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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混茫之都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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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图:左妹妹

  厚重的乌云层层交叠,遮蔽了王都席雷吉亚的天空。

  明明才刚过正午,地面却是一片昏暗,来往的路人们个个面色凝重,加快了各自的脚步。也有人在带著寒意的秋风吹拂下,抽著被冻红的鼻子。在路边摆摊的小贩们则是开始收拾打包,打算赶在下雨之前结束营业。

  「感觉随时都会下起雨来啊。」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仰望天空,露出了忧虑的神色说道。

  青年做著旅行打扮,左手握著他的传家之宝——黑弓,腰上则系著箭筒。之所以身穿旅装,是因为堤格尔认为,即使带著弓箭走在镇上,这样的打扮也不会引起他人的疑心。

  如果王都是处于和平稳定的时期,青年也不会刻意带著弓箭上街。

  但他很清楚,现在的王都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风平浪静。为了保护自己和同伴,他不能让这把弓离手。

  「堤格尔,我们今天就先回去吧。」

  琉德米拉·露利叶以青年的昵称唤他,并做出这般提议。她和堤格尔一样是十八岁,与她关系较亲昵者,会以昵称「米拉」称呼她。

  而站在她身旁、年纪小上三岁的奥尔嘉·塔姆,也以手指卷著自己淡红色的发梢开口说道:

  「我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风里带著湿气。」

  米拉和奥尔嘉各自套了件配色低调的外套,将兜帽深深地拉了下来。这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做的变装。要是被人发现堪称王国重镇的战姬在镇上徘徊,肯定会引发一阵骚动。

  堤格尔看著人们慌慌张张地快步离去的模样,以遗憾的口吻嘟嚷道:

  「今天没什么收获呢。」

  「这也在所难免。等回到苏菲的宅邸后,我帮你泡杯红茶吧。」

  米拉苦笑著安慰青年。青年随即打起精神,向她聊表谢意。

  堤格尔等人从一早开始便穿梭在王都之中,努力地打听消息。

  他们不是前往低阶贵族和骑士们常去的酒馆留心倾听,就是向在路旁休憩的吟游诗人搭话,打听他们对王都最近各种事件的感想。三人已经有好一阵子重复执行这样的行程了。

  在今年的秋天,王都里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

  被病魔折磨了八年之久的卢斯兰王子平安康复,回到王宫生活——这虽然算是一件好消息,但在那之后,却接连发生了好几起悲剧。

  举足轻重的贵族——比多格修公爵伊尔达·克鲁堤斯在王宫意外丧命,而治理王国多年的维克特国王也与世长辞。

  卢斯兰王子已经对外宣布,他会服丧至冬季结束,并在春天来临后举行戴冠典礼。人们闻讯后纷纷放下心来,原本覆盖著王都的乌云似乎也将就此散去——不过,在贵族诸侯的圈子之中,却还是有少数人士对卢斯兰投以猜忌的目光。

  在如此紧张的局势之中,堤格尔和战姬等人四下奔走,企图从各种管道收集情报。毕竟他们的发言和举止,都有可能成为诱发王宫混乱的新火种,因此在获得充足的情报之前,他们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就在他们迈出脚步,准备离开主要街道之际,堤格尔察觉到有个冰冷的物体沾到了自己的头上。青年拉起了外套所附的兜帽,紧紧地罩住头部。

  过没多久,雨滴开始打在地面上。这时,几名孩童闹哄哄地从堤格尔等人的身旁跑了过去。

  「我就说该早点回家嘛!都是你说看到妖精,我还傻傻地奉陪,这下不是被淋成落汤鸡了吗!」

  「我真的有看到啦!那东西长得和爷爷形容过的妖精一模一样啊!你之前不是也说看过怪物,现在还好意思说我!」

  「才不是怪物呢!是奇奇莫拉啦!」

  「那和怪物是差在哪里啦!」

  堤格尔在无意识之中,望向了那群一边大喊一边奔跑的孩子们。

  ——既有妖精,又有怪物啊。

  对于这些童言童语,或许没必要当真吧。

  不过,在这两三天里,堤格尔也从大人们的口中打听到了好几起类似的话题。有人说,他看到了一群骑在野猫背上的小矮人;有人说,他看到了在建筑物阴影处窥探自己的怪物;有人说,他在小径的前方远处看到了伫立的幽灵……

  对于这些传言,米拉以极为务实的态度发表了感想:

  「那应该是一时眼花,把被风刮走的垃圾看成了野猫吧。要是小矮人或是怪物真的现身,肯定会引发更大规模的骚动。」

  奥尔嘉也游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说我不相信幽灵或精灵的存在。不过,我想那些东西,应该会现身在更别具意义的个人面前——像是对于丧命者有著深思之情的人,或是一出生就具备了灵视能力的人才是。」

  简单来说,她们都认为那只是一时眼花而闹出的乌龙罢了。

  堤格尔并没有对两人的看法提出异议,不过,他却莫名感到有些挂心。

  ——这是因为我们有和魔物交手过的关系吗?

  渥加诺伊、托尔巴兰、芭芭,雅加,以及多勒卡伐克。它们都是顶著童话故事里曾出现过的妖精之名的可怕怪物。

  ——蒂尔·纳·法曾说过,它们的目的是要改变这个世界。

  堤格尔的心底涌上了一股不安。真的只是那些人看走眼了吗?

  那些人看到的,会不会是逐渐改变面貌的世界一角呢?

  「堤格尔,怎么啦?」

  也许是因为他停下脚步思考的关系,原本走在他前面几步的米拉,露出了讶异的神情绕了回来。青年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事。

  就在这时——三人的眼角窜过了一道金色的闪光。

  「是闪电吗……?」

  「不对。」

  奥尔嘉的喃喃自语,被堤格尔否定了。青年看得很清楚,那道光芒并不是从天而降,而是自地面迸散开来的。

  闪光于此时再次窜出——那果然是从地面上爆发出来的。

  堤格尔的脑海里闪过了莉莎——伊莉莎维塔·法米那的脸孔。她的龙具——雷涡沃利兹夫,是一条能操纵闪电之力的黑鞭。

  青年最后一次见到莉莎,是在今天的早晨。他在苏菲的宅邸(目前是堤格尔等人的行动据点)和莉莎打了照面,而莉莎在和青年打了声招呼后,没多说什么就走出了大门。

  莉莎经常走访王宫,或是造访交情甚笃的贵族宅邸,以她个人的管道收集情报。当时的堤格尔以为莉莎是有急事在身,不过,他并没有做更进一步的确认。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看看刚才那道光的来历。」

  怀著一股忐忑之情的堤格尔,在雨中发足狂奔。

  ◎

  堤格尔所目击的电光,是从一处略显骯脏的空地施放出来的。

  而此时的该处,则是有两名战姬手持龙具相互对峙著。

  身穿深紫色礼服、手握黑鞭的是有「雷涡的闪姬」别名的伊莉莎维塔·法米那。她同时也是拥有异彩虹瞳——左右瞳色迥异的女子。

  莉莎金色的右眼和蓝色的左眼皆绽放著强烈的斗志,注视著眼前的对手。

  站在她视线前方的,是一名有著黑色长发的女子。她身穿绣有老鹰图样的黑色服装,双手各握了一把短剑。两把短剑分别有著金色和红色的刀身,并缠绕著火焰。

  女子的名字为菲尼莉雅·阿尔夏芬,有著「煌炎的胧姬」的别名。

  自双方交手至今,并没有经过多少时间,但即使如此,两人的头发已变得凌乱,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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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服也沾满泥泞,肌肤充斥著无数浅浅灼伤。在莉莎多次甩鞭之下,地面各处都看得到遭到破坏的痕迹,就连石造的墙壁也被打塌了一部分。

  ——看来她不是用「厉害」两个字就能形容的对手呢。

  莉莎握好黑鞭,慎重地测量著她与菲尼莉雅之间的距离。

  纯论武器的长度来说,是莉莎大占上风,但菲尼莉雅却能凭藉惊人的体术抵销这层优势。

  她能钻过黑鞭的空隙,又或是以短剑弹开鞭击,在转瞬间欺近莉莎的身旁。对莉莎来说,在这样的对手面前,是不能胡乱出鞭的。

  紧绷的情绪让呼吸变得紊乱,而无法施力的右手,在这时让她更为挂心。从不久前开始下起的雨,令被打湿的礼服黏附在身子上,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不过,这场雨对我来说或许是个优势。

  变得泥泞的地面,应该多少能绊住菲尼莉雅的步伐;而她的龙具所缠绕的火势,也肯定会因雨而减弱不少。

  菲尼莉雅一语不发,只是静静地握著双剑摆出架势。即使被雨水淋湿的黑发盖住了左半边的脸孔,也不见她有伸手拨开的意思。

  莉莎完全无法预测菲尼莉雅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即使心知对方可能不会做出回应,红发战姬还是这么提出了问题。

