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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女神降临

  那名男子喜欢待在山里或是森林深处。

  因为只要待在这类地方独处,就能看到非人之物的身影,并听见它们的说话声。其中包括了喜欢唱歌的鸟妖精施莲、能说出多种语言的狼妖精露和喜欢恶作剧的小矮人琉坦等等。和这些存在接触,能为男子带来沉静的喜悦。

  男子有个不为人知的心愿——他希望能让自己变得接近人类称之为「神」的存在。

  男子并没有断绝与人世的交流。他有时会心血来潮地出现在人类的居住地,为村民们看病或是留下一把草药。由于男子从未自报其名,所以人们称呼他为「贤者阁下」。而因为男子的身材极为矮小,也有人用「小小贤者阁下」称之。

  他有时也会遇上不远之客——某些人认为男子是名碍事的存在,意图除之而后快。这些人包括了担心他会扰乱山林的猎人和樵夫、擅自认为他是可疑咒术师的神官,以及不想让来历不明的男子接近村子的村民们。

  贤者有时会开导他们,有时则是远走高飞,并寻觅能与非人之物交流的场所。

  这一天,贤者就和往常一样坐于地面,在树木的环绕下倾听自然的音色。从树荫缝隙洒下的阳光,在男子身上的外套上头形成了许多斑点。此时差不多是将近正午的时分。

  就在这时,贤者的耳朵听见了人类的脚步声。

  「你就是在这一带小有名气的贤者吗?」

  那是完全不带丝毫客气和礼仪的说话声。贤者偏过身子,对向他搭话之人投以非难的视线。

  那是一名男子,年纪大约是二十五岁上下。他身穿粗糙的皮甲,腰际挂著长剑和箭筒,背上背著一把弓,手中则握著一把巨大的柴刀。

  男子留著短发,有著大大的眼睛、鼻子与厚唇——一言以蔽之,就是相当粗犷的面容。不过,男子的眼角却绽放著近乎狂妄的自信。

  「你找错人了吧。」

  贤者像是拒绝与男子对话似地这么回答。不过,男子对贤者的态度不以为意,径自问起了想知道的事。

  「我说,你知道最近在这一带为非作歹的邪教信徒的老巢在哪吗?」

  贤者瞬间感到有些迷惘。姑且不论那是不是真的邪教,但他确实是知道那个组织的根据地位于何处。此外,那些人还敌视著贤者,多次主动向他出手。对那些人来说,贤者的存在十分碍事。

  「若只是要带路的话,我是可以帮你。」

  说著,贤者站起了身子。

  事情并没有在他带完路后就此落幕。

  贤者被男子拉进了与邪教组织的战斗之中。在摆平那些人后,他又像是被男子拖著走似地回到镇上,并卷入了一连串的事件和阴谋之中。贤者事后回想起来,发现与这名男子的相遇,确实是彻底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男子身上缠绕著一股让人忍不住想出手扶持的氛围。而宿于他双眼的光芒和从口中发出的声音,也蕴含著打动人心的力量。

  由于男子是一名佣兵,主要都是在战场上打滚。

  贤者虽然没有亲自踏上战场,但也为了男子绞尽脑汁献上计略。他会为男子战斗的风采看得入迷,也会为男子总是自信满满的态度感到傻眼,有时则是会为男子烂醉如泥后展露的丑态叹息,在男子的劝杯下,他也变得会喝苹果酒了。

  男子不仅是名英勇的战士,同时也是出色的指挥官。他会将接近的敌人一一砍倒,并以弓箭射倒远处的敌人;他也有著巧妙操控数百或数千名士兵的本事,多次将数量比己方多出一倍以上的敌军打得落花流水。

  又经过了一连串的事件和战争后,男子打造了一个国家,并登上这个国家的王位。而这时的贤者则是以最资深的部下——以及国王心腹的身分,继续待在男子的身边。

  自己是不是该离开此地了?

  贤者也是在这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

  他与一名叫做柯契意的魔物交战过,历经一番死斗后吞噬了对方,而他的身体也逐渐变得不像人类。他的外观并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正持续变得和过去的自己完全不同。

  贤者来到成为国王的男子身边,告知了自己的去意。结果,他被男子询问起离去的理由。

  贤者对此感到意外。到目前为止,自男子身边离去的人们著实不少。有些人是基于利害关系产生对立而离去,也有人认为自己已经跟不上男子的脚步。

  但就贤者所知,在每一个人离去之时,男子都不会加以劝阻,也不会询问理由。

  「让非人者待在国王身边,应该不太妥当吧?」

  贤者这么答覆后,男子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但你是人类啊?」

  贤者先是露出了困窘的神情,接著又补上了一句:「让咒术师待在身边总是不妥。」男子看起来没多做思考,以随性的口吻说道:

  「那我就封你为神官吧。」

  最后,贤者决定继续待在国王的身边。

  「我要给你领地。」

  某天,国王叫来了贤者,并这么宣布道。这让贤者露出了苦涩的神情。

  「这其实是我的任性。你爱挑哪里都没关系,总之选个喜欢的地方拿去吧。我若是被传成一个『对于劳苦功高的心腹不给予任何赏赐』的国王,那似乎不是一件好事啊。」

  国王这么补上一句。贤者叹了口气——他迄今已经为国王动脑思考过无数次了,因此在听出国王话里的弦外之音后,他便更难拒绝了。

  贤者先让国王等了数到五的时间,接著提出一个地名。

  「给我卢堤迪亚吧。」

  那是贤者与男子相遇的地点。不过,贤者并不是单纯基于感伤才会选择这片土地。他还有另一个理由。

  「我会好好管理亚尔堤西姆的。所以——」

  贤者继续说道:

  「你就别把那些家伙放在心上,尽管朝著远方奔驰吧。」

  接著,认为这是个好机会的贤者提出建言,要男子扔掉那把弓。

  「你有杜兰达尔在手应当就已足够才是。那把弓不是好东西。」

  国王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直视著贤者,投出了锐利的提问:

  「我要你去打造的国王石像,之所以成品只拿著剑,也是出于你的指示吗?」

  贤者毫无惧色地点了点头。这回轮到国王出声叹息了。

  「我知道了。不过,我不认为把弓扔掉能带来多大的影响啊。」

  说著,国王将酒瓶递到了贤者手里。

  「这是苹果酒。说起来,我记得卢堤迪亚好像采得到高品质的苹果啊?」

  贤者向国王行了一礼后,便抱著酒瓶退下来。

  在黑暗之中,马克西米利安·班奴萨·嘉奴隆醒了过来。

  「是做梦、吗……?」

  嘉奴隆以略带讶异的口吻喃喃自语。他之所以会感到惊讶,是因为自从在王都席雷吉亚与凡伦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见面那段时期后,他的身体就变得不需要睡眠的关系。这大概是吞噬魔物所带来的影响吧。

  嘉奴隆闭上了眼睛——好似要将梦境的一幕投映在眼睑底下似地。

  他所侍奉的国王逐渐老去,就像个普通的人类那样老死了。对于国王没向自己托孤,他暗自感激著。因为他在国王的孩子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东西。

  在吞噬了名为柯契意的魔物之后,嘉奴隆就变得不再老化了。根据古老的传说,那名魔物也被称为『不死之物』,而它似乎确实具备著与别名相符的能力。对于自己的肉身究竟会在何时朽毁,就连嘉奴隆本人也不得而知。

  是不是该回归那处山林呢?

  他

  (本章未完)

  忽然萌生了这样的念头。与男子一同度过的那几十年时光,其实才是他人生之中最不寻常的一段。自己本来就是孤身一人,现在岂不是重回倾听妖精和精灵说话声的那段日子的大好时机吗?

  「何其愚蠢。」

  嘉奴隆叹了口混杂瘴气的气息,如此自嘲道。难道自己还没从昔日旧梦里清醒过来吗?

  自己是为了成神而来到此地的。只要吞噬女神,愿望就能实现了。

  当上神之后,又有何打算?

