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虚无神话

  就在露易丝做梦之际，正好同一时间……

  被囚禁在「监狱岛」的才人，也在朦胧中做了个梦。

  『……这里是？』

  鲜红的夕阳落下，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地平线。

  这是才人以前在梦中见过的相同场所。

  六千年前的沙漠。

  才人顿时灵光一现。毕竟这是第三次，当然能迅速理解。

  『我又见到了符文的记忆吗？』

  然后才人缓缓起身。

  『之后变得怎么样了呢……？』

  上一次的梦境中，始祖布利弥尔正准备对精灵都市施放「虚无」。

  当时，刻印在才人胸前的「利弗诗拉希尔」符文产生反应，导致才人当场失去意识。

  『之前精灵都市的位置，记得在……』

  环顾四周后……才人吓得哑口无言。

  一切的一切早已结束。

  原本是「圣地」的山脉，宛如陨石撞击般出现一个大陷坑。山脚下原本繁荣的精灵都市，消失得无影无踪。海水流入形成的超巨大陨石陷坑，宛如峡湾一般……

  「不会、吧……？」

  才人惊愕地低喃，随即瘫软地双膝跪地。

  居然消失了……那么大的都市，居然就这样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哪有这种事啊……！」

  一股热流从喉咙深处涌出，才人当场呕吐。

  宽广的沙漠中，突然出现一个超巨大坑洞。

  简直就是「虚无」本身……才人心想。

  在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即使才人脑中一片混乱，也立刻察觉到。

  是破坏力远远超越『爆发』的「虚无」魔法，「生命」。

  始祖布利弥尔朝精灵都市施放了这个魔法。

  『可恶……他居然真的下手了。』

  这就是精灵死亡半数，六千年前「大灾厄」的真面目……

  绝望的光景让才人忍不住流下泪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袭击才人。心中充满愤怒、悲伤，以及无能为力的空虚感。

  这是一场梦……是过去的记忆，才人明白。

  可是，心中十分懊悔。

  『我无法阻止……当时我明明就在那里，却无法阻止……』

  「使魔少年，你还在这里吗。」

  这时候，嘶哑的声音从才人身后传来。猛然回头一瞧，只见面色发青，宛如幽灵的始祖布利弥尔。

  「布利弥尔先生……」

  才人压抑声音吼著。

  「为什么，为什么啊！难道真的只有这种方法吗，说啊！」

  「…………」

  短暂沉默后，布利弥尔开口。

  「没错。为了让我们的族人存活，这是唯一的方法。」

  「哪有这种事啊！应该还能再沟通不是吗！」

  紧握拳头的才人，气势有如准备一拳殴过去，逼近布利弥尔。

  但布利弥尔却静静摇了摇头。

  「没用的，沟通根本毫无意义。」

  「为什么……」

  对于才人的质问，布利弥尔一脸疲倦地说明。

  「之前我应该告诉过你……我们族人与精灵会发生争端的原因，是『风石』的失控引发大陆的『大隆起』，导致失去居住的土地。」

  「嗯……」

  眼神依然严肃的才人，点点头示意继续说下去。

  「可是我寻思，引发『风石』失控的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只要究明这一点，就能拯救大陆，也不用再与精灵发生争端了。」

  「失控的原因……？」

  才人想起朱利欧以前说过的话。好像是哈尔凯尼亚地底有许多「风石」矿脉，累积过多精灵之力的「风石」，每数万年会抬升至地面一次……

  如果这就是原因，人类确实束手无策。就算以露易丝的「爆发」这种「虚无」将其炸飞，但总不可能到处消除哈尔凯尼亚的「风石」。更何况精神力根本撑不住这种消耗。

  「原因到底是什么？」

  一问之下，布利弥尔的视线望向才人的身后，然后开口。

  「就是恒亘在那片沙漠的巨大山脉，精灵称之为『伟大的意志』。」

  「……咦？」

  才人忍不住喊了一声，回头一瞧。

  大山脉被削去一大块。

  那片山脉就是大陆的「大隆起」元凶……？

  就在才人茫然张嘴之际，布利弥尔继续说明。

  「所谓『伟大的意志』，本身就是一块巨大的『精灵石』。而且透过地底的矿脉，连结整片大陆的精灵石。每几万年一次，累积在那片山脉中的精灵之力，会寻找宣泄口而传播到整片大陆，让『风石』产生反应……这就是导致世界毁灭的『大隆起』成因。」

