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0日（星期五）浅村悠太
明天是休息日的同时又刚好是万圣节前夕。
节日临近下的午休中的教室稍微有些兴致高涨。
祭典永远是前夜祭最为热闹，动漫里也有过文化祭的前一天永远持续的场面。也许正因为如此，我觉得同学们比平时更加兴奋了。
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到了当天，祭典就要迎来句号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想到同学们会对万圣节前夕如此的热衷。
要换什么样的装？去哪里玩？这样的对话此起彼伏。
仅仅是在这样的教室中，我桌子周围30cm以内就有异端存在。
「悠太，能占用你几分钟吗。」
「呃……怎么了吗？感觉气氛不太对啊。」
来到教室的新庄一脸认真地向我搭话。样子和平时太不一样了，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两个人单独聊两句。能去天台吗？」
「和我？」
「是的，和悠太。」
「等下等下新庄。你不会，是想说什么不好的话吧。」
「不会。认真的。拜托了，友和。」
「哼嗯。……嘛啊，浅村说行，那就行呗。」
「我可以啊。走吧，新庄。」
我站起身来，率先向天台走去。新庄跟在我后面。
也许是寒冷季节的缘故，午休的时候几乎没有学生上天台。虽然是个很开放的地方，可以俯瞰底下欢快的学生，但我觉得没有比这里更适合说悄悄话的地方了，真是不可思议。
「其实啊。」
新庄单刀直入。
「班上的万圣节派对之后，我想和绫濑两个人进行二次会。」
「……嘿诶，是吗。」
因为绫濑同学当天有打工所以不能参加那个派对了吧，我还以为装作不知道的。在哪里做着怎样的打工，这一块的事情我是不想擅自扩散的。
「但是在此之前有一件想要确认的事情。」
「确认？」
「悠太，你喜欢绫濑的吧？」
诶。连我自己也不确定这种困惑是否出自自己口中。
下方学生的喧嚣声渐行渐远，逐渐变得听不太到了。
我看到新庄握着栏杆。手腕上青筋鼓起，可见其紧握的程度。他好像也特别紧张的样子。光是这份拼命中感受到的态度，就令我很是意外。
在我眼中新庄圭介这名男子是一位非常聪慧，具体来讲就是很受欢迎的男生。对女孩子的追求也总是游刃有余，不会执着于某一个人。
怀着算计的心情和我交朋友这种轻率的行为，对新庄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游戏范畴，正因为如此才会有距离感，他在心里这么断定。
但是新庄的目光正比笔直地注视着我。
无法蒙混，无法欺骗的目光。
「作为兄妹吗？」
「你知道的吧。不是在说那种事。是你的吗。」
「听到了答案后，新庄你想要怎么做呢？」
「取决于你的回答。」
他似乎没有退缩的意思，也不想逃避。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连我和绫濑同学自己都无法准确定义，我们之间的感情究竟是对于抱有好感的恋人的感情，还是对另一位家人的亲情。
连自己都感到暧昧的概念，要怎么跟别人说明呢。像恋人、兄妹这样简单易懂的标签是多么方便啊。
我喜欢绫濑同学，现在就这么挺直胸膛对新庄说出来就能万事大吉了吗？
那一天，在她的房间里相拥的时候，定义下来的我们的关系……说到底也不过关系特别要好的兄妹。
和新庄与他妹妹的关系，应该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然而，以一副恋人的表情来表达对她的好感真的合适吗。
……真的，合适吗？
忽然，运转的思考停了下来。
绫濑同学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怎么做呢。
假如，打个比方。
放任新庄就这么对绫濑同学喜欢下去，是我所期望的吗？自由地邀请绫濑同学约会的行为也能放任不管吗？
我是否，喜欢绫濑同学。这个问题，说不定更像是新庄对我的关心。
既存概念无法解释的暧昧关系，只有我和绫濑同学两个人就能让世界运转的话，无论多少都能维持。
但是世界并不是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一旦牵扯别人，就不允许暧昧的定义，用常见的共同语言来定义这份感情是必不可少的。
说实话，我所感受到的喜欢，是对妹妹的，还是对恋人的，没有任何可以断定的证据。但哪怕是谎言也好，只要是能加以定义的话语，我便觉得这样也能成为答案。
「新庄。我可以回答你，但我也有希望你保证我一件事。」
「保证？」
「这不过是我的回答罢了，不包含绫濑同学的回答。我和绫濑同学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就能定义的东西，希望你不要过早断定。」
「啊，啊啊……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我明白了。」