  莉莎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人烟罕至的空地,是有原因的。在稍早之前,她赴了素有「虚影的幻姬」别名的凡伦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之约。

  在几天前,凡伦蒂娜曾对莉莎做出一项提议,内容是希望她能表态支持卢斯兰王子。

  莉莎接受了这个提议。说实话,她对卢斯兰依然抱有不少疑心,不过,她认为能藉由这个机会,从凡伦蒂娜口中打探出更多消息。

  ——说是有事要和我谈,结果却是这么一回事。

  在这处空地等待莉莎的,就只有菲尼莉雅一个人而已。而在见面之后,她就二话不说地杀了上来。

  「雷精。」

  随著莉莎的呼唤声,她手上的黑鞭随之绽放出白色的光芒。她的周遭浮现出无数颗光粒,像是棉花般飘浮在她的身边。

  这一颗颗光粒都能视为一道道极小规模的闪电。光粒一旦被莉莎以外的人触碰,就会释放出热能和冲击弹开对方,是一层能确实保护她的光之盔甲。

  在下一瞬间,菲尼莉雅有了动作。她所握持的双剑——煌炎巴尔格雷的刀刃,各自缠上了一团火焰。

  「飞炸焰。」

  握著双剑的黑发战姬由下而上地一捞,两柄短剑随即释放出了两颗火球。火球的大小约与成人的头部相仿,即使在雨中也不减其势,就这么在空中拉出一道弧光,朝著莉莎袭击而来。

  ——两颗火球命中的时间点是分开的呢。

  菲尼莉雅左手的动作比右手略迟了一拍,而这可没逃过红发战姬的双眼。莉莎扫出黑鞭,打碎了第一颗火球。火球发出了一阵爆炸声,并随著热风和黑烟化为碎屑。

  莉莎反手一抽,打算就此打碎第二颗火球。

  岂料,在下个瞬间,她前方数步之遥的地面却突然炸了开来,轰出了大量的沙尘。莉莎以雷光盔甲挡下飞沙走石,同时悻悻地眯细了双眼。

  「挺有一手的嘛……!」

  第一颗火球只是引诱她迎击的诱饵,而第二颗火球从一开始就是以地面为目标。这是为了遮蔽莉莎的视野,拖慢她的反应。

  菲尼莉雅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她跑在混著沙尘的雨势之中,跳过地上炸开的坑洞,一口气缩短了与莉莎之间的距离。

  「钢鞭!」

  莉莎迅捷无伦地将黑鞭拉回了手边。鞭身回缩至握把前端,形成了短棒状的武器。与此同时,菲尼莉雅先是将短剑在身前交错,接著朝左右两侧挥开。

  「突火枪列。」

  一道道火柱在两名战姬之间窜了出来。这些高高窜起的火柱毫无间隙地排成了一列横排,彷佛要阻挡一切来犯的事物似地。

  莉莎的异彩虹瞳闪过了一丝迷惘。这道由火枪所形成的墙壁,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施放出来的?

  在犹豫了一瞬间后,红发战姬决定顺从直觉,向后飞退。

  剎那间,黑发战姬穿出了火焰之枪,现出身形。

  对于疾刺而来的金色刀刃,莉莎以自己的龙具将之弹开。提防菲尼莉雅会以另一把短剑展开攻势的莉莎,朝著身侧跳了开来。

  而在这个时候,莉莎才终于发现了朝著她头顶落下的火球的存在。

  无从闪避的红发战姬,就这么遭到火球吞噬。烈焰、热浪和冲击波弹开了包覆她的雷之光粒,毫不容情地灼烧全身。

  在火舌的炙烤之中,莉莎明白了对手的用意。

  突火枪列不过是为了掩护朝著空中发射的火球所设的障眼法罢了。而菲尼莉雅之所以施放火球后现身出招,也是为了让火球能确实命中所做的诱导。

  在雨水的冲刷下,余火和黑烟终于彻底散去。要不是有雷精削弱了火焰的威力,此时的莉莎肯定已经成了一具焦尸。

  面对痛苦地喘著气的红发战姬,菲尼莉雅间不容发地挥出了手中短剑。

  莉莎以双手握住了依然呈短棒外型的黑鞭,与黑发战姬正面相对,接下了短剑的斩击。高亢的铿锵声响彻四下,而反射了龙具光芒的无数雨滴也随之闪烁生光。

  莉莎的鞋跟深深陷进了地上的泥泞之中。她咬紧牙关,拚了命地抵著压制而来的金色刀刃。

  三道颜色回异、蕴含战意的目光于这时针锋相对。和莉莎那一双激昂的眼眸相较,菲屁莉雅的眼睛就如同深夜里的湖泊般平静无波,看不出有任何感情的波动。她维持著右手短剑前推的动作,打算以左手的短剑刺向莉莎的侧腹。

  「——沃利兹夫!」

  在这一瞬间,莉莎放声喊道。随即,黑鞭绽出了刺眼的强光,灼烧起菲尼莉雅的视野。对于这意想不到的反击,菲尼莉雅为之一愣,左手的短剑也仅止于划过莉莎的侧腹。

  在推开菲尼莉雅并拉开距离后,莉莎立刻让自己的龙具恢复成长鞭的型态。

  随著一声大喝,莉莎全力扫出了一鞭。这一击将菲尼莉雅的身子轰飞出去,使其倒卧在地。莉莎毫不间断地挥出了第二击。

  随著一道铿锵声,黑鞭的前端高高地弹起——那是被双剑弹开的。尽管如此,菲尼莉雅似乎也无法完全卸去这一击的力道,仅能泼溅著泥水在地上打滚。

  ——要是可以把你钉在地上,我可是不会有任何犹豫的喔。

  莉莎高高挥起雷涡,画出了不规则的轨道,将黑鞭接连抽在菲尼莉雅的身上。要是结实地挨上这猛烈的鞭击,身体肯定会被撕裂成好几段。煌炎的胧姬光是以双剑护身就已耗尽了心力,甚至找不到从地面起身的空隙。

  莉莎毫不停手,持续挥舞著黑鞭。她必须尽可能地消耗菲尼莉雅的体力,使其动作变得迟缓。如此一来,她才能以致命的龙技收拾掉对方。

  而就在莉莎挥出了第十余鞭之际——

  打在地面的长鞭忽然激起了大量的泥泞,黑鞭也随之重重地反弹起来。

  菲尼莉雅趁机以粗鲁的动作站起身子。她从头顶到脚趾都沾满了泥水,身上各处都带著细微的伤口,呼吸也变得紊乱。

  不过,她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手中的双剑也依旧燃烧著火焰,将滴到上头的雨水悉数蒸发。

  莉莎的脸庞因紧张而僵硬,并对沃利兹夫下达了命令:

  「雷刃。」

  黑鞭随之转化为巨大的单刀剑。那漆黑的刀身让人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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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大型的柴刀,上头还生有无数尖刺,并受到一层白光的包覆。

  这个型态的威力虽然在钢鞭之上,但不仅握起来沉重,也有攻击距离不长的缺点。

  ——得在菲尼莉雅调匀呼吸之前分出胜负。

  至于她为何袭击自己,以及凡伦蒂娜的企图为何,在那之后慢慢查明也不迟。

  红发战姬踢起地面的泥泞,拉近与黑发战姬之间的距离。

  「阳炎。」

  就在闪电之刃仅差数步就能递到对方身上之际,菲尼莉雅周遭的空气唐突地摇晃了起来。

  她的身影忽然变得朦胧,宛如透过毛玻璃窥探似地。

  莉莎虽然稍稍睁圆了双眼,但并没有停下脚步,持续拉近与对手之间的距离。她高高举起了龙具,以粗暴的动作猛力一砸。

  金属彼此刮擦的噪音传入了耳中,迸发出蓝白色的火花。菲尼莉雅变得朦胧的身影随之消散,并朝著后方被轰飞出去。她虽然在空中重整姿势,没落得在地上打滚的下场,但膝盖仍是深深地垮了下来。

  「——突火枪列。」

  菲尼莉雅猛喘著气,勉强挤出了声音。在莉莎与她之间的空地,窜出了一道由一支支火枪所造出的墙壁。

  莉莎神色一沉,抡起带著雷击的刀刃,朝著眼前的火枪祭出一记横扫。被斩成上下两截的火枪之墙,在迸出了点点火星的同时垮了下来。

  然而,在火墙的后方已经不见菲尼莉雅的踪影。

  莉莎握好龙具,以视线左右扫视,接著,她察觉视野的角落有动静。

  这处空地与两条细窄的小径相连,而其中一条小径里闪入了一道人影。那肯定就是菲尼莉雅了。

  「才不会让你逃掉呢……!」

  莉莎翻起被雨水和泥泞弄脏的礼服裙襬,追在菲尼莉雅的后头。得在菲尼莉雅调整好呼吸之前,一口气分出胜负才行。

  然而,在追到空地与小径的连结处时,红发战姬却愣住了。在眼前这条夹在建筑物之间的狭小巷弄之中,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到哪去了——」莉莎呢喃到一半,背脊蓦地窜过了一道恶寒。