  「怎么会……」

  布利弥尔说明的内容，让才人感受脑袋被殴打般的冲击。

  这么说来，六千年后的世界，沉在海底的那片「圣地」，就是「风石」失控的原因吗……

  不对，可是记得……露可夏娜应该也说过。

  「恶魔之门」所在的那片海域，精灵的力量相当强大。难道因为「圣地」原本是一大块精灵石的关系吗？

  这么一来，布利弥尔毁灭精灵都市的真正目的……并非夺取精灵的土地，而是要毁掉那块「伟大的意志」？

  『可是道么一来，为什么必须毁灭精灵啊！』

  「难道不能说服精灵，让他们放弃那座都市吗？」

  才人说。

  「只要说明清楚，世界真的面临危机，精灵他们也会……」

  「我已经尝试沟通好几次了。」

  布利弥尔却回答。

  「但是，冥顽不灵的精灵评议会完全听不进去。他们宣称就算世界毁灭，也是『伟大的意志』的意思。而且那座大山脉山脚下的精灵都市，是世界上唯一不会受到『风石』失控影响的地方。」

  听得才人顿时哑口无言。其实的确情有可原，如果某一天，突然有人叫自己离开原本居住的地方……

  即使是才人，比起哈尔凯尼亚毁灭，也会优先保护自己的故乡。当然，这不代表放任哈尔凯尼亚自生自灭。但如果故乡因为这个原因而毁灭，自己肯定无法接受……

  「与精灵的交涉毫无交集，只是白白浪费时间。我们族人当中的主战派也越来越多，大战呈现一触即发的状态。但是我依然……我和莎夏依然努力寻找可行性，直到最后一刻。可是……」

  有如宣泄一般，布利弥尔滔滔不绝地说。

  「就在我去与精灵评议会交涉的当天，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族人居住的村庄『尼达维勒』，在精灵的攻击下毁灭。」

  听得才人倒抽一口凉气。

  尼达维勒，之前在罗马利亚见到的梦境中来过该处。记得是布利弥尔当作最初据点的地方……是一个有很多孩童的小村子。

  「即使到现在都不明白，起因到底是什么，究竟是谁先动的手。毕竟面对能使用强大精灵之力的精灵，我们的族人实在太过无力。村子毁于大火，来不及逃跑的孩童们都惨遭屠戮。那已经不能叫做战斗，而是单方面的屠杀。等到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声音空洞的布利弥尔说。