  在王都席雷吉亚被凡伦蒂娜这么询问时,嘉奴隆的回答是「成为神本身就是目的」。

  这并不是谎言。嘉奴隆所冀求的,便是听著非人之物的声音、看著非人之物的身影,并让自己变得离神明更为接近。

  不过,在成为神之后,他倒是有件事想尝试看看。

  那是人类绝对做不到——但换作神明就有可能实现的事。

  ◎

  乾冷的空气在昏暗的空间里一扫而过。

  火把的火光驱散了一小部分的黑暗,而受到火光照耀浮现出来的,是一头看似柔顺的金发,以及位于其下的美丽少女脸庞。

  她是蕾琪·艾斯帝尔·卢瓦尔·巴斯堤安·多·夏立尔。她既是布琉努王国的公主,同时也是统治者。虽然年仅十七,但她凭藉著许许多多的实绩,赢得了诸侯和人民的支持。

  蕾琪手持火把。踩著通往地底的长长阶梯向下前进。

  她并非孤身一人。三名男女分别站在她的前后方,保护她的安全。待在蕾琪身旁,以旅行者打扮包覆著矮胖身材的老人,乃是马斯哈·罗达特伯爵。而蕾琪的护卫——克罗德和瑟蕾娜则是站在两人的前后,坚守岗位。

  这里是位于布琉努王国北部,名为亚尔堤西姆的都市。这座都市底下有名唤圣窟宫的地下宫殿,而蕾琪等人正是朝此而去。

  据说圣窟宫是开国君王夏立尔受到神谕之地,对布琉努的王族来说也是一处重要的地点。然而在两年前,由于圣窟宫的天花板崩落,使得宫殿被埋没在瓦砾之中。

  蕾琪虽然怀著有朝一日要将瓦砾搬开,亲自造访圣窟宫的念头,但由于她以亚尔堤西姆的复兴作为第一要务,因此搬开瓦砾的行程便延宕至今。岂料,在十余天前,王宫收到了一份由担任亚尔堤西姆代理领主的伊西德尔所撰写的报告书。

  「发现了通往圣窟宫的楼梯。」

  他应该是在吃惊之余快笔写下的吧,其字迹之潦草就连蕾琪都为之傻眼。

  在秋季的尾声,亚尔堤西姆曾受到一批龙族的袭击。巨龙们摧毁了亚尔堤西姆的城墙入侵,轰飞建筑物,踩碎街道,肆无忌惮地大闹了一番。

  而原本预计前往吉斯塔特的堤格尔等人,正好待在亚尔堤西姆。在他们的活跃之下,巨龙悉数遭到击毙,而亚尔堤西姆也就此回归和平。

  伊西德尔所撰写的报告书还有这番后续:

  「遭受龙群破坏的建筑物,大都呈现得移开瓦砾重新搭建的状态,而位于都市中央一带的其中一座神殿也不例外。然而,就在彻底清除这座神殿的瓦砾之后,我等随即发现了一道通往地下的长长阶梯。」

  对此感到可疑的伊西德尔叫来了原本在这座神殿生活的神官们,询问他们这座阶梯通往何处。不过,那些神官们先是感到惊讶,接著露出困惑的神色摇了摇头。

  他们完全不知道这座阶梯的存在。

  听到神官们的答覆,伊西德尔一开始以为他们是有意隐瞒,因此派人找出了神殿的设计图。

  岂料,在试著比对找来的设计图之后,却发现设有阶梯的部分变成了一堵墙壁。猜测是设计图有误的伊西德尔进一步比对,却发现其他的部分都是正确无误的。

  伊西德尔下定决心,向部下们徵召愿意前去探索的人手。他表示会先行支付一笔优渥的赏金,也承诺要是出了什么万一,会以亚尔堤西姆代理领主的身分照顾探索者的家人。最后有五名士兵自告奋勇,他们穿戴了武装,手持火把走下阶梯。

  过了约一刻钟后,五名士兵们都平安回来了。根据他们的说法,阶梯的尽头是一条单行道,并通往一座应该是瓦砾崩塌时偶然形成的一处空地。他们探索到最后,发现了一座巨大金属门扉的一部分。

  蕾琪在王都尼斯的王宫过目了这份报告书后,立刻将两名值得信任的重臣叫到了办公室。两人分别是马斯哈和宰相皮耶尔·玻德瓦。

  在让他们看过伊西德尔的报告书后,蕾琪露出严肃的神情对两人宣布:

  「我打算在今天之内自王都出发,前往亚尔堤西姆。」

  老臣们露出了哑然的神情望向年轻的公主。这时已经是接近黄昏的时间了,就算从现在开始火速做起出发的准备,大概也要到半夜才能离开王都吧。

  「殿下若打算离开王都的话,那至少也该要有一百名士兵随身护卫才是。这实在不像是能在今天之内出发的状况呀……」

  玻德瓦左右摇了摇头。就老宰相的真心话来说,一百名士兵的数量还是嫌少。蕾琪乃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而且目前还没有继任者。若是她本人出了什么万一,那就没人能代为处理政务了。

  「我不需要带兵,只要有克罗德和瑟蕾娜就够了。」

  这下不只是猫脸宰相,连马斯哈都露出像是在强忍头痛的神情。

  「殿下,能否告诉臣等您急于动身的理由?」

  马斯哈抚著灰色的胡子问道。闻言,蕾琪拿起了放在办公桌上、合计约有超过二十张的一叠纸片,递给老伯爵。纸片上头写著一段段简短的文章,看不出彼此有什么关联性。从旁窥探的玻德瓦骤然睁大了双眼。

  「这是先王陛下的笔迹啊。」

  「是的。这是父王……法隆陛下的手记。」

  蕾琪是在几天前偶然收到了这叠手记。

  在法隆死后,他的房间还是维持成生前的模样。这是出于蕾琪的想法,并希望能保持到下一任国王现身为止。除了她之外,会进出这座房间的,就只有负责打扫房间的侍女而已。

  就在该名侍女进行打扫的时候,她不小心撢落了书架上的其中一本书。在那个当下,夹在两本书之间的这叠纸片也跟著洒落在地。

  侍女报告了这件事,并叩首谢罪。蕾琪则是要她别放在心上,笑著原谅了她,并接过这叠纸片。这时,蕾琪以为这是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籍,打算在理出顺序后就放回原处。

  但在眼熟的笔迹跃入眼帘后,她很快就明白并不是这么一回事。那是法隆利用了处理完政务等空档,将想到的念头随手写下的手记。

  这天晚上,蕾琪沉浸在擅自窥看父亲物品的罪恶感,以及少许的好奇心和紧张感之中,开始看起了这些手记。

  虽说纸片的数量超过二十片,但其中没有任何一张纸片是以工整的文字好好填满版面的。毋宁说,光是要解读由抽象词汇组成的句子,以及揣测在文句中省略的主词、形容词和动词,就让蕾琪伤透了脑筋。

  即使如此,能看到父亲露出为政者的一面所写下的这些文字,还是让公主展露了笑容。

  ——真希望能在父王还在世的时候畅谈这些话题。

  手记大约是在法隆病倒的一年前开始执笔,其中不仅有看似连续好几天接连记下的部分,也有超过十天都没有动笔的空白。

  蕾琪来回阅读了这些手记两、三次,想从中找些能对自己目前的统治有所参考的部分——然后,她发现了一件事。

  相较于泰纳帝,法隆对于嘉奴隆更为忌惮。在某天的手记上头,法隆写下了这段文字。

  「泰纳帝虽然可怕,但嘉奴隆深不可测。」

  (本章未完)

  看到这一句话,让蕾琪想起了一段往事。

  那是法隆某次和蕾琪在餐会上的闲聊。虽然蕾琪忘记了这个话题的前因后果,但对于嘉奴隆,法隆曾这么对女儿泄漏心声:

  「那个男人讲话时有个怪癖,他会用像是自己亲眼看过般的口吻讲迤过去发生的事情。我有时会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超过百岁的老人相处啊。」

  听完蕾琪的说明,马斯哈和玻德瓦慎重地重新审视了手记一遍。的确,从两人的角度来看,和嘉奴隆有关的文章所占的比例也相当高。

  「能在这个时间点上找到这份文件,也许真的算是好运呢……」

  马斯哈轻声嘟嚷了一句。就算是在内乱终结后的时间点找到这份手记,他们想必也不会产生如此迫切的危机感吧。

  现在的马斯哈等人很清楚嘉奴隆的来历——包括他一度诈死,却还好端端地活在世上,以及那超乎常人的部分。

  蕾琪凝视著马斯哈和玻德瓦,开口说道:

  「打从布琉努建国开始,亚尔堤西姆就一直是嘉奴隆公爵的领地,同时也是他的根据地,而圣窟宫也是由历任的嘉奴隆公爵管理。圣窟宫里一定有什么蹊跷,我想以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身分前去一探究竟。」

  马斯哈等人一时没有回话,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

  蕾琪会如此执著地追查嘉奴隆也是理所当然。他不仅是企图谋杀自己的黑手之一,同时也是对法隆王下毒危害其命的仇家。长年侍奉法隆的玻德瓦也很能明白蕾琪的心情。

  「殿下,请恕臣直言。」

  即使看透了蕾琪的心思,玻德瓦仍是抱持著反对的意见。

  「最近正流行著诡异的谣言,诸如有人宣称看见妖精,或是目睹了形似龙族的怪物等等。而且不只是城外镇,各地都传来了类似的报告。在这类谣言平息下来之前,臣希望您能尽量减少离开王宫外出的频率。」

  发生在吉斯塔特各地的异变,当然也在布琉努境内发生了。马斯哈和玻德瓦甚至还收到了有地方因此受到损害的报告。老宰相虽然刻意以谣言称之,但他深信确实有某些不祥的异状正实际发生著。

  「宰相阁下,我明白你的顾虑。然而,我认为自己能够离宫的时间,就只剩下现在了。」

  蕾琪指的是邻近诸国的动态。萨克斯坦和墨吉涅虽然攻打了布琉努,但接连锻羽而归;而在这之后,萨克斯坦和亚斯瓦尔爆发了战事,墨吉涅的国王则是驾崩,引发了一场王位之争。

  而吉斯塔特也传来维克特王驾崩,由卢斯兰王子和帕耳图伯爵接手政务的消息。他们想必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干涉他国吧。