  她凭藉著战士的本能,察觉有一股危机正从头顶上方来袭。

  莉莎抬起了头——而映入她双眼的,是一道乘著下坠的势头发动攻势的人影。在整片视野中,似乎只有那道人影无法对焦,甚至就连轮廓都显得十分模糊。

  莉莎将手中的龙具直直地往上刺去——随即传来了金属交击的声响。雷光迸散,同时火星飞溅。

  她在这时明白,自己挥出的刺击已经被对方滑开了。

  同时,某个尖锐的物体扎进了莉莎的左肩。之所以来不及避开,终究还是因为这一记出招的动作也相当模糊,使她无法看清楚的缘故。

  莉莎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身子随之失去平衡,在没能采取护身倒法的状态下摔倒在地。礼服在历经激战后已是多处破损,如今肩口处更是被渗出的鲜血逐渐染红。

  莉莎虽然强忍剧痛企图起身,但菲尼莉雅在这时降落在她的面前。菲尼莉雅的脸上并没有得逞的神色,而是以冷漠的表情睥睨著莉莎。

  莉莎咬紧牙关,瞪向了菲尼莉雅。那对颜色相异的双眸里,蕴含了愤怒、不甘,以及对自己失手所产生的懊恼之情。

  黑发战姬是装作被逼入绝境,将莉莎引诱到这个地点的。

  接著,她施展「阳炎」,让摇曳的大气缠绕己身,并从上空展开袭击。她以左手的短剑滑开了黑鞭,并以右手的短剑剌伤莉莎的左肩。

  菲尼莉雅举起双剑——莉莎则是一鼓作气地挺起身子,像是在牵制般扫出了手中的单刃剑。菲尼莉雅则是早了一步向后跳开,躲过了斩击。

  莉莎以宛如在喘气般的粗暴动作呼吸著,并站起了身子。虽然身体在这场大雨之中逐渐冷却下来,但她很清楚只有左肩一带漫著热意。

  ——这可不太妙呢。

  藉由挥动龙具,她明白自己的左手已经变得不太灵活了。在右手无法使力的状况下,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而身体也因为出血的关系变得愈来愈沉重。

  她解除了「雷刃」,将龙具恢复成长鞭的型态。莉莎绞尽剩余的气力,将雷涡高高举起。漆黑的长鞭也呼应了主人展露的霸气,鞭身缠绕起白色的电光,释放出不寻常的炫目光芒。满溢而出的雷光飞屑烧焦了周遭的大气。

  自沃利兹夫的柄部伸出的鞭身分裂成九条,而那每一条鞭子都是足以撕裂天空、敲碎大地的恐怖雷槌。

  莉莎的魄力似乎也让菲尼莉雅察觉状况有异。她抬高双臂,以守护脸部的架势握好了双大负担。即使如此,红发战姬还是维持著短促的呼吸,让身子站了起来。

  ——我会死在这里吗?

  她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就算右手灵活如常,应该也无法改变这场战斗的结果吧。双方的实力差距就是如此悬殊。

  忽然间,莉莎的嘴角闪过了一丝笑意。她在脚上使力,让双腿稳稳地踩在大地之上。同时双手交叠,紧紧握住龙具。

  她之所以发笑,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软弱所致。换做是小时候曾教导自己如何战斗的艾蕾欧诺拉——又或者是无论面对的是龙还是魔物,都愿意勇敢迎战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的话呢?他们即使察觉到死期将至,也肯定不会就此放弃。

  ——没错,我是不会认输的。

  无论是变得挥不动龙具,或是被砍得千疮百孔、流尽体内的血液,她也不会就此认输——

  菲尼莉雅向前踏出了一步,而莉莎并没有挪动自己的脚步。她已经做好了挨上对方一击的觉悟,打算在中招的同时还以颜色。对现在的她而言,就连移动一步的体力都不容浪费。

  然而,她所预期的冲突并没有上演。

  莉莎隐约在雨声之中听见了某物贯穿大气的声响,随即,一支箭矢从天而降,就这么精准地落在两名战姬之间的地面。

  菲尼莉雅停下了脚步,将视线投向莉莎的身后。而莉莎虽然没有疏忽到将视线从黑发战姬身上挪开,但还是因为安心和欢喜而放松了脸上的神情。

  沉稳厚实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接著,一名青年站到莉莎身前——就像是要保护她似地。

  青年有著深红色的头发,身穿黑色外套,左手握著一把漆黑的弓。

  他正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虽说是人烟罕至的巷弄,但在打得如此激烈后,菲尼莉雅也自知有可能会引来其他人前来搅局。

  来者是堤格尔一事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黑发战姬很快就从惊讶之中恢复过来,以冷静的神情直视堤格尔。

  ——我听过他能把箭矢射得很远的传闻……好像是三百阿尔昔是吧?

  菲尼莉雅对堤格尔并不甚瞭解,就她认为,即使三百阿尔昔这个数字有加油添醋之嫌,他使弓的手腕应该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双方相隔的距离还不到二十步,而且左右被建筑物包夹起来,无法自在地展开动作。光就这点来看,似乎是菲尼莉雅较为不利。

  ——不对,居于劣势的应该是他才对。

  现在不仅正下著雨,加上双方距离过短,根本没办法让箭矢顺利地拉出应有的力道。加上堤格尔的身后还有莉莎在,他若要躲避自己的攻击,肯定还得提防这一层忧虑。

  ——他应该会瞄准我的头或腿……若是对自己的准头有信心,那大概是腿吧。

  菲尼莉雅猜测,他会先射穿自己的腿部好瘫痪行动能力,再趁机瞄准头部。

  堤格尔将箭矢搭上了黑弓。

  菲尼莉雅沉下腰,摆出了前倾的架势。她打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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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作气地刺穿对方。若想让双剑的刀刃以最快的速度招呼到对手身上,这样的姿势是最适合的。

  虽说对方是外国的英雄,但菲尼莉雅并不在意,反正凡伦蒂娜一定会想办法善后的。

  她蹬地冲了出去。黑发战姬弹开了无数雨滴,以惊人的速度逼近青年。仅仅过了短短一瞬间,双方的距离就缩短到不满十步。

  赢了——菲尼莉雅这么想著。她甚至已经预见以双剑的火焰熔去箭矢,并以斩击了结对方的光景。因为有堤格尔挡在前面的关系,他身后的莉莎也无法好好迎击。

  不过,事态的进展并不如她的预期——堤格尔稍稍垂下了握持黑弓的左手,他瞄准的并非黑发战姬,而是朝著地面射出箭矢。

  箭矢看似飞向了菲尼莉雅前方数步之远的地面——随即发出了「嗒」的一声弹了起来,朝著黑发战姬的脸部疾飞而去。锐利的箭簇正确地指向了她的脸孔。

  菲尼莉雅立刻煞住脚步,将上身向后一倾。箭矢自她的脸孔旁侧险险地掠过,在空中划了个小小的弧线后,插到了地面上。

  菲尼莉雅睁大双眼,紧紧盯著堤格尔看,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她无法相信刚才眼前所发生的事。

  黑发战姬一面留意青年的动作,一边慎重地观察起箭矢方才回弹的位置一带,结果看到了那儿有颗约有指尖大小的石粒。

  ——他一开始瞄准的就是那个吗?

  若射中的不是石粒而是地面,箭矢就不会回弹,而是会直接插到地上了。就算顺利射中了石子,若不能确实让其弹向菲尼莉雅的脸部,就只会是一支射偏的箭矢罢了。

  ——他居然在这场雨中成功使出了如此高明的技巧?