  「当时我就下定决心。要以这股神明赐予的『虚无』之力，用来保护我们的族人……」

  「…………」

  才人开口想表达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不论有任何理由

  （本章未完）

  ，都不该使用能一瞬间夷平整座都市的可怕魔法……可是仔细想想，我在这个世界中，不也一直使用这种力量吗？

  布利弥尔传送到这个世界的「地球的武器」，「火箭弹发射器」、「零战」、「虎式坦克」，对哈尔凯尼亚而言，都是过于强大的「武器」。

  如果重要的对象惨遭毒手……比方说，露易丝死于非命，我也会拋弃一切，而且不惜发动战争也要报仇。到时候，说不定连沉眠在「圣地」内的核武，都照用不误……

  『可是……可是，可恶……』

  才人凝视出现在沙漠中的空虚「坑洞」。

  这造成了大量精灵牺牲啊……

  导致之后几千年，哈尔凯尼亚人与精灵相互憎恨。

  拳头发抖，留下眼泪的才人，只感到莫名的悲哀。

  「……恶魔。」

  这时候，从地底传来呻吟般的声音。

  听得才人打冷颤，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究竟是何时出现的……

  眼前是表情鬼气逼人，瞪著布利弥尔的女性精灵。

  金发与蒂芬妮亚相似。修长的睫毛下，是澄澈的翡翠色瞳眸。

  来者是布利弥尔的初代「甘道夫」，莎夏。

  「莎夏小姐……」

  才人倒抽一口凉气，低声说。

  可是莎夏的眼中，似乎完全没有才人的存在。

  充满憎恨的视线，瞪著布利弥尔大吼。

  「为什么……为什么要毁灭我的故乡！」

  拖著手中的剑，莎夏一步又一步走近。

  吓得才人忍不住大喊。

  因为莎夏手中的，是才人熟悉的剑。

  『德鲁……』

  是遭到「元素兄弟」破坏之前的德鲁弗林加。

  『贯穿他的胸膛的，不是其他剑，就是我。』

  想起德鲁弗林加说过的这番话。

  『莎夏小姐，不可以这么做……！』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的才人，试图阻止莎夏。

  可是不知为何却发不出声音，身体也像石头一样动弹不得。

  『喂、喂，怎么回事啊，为何偏偏在这种时候……』

  才人惊愕不已。这时候，忽然想起露易丝说过的话。

  『……你见到的梦境，是刻印在符文中的记忆，已经发生过的历史，当然无法改变。』

  没错，我现在见到的梦，终究只是刻印在符文中的「记忆」。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六千年前发生过的事情……

  「我要诅咒你！布利弥尔，你就是恶魔！骗取了我的心……而且还背叛了我！」

  莎夏缓缓举起德鲁弗林加。

  与才人一样，「利弗诗拉希尔」的符文在她的胸口发光。

  『为了施放生命……布利弥尔使用了利弗诗拉希尔的力量。』

  她很快就要死了。

  同样身为使魔的才人，很清楚这一点。

  「莎夏，我的确犯下了罪孽。而且是永远无法偿还的罪孽。」

  莎夏左手的符文强烈发光，看起来彷佛生命最后的光辉。

  「布利弥尔！」

  『住手！』

  才人忍不住大喊，但身体还是动弹不得……

  动作宛如慢动作一样缓慢，莎夏走到布利弥尔身边。

  『……咦？』

  不知为何，布利弥尔却丝毫没有闪躲的迹象。

  莎夏早已满身疮痍。

  只要有心，要躲过根本轻而易举。

  但布利弥尔彷佛坦然接受，大大敞开双臂。莎夏就这样将德鲁弗林加刺入布利弥尔的胸膛。

  「咕……唔……」

  染了布利弥尔鲜血的德鲁弗林加，刺穿背后冒出。

  「……为什么！」

  惊愕的莎夏睁大翠绿的瞳眸。

  布利弥尔眼睁睁让剑刃刺中自己，最感到惊讶的人是她。

  「我犯下了罪。爱上身为使魔的你。」

  双手搂著背部，布利弥尔抱紧身躯娇小的莎夏。

  「为了爱情，我背叛了自己的族人。我的子孙与精灵，今后势必会相互憎恨几千年。我没能成为世界的救世主。」

  这时候，茫然注视眼前发生事情的才人，发现了一件事。

  只见刻印在莎夏左手的「甘道夫」符文，逐渐消失……

  「布利弥尔……你到底，做了什么……？」

  「不过，这样就对了。这样就能拯救你了。」

  这样就能拯救莎夏？布利弥尔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莎夏的使魔符文会消失？

  不对，等一下。「甘道夫」的符文消失，该不会代表「利弗诗拉希尔」的符文也会……

  眼前发生的事情，在才人脑海中眼花撩乱地交错……

  『……快想啊，这一定是有意义的。符文让我见到的梦境究竟有什么意义。』

  「……可恶，可恶……」

  在莎夏怀里的布利弥尔，像孩子一样呜咽哭泣。

  「可恶，为什么是我……神啊，为什么，要赐予我这种力量！」

  「布利弥尔……」

  「我根本就不需要这种力量……根本就不需要！」

  布利弥尔临终前的喊叫，响彻在日落的沙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