  玻德瓦沉吟了一声。他当然明白蕾琪的言下之意。而金发公主在这时又进一步说道:

  「要是圣窟宫认同了我,那肯定能为今后的统治带来稳定。」

  身为统治者的蕾琪有著一个弱点——一直到两年前为止,她都是以雷格纳斯王子这个身分被养育成人的。

  法隆虽然宣称这是受到神谕所做的安排,但对此无法接受、萌生不满的人们纷纷受到梅莉桑德的煽动,最后终于引发了政变。

  根据传说,若不是流有王室血脉之人,便无法打开圣窟宫的门扉。若是要巩固蕾琪统治的正当性,那肯定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

  玻德瓦以优雅的动作抚著让人联想到猫的胡子,陷入了迷惘。就理论上来思考,他应该是要坚持反对的立场才对。然而,根据一直以来的经验,他也很清楚所谓的好机会,往往会超脱合理性而到来。在稍事思考之后,玻德瓦看向了马斯哈。

  「你愿意陪同殿下前去吗?」

  马斯哈立刻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玻德瓦希望这段旅程能尽可能对外保密。而他打算基于这样的方针,尽量保障蕾琪的人身安全。

  马斯哈虽然年事已高,但去年还曾为了寻找堤格尔,在寒冬的吉斯塔特之地展开了旅行。玻德瓦并非信不过克罗德和瑟蕾娜,但终究认为两人年纪尚轻,在经验上有所不足。

  「真是的,居然要我带著这副衰老的身子浸在冬季的寒风之中啊。但既然是为了殿下,那我也义不容辞了。」

  马斯哈这么说著,接下了玻德瓦这位朋友的委托。

  时间转回现在,这时蕾琪、马斯哈、克罗德和瑟蕾娜四人刚好走完了一路延伸至地底的阶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条长而窄的地下通道。这部分与报告书上所描迤的相同,蕾琪等人继续默不作声地走入地下通道。

  「虽说砸下重赏,也允诺过会照料家属,但真亏他们敢在这条阴森的路上走上一趟,并顺利归来呢。」

  马斯哈以被汗水溽湿的手抚著灰色的胡须,碰了水的胡须显得有些僵硬。不仅脚下的地板随时都有崩垮的可能性,眼前的黑暗也教人窒息,走在这样的道路上著实是一种折磨。即使事先得知了大略的距离和只有一条单行道的资讯,走起来还是格外伤神。

  地下道路很快就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一道陡峭的上坡,而在爬完坡后,便看到了一处半球形的广场。

  原本应当是圣窟宫天花板的部分化为了瓦砾,并和曾是亚尔堤西姆地面的石块土堆巧妙地堆砌,形成了这座广场。

  而在这座广场的其中一面,可以看见金属所发出的反光——那既像是门扉,也像是一堵墙壁。

  蕾琪在手握火把的瑟蕾娜陪同下,站到了那道门的前方。

  「殿下,这真的是传闻中的那道巨大门扉吗?」

  瑟蕾娜侧首问道。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无可厚非,毕竟门扉的大半已经被瓦砾掩埋,根本看不清楚全貌。不过,过去曾看过这道门的蕾琪则是无言地颔首作为回应。

  蕾琪动起因紧张而显得僵硬的身子,触碰了门扉。

  这一瞬间,门扉的表面浮现出淡淡的光芒。瑟蕾娜和克罗德按住剑柄,马斯哈匆忙赶至,但他们却帮不上任何忙。蕾琪虽然也想从门边离开,但接触到门扉的手掌却像是被吸住了似地,丝毫动弹不得。

  『是继承夏立尔血脉之人吗?』

  某种存在的声音传进了蕾琪的意识之中。蕾琪先是感到惊讶,接著涌起困惑,以有些焦急的动作左右张望。这时瑟蕾娜抱住了蕾琪,握住她空出的另一只手。

  「殿下,我就在您的身边。」

  蕾琪用力地回握住瑟蕾娜的手掌。接著,她在大动作地喘了几口气后,稍稍恢复了些许冷静。

  「谢谢你,瑟蕾娜。」

  轻声道谢后,蕾琪打起了精神,再次面对门扉。自己是为此而来的,岂能因为这点小事感到害怕。

  ——是的。

  蕾琪闭上眼睛,反过来以手掌抵起门扉,并在心中这么回答。而就在下一瞬间,第二道话语便在意识之中响起。

  『证明它吧。』

  蕾琪皱起了脸庞。她原本以为这道门扉本身就具备证明的机制,难道说并非如此吗?就算要她拿出证明,又该怎么做才对?

  手掌依旧无法自门上抽开。蕾琪拚命地思考起来。

  所谓继承夏立尔的血脉,指的是怎么一回事呢?

  也许是看到蕾琪默默地陷入思考的关系,瑟蕾娜再次用力握住她的手心。金发公主望向她,露出带有感激之意的笑容。

  「我没事,瑟蕾娜。请稍微、再等我一下。」

  她说这句话的口吻恐怕是显得急促了。在蕾琪的心中,不安的情绪正逐渐膨胀起来。要是她没办法回应门扉的要求,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她会就此被剥夺王族的资格吗?

  这对蕾琪来说是个可怕的假设。她虽然拚了命地来到这里,但若被评论为自己的能耐完全不足以称为夏立尔

  (本章未完)

  的子孙,她恐怕也无从辩驳。

  她像是在强忍恐惧似地,闭上了双眼。

  ——堤格尔……

  蕾琪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心爱青年的面容。她曾被堤格尔救过两次,第一次是在阿尼亚斯之地被墨吉涅兵袭击的时候,第二次则是梅莉桑德在今年春天掀起叛乱的时候。不对,若是加上为年幼的自己拓展过视野的话,那就是三次了。

  在听到堤格尔有其他所爱的女性时,她确实是受到了打击,但也愿意包容这个事实。蕾琪可以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意并没有撼动分毫。

  ——请分给我你的勇气。

  为了自己相信的事物,为了守护重要的人们,堤格尔总是不惜以身犯险。他与泰纳帝公爵为敌,与墨吉涅军相抗,既不怕萨克斯坦军,也对反叛势力毫无惧色。蕾琪一直凝视著他的背影。

  「我是——」

  蕾琪睁开眼睛,直视起门扉,并再次抿上了唇。不需要真的说出口——她像是在答覆询问的话声似地,在心底纺出了思念。

  在以雷格那斯身分过活的那段期间,她什么事情也没做。当时的她对著未来抱持著淡淡的不安,并浑浑噩噩地过著日子。

  迪南特之战的败北和其后的旅行,慢慢地转变了她的心思。而在守护自己的贞德倒下、自己变得形单影只之后,她也多次冒出了绝望的念头。

  她侧眼看著村庄和城镇,以自己的双脚持续前行。然后,她被堤格尔搭救了。

  也是因为有过那段体验,她才开始将布琉努这个国家视为想好好保护的重要存在。同时,她也不再只抱持著继承父亲遗志的想法,而是会尝试做起自身所及之事,并以守护人民的安稳日常为己任。

  在玻德瓦、马斯哈、奥杰、瑟蕾娜和克罗德等人的支持下,她在政务上投注了许多心血。然而,所谓「以民喜为己喜」,绝对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若是能过上安定的生活,国民虽然会嘴上抱怨,但还是愿意按时纳税,也会去服兵役。而若能过得富裕些的话,他们也会为了让日子过得舒服些,购买各式各样的东西。为此,统治者必须修筑街道、费心治水、剿伐盗匪、击退外敌才行。

  蕾琪诉说起自己在代替父亲执政后所发生的种种事情,也阐述起自己为了布琉努绞尽脑汁、费尽心力的过程。

  ——对我来说,这就是继承了夏立尔的血脉。

  唐突地,门扉的触感自蕾琪的掌心褪去。

  随著像是铁器相互摩擦、又像是刮擦生锈器具的声音响起,门扉开始向后挪动——门开了。马斯哈和克罗德不禁对眼前的景象感到赞叹。

  神奇的是,形成广场的瓦砾堆并没有因此崩塌。马斯哈准备了新的火把,蕾琪等人则是重整思绪朝内部前进。

  门扉的后方是一座偌大的空间——就算要把亚尔堤西姆规模最大的神殿和宅邸收纳其中,都还显得绰绰有余。支撑空间的柱子都相当粗大,天花板则是被黑暗所覆,看不清其貌。

  蕾琪等人向前直行,随即便为被火把照亮的东西屏住了气息。

  那是一座有著三颗头颅的巨人雕像。它的大小完全不输给圣窟宫的门扉,而被雕刻成女性容貌的三颗头颅就这么无言地俯视著蕾琪等人。

  「是蒂尔·纳·法呢……」

  蕾琪轻声低喃著。由于从堤格尔等人口中听说过来龙去脉,因此她马上联想到这个名字。手拿火把的马斯哈和克罗德放慢了步伐,在空间里四处走动并加以观察。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刻有以古老时代的文字写成的长文,而在这段文字的下方,则刻著以古老的布琉努语所写下的文章。