  菲尼莉雅不禁为之战栗。她虽然认识不少擅长使弓的佣兵,但却从未见过有人能施展如此神技——而且这还是在不容失败的危急状态下使出来的。

  堤格尔将新的箭矢搭上黑弓。菲尼莉雅手持双剑摆好架式,急忙向后退了开来。她必须承认,自己太过小看眼前的青年了。

  这可不是那种只要成功拉近距离,就能简单分出胜负的对手。

  「为什么要对莉莎出手?」

  也许是因为她主动拉开距离的关系,堤格尔以沉稳的语气开口问道。

  菲尼莉雅思索起合适的应对方针。

  她当然已经准备好一套说词——因为这套说词是凡伦蒂娜提供给她的。

  只不过,堤格尔是来自布琉努王国的贵族。他说不定是在引诱自己做出未经思考的反应,若是鲁莽地对话下去,难保不会有失言之虞。即使是因为才刚当上战姬不久的关系,缺乏这方面的知识和经验仍是菲尼莉雅的弱点。

  ——而且,这家伙现身在这里,恐怕就代表……

  其他的战姬们很可能会赶赴来援。在晚了好几拍后,黑发战姬才察觉到这一点。这也证明了她在目睹堤格尔的神技之后,迄今仍未从那股冲击之中完全恢复过来。

  「不打算回答是吗?」

  堤格尔的话语里带了怒意。而菲尼莉雅则是耸了耸肩回应道:

  「不好意思啊,你使弓的技巧让我看得出神了。」

  这句话里要是带有讽刺、挖苦或是其他意图的话,堤格尔或莉莎应该马上就能听出来吧。

  然而,在两人听来,那是不带一丝杂质的真诚赞美。青年脸上的怒意登时淡了几分,并露出困惑的神色。

  菲尼莉雅又往后退了几步,随即黑衣一翻,背对起堤格尔等人。接著她一鼓作气地朝向方才引诱莉莎的小径跑去,而且没有发动任何龙技。

  另一方面,堤格尔则是茫然地注视著以骇人速度逐渐离去的菲尼莉雅的背影。一直到过了数到三的时间后,他才发现对方采取的是逃跑的行动。

  青年虽然重新架起黑弓,但却犹豫著该不该射出箭矢。

  即使大雨形成了无数道白色的屏幕,他也有能一箭命中对方的把握。然而,对方可是战姬,应当将对方视为有防卫手段的能耐。

  况且,万一菲尼莉雅改变想法折了回来,堤格尔就得在守护莉莎的状态下与之交战。对方若是愿意就此收手,他也应该跟著打住才对。

  菲尼莉雅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堤格尔在这之后又在内心数到十,确认她没有折返的意思后,这才松开弓弦,将箭矢收回腰间的箭筒,并转身望向莉莎。

  「莉莎……」

  你没事吧——原本要把话说完的堤格尔,就这么哽住了话语。这是因为重新打量后,他才发现莉莎的身影让人看得心痛不已。

  红发战姬从头到脚都沾满了泥泞,而且浑身是伤。礼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貌,甚至到处都被熏成了看不出原色的黑色,沦为一片裹住她身子的骯脏破布。裸露出来的肩膀和大腿处处可见擦伤和烧伤,其中左肩的伤口尤其严重。

  「你……来救我了呢。」

  光是站著,想必就已经耗尽她的气力,但莉莎仍是对堤格尔露出了微笑。这时,挂在她胸口的项炼轻轻荡了一下——那是青年过去曾送给她的礼物。

  莉莎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失去平衡,堤格尔连忙伸出手臂抱住了她。他的脸色充满了不安和紧张,严肃地窥探莉莎的状况。在确认她仅是昏过去后,青年随即安心地叹了口气。他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莉莎的身上。

  是不是不该放过菲尼莉雅?

  对黑发战姬的怒意,让堤格尔涌上了这般想法,但他随即摇了摇头。他一点也不想让虚弱至此的莉莎被卷入双方的战斗之中。他刚才的选择确实是上上之策。

  堤格尔背起黑弓,将莉莎横抱了起来。

  这时,他朝自己来时的巷弄望去,看到了米拉和奥尔嘉的身影。她们应该是追著青年过来的吧——堤格尔迈出步伐,朝著两人走去。

  ◎

  就在莉莎与菲尼莉雅于巷弄中酣战之际,于王宫的一隅也爆发了另一场战斗。

  在落雨不绝的小小庭园里,两名年轻女子手持武器相互对峙著。她们的年纪看起来都还不满二十五岁。

  其中一名女子有著一头长及腰部的金色卷发,身穿以绿色为基调的礼服,她的手里握著一柄金色的锡杖。

  另一名女子则有著黑中带蓝的长长黑发,身著各处都有玫瑰装饰的纯白礼服。她手里所握著的,是一把与成人同高的巨大镰刀。

  两名女子都有著过人的美貌,金发女子名为苏菲亚·欧贝达斯,黑发女子则是凡伦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凡伦蒂娜有著「虚影的幻姬」的别名,而苏菲也同样有著「光华的耀姬」的别名。

  这场打斗,是在雨开始下之前爆发的。原本在庭园休息的苏菲,忽然遭受到凡伦蒂娜的袭击。

  在察觉无法逃脱后,苏菲随即挥舞起锡杖——光华萨德应战。

  锡杖和巨镰画出了无数轨迹,激荡出超过二十次的交击。双方打得难分难舍,而天空也在这段期间里降下了雨,并形成现在的局面。原本绽放著缤纷色彩的秋季花草,也因为被卷入了两人的打斗之中,而一一沉入了泥土之中。

  水珠自苏菲的发梢滴落,礼服黏附著逐渐变冷的身子。虽然凡伦蒂娜也淋著同样的一场雨,但和金发战姬因紧张而抽搐起来的脸孔相比,黑发战姬甚至还有露出笑容的余裕。

  「你说我碍事,是什么意思呢?」

  苏菲在调整呼吸的同时,向对方投去提问。凡伦蒂娜挥动巨镰展开袭击之初,曾对她说过

  「你太碍事了,苏菲亚」。

  苏菲过去一直有在留心凡伦蒂娜的动作。因为她怀疑虚影的幻姬表面上佯装体弱多病,实则暗中有所图谋。即使没能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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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伦蒂娜的狐狸尾巴,但苏菲肯定已经成了她的眼中钉。

  此外,最近苏菲时常出入王宫,并与许多贵族和官僚会面。这显然是她为了对抗凡伦蒂娜所做的安排,而她也想过,这有可能会惹来对方的回击。

  不过,以凡伦蒂娜精明的个性,肯定不会单以「碍事」为由,就决定对苏菲痛下杀手。她肯定怀抱著更为复杂周全的理由。

  「你听不出来吗?」

  「一点头绪都没有呢。我看应该是你有所误会吧?」

  「事到临头还选择装蒜,让人家好伤心呀。」

  凡伦蒂娜扛著由漆黑和深红两色所构成的巨镰——虚影艾萨帝斯,朝地面猛力一蹬。明明身穿被水淋湿的礼服,但她却以迅捷无伦的动作,一口气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苏菲并没有挪动脚步,摆出了以光华迎战的架势。

  巨镰横扫而来的一击,被苏菲以锡杖弹开了。在龙具交击的余声自耳边褪去之前,金发战姬早已手腕一翻,旋转锡杖祭出了一记反击。凡伦蒂娜扭过身子,闪过了这一击。

  「平常总是说自己体弱多病,但你现在的动作不是挺灵活的吗?」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身体正大喊吃不消呢。」

  对于苏菲的挖苦,凡伦蒂娜也只是一笑置之。她踏著随意的步伐拉近距离,并迅速向前一个踏步,挥下了手中的巨镰。苏菲以锡杖挡下了镰刀的刀刃——第一道刃物交击声在转瞬间被第二声盖过,而随之增生的一道道交击声更是撕裂了大气。

  苏菲的裙子被刀刃撕裂,大腿上也透出了几道血痕。同时凡伦蒂娜的左臂也被锡杖的前端擦过,留下了红肿般的伤势。

  凡伦蒂娜耍弄著龙具,从各种角度向苏菲发起攻势。受制于巨镰凌厉而猛烈的攻势,以及难以判读的攻击轨道,让苏菲只能一味防御。

  苏菲时而卸力、时而招架,或是侧身躲避,或轻挥锡杖牵制对手。每当龙具与龙具交击,总会迸散出金色的光花,并随之消散于虚空。

  巨镰这回瞄准了她的脚底,在判断无法躲避后,苏菲勉强挥出锡杖将之弹开。弹落的雨粒反射著龙具的光芒,在两人之间造出了一座极小的彩虹。

  ——真厉害呢。

  苏菲直率地承认,凡伦蒂娜确实是个极为优秀的战士。她的强度已能与艾蕾欧诺拉·维尔塔利亚或米拉并驾齐驱。若是继续交手下去,输掉的恐怕会是自己吧。

  「——虚空回廊。」

  在呢喃声传来的同时,凡伦蒂娜的身影蓦地消失了。苏菲虽然瞠大了双眼,但并未显露出更进一步的讶异,而是冷静地举起了锡杖。

  「——炫目的细沙啊,众于吾侧。」

  系有相扣金环的锡杖落下了金黄色的光粒,包覆了她的身体。而就在这个瞬间,凡伦蒂娜也在苏菲的头顶上方现出了身影。

  被金色光粒包覆的苏菲无声无息地消失,凡伦蒂娜挥出的巨镰则是划过了半空。

  若是有人在旁观战,恐怕会无法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而那其实是凡伦蒂娜利用龙技穿透空间,展开了奇袭;而苏菲则是立刻施展龙技隐去身形,躲过了这惊险万分的一击。

