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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间 德蕾莎•詹宁斯



  年纪略大的医生告诉德蕾莎,脸上的伤疤会暂时留下,但应该会逐渐痊愈。

  当时宣称「伤口不深」的兰道夫•阿斯达说得没错,玛格的玻璃杯并未刺入德蕾莎的皮肤深层。什么嘛,德蕾莎顿时感到失望。既然受了伤,留下一辈子的伤疤岂不是更好。乾脆当成玛格•都铎的丑陋瑕疵,一辈子留在脸上算了。

  ──如此一来,就能让那女人一辈子受苦了。

  德蕾莎与玛格是儿时玩伴。如果美丽的玛格是太阳,阴郁的德蕾莎只不过是太阳底下的阴影。闪耀的她什么也不做,就夺走了德蕾莎的一切。不论是初恋的少年,亲密的闺蜜,或是社交界亮相当天的伴侣。不知道她是否心存恶意,可是以结果而言,玛格总是抢走了德蕾莎渴求不已的事物。

  连莱纳斯•都铎也一样,当初先邂逅他的可是德蕾莎。

  十年前,他从邻国法利斯来到埃迪拜多。都铎家族原为祖籍法利斯的旁系,现任都铎伯爵膝下无子,才收养有亲戚关系的莱纳斯作为养子。

  容貌端正,态度温和。遣词用字带有潇洒的法利斯口音──德蕾莎转眼间便坠入情网。

  但是横刀夺爱的人依然是玛格。玛格与莱纳斯的订婚消息公开后,德蕾莎感到自己压抑已久的内心终于碎裂。伤心的德蕾莎就这样与父母指定的对象结婚,但她一直很喜欢莱纳斯。她深爱他。

  所以在大约半年前,听到莱纳斯亲口说「其实我喜欢的是你」,德蕾莎欣喜不已。她心想,果然如此。

  果然,莱纳斯也有相同的心情。

  德蕾莎陶醉地凝视面前的心爱对象。他说因为担心伤势,才瞒著别人偷偷来见自己。德蕾莎当然大喜过望,带他进入书房。房间的主人下班后,刚才在书房休息了一阵子,现在则已经上妓院寻花问柳。

