶种类会重复，但总比端不出任何东西要好。」
「……但，但是，重复的话会添麻烦……」
如果红茶的种类重复，会得到事前准备不充分的评价。
这么一来不仅仅是莫妮卡，连凯西也会被扣分。
「不用在意啦，不管茶会上的茶叶是哪种类型，只要好喝又能让人享受不就是最好的了吗？」
莫妮卡吸了吸鼻子看向垃圾桶里的茶叶。
确实，凯西说得对，如果不准备任何茶叶就回到茶会的座位上，课程肯定会不及格。
（……但是。）
莫妮卡紧咬嘴唇，握起拳头，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
然后她猛地转身跑出了准备室。
「莫妮卡，你要去哪里！？」
「对，对不起，我马上就回来！」
莫妮卡留下这句话，就朝自己的宿舍房间跑了过去。
＊ ＊ ＊
拉娜一边瞪着科洛蒂娅一边气呼呼地咀嚼配茶的曲奇点心。
科洛蒂娅本一直目送着离席的莫妮卡离去，一看不见莫妮卡的身影，她就又重回阴郁且倦怠的氛围。
她低着头弯下又黑又长的睫毛的模样，因其美貌而显得如梦似幻。
（……搞什么嘛，搞什么嘛，搞什么嘛！）
拉娜紧咬嘴唇低头看着自己准备的红茶茶杯。
拉娜的父亲是大富豪，但并不是生来便是贵族。她的父亲本是富裕商家的人，因为对城镇发展做出的贡献得到了认可，才在拉娜出生前不久获得了爵位。
自拉娜懂事起，她就在最高级的奢侈品与流行礼服的环绕下长大。
无论是谁都异口同声地说拉娜是位幸福的大小姐。
但拉娜很孤独。
在没有爵位的家族的孩子中间，华美的拉娜总是很突出，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她没法顺利融入其他孩子们的团体，还被暗地里说坏话，说她是有钱任性。
所以拉娜才想着入学贵族子女们就读的赛雷迪亚学园，说不定能交到和自己类似的朋友。
但在注重传统与礼节的这所学园里，拉娜得到的待遇是「没品的暴发户女孩」。结果，这里的人又暗地里造谣中伤说她父亲是用钱买的爵位。
没有礼貌，不懂礼节，不明白贵族之间的潜规则……每当拉娜听到这种话，她就变得越发顽固。
拉娜一开始和莫妮卡搭话不过是一时兴起。
莫妮卡在班级里显得格格不入，照顾照顾她能略微满足些拉娜的自尊心。
更重要的是，莫妮卡明明平时都低着头战战兢兢的，但拉娜一帮助她，她就会露出如花绽放的可爱笑容，这让拉娜既有些害羞又有些高兴。每当莫妮卡用尊敬的眼神看她，她的心就得到了些许满足。
今天的茶会本来也该让莫妮卡见识见识她的厉害之处。
所以，拉娜费尽心思选出的茶叶遭受科洛蒂娅的指责，这件事让拉娜的自尊破烂不堪。
为什么总是不能顺如人意呢？
（我只是……想让朋友喝到最美味的茶而已。）
她想起小时候拿出最好的点心和茶水招待来到家中的朋友时，被她们背地里说「有钱就爱炫耀」的回忆。
「哎呀，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啦。」
拉娜因痛苦的回忆紧锁双眉，先前离席的凯西快步赶回桌旁，但她身边并没有莫妮卡的身影。
拉娜以视线询问莫妮卡到底怎么了，凯西就一脸困扰地坐下。
「莫妮卡她，嗯，该怎么说好呢……应该很快就来了。」
「凯西你不是去帮莫妮卡准备红茶的吗？」
听了拉娜的问题，凯西不好开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哎呀，这个嘛……」
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妮卡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就在拉娜想站起来的时候，一股柔和好闻的气味窜入她的鼻腔，但这并不是红茶的味道。
「让，让你们久等了。」
莫妮卡以有些危险的步伐靠近桌子。
她手上的托盘载着空杯子和陌生的金属制咖啡壶。
莫妮卡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对运动笨蛋莫妮卡来说光是把托盘搬到这里似乎就是一件相当重大的任务。
至今一直没什么干劲低着头的科洛蒂娅也慢慢抬起头凝视莫妮卡的咖啡壶。
「……这不是红茶的气味呢。」
「这，这是，咖啡。」
莫妮卡直直地看着科洛蒂娅，用颤抖的声音这么说道。
「科洛蒂娅大人，说过。『从味道太重的东西开始吃，舌头会发麻』……但我是最后一个，所以喝味道重一点的咖啡也没问题。」
「……咖啡是男性喜欢的饮品哦，我觉得它并不适合女性的茶会。」
科洛蒂娅说的很对。在这个国家咖啡算是比较普及，也有咖啡馆这类店在，喝咖啡的基本上都是男性。
而且咖啡比较苦，受众面不广。拉娜也喝过好几次，但还是喝不太惯。
但莫妮卡少见地果断说道。
「没问题，绝对，很好喝……」