  黑发战姬著地后,便露出了笑容朝著看似无人的方向望去。

  「苏菲亚,你果然很有一手呢。」

  像是在回应这声话语似地,原本无人的空间逐渐浮现出一道人形轮廓,轮廓逐渐显现成形,并添上了各色色彩,化为了苏菲的样貌。

  苏菲并没有反唇相讥,因为她并没有那样的余力。

  她曾听说过凡伦蒂娜的龙具有著穿透空间的能力,因此才能对此有所提防。若是事前对此一无所知,恐怕就会挨上这一击了。此外,若是她没有隐身的龙技,也不见得能够顺利躲过。

  「比多格修公爵也是被这招杀害的吗?」

  虽知屈居劣势,苏菲却是故意出言挑衅。黑发战姬轻轻地侧起了头。

  「那位大人是自阶梯摔落,失足身亡的呀。」

  「但公爵的家人们好像都说,他是不可能犯下这等失误的喔。」

  苏菲驳斥道。她虽然不认为凡伦蒂娜会说溜嘴,但既然正面对决的胜算不高,就只能靠其他的方法找出破绽了。

  「我虽然能明白那些人的心情,但在这世上,总是会发生一些难以想像的事情。苏菲亚,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凡伦蒂娜依然挂著微笑,以耐人寻味的口吻这么说完后,向前踏出了一步。苏菲则是握好锡杖,做好迎战的准备。

  ——最让人心烦的,就是她不见得会从正面冲杀上来呢。

  凡伦蒂娜虽然正拉近著距离,但她也有可能会忽然穿透空间,从苏菲的侧面或背面现身。

  对苏菲来说,她只能屈于被动接招的立场。

  而就在两人即将再次以手中龙具互击的瞬间——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自旁侧传来的一声大喝,让两名战姬停下了动作。

  先将视线从对手身上挪开的是凡伦蒂娜。她转过身子面向发话者,并将龙具平放在地,单膝跪下。

  苏菲也在察觉来者的身分后,随即向对方行了臣下之礼。

  「卢斯兰殿下……」

  一名男子在雨中昂然而立。即使身上的白色绢服被雨水淋湿,他也毫不在意。

  男子的年纪约在三十五岁上下,他有著淡金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眸,身材十分匀称。不过,那张端正的脸上,此时正透露出一股怒意。

  有著卢斯兰之名的男子俯视起两名战姬,以焦躁的神色开了口:

  「你们两个,先移动到走廊上吧。汝等战姬乃我国至宝,岂能让你们继续待在雨中。」

  看到卢斯兰背对她们往走廊走去,两名战姬都乖乖地跟了上去。此人正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也是被指名为下一任国王的男子。

  ——这是怎么回事?

  苏菲那对祖母绿色的眸子里蕴含著困惑,凝视著走在自己前方的凡伦蒂娜背部。她认为,凡伦蒂娜会选在这种地方展开袭击,肯定已经事先做了安排,不会让任何人接近才是。

  在回到走廊上后,卢斯兰便以严厉的话声对苏菲等人问话:

  「你们也不是这几天才当上战姬的,应该不会不明白自己的立场为何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你们胆敢在王宫里滋事?——苏菲亚·欧贝达斯,就先听听你的主张吧。」

  卢斯兰的态度不像是在袒护凡伦蒂娜,而是保持著中立公正的立场。苏菲向王子再次行了一礼后,便说明起她在庭园休憩之际,忽然遭到凡伦蒂娜袭击的经过。卢斯兰点了点头后,将视线转向凡伦蒂娜。

  「那么,凡伦蒂娜·葛林卡·埃斯堤斯,轮到你提出自己的主张了。」

  「在下确实出手砍向了苏菲亚阁下。」

  虚影的幻姬以优雅的动作垂下头,这么回答道。

  「原因为何?」

  「因为有人向在下告密。」

  凡伦蒂娜的话语令卢斯兰蹙起了眉头。黑发战姬继续说道:

  「据说苏菲亚阁下已和同为战姬的艾蕾欧诺拉阁下,以及伊莉莎维塔阁下达成协议,企图拥立帕耳图伯爵,并推翻卢斯兰殿下。」

  一股战栗令苏菲为之屏息。万一凡伦蒂娜和卢斯兰早已串通好这出戏码,那她就要在此处蒙受不白之冤了。而且受害的不只苏菲,就连艾莲、莉莎和帕耳图伯爵尤金都会受到波及。

  幸好,事态并没有真的走向最糟的发展。

  「你可有证据?」

  卢斯兰的表情依旧严肃,再次向凡伦蒂娜投以质问。在停了一拍后,黑发战姬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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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并摇了摇头。

  「然而,在下已做过确认,苏菲亚阁下和伊莉莎维塔阁下近日多次出入王宫,艾蕾欧诺拉阁下也多次访问过帕耳图伯爵。」

  「够了。」

  卢斯兰怒不可抑地说:

  「战姬出入王宫,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之事,而以现在的状况来说更是如此。我过去也曾从伯爵口中听闻,艾蕾欧诺拉与帕耳图伯爵是长年的交情。光是凭藉这样的理由,是无法构成动手的藉口的,我想你应该也有所自觉才是。」

  卢斯兰似乎相当生气,只见他继续说了重话:

  「凡伦蒂娜,我虽然很倚重你的帮忙,但贸然相信告密的内容,不觉得未免太过轻率了吗?要是事态走向最糟糕的结果,我可能就会一举失去两名既优秀又忠心的战姬啊。」

  「真是非常抱歉,殿下所言甚是。」

  凡伦蒂娜将头垂得更低了——对于这出乎意料的发展,苏菲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观望著凡伦蒂娜的态度。

  「你该低头致歉的对象不是我,而是苏菲亚吧。虽然你们看起来都没受到什么严重的伤害……」

  卢斯兰叹了口气,而凡伦蒂娜则是维持著单膝跪地的姿势,转身对著苏菲。

  「苏菲亚,我太过轻率的行动,造成你莫大的困扰了。我感到非常抱歉。」

  黑发战姬以由衷感到懊悔的话声与表情,向金发战姬谢罪。

  苏菲装作愤恨难平的模样,并没有对此做出回应。由于对方摆明是在演戏,因此她完全没有跟著一搭一唱的意思。除此之外,她也相当在意凡伦蒂娜的企图。

  「——凡伦蒂娜。」这时,卢斯兰板著脸孔呼唤了黑发战姬。

  「你犯下了在王宫滋事,以及企图加害身为同袍的苏菲亚的罪,因此,我不得不对你提出惩罚。」

  「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在下都愿意承担。」

  凡伦蒂娜依然保持著严肃的态度,等候卢斯兰的发落。

  走廊被沉默笼罩著,就只有洗刷著庭园的雨声传进了三人的耳朵。

  「我记得你在王都设有宅邸对吧?我要你交出龙具,并禁足三十天。在这段禁足期里,你将不得走出宅邸一步。至于访客,也只有经过我允许之人才能踏足,而书信一类的交流亦如是。我会在这之后派出监察官,至于对苏菲亚的道歉,也会晚些传达过去。」

  在这种状况下所派出的监察官,其实就是负责监视的人员。此人将会严格提防对象是否有偷偷外出,或是私下招待客人之举。

  「苏菲亚,你认为这样的惩罚如何?」

  卢斯兰向苏菲问道。这也是在询问她「你愿不愿意让这起事件就此落幕」的意思。

  就苏菲的立场而言,由于她是被凡伦蒂娜挟著空穴来风的谣言受到袭击,因此若是要求更进一步的处分,应该也会被卢斯兰接受吧。比方说,她可以要求割去凡伦蒂娜治理的奥斯特罗德公国的一部分,使之成为王家的直辖领地。

  「在下并无异议。」

  然而,她却接受了王子的裁定。苏非要是在这时提出意见,而卢斯兰也采纳的话,难保不会给外人「战姬们正在斗争权力」的观感。这是苏菲所不乐见的发展。

  「对了,殿下,关于凡伦蒂娜阁下所提及的告密一事,不知您有何定夺?」

  听到苏菲这么问,卢斯兰随即皱起了脸庞。

  「我当然会揪出告密者,并给予严厉的惩罚。你身为受害者,其中的愤怒自然是不难想像,但可以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吗?我绝对不会让你的权益受损的。」

  苏菲也察觉了卢斯兰的顾虑。如果告密者是位居高位,或是握有权势的贵族,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卢斯兰似乎打算私下进行调查,直到查明对方的来历为止。

  「遵命,此事还请殿下明察。那么,在下就将此事传达给艾蕾欧诺拉和伊莉莎维塔吧。」

  「也是,有劳你了。我会向帕耳图伯爵说明此事。那么,我会为你们各安排一间房,你们就将身子好好擦乾,并换件衣服吧。这个季节容易染上感冒,千万不可大意。」

  王子的口吻比起刚才软化了几分。想来,这种沉稳的风范恐怕才是卢斯兰原本的个性吧。

  一队士兵在这时从走廊的另一头跑了过来。卢斯兰有些笨拙地以「战姬阁下们在雨中小吵了一架」为两人开脱后,随即下令士兵们将苏菲等人带往空房。而他则是在仅仅两名士兵的伴随下,慢慢地沿著走廊离去。