  「看起来是以布琉努语翻译了上面的文章啊。」

  马斯哈仰望了这些文章一会儿后,以感慨的口吻这么说道。

  不知为何,蕾琪光是扫过这些文字,就能读懂其中的意思——她明明看不懂上面书写的文字才对。

  她向手掌看去,只见掌心烙上了微量的温度和奇妙的图样。蕾琪这才惊觉,是这片图样让自己读懂了文章的意思。金发公主虽然读起了左右两侧的文字,但由于受到的打击过大,她在中途数度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在花费了超过四分之一刻钟的时间勉强读完后,蕾琪以沙哑的声音宣告:

  「写在这里的,是让蒂尔·纳·法降临于世的方法……」

  三人的脸上登时写满了惊愕。理所当然地,在布琉努境内,蒂尔·纳·法也是被视为邪神。

  「夏立尔似乎在过去讨伐了以这座圣窟宫为据点的蒂尔·纳·法信徒。在那之后,他发现

  了这座用来让蒂尔·纳·法降临的祭坛,并交托给自己信任的神官,施加了层层封印。」

  「那名神官,应该就是第一任嘉奴隆公爵吧?」

  马斯哈说道。蕾琪点了点头。

  「之所以没有破坏,而是仅以封印作为处置,是为了在不得不让蒂尔·纳·法降世时预作准备呢。虽然我对所谓的『人之蒂尔·纳·法』有些摸不著头绪……」

  「这是臣从堤格尔他们口中听来的……」

  在马斯哈说明完蒂尔·纳·法拥有三个人格的特徵后,蕾琪似乎也明白了个中缘由。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夏立尔肯定是知道这些来历吧?文章上头写著『一旦状况危急,得在此座祭坛令人之蒂尔·纳·法降临』。」

  至于另一件让蕾琪感到惊讶的事,则是上头提及了黑弓的来头。

  「能与蒂尔·纳·法进行精神交流的那把黑弓……根据这上面的记载,那原本是夏立尔的所有物,但被嘉奴隆点出危险性后,便在东山的深处将之弃置。」

  说到这里,蕾琪和马斯哈不禁对看了一眼。

  若是综观布琉努的国土,那所谓的东山,指的就是兼作吉斯塔特国界线的孚日山脉了。在

  这片山脉定居的猎人不在少数。

  的确,若是扔在孚日的山林之中,那应该也不会被人轻易捡走了。

  过去,马斯哈也曾多次和堤格尔的父亲——乌鲁斯踏入山脉之中,但那里实在过于险峻。

  在马斯哈的印象之中,有许多区域别说是人类,就连野兽都无法涉足。

  不过,弃置在那儿的黑弓,是不是仍有可能被某位猎人捡到呢?

  堤格尔的命名由来——冯伦家的首任当家,便是一名猎人。

  「——罗达特伯爵。」

  看完所有文章的蕾琪,转头望向了马斯哈。

  「若要从此地前往吉斯塔特,该选择何种路径呢?」

  马斯哈的脑海里浮现出好几种制止蕾琪的话语。蕾琪之所以会风尘仆仆地旅行至此,是因为能打开圣窟宫的仅有她一人。不过,若是要将蕾琪得知的资讯告知身在吉斯塔特的堤格尔等人,那大可安排其他人选——说得极端些,就是派遣马斯哈一人策马前往吉斯塔特也并无不可。

  然而,马斯哈终究还是没有将制止的话语说出口,而是在内心向玻德瓦道歉。

  马斯哈认为,这个任务恐怕是非蕾琪不可——唯有被承认是夏立尔遗志继承者的她,才拥有这个资格。

  ◎

  在堤格尔从远处瞧见疑似是札冈的场所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他离开大卫等人的村子,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堤格尔站上就连杂草都显得稀疏的丘陵上,静静地观察著约有三、四贝鲁斯塔远的该处。

  在这一带,能看得出留有城镇遗址的就只有这个区域而已,他应该没来错地方才是。

  ——那就是札冈。而嘉奴隆就在那里……

  堤格尔握紧了插在马鞍上的黑弓。他以手指一次次拨著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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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神倾听著弓弦的震动声。

  没问题,不管要射几支箭都行。

  他将视线投向箭筒,里面有二十二支箭,箭羽的状况也相当良好。在这段旅程上,他已经多次检查过了。

  要与那名男子一战,这样的数量真的够吗?

  不对,状况应该是相反的——他真的有机会把箭矢全部用尽吗?若没能在第一箭分出胜负,倒下的应该就会是自己了吧?

  堤格尔摇了摇头,甩去杂念。事到如今,担心这些也无济于事了。

  为了守护重要的人们,他要出尽自己的全力。就仅是如此而已。

  堤格尔凝望著矗立在远处的城镇,策马前行。

  抵达之后,他发现这座城镇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成了废墟。原本围绕城镇的城墙各处显得倾

  圮毁朽,失去了原本的机能;而城门不晓得是遭到破坏,还是被人移走了,并没有留下任何的踪迹。

  就连昆虫或是老鼠一类的小动物气息都感受不到,令堤格尔感到有些诡异。

  他下了马,踏入城镇之中。

  映入视野之中的,是崩塌的状况不输城墙的废墟街景,实在是看不出这座城镇究竟到几百年前还维持著应有的机能。看似过去设在地面的石板被掀了起来,看得出些许残留的遗迹。

  「——嘉奴隆!」

  堤格尔扯开喉咙,对著虚空发出了吶喊。

  「我照你的要求来了!快点现身吧!」

  虽然没有传来应答声——但在约十余步的地面上,忽然涌出了一片黑雾。明明没有起风,黑雾却缓缓扭动,化为了人类的外型。

  黑雾像是在为堤格尔领路似地,迈步走了起来。青年虽然稍稍皱起脸孔,但还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他在行走之余,将视线投向左右,映入眼帘之中的尽是随意堆叠的瓦砾和残骸。能勉强判读出来的,就只有过去此地曾搭建了建筑物而已。这些瓦砾都褪了色,染上黑色或是灰色,而原本似乎描绘在墙上的图样也彻底磨损,没留下多少痕迹。

  堤格尔先是感到有些不对劲,接著立刻察觉了原因。如此荒废的地带,理当会是杂草丛生的光景,但眼前的景象却并非如此。彷佛这片土地拒绝了一切生命存在似地。

  黑雾走进了位于城镇中央、看似神殿的建筑物里。这座神殿没有屋顶,石造的墙壁和柱子上头也崩出了一道道龟裂。

  堤格尔重新握好黑弓,踏入了建筑物之中。

  神殿里面并没有预期中那么昏暗,在沿著走廊向前直走一会儿后,他很快就来到了一座广场。

  一名男子就站在那里。他站在一处略高的台座上,正俯视著自己。

  堤格尔虽然停下脚步架起弓箭,但还是不吐不快地提出了疑问:

  「你真的是嘉奴隆吗……?」

  映在堤格尔眼里的嘉奴隆,已不是「相貌诡异」四字足以形容,简直是化作了一尊异形。

  矮小的身躯和五官的样貌,确实是和青年所知的嘉奴隆相符。然而,他的肌肤是让人联想到尸体般的土色,脸颊和下颚一带遍布著绿色的斑点,微微张开的双眼则是殷红如血。

  他身上罩著一件像是剪下黑暗编织而成的漆黑长袍,而从袍子下方伸出的手,则是纤细得宛若皮包骨。飘浮在他身周、貌似黑雾般的东西,想必就是瘴气吧。

  「自布琉努王宫一别后许久不见呢,看你别来无恙,实在是教人欣喜。」

  嘉奴隆像是在欢迎青年似地张开双臂。堤格尔将箭矢搭上了黑弓。

  「你特地把我叫到这种地方,到底有何用意?」

  「你应该也心知肚明吧?真是无聊的问题。」

  嘉奴隆气定神闲地环视起神殿的内部。

  「这座神殿过去祭祀著蒂尔·纳·法——为了方便起见,我姑且先问一下,你知道蒂尔·纳·法是怎么样的女神吗?」

  「姑且知道她似乎是三柱女神的集合体。」

  堤格尔的话语令嘉奴隆看似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那些女神对自己的信奉者格外地照顾有加。人之蒂尔·纳·法眷顾著人类,魔之蒂尔·纳·法则是照看著魔物。真是一群烦人的家伙。」

  嘉奴隆的话声中带著纯粹的怒气,令堤格尔惊讶地眯细了眼。从这段话的口吻来看,嘉奴隆似乎是知之甚详。堤格尔等人找遍了布琉努和吉斯塔特王宫,才勉强理出了些许资讯,那这名男子又是从何得知的?