  即使发生那种事件,莱纳斯•都铎对德蕾莎的爱依然不变。他总是面露温柔的微笑,光是这样就让德蕾莎认为受的伤有价值。哪怕伤痕一辈子都不会消失──

  「确实喂凯文服用了今天的份吗?」

  听到莱纳斯的声音,特蕾莎才回过神来,然后满脸笑容地肯定。凯文,指的是凯文•詹宁斯。恪守规定,还很神经质。一句情话都没说过,是特蕾莎的无聊老公。

  ──只要凯文还活著。

  两人开始偷情后不久,莱纳斯便语重心长地说出这句话。

  ──只要凯文还活著,就很难见到你呢。

  德蕾莎也这么想,凯文是个障碍。结果机灵的莱纳斯教德蕾莎,怎么将凯文赶出宅邸。

  凯文•詹宁斯一丝不苟到病态,非常遵守规则。日常生活非得遵循规矩才甘心。所以要利用这一点。

  回到宅邸后,凯文一定会在书房内喝一杯红茶。而且一定要完全放冷了才喝,女仆泡好茶后会暂时置之不理。所以趁此良机下药。

  透明液体装在拇指大小的小瓶子内。一打开瓶盖,就散发极为甜腻的花香。

  德蕾莎不知道这是什么。莱纳斯笑著说,这叫做乐园。

  可是原本文静,还有洁癖的丈夫逐渐产生剧烈感情起伏,最后终于天天上妓院报到。这项事实让德蕾莎身体颤抖。天啊。

  天啊,如此一来──又能与莱纳斯见面了。

  对德蕾莎而言,只有这件事情重要,是世界上的一切。

  对了,想起这件事的德蕾莎将小空瓶交给莱纳斯。然后莱纳斯会再度交给自己装得满满的小瓶子。多亏这个魔法小瓶,眼尖的凯文变迟钝了,德蕾莎能与莱纳斯幽会了。

  「这就是全部的?其他的呢?」

  今天的莱纳斯提出质疑。他明明说过只要一滴就足够──实际上正如他所说──特地预留备用的份量毫无意义。德蕾莎如实告知后,莱纳斯温和地微笑。

  「你没有在茶壶与水瓶内下药吧?只有下在这个杯子里?」

  似乎发现了刚才盛装红茶的杯子,莱纳斯捏起茶杯把手加以确认。

  你可不能喝这种东西啊。体贴的莱纳斯特地担心自己,她当然只在老公的茶杯里下药。

  德蕾莎点头表示肯定后,传来坚硬的「匡锵」一声。陶制茶杯在地毯上摔得粉碎。

  缓缓眨眼的德蕾莎,注视著莱纳斯。

  「──真想不到你们会做出那种事呢。」

  将凯文的茶杯摔在地上的莱纳斯,彷佛若无其事地苦笑。

  「十年前也就罢了,之前的晚宴根本就是骗小孩的家家酒吧?你完全疏忽了。难道这也是大闹过小宫殿的那位千金害的吗?记得她叫葛莱尔吧。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该好好教训一番才行。」

  语毕,莱纳斯一脸困扰地歪著头。

  「其实我原本想直接取代凯文,但是闹出这种丑闻,多半没希望了。反正能排除那个碍事的家伙就够了。一时之间我还不知所措呢,但幸好你是凯文•詹宁斯的妻子。」

  莱纳斯走近特蕾莎,轻轻搂住她的腰。

  「这一切都多亏了你啊,德蕾莎。谢谢你。」

  他露出灿烂的笑容,德蕾莎也忍不住微笑以对。莱纳斯笑得更开心了。德蕾莎接近他的脸庞试图亲吻,并且闭上眼睛。然后。

  有东西发出噗滋一声,进入了德蕾莎的腹部。

  「啊……?」

  一股灼热感宛如烧红的烙铁抵著肚子。随之传来足以窒息的痛楚,让德蕾莎歪头望向下方,只见心窝部位冒出一支刀柄部分施加了装饰雕刻的精巧匕首。眼看礼服逐渐染成鲜红。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德蕾莎茫然思索之际,有人语带安慰地牵起自己的手说,来,握著它。是莱纳斯,莱纳斯温柔的声音。于是德蕾莎颤抖的手握住了突起的刀柄。

  「听到我提出分手,走投无路的你试图以隐藏的匕首同归于尽。结果失败而选择自我了断。虽然我想阻止,却慢了一步──老实说,这种情节有点太老套了。不过这样刚刚好,不觉得非常适合吗?」

  可是德蕾莎不明白莱纳斯究竟在说什么。好烫,好热,好痛。发不出声音。

  「抱歉啦,德蕾莎。我说过比玛格更爱你是真的。因为你比她凄惨、丑陋又可怜太多太多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我会放你一条生路。」

  世界陡然一歪。世界、世界逐渐倾斜──不。

  倾斜的是自己(德蕾莎)。

  德蕾莎宛如支撑断裂的摆锤,身体被甩在地毯上。即使传来沉钝的冲击,但自己已经感受不到痛楚。唯有颤抖的手臂,反射性地伸向莱纳斯。

  不知不觉中,屈膝的莱纳斯感到不可思议地窥视德蕾莎的脸庞。他的长相俊秀,银色的虹膜透著蓝色。美丽得宛如月夜的大海。宛如会吸人的瞳眸让德蕾莎著迷。结果德蕾莎这才首次发现,他的瞳孔旁有个宛如双连星的黑斑。

  「可是──」

  莱纳斯的手指梳理德蕾莎的秀发。德蕾莎已经动弹不得。仅转动眼球一瞧,只见他的手腕上有个小痣。不,那不是痣,而是太阳。

  是太阳形状的,刺青。

  睁著眼的德蕾莎从眼角流下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

  以手指触摸颈动脉,确认德蕾莎•詹宁斯断气后,男子站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然后宛如忆起往事般,脸上浮现极为温柔的笑容。

  「可是千里之堤,也有可能溃于蚁穴──就像十年前一样。」

  (插图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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