  在士兵们的护卫下,苏菲在走廊上迈出了步伐。到了这时候,她才感受到黏贴在身上的礼服所带来的不适,也感到了几分寒意。

  她若无其事地望向走在身旁的凡伦蒂娜。在看到黑发战姬的侧脸时,苏菲心中的猜疑登时转变为确信。

  凡伦蒂娜表现得云淡风轻,脸上没有显露出一丁点儿的哀怨或失望之情。对黑发战姬来说,这一切的发展似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我得快点离开,向大家告知这件事……

  苏菲拚了命压抑下来,才没让自己鲁莽地加快行走的脚步。

  ◎

  回神过来之际,莉莎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这里是……」

  她正待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身上盖了一条厚实的毯子。她试著挪动身子,但全身上下随即传来了一股股疼痛,左盾的部分更是痛得剧烈。

  莉莎转动颈子,环顾起室内的构造。

  这里似乎是某间宅邸的一间客房,设置在墙边的暖炉柴火朦胧地照亮了室内,为这里的空气加温。她从嵌了玻璃的窗户往外看去,只见户外是一片黑暗,而降雨迄今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莉莎回顾自己的记忆,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所发生的事。

  她和菲尼莉雅交手,最后打输了。而在那之后,堤格尔现身救了她。

  「这里是苏菲的宅邸吗?」

  想必是这样没错。若是将浑身是伤且满布泥泞的战姬随便找个地方安置,肯定会引发不小的骚动。目前最安全的场所,肯定就是苏菲的宅邸了。

  她叹了一口气。在试著抬起右手后,莉莎发现自己手肘以上的部位都被缠了绷带。不只是右手而已,她从身上各处都感受到了绷带的触感。

  「能只受这点伤就了事,也算我命大了。」

  菲尼莉雅是真的打算痛下杀手。若没有堤格尔赶来救援的话——光是想像那幅光景,就让莉莎的背脊窜过一道寒意。

  「得和堤格尔道谢才行呢。」

  在她随口嘟嚷这句话的同时,从外头传来了敲门声。一想到可能是堤格尔前来探望,莉莎就因为开心和慌乱而红起了脸颊。她将毯子往上拉到下颚一带,并迅速将乱掉的头发整理好。

  这时,去年冬天堤格尔曾对自己承诺「若是出了什么万一,我会立刻赶到你身边的」的话语和当时的光景,在莉莎的脑中浮现出来。而回忆中的堤格尔,和青年在雨中的背影重叠在一起了。

  沉浸在幸福氛围里的莉莎,朝向房门应了一声。

  「我进来了。」随著这声低喃现身的人影——是艾莲。

  想起自己方才的模样,莉莎登时感到一阵丢脸,将毯子拉到了鼻子的高度。她不想让艾莲看到自己现在的神情。

  艾莲端著一个小小的圆盆,上面载著装了水的银杯,以及一个盛了几粒黑色豆状物体的小碟子。艾莲将圆盆放到床旁的桌子上后,便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伤势还会痛吗?」

  「原来你也会担心我呀?」

  莉莎将视线从艾莲身上挪开,不客气地出言讥刺。银发战姬虽然皱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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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眉头,但她没有随之起舞,而是告知了自己的来意:

  「我拿药来了,吃吧。」

  莉莎抬起眼睛,望向桌上的圆盆。盛在小碟子里的应该是药吧。

  「这是谁调的药……?」

  「苏菲的侍女之中,有个会调制简单药物的女性。帮你照料伤势的,也是那个侍女。」

  「这里果然是苏菲的宅邸呢。」

  「是啊。我才刚回到这里不久,所以没看到过程,但她帮你脱掉衣服,还撢落泥土、擦拭身体以及上药,似乎是费了不少功夫。她现在因为在宅邸里忙得不可开交,我才会帮忙拿药过来的。晚点可要向人家道谢啊。」

  莉莎点了点头,忍著痛楚坐起身子。在掀开毯子后,她才发现自己正穿著宽松的睡袍。这应该也是那位侍女帮自己换上的吧。

  艾莲看到她肩膀和手臂的伤,脸色随即一沉。

  「你被打得很惨啊。」

  莉莎接过了药,配著水吞了下去。药比想像中来得苦多了。

  「对了,这药有什么功效?」

  「她说这可以止痛,还有退烧的效果。她还要你多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

  「苏菲有个优秀的侍女呢。」

  莉莎再次躺到了床上。这时,她才终于明白为何端药过来的不是堤格尔,而是艾莲。在这身睡袍底下,自己就只剩下内衣和绷带而已。要她以这身打扮与堤格尔见面,终究还是太过害臊了。

  「其他几位呢?」

  「苏菲还没从王宫回来。琉德米拉和奥尔嘉过去探看状况了,至于莉姆和堤格尔都待在这里。要把他们叫来吗?」

  她口中的莉姆,是艾莲的挚友兼副官——莉姆亚莉夏。莉莎摇了摇头,接著她抬起了脸,有些讶异地看著没打算从椅子上起身、就这么盯著自己的艾莲。

  「我已经吃完药了。」

  「我被交代要一直看好你,直到你睡著为止。」

  艾莲耸了耸肩回应,而莉莎则是短短地说了句:「这样啊。」

  莉莎虽然闭上眼睛,但即使感受得到身体的沉重,她仍是无法涌起睡意,而艾莲也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莉莎虽然想开口聊天,却想不到合适的话题。

  ——一直到不久之前,我们还是彼此憎恨、相互争斗的立场呢。

  莉莎烧毁了与艾莲曾有一段情分的村子,而艾莲则是杀死了莉莎的父亲。两人虽然都抱持著正当的理由,但在感性方面,她们终究无法谅解彼此。

  而在堤格尔失去记忆的期间,也发生了一连串以他为中心的事件。在事件的最后,她和艾莲也一同并肩作战,但这不代表她们就此握手言和。现在,她们两人都还在摸索应对彼此的态度。

  ——对了,我头一次见到艾蕾欧诺拉的时候,也是在类似的状况底下呢。

  莉莎是在十岁的时候首次和艾莲相遇的,那时艾莲九岁。幼时的莉莎是一座寒冷村庄里的孤儿,为了遮掩自己的异彩虹瞳,而在右眼戴上了眼罩。当时有一个佣兵团刚好经过这座村庄,幼小的艾莲正是里头的一员。

  艾莲碰巧撞见了莉莎遭到其他孩子欺负的现场,她在转瞬间撂倒了那些孩子,保护了莉莎。而在佣兵团停留在村庄的四天时间里,她用心教导了莉莎战斗的方法。

  ——艾蕾欧诺拉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吗?

  自从当上战姬之后,她们恐怕还是头一次在如此安静的空间里独处,对于莉莎来说,这或许是询问往事的好机会。

  ——不过,要是她记不得的话……

  不安和恐惧的心情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动摇著她的决心。而看到莉莎迟迟无法入眠,似乎让艾莲改变了主意,她在这时主动搭话道:

  「为什么菲尼莉雅会对你动手啊?」

  在内心被放心与失落之情淹没的同时,莉莎闭著眼睛回答道:

  「我不清楚呢。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回答呀。」

  「这样啊。」短短地应了一句后,艾莲随即转向下一个问题:

  「那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莉莎的眉毛不悦地弯出一道弧线。她露出了带著强烈怒意——以及混杂了少许罪恶感的表情。在让艾莲等了数到五的时间后,红发战姬断断续续地说明了起来。

  听完来龙去脉后,艾莲以感到傻眼的口吻说道:

  「你还真是乱来啊。」

  「吵死了。」

  正因为有所自觉,被他人这么提点反而更让人生气。莉莎没好气地顶了回去后,艾莲却是轻声笑了出来。

  「既然还有生气的力气,那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莉莎睁大了眼睛。那对色彩相异的眸子映出了艾莲微笑的神情。在察觉艾莲似乎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后,内心的怒气也随之消了几分。莉莎将内心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就这么化作言语问道:

  「万一凡伦蒂娜邀请的是你,你会有何反应?」

  「光是菲尼莉雅站在她那边,我就不可能加入她们的阵营。」

  艾莲敛去笑容,立刻做出了答覆。接著,她又板起了脸孔补述:

  「就算把菲尼莉雅的部分剔除掉,我也没办法信任凡伦蒂娜。那家伙八成也不信任我吧。说老实话,我的演技太蹩脚,没办法伪装成把她们看做同伴的样子,说到底,我还是没有拒绝之外的选项。」