  堤格尔将这份疑问推至心底,问起了自己更为在意的问题:

  「为了改变这个世界,你不是和魔物搭上了线,以积极的态度协助它们让蒂尔·纳·法降临于世吗?」

  嘉奴隆在兜帽底下的双眼稍稍睁了开来,并泄出了低沉的笑声。

  「这话只对了一半。我确实是为了让魔之蒂尔·纳·法降临,而和它们联手合作过。不过,我的目的并不是重新创造这个世界。不过,就算地表变成了怪物、妖精和妖魔昂首阔步的世界,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碍。」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将女神的力量弄到手。」

  嘉奴隆高举双手,看起来就像个向神明祈祷的虔诚神官。

  「不觉得这听了就教人雀跃难耐吗?以人类之身无法达成之事,将就此化为可能呢。比方说……对了,就算要唤醒死者也不在话下。」

  嘉奴隆的话语,让堤格尔停下了动作。嘉奴隆之所以会浮现出笑容,是因为他没有看漏青年的表情闪过了几许动摇的神色。

  「我记得你的父母都是因病去世的对吧?也因为这样,你必须以小小的年纪亲上沙场。你应该也有想令其复活的对象吧?若是让蒂尔·纳·法降临的话,说不定就能实现这样的心愿啰?」

  一时之间,堤格尔不知该如何回话。

  双亲的面容浮上心头,令他想起他们去世时的光景。母亲是在堤格尔年幼的时候——而父亲则是在四年前各自抱病身亡。

  在母亲死去的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直到年龄成长,他才品尝到了这场死亡所带来的苦痛。父亲丧命时也是类似的状况,在那个当下,他没办法好好接受眼前的光景。是在巴多兰、马斯哈和蒂塔的支持下,他才有办法面对现实。之后,虽然走得跌跌撞撞,但他仍是以亚尔萨斯领主的身分向前迈进。

  而巴多兰也为了保护自己,在圣窟宫里丧命。

  不只是双亲和巴多兰而已,他也因为力有未逮,没能拯救到部分死于灾害或是流行病的亚尔萨斯领民,也有许多士兵跟随自己,最后却命丧战场。

  能够将他们从坟墓里唤醒——这是何等甜美的诱惑啊。

  「——不。」

  然而,堤格尔咬紧了臼齿,向嘉奴隆驳斥道:

  「我流过眼泪,埋葬了他们,也祈祷诸神能让他们的灵魂安息。不只是我而已。大家……每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在巴多兰死时,他曾和蒂塔一同哀恸过;而在马斯哈或奥杰谈论他父亲的事时,有时也会显露出黯淡的神色。

  艾莲聊起莎夏和韦沙隆的时候,她的侧脸总是让堤格尔相当难忘。而不管是莉姆、米拉、苏菲、莉莎还是奥尔嘉,在聊到与自己亲近的往生者时,她们的眼里总是会浮现出几许复杂的阴影。

  领民们得知同乡死讯时的脸孔,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一隅。和卢里克或亚拉姆等莱德梅里兹兵饮酒聊天时,他们也曾一同吊祭死者的灵魂。

  就连凡伦蒂娜也不例外。即使她总是摆出指挥官应有的平静神色,但在面对己军的伤兵或是死者时,她也没有展露出冷漠的态度。迄今和堤格尔交手过、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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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他打败的敌将们肯定也是如此吧。

  自己究竟目睹了多少人的死?

  自己究竟又看过了多少为死者感到哀伤的人们?

  「我想复活的人确实很多,多到数也数不完。但就算如此,我也无法接受你的提议。」

  「为什么……?」

  「我的自尊不允许。」

  堤格尔简短地宣言道。

  倘若真能让双亲等人复活,也要付出让女神降临、令世间陷入混乱、使众多的人民陷入苦难等代价,那自己届时又该拿出什么脸去见他们呢?况且,这等于是再次给予了他们「不知何时会再死一次」的恐惧。

  他还能和那些经历哀叹和伤心后,接受了至亲之死的人们一起面对这样的现实吗?迄今一直承受了众多人们之死的自己,难道就要这么被弃之不顾了?

  「那些死者们说不定也正殷殷期盼著复生的时机到来啊。」

  「你没资格提起死者的心思。」

  听到堤格尔的反驳,嘉奴隆稍稍皱起了脸上的表情。

  「我是亚尔萨斯的领主。」

  堤格尔的话语出乎了嘉奴隆的意料。青年向他投以绽放著战意的黑眼,继续说了下去。不管是站上了联合军指挥官的位子,还是被誉为救国英雄,对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来说,他的身分始终是原生故乡的领主贵族。

  「我的职责乃是守护活在亚尔萨斯的子民,而不是唤起往生之人。」

  「……说得很好啊。」

  嘉奴隆敛去笑容,露出了认真的神情,从他矮小的身躯所释放出来的诡异气息不断增强,令堤格尔屏息。虽然青年迄今多次与魔物对峙过,但如此骇人的压迫感还是首次体验。

  「不过,我想将蒂尔·纳·法的力量收为己用啊。为此,我必须利用你的身体让女神降临。」

  嘉奴隆动起右手,指向堤格尔的黑弓。

  「那把弓就是象徵——能将其运用自如者,才能成为女神的容器。」

  包覆嘉奴隆身躯的瘴气气流开始剧烈地流动。

  「在开始仪式之前,就先试试你现在的能耐吧。如果你的身体脆弱得无法承受女神的降临,我就得稍稍变更一点手续呢。可别让我失望,后悔没在布琉努的王宫或是圣窟宫时杀了你永绝后患啊。」

  「圣窟宫……?」

  堤格尔皱起了眉头。布琉努王宫的事他还能理解,毕竟那是堤格尔初次与嘉奴隆交手之处。然而,圣窟宫又是什么意思?

  对于青年的疑问,嘉奴隆不当一回事地回答道: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吧。你们在踏入那个地方的时候,天花板塌下来了对吧?」

  不会吧——堤格尔倒抽了一口气。虽然艾莲也怀疑过,但那真的不是偶发的意外吗?

  「是你吗……?」

  巴多兰的面容在脑里浮现出来。只见嘉奴隆点了点头。

  「我稍稍动了一点手脚。不过就那时来说,无论你是生是死……」

  嘉奴隆的话语在这时中断——因为堤格尔射出了极为强劲的一击。嘉奴隆并未试图接下这一箭,而是迅速扭过身子躲避箭矢。

  嘉奴隆蹬地一跃。他以可怕的跳跃力一口气拉近距离,从空中袭向了堤格尔。然而,堤格尔也已经在黑弓上架好下一支箭。他绞紧弓弦,在箭簇上汇聚了少量的『力量』,松手放弦。

  嘉奴隆扫出手臂,打偏了这支箭矢,并以俯冲之势朝著堤格尔的脑袋挥出手刀。青年著地一滚,躲过了这可怕的一击,和嘉奴隆拉开距离。

  在起身之际,堤格尔已经架上了下一支箭矢,将手指搭上弓弦——然而,也许是出于焦虑,这支箭矢几乎是直挺挺地朝著上空飞去。

  嘉奴隆没放过堤格尔露出的破绽,打算有所行动,但才迈出半步便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堤格尔迅速朝他射出第二箭。面对朝自己眼睛飞来的箭矢,嘉奴隆空手将之抓住并捏碎。

  堤格尔原本双眼燃烧著怒火,瞪著嘉奴隆。但他见了方才的光景后,便要自己冷静下来。尽管他刚刚得到了绝对无法原谅这名男子的理由,但对手可不是任凭愤怒驱使就能打赢的。

  嘉奴隆吊起两端嘴角,露出了看似开心的笑容。

  「挺有趣的一招嘛。好啊,我也露个一手给你瞧瞧。」

  在这句话还没说完之前,舌头便从嘉奴隆的口中伸出——只见这条舌头向上窜起了二十切特(约二公尺)之高,将瞄准他脑袋落下的箭矢一举粉碎。

  堤格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以愕然的神情凝视著嘉奴隆。

  他刻意营造出第一箭射偏的样子露出破绽,并射出有所准备的第二箭。在对手分心处理第二箭的时候,看似失手的第一箭随即砸落而下——但他的心思完全被嘉奴隆看穿了。

  青年受到的冲击还不仅如此。因为嘉奴隆那长得诡异的舌头,让他联想起青蛙魔物渥加诺伊。像是读出了堤格尔的内心似地,嘉奴隆脸上浮现出嘲弄的笑容。

  「看了刚才那一手,你应该也明白了吧?渥加诺伊已经被我吞噬了。」

  这么一提,凡伦蒂娜确实也提到过这件事。

  战栗和恐惧窜过堤格尔的全身上下。他再次认清,眼前的男子远比自己迄今所交手过的魔物还要凶恶许多。他的额上浮汗,呼吸也险些变得紊乱。堤格尔咬紧牙关,用力瞪起嘉奴隆。

  「你之前有见识过这招吧?」

  嘉奴隆的右手冒出了一颗有著人头大小的火球——这是魔女芭芭·雅加的术法。汇聚了红莲之火的团块,朝著瞠大双眼的堤格尔直扑而去。

  堤格尔立刻在箭矢上凝聚『力量』射了出去。逼至青年眼前的火球中箭后,便随著一阵轰隆声碎裂开来。无数火星四下飘散,热浪与爆风扫上了堤格尔的脸庞。而在狂吹的爆风后头,一道矮小的人影杀了上来。那是嘉奴隆——火球只是他用来遮蔽堤格尔视线的手段罢了。