莫妮卡说完便将壶内的咖啡倒到杯子里，只在其中三杯里加入了温过的牛奶。
「因，因为是餐后清口的东西，本来想就让人直接喝，但应该有人不太受得了苦味，所以我就加了牛奶。砂糖就各自酌情添加吧，请用。」
莫妮卡给大家分好茶杯后，科洛蒂娅率先拿起茶杯。
然后她闻了闻气味，喝下一口。
「…………」
科洛蒂娅毫无反应，有点恐怖。
拉娜和凯西也往杯子里加了砂糖后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后拉娜瞪圆了眼。
「这是什么呀……完全没有涩味和酸味。」
说完，拉娜又喝了一口，苦味在牛奶的添加下更显清爽圆润。
这和拉娜至今为止喝过的咖啡的味道截然不同。
凯西似乎也很惊讶，她愣愣地看着茶杯。
「欸，我还是第一次喝咖啡……咖啡原来是这么容易喝的东西吗？」
也难怪凯西会这么说。咖啡本来就特别苦，还有独特的涩味和酸味，所以喝起来很挑人。
很久以前把豆磨碎了再和砂糖一起煮干萃取是泡咖啡的主流方式，最近因虹吸式咖啡壶逐渐流行，咖啡的涩味轻了很多。
但即便如此，莫妮卡所准备的咖啡的风味仍远超于普通咖啡。
科洛蒂娅紧紧盯着银壶轻声说道。
「……咖啡的萃取花的时间越多，涩味就会越重。」
「是，是的……所以我用这个壶在短时间内完成萃取。这个壶用了蒸汽技术，能迅速地萃取咖啡……」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器材呢，书里也没见过。」
科洛蒂娅的话让拉娜和凯西都无比惊讶。
科洛蒂娅是拥有庞大知识的一族之人，她还被称作<行走的图书馆>。
在场……不，说她是这所学园里最博学的人也不为过。
而这壶竟然是连她都不清楚的东西！ 拉娜也定睛观察起莫妮卡的咖啡壶。
科洛蒂娅漂亮地喝完杯里的咖啡，然后用仍读不出感情的琉璃色眸子看向莫妮卡。
「……原来如此，在出人意料这一点上做的还不错，但今天是茶会课哦？拿出连茶都算不上的饮品就没有意义了。」
「是，是呢……呃……那个……」
莫妮卡低着头拿起自己的杯子。
只有莫妮卡的杯子里没有加牛奶，她已经喝惯了苦咖啡。
「我，我……只是想让我最喜欢的朋友喝一喝我最喜欢喝的东西……所以，呃……」
莫妮卡两手捧着茶杯，低下眉梢困扰地笑了笑。
「……我是最不适合待在这里的呢，诶嘿嘿。」
莫妮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这让拉娜脑中一片空白。
（搞什么嘛，搞什么嘛，搞什么嘛……）
刚才拉娜还觉得自己是最不会看气氛的暗自失落，而莫妮卡却拿出了比她更不适合放到茶会上的咖啡。明明她也知道拿出咖啡肯定会被扣分。
拉娜猛地一口喝完咖啡。
「……很好喝！我很喜欢！」
拉娜忍住眼泪这么说道，莫妮卡便露出如花儿绽放般的笑容。
＊ ＊ ＊
当天夜里，莫妮卡在女生宿舍阁楼房间中写报告。
莫妮卡在茶会上端出咖啡自然是被扣分了。
拉娜和凯西跟老师好说歹说总算是没让莫妮卡不及格，但作为代替，她也被要求写报告书。
黑猫尼罗在莫妮卡旁边用前脚抱着咖啡杯，将脸探进杯子里喝咖啡。
「呜姆呜姆，这玩意相当不错啊。原来如此，这就是大人的味道吗？」
放了这么多砂糖和牛奶，真亏他说得出大人的味道。
莫妮卡写完报告，将羽毛笔放回笔筒，呼地松了口气。
丢到了垃圾桶里的茶叶浮现在她脑海中。这显然是有人有意为之，并非偶然。
（……如果一切都是我的误会就好了。）
莫妮卡满面苦涩地低下头悄然说道。
「今天只是红茶茶叶被丢就了事了……接下来会不会遇到更过分的事呢？」
「受不了了吗？要夹起尾巴回到山间小屋里去吗？」
「……我要再努力一下。」
莫妮卡轻声回应尼罗的捉弄，这让他眯细了金色的眸子。
「嘿——如果是稍早前的你，肯定会『呜呜呜～受不了了～我要回家～』，这样大哭大闹呢。」
「呜……说，说不定确实会……」
莫妮卡不好意思地捏着手指，尼罗就跳到她的膝盖上，用前脚拍了拍她的大腿，这和人类拍拍熟人的肩膀的动作很像。
「不挺好的吗？你对这地方产生一点点留恋我觉得并不是什么坏事。」
「是这样吗？ ……嗯，可能是呢。」
如尼罗所说，对莫妮卡而言，这所学园不再是只有讨厌回忆的场所了。
朋友虽少，但她确实交到了朋友，也有人会在她困扰时出手帮助她。
这一天天对至今总是拒绝和他人交往的莫妮卡来说非常新鲜。
总有一天任务会结束，莫妮卡会离开这所学园回到山间小屋里生活。
到了那一天，莫妮卡就无法再作为莫妮卡·诺顿与在这所学园里认识的人们见面了，因为她是七贤人之一，<沉默的魔女>莫妮卡·埃弗雷特。
莫妮卡一边仔细琢磨这一事实，一边开始为明日的课程做准备。
大开的窗户外吹来的风和山间小屋的秋风不同，带进了花坛里的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