  「还真符合你的作风呢。」

  莉莎的嘴角绽出了笑意。这不是在挖苦,而是肺腑之言。打从往昔以来,她就很喜欢艾莲那直率又明快的个性。

  「总觉得有我在场,你就没办法入睡啊。」

  艾莲露出苦笑,从椅子上起身。

  「我会去和大家说明你的状况,你就好好休息吧。」

  说罢,艾莲就迈开脚步,准备离开这座房间。莉莎看著她的背影,问道:

  「你打算和菲尼莉雅交手?」

  「是啊。」

  艾莲的回答相当简短,不过,莉莎正确地判读出她蕴含在这两个字里的强烈情感,那股魄力甚至能让闻者为之生畏。

  「艾蕾欧诺拉,你先别走。」

  莉莎在床上坐起身子,以严肃的口吻叫住了艾莲。银发战姬讶异地回过头来,莉莎则是指著椅子要她就坐。

  「我把菲尼莉雅的战斗方式讲给你听。」

  艾莲露出了严肃的神色,重新坐回椅子上。关于菲尼莉雅的战斗方式,她的认知还停留在五年前。就像艾莲脱胎换骨,成为优秀的战士那般,菲尼莉雅的技巧肯定也跃升了不少。这是她该认真聆听的话题。

  莉莎钜细靡遗地讲游了菲尼莉雅的动作,以及她所施放的龙技类型。虽然她有时会加上手势,导致牵动伤处而中断对话,但莉莎的说明相当浅显易懂。

  看到艾莲一语不发地静静聆听的模样,莉莎感到一抹不安。

  ——她真的不要紧吗?

  对于艾莲和菲尼莉雅之间的心结,莉莎瞭解得并不透彻,不过,光是看艾莲表露的态度和表情,就能想像得出两人的过节绝不寻常。

  过于激动的感情,说不定会缩窄自己的视野。这是莉莎也曾有过的体悟,而若是陷入了这样的心态,艾莲肯定是打不赢菲尼莉雅的。

  在莉莎结束说明后,艾莲轻轻吁了口气,自椅子上起身。

  「谢谢你,这下帮了大忙。」

  莉莎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凝视著艾莲的脸庞。她对著困惑地歪起脖子的银发战姬开口说道:

  「我知道这样说是在多管闲事……抱持著必胜的心态固然重要,若是舍弃了那样的心态,就无法在机会闪现时好好掌握住;不过,菲尼莉雅是真的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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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反而认为,抱持著『不要输』的心态与之交战会比较好。」

  在把话说完之际,莉莎这才发现艾莲正以讶异的神情盯著自己猛瞧。她看起来既不像在生气,也不是感到傻眼,这是出乎莉莎意料之外的反应。

  「你、你看什么呀……」

  「不,我只是有点意外。」艾莲微微露出苦笑,继续说道:

  「我在看到具备潜力的士兵的时候,也会这样告诫他们。想赢过对手的决心确实重要,但首先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没想到会被你用同样的内容上了一课啊。」

  紧张的心情让莉莎的心脏剧烈跳动,脸蛋也覆上了一层红潮。

  「我在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学过了这层道理啦。」

  她虽然想以自然的口吻回话,但话声终究还是拔高了几许。

  「我说,艾莲……」

  莉莎以手盖住了右眼,抬起了蓝色的左眼仰望艾莲。

  「你在很久很久以前……有没有见过这副长相的女孩子?在你还是个年幼佣兵时,曾经歇脚过的一座小小村庄里……」

  艾莲以一头雾水的神情俯视著莉莎。看她紧皱眉头的模样,可以想见艾莲正拚命地搜寻著自己的记忆。过了约莫数到五的时间后,艾莲才终于明白了莉莎特地遮住右眼的用意。

  「伊莉莎维塔?你以前戴著眼罩吗……?」

  艾莲没有掩饰自己的讶异,而莉莎则是放松了脸部的表情,两人相互凝视了好一阵子。

  两人的脑海里浮现出九年前的光景。

  在寒冷的村庄里,有一名指导战技的银发少女,以及睁著生气勃勃的左眼、热心学习的红发少女。充斥了莉莎内心的绝望之情,被艾莲轻而易举地粉碎,并教导了她迈步向前的秘诀。

  莉莎拾起了艾莲留给了她的灯火,在黑暗中迈出了步伐。而当时的两名少女,终于在这时重逢了。

  两人相视无语,房里能听见的,就只有外头连绵的雨声。

  离开莉莎的房间后,艾莲瞬间收起了原本浮现在脸上的复杂微笑。此时的她,已不是刚才那个为突然的重逢困惑之余感到开心的少女,艾莲那对红宝石般的眸子正燃烧著熊熊怒火,以一名战士的身分凛然而立。

  艾莲循著墙上油灯的火光在走廊上前行,她的目的地并不是自己被分到的客房,而是堤格尔的房间。

  之所以不回到自己的房间,是因为堤格尔和莉姆肯定在那里等她。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打算去找菲尼莉雅,肯定会被两人拦下来的。

  堤格尔的房门并没有上锁。走入黑漆漆的房内后,艾莲摸索著找到了堤格尔的外套,将之罩在身上。至于自己的龙具——银闪艾利菲尔,只需在离开宅邸后再呼唤到手边即可。

  而就在银发战姬准备走出宅邸之际,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她无奈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子。只见堤格尔就站在不远处。

  「太阳都已经下山了,你还要去哪里?」

  「只是在附近走走罢了。」

  艾莲刻意用粗鲁的口气回应。不过,青年不允许情人就此含混带过,他那对黑色的眼眸正直直地望向战姬。

  「你要去找菲尼莉雅吗?」

  「哪可能啊。毕竟我又不晓得菲尼莉雅人在哪里。」

  「那为什么要瞒著我们偷偷行动?」

  他用了「我们」这个字眼,代表莉姆应该也藏身在某处吧。堤格尔对著一语不发的艾莲继续开口:

  「要是去王宫走一遭,也许可以打听到菲尼莉雅目前落脚在何处。就算没挖出什么消息,只要一个人在夜路徘徊,说不定也可以将她引诱出来。你应该就是抱持著这样的想法——」

  「有什么该放著菲尼莉雅不管的理由吗?」

  艾莲打断堤格尔的话语,怒气冲冲地顶了回去。

  「不只是伊莉莎维塔而已,就连你也可能会变成那种样子啊!」

  银发战姬露出了乞求的视线,期望青年能够放行。

  然而,堤格尔却以简短的话语拒绝了。

  「别去。」

  艾莲握紧拳头,跨步走到了青年面前。即使她散发著惊人的魄力,堤格尔也不为所动,以冷静的态度接下了艾莲的视线。

  「你为什么——」

  她抗议的话声蓦地被打断了——这是因为堤格尔忽然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关系。银发战姬的脸上先是浮现出困惑的神情,随即被更多的羞赧和难堪所盖过。即使她想开口,思路也被大幅扰乱,没办法捞出合适的词语。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好不容易开了口,但舌头有些打结,因此欠缺了不少魄力。堤格尔没有回话,而是将手绕过了艾莲的背部使劲抱住了她,就像是不想让她从身边离开似地。

  艾莲虽然举起了拳头,但还是收住了力道。这是因为青年那炽热的感情和体温透过身体传了过来,软化她内心怒火的缘故。除此之外,她也很清楚自己的行动是胡来之举。

  在过了大约数到十的时间后,堤格尔才轻声低喃道:

  「虽然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我和泰纳帝公爵单挑时的事吗?那时候,你曾经对我说过一席话。」

  堤格尔没等待艾莲回应,便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会要求你拋弃复仇之心,但千万别被它迷惑了,别把它当成你的武器。」

  艾莲的这席话语和一记铁拳,将险些陷入内心魔障的青年拉了回来。要是没有这一层提醒,堤格尔在那之后的人生,肯定会和现在大相径庭。

  艾莲以苦涩的神情和话声向堤格尔问道:

  「在你眼里,现在的我真的像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吗?」

  看到堤格尔点点头后,艾莲随即将手绕到了青年的背部,轻轻拍了两下。

  「我知道了,我会暂时收敛一点的。」

  青年松开了双手。在昏暗的灯光下,艾莲露出了看似感到为难的神情。

  「我虽然很感谢你的用心……但若是出于这种理由的话,你大可揍我一拳啊。」

  「要是真的无计可施,我就会那么做了。」

  两人相视一笑,回到了艾莲和莉姆的房间。

  她们的房间是这座宅邸的其中一间客房。室内铺了地毯,摆了两张椅子和一张小桌,以及大致能让两人入坐的一张沙发。吊挂在天花板上的油灯,将室内照得相当明亮。

  莉姆正待在房里,看到艾莲现身后,她随即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她将淡金色的长发绑在头部左侧,身上所穿的军服和艾莲一样,是以蓝色作为基调。平时总是冷若冰霜的那张脸蛋,在这时露出了只在艾莲和堤格尔面前展露的微笑。