  但就在下一瞬间,一道几乎要震撼大气的强烈冲击传了过来,嘉奴隆的身体随之被轰向半空。原来堤格尔没以『力量』凝聚在箭簇上头,而是直接将『力量』凝聚成箭矢,射向了嘉奴隆。

  嘉奴隆矮小的身子以背部砸到了地面上。堤格尔甚至没有擦去汗水的心力,仅能猛烈地喘著气。比起在箭簇上缠绕『力量』,完全靠著『力量』造出箭矢,需要消耗更大量的体力。

  ——不过,总算是给了他一记迎头痛击。

  堤格尔拚命地调匀呼吸,将手伸向箭筒,抽出了下一支箭。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僵硬。嘉奴隆拍去了袍子上的脏污,像是没受什么伤似地站起身子。他的动作抖落了头上的兜帽,露出光秃秃的头顶。

  「刚才这一手著实不赖,不仅是看穿了我的目的,你迄今射出的箭矢之所以都只缠绕了少许的力量,也是为了不让我察觉这一招吧?」

  嘉奴隆伸出手指,指向自己身披的长袍胸口一带。在中了堤格尔的箭矢后,那儿被开了一个大洞。而在洞的深处,还看得到某些红黑色的不祥物体正蠢动著。堤格尔虽然涌出一股反胃之情,但勉强藉著战意压了下去。

  「你以为自己真的能打伤我,把我变成那个叫女神容器的玩意儿吗?」

  他一边恶狠狠地说著,一边为自己还保有几许冷静一事感到安心。虽然状况岂止是胜率渺茫,甚至想立于不败之地都有如天方夜谭,但他绝不能就此死心。

  嘉奴隆露出了浅笑。

  「就算我误判了下手的轻重,不小心扯断你的手臂,也不怎么打紧。毕竟只要帮你接条新手臂就行了。」

  嘉奴隆的话语让堤格尔皱起了脸庞。

  「实际见识一下会比较好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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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话声未落之际,嘉奴隆的左眼已经发生了变化。他的眼珠大大地膨胀起来,像是被向外推出似地突出眼窝。接著,眼球的表面冒出了五根突起,细长地向外延伸——那是手指。不仅指节上头生有皱摺,前端也迸出了指甲。

  在屏住气息的堤格尔视线前方,嘉奴隆的眼球正逐渐变成一条左臂。从眼窝当中伸出一条手臂的异样光景,让堤格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嘉奴隆像是在刻意吓他似地,将新的左手大大张开,露出了手掌。只见掌心的部位有一颗眼珠。

  「这只是个小小的余兴节目罢了。」

  嘉奴隆这么说完,便抓住了原本是左眼的手臂,一把扯了下来扔向地面。化为窟窿的左眼窝,很快就填上了新的眼珠——那是从眼窝后方填补上来的。嘉奴隆按著眼角调整眼珠的位置,并继续开口说道:

  「我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化作了魔物本身。不管是要造出拇指大小的肉片,还是要弄出手臂或是腿部,对我来说都是易如反掌。和人类相比,这样的肉体强韧多了。但话又说回来,你的身体确实相当优秀,若是不需改造就能让女神降临的话,那更是再好不过——呵,就让我再测试一下吧。」

  嘉奴隆将右手高高举起,随即,他的手掌被某物从内侧撕裂开来。

  那是闪耀著钢铁光泽的剑身——只见一柄大剑像是受到挤压似地,从嘉奴隆纤瘦的手臂中现出其形。

  对于为这番异常光景感到哑口无言的堤格尔,嘉奴隆嘲弄道:

  「事已至此,你可别为这点小事大惊小怪啊。」

  然而,看出这柄自他的身体钻出的大剑来历后,堤格尔再次受到了另一股冲击。那柄在剑柄和剑锷上施以黄金雕饰的大剑,肯定就是布琉努王国的宝剑杜兰达尔。

  「为什么杜兰达尔会在你手里……」

  说到这里,堤格尔便把后半句话吞回了肚里。已经不用多去思考了,杜兰达尔当然是这名男子偷出来的。

  「因为稍有需要,我就不告而借了。」

  对于这把长度与自身身高相仿的大剑,嘉奴隆仅仅伸出右手抓住剑柄,并高高举起。

  堤格尔立即射出凝聚了『力量』的箭矢,但嘉奴隆仅是挥了一下手中的杜兰达尔,就将箭矢打得粉碎。

  战栗笼罩了堤格尔的全身。他很清楚不败之剑(杜兰达尔)的力量有多么惊人。就连以艾莲和苏菲的龙具为助力,用黑弓释放了『力量』的一击,都被那把剑挡了下来。若是使出的攻击威力过于寻常,恐怕是没办法在剑刃上留下任何伤痕的吧。

  嘉奴隆蹬地冲出,欺近了堤格尔身边。对于这记电光石火般的纵劈,堤格尔勉强躲了开来,但额上仍是浮出血痕,几丝深红色的头发也被削下,飞上了半空。

  ——不妙。

  一道汗水自堤格尔的额上滑过脸颊。握起杜兰达尔之后,嘉奴隆的攻击范围登时变得大得可怕。若是这么继续打下去,他真的会被卸掉一条手臂或是腿部。光是想像起断肢接上魔物肉片的光景,就让他不寒而栗。

  ——不过,就算集中意识射出强力的箭矢,也不见得能招呼到他的身上。

  光是想打穿杜兰达尔那固若金汤的防御,就需要相当强力的『力量』。嘉奴隆只是打算测试堤格尔的能耐,若真的认为战况不利的话,肯定会毫不留情地砍飞堤格尔的手臂吧。

  「明知自己屈于下风,居然还是战意不减啊。」

  嘉奴隆轻声低喃道。这虽是看著堤格尔发出的感想,但他的声音却像是向著遥远的彼方投去似地。不过,嘉奴隆随即瞪视起堤格尔,露出了凶猛的狞笑。

  「若是在女神降临的时候有所抵抗,那也教人头痛。果然还是把手臂砍掉吧。」

  嘉奴隆扛起大剑冲了上来。堤格尔虽然射出箭矢,但嘉奴隆没有放慢脚步,以大剑代盾挡下了这一击。随著「铿」的一声响起,折断的箭矢随之落地。

  堤格尔心里明白,他已经躲不过嘉奴隆的这一击了。他紧盯著半人半魔的男子,取出了新的箭矢。就算手臂会被斩断,他也打算在那一瞬间以距离极近的一击作出反击。

  「——翼飞之参。」

  听似冷漠的少女话声传进了堤格尔的耳里,一道破风而至的大响随之传来。嘉奴隆停下了脚步。

  随著一声短啸,嘉奴隆以杜兰达尔弹飞了朝著自己飞来的某个巨大物体。一道让人耳朵生疼的尖锐声响响彻四下,那个袭向嘉奴隆的物体随即划著不规则的轨迹飞了出去——并在下一瞬间回到了不知何时伫立在昏暗之中的少女手里。

  堤格尔向少女投去视线,发出了惊呼声。

  「奥尔嘉……!」

  站在该处的,是身穿骑马民族传统服饰的奥尔嘉·塔姆。握在小巧掌心之中的,是她的龙具姆玛。她是向嘉奴隆掷出龙具,藉以解救了堤格尔。奥尔嘉走了过来,像是要守护堤格尔似地站在青年的面前,瞪向了嘉奴隆。

  「还好赶上了。」

  她背对著堤格尔,只短短说了这么一句。

  对于奥尔嘉的现身,嘉奴隆并没有露出惊讶的反应,而是浅笑著紧盯淡红色头发的战姬。

  「看来不只你一个,而且还散在各处。想不到除了那家伙之外,你们居然还能找到这里。」

  奥尔嘉皱起了眉头——状况确实就如嘉奴隆所说。

  奥尔嘉原本是和艾莲与莉莎一同骑马朝著札冈前进,但一直到昨天的傍晚,她们才好不容易和米拉、苏菲与蒂塔等人成功会合。

  说起来,这场重逢本来就不在预料之中。毕竟两方人马迄今都不知道彼此的所在位置,完全没有进行联系过。说得正确一些,她们并不是会合,而是在朝著同一处目的前进的途中,刚好在抵达札冈之前碰上了彼此。