  「堤格尔维尔穆德卿,感谢你将艾蕾欧诺拉大人带回来了。」

  莉姆从椅子上起身,向青年深深地低头。接著,她对身上仍披著外套、在沙发上就坐的艾莲投以讶异的视线。

  「艾蕾欧诺拉大人,这里是室内,请您脱掉外套吧。」

  「又没什么关系。我和堤格尔说好了,不会往外跑的。」

  艾莲的回应让莉姆侧首感到不解,她静静地做过观察后,这才察觉自己的主君披的是堤格尔的外套,令她不禁叹了口气。说实在的,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艾莲太爱向堤格尔撒娇,还是堤格尔太宠艾莲。不过,她刚才叹的那口气之中,确实蕴含著一丝丝钦羡的心情。

  「对了,艾莲。关于尤金卿的状况……」

  坐到椅子上的堤格尔一开敔这个话题,艾莲和莉姆就立刻转换了思绪。

  在堤格尔和米拉等人在市区穿梭之际,艾莲和莉姆联袂拜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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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教导她们礼法的老师——尤金·舍巴林。

  平时,尤金都会待在王宫,辅佐卢斯兰王子处理政务,不过,他今天有视察神殿、城门和高塔等设施的行程,因此人不在宫内。他是在自宅与艾莲等人会面的。

  「我虽然只从莉姆那边听了一小部分,但他似乎还是一样憔悴啊。」

  「岂只是『一样』而已,他憔悴的状况每况愈下,而且还丝毫看不到改善的徵兆。」

  艾莲忿忿地交抱双臂说道。莉姆也补充道:

  「我认为,相较于数天前碰面的时候,今天的他看起来更瘦了一些。」

  至于尤金之所以会如此痛苦,原因应该可以简单地归纳在「王宫」这两个字上头。

  在卢斯兰被指名为下一任国王之后,原本拥立尤金的贵族诸侯和官僚们,纷纷离他而去。

  然而,在尤金的女儿艾莉莎与卢斯兰之子瓦雷利的婚事几乎成为定局后,这些人又再次群众到他的身边。

  除此之外,他的身边也出现了因为嫉妒而出言中伤之辈,或是因为厌恶卢斯兰或凡伦蒂娜,而向他摇尾示好之徒。

  不仅如此,也不知谁从中作梗,原本不属于尤金的业务被一一塞到了他的手里,而他所下达的指示也不时出现误传,使得工作时状况连连。

  尤金原本有著坚韧强壮的肉体和精神,但伊尔达和维克特王这些往来甚密的人物接连逝世,加上十四岁的女儿在这之后硬是被安排了政治联姻,使他变得身心俱疲。

  再加上他几乎每天都得应付各种应酬和谄媚,还不时会听到各种针对他的抱怨和诽谤,自然是苦不堪言。

  然而,尤金终究无法做出离开王宫、回到自己的领地帕耳图的决定。因为有心人士难保不会兴风作浪,主张尤金有叛乱的嫌疑。

  更重要的是,尤金曾誓言效忠已故的维克特王。而那位国王不仅拜托他协助卢斯兰,卢斯兰本人也相当信任他,这些因素令他无法拋下政务不管。

  「老实说,我们在和尤金卿对谈到一半的时候,有客人上门了。」

  前来造访尤金的,是一名在王都拥有宅邸的低阶贵族。虽说是低阶贵族,但因为是历史悠久的家族,因此尤金也不能敷衍以对。尤金请艾莲和莉姆暂时移往其他房间等待后,打算迅速结束与那名男子的会面。

  岂料,那名男子在随意打过招呼后,就开始鼓吹尤金夺权。

  「因为听了太让人火大,所以就踹了他一脚。」

  堤格尔歪著脖子,对语气粗鲁起来的艾莲问道:

  「你说踹了他一脚,是谁踹的?」

  「当然是我啊。」

  「尤金卿有邀你同席吗?」

  「我是无意间经过那间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听到内容的。」

  堤格尔将视线自情人身上挪开,望向莉姆。艾莲的副官随即顶著一副扑克脸解释道:

  「由于艾蕾欧诺拉大人是出于担心,加上就结果来说,那是相当正确的行动,因此尤金卿笑著原谅了她。」

  换句话说,艾莲根本是刻意偷听的。堤格尔露出了傻眼的神色凝视艾莲。不过,他在稍事思考后,认为艾莲的应对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身为战姬的艾莲,握有能与高阶贵族比肩的权威。若只是对一名口出妄言的贵族略施惩戒,也不至于会引发什么风波。至于对方的部分,考量到他对尤金鼓吹的内容,想必也没办法在公开场合抨击艾莲吧。

  「光是几乎每天都得应付那样的应酬,就能想像尤金卿有多么劳累了。我们虽然想让他打起精神,但不晓得成效如何……」

  「尤金卿和卢斯兰殿下的关系如何?能不能向殿下进言,请他帮忙改善现状呢?」

  对于堤格尔的提问,艾莲露出了复杂的神情点了点头。

  「我们也对此相当在意,因此从各方面多加打探,但差不多就是不好也不坏的关系吧。硬要说的话,我想应该是尤金卿这边顾虑太多了。」

  「然而,对众人而言,他们对于尤金卿的发言不是以一名臣子的身分看待,而是将之视为出于原本将要接任王位的王储之口。会处处有所顾忌,也是无可厚非的。」

  莉姆客气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令艾莲沉吟了一声。

  「没办法将自己该说的话语好好说出口,尤金卿也真难受啊……」

  堤格尔听著两人的对话,默默思忖起来。

  ——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呢?

  堤格尔造访吉斯塔特的目的,是以布琉努王国的正使身分,为协助出兵一事表达谢意。在谒见过卢斯兰王子、献上礼物,并参加了预期之外的维克特王葬礼后,他身为正使的任务就宣告结束了。

  堤格尔之所以还留在王都,是出于几个理由。

  理由之一是他打算利用王宫的书库,调查关于魔物的资讯。

  而理由之二,则是要看清楚吉斯塔特的局势,并努力不让布琉努卷入危局之中。除此之外,他也试著找出能与情人——艾莲结为连理的方法,但这只能算是次要的目的。

  这时,房外传来了敲门声,一名有著栗色头发和蜂蜜色双眼的少女随即探出头来。少女将栗发绑成了马尾,身穿黑色的长袖上衣和长及脚踝的裙子,并在上头罩了一件白色围裙。她是侍奉堤格尔的侍女蒂塔。

  她从数天前开始,便住进了这栋宅邸作客。这是堤格尔为她提出的要求,而苏菲当然也一口答应。

  不过,不愿意平白接受这份好意的蒂塔,决定在宅邸里协助其他侍女的工作。她似乎已经和苏菲的侍女们打成一片了。

  「堤格尔少爷、艾蕾欧诺拉大人、莉姆亚莉夏大人,苏菲亚大人她们返抵宅邸了。」

  这项消息让三人放心地按住了胸口。艾莲说道:

  「她一直没回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呢,看来她平安无事啊。」

  堤格尔等人走出房间,在蒂塔的带领下,前往宅邸的玄关。

  只见除了苏菲、米拉和奥尔嘉之外,还有两名在宅邸内工作的侍女在场。在烛台提供的火光照明下,侍女们从战姬们手中接过了湿成一片的外套。

  「苏菲、还有米拉和奥尔嘉,欢迎回来。」

  堤格尔这么出声后,金发战姬随即望向了他。

  「我回来了,亲爱的。」

  苏菲以妻子对丈夫说话般的口吻,向堤格尔笑著回应。被这么出其不意地调侃,让青年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这时,堤格尔发现她身上的服装和早上不同。难道是因为被淋湿而换装了吗?

  苏菲笔直地走了过来,停在堤格尔的面前。

  接著,她以极为流畅的动作,紧紧抱住了青年。

  ◎

  各式各样的菜肴被摆放在大大的圆桌上头。

  其中包括了吉斯塔特人的传统料理——装满了深底盘子的鱼汤、将羊肉和树果以葡萄叶包裹后蒸熟的料理、水煮马钤薯、洒盐后碳烤的鳍鱼全鱼、加了大量羊奶的麦粥、香草炒鸡肉、烤猪肉串、培根烘蛋等等。这些菜肴冒出了大量的蒸汽,在餐桌上头形成一朵白云。

  光是外观就已经让人食指大动了,这些菜肴的蒸汽还各自带著诱人的香味,勾引著围桌而坐的人们。

  上桌的不只有热腾腾的食物而已。各式各样的面包堆放在大盘子上,旁边则排列著用来沾面包的果酱瓶。在浅底的盘子上,有切成块状随意堆放的大量起司,以及切成薄片的腌肉作为装饰。此外,桌边还摆放了好几瓶果汁。

  垂挂在天花板上的三盏油灯,将室内照得十分通明。

  这里是苏菲宅邸里的餐厅。围桌而坐的有堤格尔、艾莲、莉姆、米拉、苏菲和奥尔嘉等六人。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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