  抵达札冈之后,她们便分头行动,寻找起堤格尔的下落。而率先找到堤格尔以及嘉奴隆的正是奥尔嘉。

  「在其他的战姬赶来之前,凭你一人有办法守住冯伦吗?」

  听到嘉奴隆的挑衅,奥尔嘉那宛如黑珍珠般的眸子绽放了战意。

  「对于不值得尊敬的对手,我没什么话要说。」

  「这三百年来,你们这些野蛮民族一点长进也没有。」

  堤格尔皱起了脸庞。嘉奴隆的口吻就像是实际目睹过这段时光似地,让他涌起了一股不适。

  奥尔嘉没在乎这细微末节的小事,对嘉奴隆污辱自己为野蛮民族一事扬起了纯粹的怒气。她手中的罗轰之刃急遽膨胀,变成了和她的身高相仿的一柄巨斧。

  奥尔嘉蹬地冲出,嘉奴隆则是待在原地不动,架好了杜兰达尔。

  不败之剑(杜兰达尔)和龙具展开正面冲突,在黑暗之中激荡出两种不同的火花。奥尔嘉的一击,就连老练骑士所穿戴的盔甲都能捣毁粉碎,但嘉奴隆却接连挡了下来。

  「好啊,我已经见识过冯伦的力量了,就陪你稍微玩玩吧。」

  嘉奴隆将杜兰达尔朝著奥尔嘉推去,并施展出猛烈的攻势。他以像是在耍弄木棒般的动作挥舞大剑,忽右忽左地扫出钢色之刀,咬向奥尔嘉。奥尔嘉虽然接下了这一击,却找不出反击的机会,被迫打起了防守战。

  堤格尔虽然搭弓上弦,却迟迟找不出放箭的时机,仅能遥望著奥尔嘉的战斗。说起来,嘉奴隆本来就身材矮小,身高和奥尔嘉相差无几,再加上两人都是握著与原本体格极不相称的巨大武器。就算堤格尔的弓术已臻出神入化,要在这样的状态下射中嘉奴隆仍是极为困难。

  ——不过,嘉奴隆肯定也不是毫无弱点。

  堤格尔发现,嘉奴隆的攻击方式显得相当单调。他恐怕没有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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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术吧。他之所以能够压制堤格尔,靠的全是超乎常人的力气和速度。奥尔嘉肯定也发现了这一点。

  「奥尔嘉!」

  堤格尔拉紧了弓弦,大声呼唤著淡红色头发的战姬。素来聪颖的她,肯定能明白堤格尔这句话的意图。接著,奥尔嘉完美地回应了青年的期待。

  对于嘉奴隆侧向扫至的大剑,奥尔嘉在扭身闪避的同时,使出了由下而上挥起的挑砍将之弹开。嘉奴隆的剑因而上扬了几许。

  奥尔嘉没放过这个破绽,朝著嘉奴隆的脚下挥出了姆玛。在强风呼啸般的声响响起的瞬间,地面已经被打出了一个凹洞,炸成了许多碎片。无数飞散的碎石之中,只看得见一片黑袍的小小破片。

  嘉奴隆此时身在半空——他以跳跃躲过了奥尔嘉的豪斧。嘉奴隆虽然准备顺势朝著奥尔嘉的脑袋劈下大剑,但堤格尔的箭矢在这时破空而至。

  嘉奴隆的眼睛从奥尔嘉转到堤格尔身上。他张开嘴巴,吐出了看似黑色痰沫般的东西。痰沫撞上了箭矢,将箭矢溶解的同时逐渐散去。

  奥尔嘉原欲对身在空中的嘉奴隆以龙具展开追击,但在最后一刻打消了念头,迅速地向后飞退。砸落而下的杜兰达尔与姆玛相互刮擦,在虚空中留下了刺耳的声响。

  堤格尔走到了慎重后退的奥尔嘉身边。

  「奥尔嘉,你没事吗?」

  「谢谢你,得救了。」

  如此回答的奥尔嘉,左臂上留下了一条血痕——杜兰达尔的剑尖轻轻划过了她的手臂。若是奥尔嘉的动作再慢上半晌,她的左手肯定会被一把扯下。

  「那家伙是魔物吗?」

  「我可是人类。」

  奥尔嘉的这个问题,是嘉奴隆亲自回答的。虽然讲话的口气相当快活,但也蕴含著不允许有人当著他的面出言质疑的魄力。

  「由于吞噬了好几只魔物,我的肉体确实是混进了不少杂质。但即使如此,我的这里还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是个百分之百的人类。」

  说著,嘉奴隆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随即,他像是要再次强调这点似地继续开口:

  「我是人类,是名为马克西米利安·班奴萨·嘉奴隆的人类。」

  堤格尔和奥尔嘉之所以没有回话,是因为对嘉奴隆那失常的态度无言以对的关系。就算嘉奴隆真如自己所言是个人类,那也肯定已经跻身狂人之列了。

  「别笑死人了,这世上哪有会吃掉魔物的人类啊?」

  斩钉截铁表示否定的清亮话语,从阴暗处的后方传了过来。察觉自己内心的惊讶和喜悦一涌而上的堤格尔,将视线投向了发话者的方向。

  一阵旋风扬起,吹散了瘴气。艾莲甩著银色的长发现身了。

  不只是艾莲而已,她的身旁还站著莉莎和莉姆。

  「我的冻涟也断定你是一头魔物喔。」

  这道声音是从艾莲等人的对侧传过来的。堤格尔将视线投向该处,再次被一股惊愕袭上心头。

  只见在寒气的缠绕下,米拉迈步走了过来。她的身边有苏菲相伴——不仅如此,在两名战姬的身后,还看得见蒂塔、葛斯伯和达马德的身影。

  混乱胜过了喜悦的情绪,令堤格尔困惑地环顾起四下。虽然刚刚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做思考,但奥尔嘉能赶到身边确实也是一件奇妙的事。毕竟自己从未和任何人说过会来到这里。

  「细节晚点再说。」

  奥尔嘉轻声向堤格尔说道,这也令堤格尔重整思绪。

  即使在五名战姬的半包围之下,嘉奴隆也丝毫没有露出胆怯的神情。他依旧带著和刚才相同的浅笑,一一观察起每个人的脸孔。他的视线穿过了米拉和苏菲,最后在蒂塔的脸上停了下来。栗发少女惊吓得抽了一下肩膀,葛斯伯则是挺身护在她的身前。

  「原来如此。是那个喜欢人类的贱女人搞的鬼啊。」

  嘉奴隆看出端倪后,便像是对蒂塔失去兴致似地别开视线。接著,他再次打量起艾莲等人。

  「虽然要对计画稍做变更,但来得正好。就让你们帮我出点力吧。」

  艾莲等人蹙起了眉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你有机会恣意妄为吗?」

  艾莲握好艾利菲尔踏出一步,而嘉奴隆则是投来了嘲笑。

  「恣意妄为是吧……那个部分已经完成啦。」

  下一瞬间,堤格尔的脚边迸裂出无数龟裂,接著从裂痕当中渗出了几道漆黑的闪光。闪光贯穿了堤格尔的身体,化为瘴气侵蚀起青年的身子。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没做好准备吧?」

  嘉奴隆大笑起来。在堤格尔到来之前,他已经做完了所有的仪式,再来只要让作为容器的堤格尔踏入这座神殿的废墟,一切就大功告成了。至于刚刚的那场战斗就正如嘉奴隆所言,不过是在进行确认罢了。

  「魔之蒂尔·纳·法要降临了!」

  「堤格尔!」

  艾莲发出了凄厉的吶喊声。她蹬地一冲,企图靠著艾利菲尔的力量赶至堤格尔身边。然而,在碰触到缠绕青年的瘴气瞬间,艾莲便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击弹飞开来。

  莉莎举起了雷涡。

  「撕裂暗夜的瞬牙!」

  长鞭描绘出不规则的轨迹,并从前端迸射出黑色的光芒。莉莎认为,就算会伤到堤格尔,也得用上龙技才能成功营救他。之所以没有用上威力最强的龙技,也是反映了雷涡的闪姬纠结的心境。

  然而,她的龙技仅仅削掉了漆黑瘴气漩涡的一小部分。莉莎露出愕然的神色,愣愣地站在原地。米拉、苏菲和奥尔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旁观堤格尔逐渐遭到瘴气吞噬的光景。

  艾莲拄著银闪起身,以嘶哑的声音呼唤著堤格尔。她的双眼因惊愕而大睁——在瘴气漩涡之中,堤格尔的身体开始产生了变化。

  深红色的头发染成了黑色,眼睛也散发出诡异的黑色光芒。身体承受不了过于强烈的压力,从脸上和手臂喷出了鲜血。鲜血沾上瘴气,将堤格尔的身体染上了漆黑的颜色。从嘴里发出的声音完全不成话语,宛如野兽的咆哮。

  接著,堤格尔的左臂开始溶解了。他紧握著的黑弓被吸入了手中,与身体融为一体。像是受到连带的影响似地,他的脸孔也开始扭曲变形。这完全不是脸形微变就能解释的程度,他的鼻子变得扁塌,嘴巴也朝著两侧大张,牙齿更是化为了尖锐的兽牙。就连葛斯伯和达马德都为眼前的变化感到屏息。

  「这就是……所谓的女神吗?」

  米拉战栗地吁了口气。将女神降临在人类之身,就会变成这副模样吗?还是说,这才是女神的真正样貌?

  不过,战姬们也没有继续仓皇失措下去的时间了。因为堤格尔——不对,蒂尔·纳·法的左手在这时抬了起来,对准她们。

  「各位,快点来到我的身后……!」

  察觉状况危险后,苏菲大喊出声,举起了黄金锡杖。蒂尔·纳·法绞起弓弦,只凭藉瘴气,便在右手的前端造出了一支箭矢。

  战姬们立刻就察觉到蕴含在这支箭矢里的『力量』有多么惊人,待艾莲等人聚到了自己身后,苏菲随即施展龙技。

  「——辉煌的波涛啊,聚于吾前!」

  随著一道清响,光华的前端释放出无数的光粒。光粒在战姬们的面前铺散开来,造出了无形的防壁。同一时间,女神也射出了箭矢。

  光与暗四下迸散,大气为之咆哮,大地为之震撼。苏菲等人的视野全被狂窜的光与暗烧灼,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肌肤所感受到的风之悲鸣和大地的吶喊,令战姬们理解了女神的可怕之处。

  战栗在转瞬间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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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愕——在艾莲等人的视线前方,蒂尔·纳·法像是不当一回事似地汇聚起瘴气,造出了一支新的箭矢。这支箭矢比方才的箭矢更为粗大,单凭苏菲的龙技只怕是招架不住。

  箭矢射了出去。在同一时间,艾莲也举起银闪,米拉刺出冻涟,莉莎甩出雷涡。

  「——横扫大气!」

  「——冻结苍穹!」

  「——毁天灭地灼碎爪!」

  狂风、暴雪和闪电相互缠旋化为光之奔流,与勉强维持形状的无形防壁进行融合,撞上了瘴气之箭。强光与爆风令双眼和耳朵发疼,艾莲周遭的大地也无情地遭到刨开。

  余响微微地撼动大气,升起了混著瘴气的烟尘。艾莲等人猛喘著气,吞著口水等待烟尘散去。使出浑身之力的三招龙技和女神的箭矢相消,似乎是勉强防御了下来。

  在烟尘散去后,展露在视野里的光景,让艾莲等人无不察觉自己的身子正在发颤。不管是墙壁还是地面的石板,全都被轰飞得不见踪影,大地也严重地倾斜。要是直接挨上这一击,她们恐怕会被蒸发得连一根头发都不剩——不对,恐怕就连这整个札冈都会跟著灰飞烟灭吧。

  「堤格尔……你究竟是怎么了?」

  葛斯伯一边关心著缩著身子的蒂塔,一边叹了口气。和他一样作势保护蒂塔的莉姆和达马德,似乎也对发生在眼前的骇人光景哑口无言。

  蒂尔·纳·法以和刚才完全相同的姿势站在原处。接著,訑将瘴气聚集在右手和左手之间,造出了新的箭矢。死期将至的预感,令战姬等人的背脊窜过一道寒意。奥尔嘉虽然试图施展龙技,但她似乎也依旧拿不定主意。

  就在这一瞬间,蒂尔·纳·法忽然失去了平衡。祂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似地身体一歪,就这么摔了一跤。在跌倒之际所射出的箭矢,远远穿过了艾莲等人的头顶上方,朝著虚空消逝而去。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眼里满是困惑的艾莲等人,紧盯著蒂尔·纳·法不放。刚刚那一箭若是能以正常的状态射出,那己方恐怕已经被轰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吧。

  在战姬们的视线前方,蒂尔·纳·法像是在强忍剧痛似地扭曲身体,按著与黑弓融合的左臂,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虽然是进攻的好机会,但却没有人采取行动。因为眼前的状况实在是太过奇异,也太过突兀。

  「你们几个,快趁现在退到后面去。」

  米拉以带著紧张的口吻,对莉姆等人这么说道。莉姆虽然露出了不甘的神情,但也明白身手寻常的战士在这里只会成为累赘。她迅速地行了一礼,接著便催促蒂塔、葛斯伯和达马德离开此处。

  蒂尔·纳·法有了新的行动。祂维持弓著背部的姿势,随著高亢的破空声朝地面一踢,以可怕的跳跃力袭向众战姬之中离自己最近的苏菲。

  强风从旁扫至,只见在蒂尔·纳·法和苏菲之间,插进了一道娇小的人影。那是奥尔嘉。然而,在想到对手拥有堤格尔的肉体后,奥尔嘉终究不忍施展龙技。

  奥尔嘉以罗轰代盾,试著接下女神的一击。蒂尔·纳·法对她的动作毫不在意,挥出了与黑弓融合的左手,对著手持龙具的奥尔嘉击出一拳。

  宛若粉碎了巨岩般的轰隆声,敲打著众战姬的耳膜。在一道短促的尖叫声后,淡红色头发的战姬的身子飞上了半空。战姬们再次感到愕然——仅以一拳就将战姬轰飞,实在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

  「奥尔嘉!」

  苏菲连忙冲向奥尔嘉的身旁,而莉莎和米拉则是对著近在眼前的女神砸出黑鞭、刺出冰枪。蒂尔·纳·法不闪不避,以闪烁著黑光的双眼凝视著两名战姬,随手动起了双臂。

  随著「咚」的一声闷响,雷涡被黑弓弹开了。至于冻涟的一闪,则像是滑过了女神的右手掌心般被卸了开来。这原本都是足以粉碎龙鳞的强劲一击,却被女神随手接下了。

  蒂尔·纳·法的视线,像是在决定该从哪名战姬开始料理似地左右游移,却蓦地向上望去。这时,缠绕著旋风的艾莲正高举银闪,朝著女神杀了上来。

  听似刀剑刮擦的铿锵声响彻四周。女神直直伸出左臂,以黑弓接下了艾莲从空中施放的斩击。

  蒂尔·纳·法维持著姿势拉起弓弦,在两手之间形成了瘴气之箭。艾莲试著施展『风影』,藉以在空中转换方向。

  ——要来不及了吗……!?

  这时,蒂尔·纳·法的动作僵住了一个瞬间。艾莲朝著女神的头部祭出一踢,飞上空中拉开距离。瘴气之箭随后射出,划过空无一物的空间后消失于虚空。米拉和莉莎趁隙飞退,拉开了距离。三人接著赶到了苏菲和奥尔嘉的身边。

  在屈膝蹲下的苏菲帮助下,皱著脸庞强忍剧痛的奥尔嘉总算是起身了。她的右手虽然紧握著龙具,但左臂却无力地瘫软下来。她的左手臂骨折了。

  ——明明是打在龙具上头,居然还造成如此严重的伤害吗?

  新的一波恐惧化为寒风,吹进了战姬们的心底。

  她们看向了蒂尔·纳·法。在低吼一声后,女神随即朝著她们直冲而来。苏菲咬紧了牙关,瞪著女神挥起黄金锡杖。

  「——闪亮的飞沬啊,速至吾前!」

  锡杖的前端释出了一颗约有成人头部大小的白色光球。苏菲挥动光华,光球随即划过虚空,袭向了蒂尔·纳·法。

  女神挥出了和黑弓融合的左拳,轻而易举地粉碎了光球。这一瞬间,光球化为无数光粒迸散开来,烧灼了蒂尔·纳·法的双眼。女神的动作停住了一个瞬间。

  米拉架起冰枪迅速欺进。为了能在这一击确实贯穿对手,她滑出了手中的冻涟。

  女神闭著眼睛,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拉斐亚斯的枪尖擦过了蒂尔·纳·法的侧腹。在这一剎那,蒂尔·纳·法随意地探出右手,握住了米拉的枪柄。

  「该死的——」

  米拉咒骂了一声,让冻涟的枪身完全释放寒气,冻住女神的右手。下一瞬间,战姬们的双眼便看到了惊人的光景——蒂尔·纳·法竟然连人带枪地将米拉举了起来。由于太过震惊,冻涟的雪姬甚至来不及放开冰枪。

  女神就此挥落长枪,将米拉砸至地面。冻涟的雪姬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与此同时,蒂尔·纳·法的右手也从寒气之中解放。祂跃起身子,宛若猛兽般扑向还没能起身的米拉。

  在一瞬间的判断后,冻涟的雪姬缩起了拉斐亚斯的枪柄,但女神的动作还是快了一步。随著金属遭到辗碎般的声响响起,米拉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艾莲和莉莎在这时自两侧攻向了女神。莉莎藉由『钢鞭』,将黑鞭转变为短棒的形状。

  对于银闪和雷涡的猛击,蒂尔·纳·法扫出了黑弓加以弹开。女神接著朝向企图后退的莉莎踏出一步,砸出了右手的拳头。红发战姬虽然想以龙具接下这一击,却被可怕的臂力一举撂倒在地。

  艾莲透过『风影』加速,抱起倒地不起的米拉,和女神拉开了距离。

  「你还好吧?」

  「……只是一点擦伤啦。」

  米拉皱著脸孔回应道。蓝发战姬的左手按住了右侧的胸口。仔细一看,她护胸的右胸一带毁损了,看起来就像是被硬扯下来似地歪曲变形。就连衣服的一部分也有所破损,在胸口一带渗出了鲜血。

  「我被那家伙咬了一口。」

  米拉恶狠狠地拋下一句,站起了身子。艾莲花了一次呼吸的时间,才听懂了她的话中含意。

  一击放倒莉莎后,蒂尔·纳·法转向了艾莲等人的位置。

  「这是该怎么办呀……」

  个性剽悍的冻涟的雪姬,这时也吐出了绝望的呢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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