即使我和绫濑同学现在所怀有的是恋爱感情，也不会大规模地公开。说到底也还是兄妹。不是恋人。我只能一直这么主张，而且绫濑同学本来就没有认定我是她的男朋友。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
但是，我能确定的是。
「只是，至少——」
如果不给出某种定义就他无法放弃绫濑同学的话，我可以毫不犹豫地断言自己的感情，就是如此了。
「——我喜欢绫濑同学。这个答案，希望你能满意。」
我说出口后，片刻后他表示了接受。
希望新庄放弃，这才是自己真实的心情。当我对新庄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内心深处显然是希望和绫濑同学更进一步。
看看新庄的脸，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表情。至今为止的人生中还没有遇到过情敌，所以也不知道对方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会生气吗，会难过吗，会执拗吗——各种各样的想象瞬间掠过我的脑海中，答案却迟迟未至。
「是吗。」
中立的表情。
声音中饱含的感情，也像看到早已知道问题的标准答案时那样，除了平淡还是平淡。
「谢谢啊，悠太。能回答我。」
「嗯。」
「那就，再见了。」
「嗯。再见。」
新庄大幅度地挺直了身子，转身离去。
我目送他的背影向自己班走去，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天台外。
新庄听到我的回答有什么想法，行动上有什么变化，不是他本人的我无从得知。
但他口中说出的，谢谢啊，这一话语我觉得已经表露出内心真实的部分了。
一定不是变坏的吧，会乐观起来的吧。
又或是，像这样的思考有些太过得意忘形了呢？
将喜欢绫濑同学的心情说出口，感觉自己更加坚定了些……。
回到教室，丸抬起掉在教科书上的眼睛，担心地问道。
「说了啥？」
「有点事商量。详细的我不能说，但好像解决掉了。」
「哼嗯……。嘛啊，那也行吧。」
丸露出怀疑的表情，但没有再追问下去。
听见教室里几个人群的谈话。说着什么明天要去涩谷集合开派对。
我为了转移话题，向丸询问道。
「所以，丸有什么计划吗？」
「万圣节前夕的吗？」
「嗯嗯。」
「那种鸡飞狗跳的聚会我可不去。」
尽管丸这么说，我又问了句那就什么都不做吗，他便说自己被邀请去卡拉ok聚会了。
「浅村也来吗？」
「我要打工，抱歉，去不了的。」
是吗，丸如是说道，并没有强行邀请我去。
没怎么交过朋友的我，之所以能和丸一直做朋友，大概也是多亏了他这种不会过度介入的性格吧。
新庄一鼓作气闯了进来但还是处理妥当，是不是也意味着我有所成长呢。
即便如此……。
看到同学们意想不到的热烈气氛，看来万圣节那天学校的人也会聚集在涩谷。然而我和绫濑同学，今明两天都得去车站附近的书店打工。
虽说刚对新庄表明了自己的恋爱感情也已经事到如今了，但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吧。
在其他地方不小心被人说些奇怪的传闻会很麻烦。还是想尽量不要被同学们发现。
考虑到往年的人潮，我觉得不是那种能一一确认别人长相的状态。不过考虑到打工结束的时间，我总会和绫濑同学两个人一起回家的吧。也就是说得在涩谷的街道上一起行走了。
别人会怎么看呢。
回家路上多注意点可能会比较好。
放学后先回家，再徒步去打工的地方。一想到车站前的拥挤，就不想骑自行车了。
越接近涩谷车站，就发现行人中打扮怪异的人越来越多。
有一个身穿黑色哥特裙抱着扫帚的女巫。
还有头上插着斧头的僵尸。
本以为是两个非常普通的女性，脸上却贴着伤痕贴纸，脸上都化着妆，血从嘴里流出来。
……Halloween不是明天吗。
本来，『万圣节的前夜』的这个词，也就是说Halloween本身就是平安夜这种东西。然而，在前夜的前夜就开始举办祭典不觉得很奇怪吗？
风俗这种东西，在跨越发祥地传播的时候，是由原来的形式扭曲过来的。
常有的事情了。但是，实际上遇到还是会惊讶。就好像涩谷的街道本身变成了巨大的鬼屋一样。
月牙初升的天空中，涩谷已是百鬼夜行。
一到打工的书店，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和大街上看到的一样穿着古怪的人们，作为客人在店里徘徊着。
从前一天开始就是这副样子了吗。
何止如此，店长亲自把一顶形状奇怪的帽子递给了我。
「来。浅村君，这顶是给你的。」
「这个……是什么？」
「帽子。」
就像从头顶剥开来的香蕉一样，垂着一串彩色的瓣，就是所谓的『小丑帽』。
「这个……得戴上吗？」
「对对。毕竟是Halloween呢。今明两天都拜托了。这也是一种服务。」
服务——真的吗。
仔细一看，以店长为首，临时工和正式员工都戴着同样的帽子，打扮得很超现实。
……选了这两天的排班这事本身就是个错误吗。
放弃挣扎戴上了帽子，我向库房走去。
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新刊还没有到货。也就是说，每到星期五就会有大量的书进货，即使货架有空出来也不能全部平摊放在顶上。特别是厚厚的杂志不能堆得太高，只能一点一点地平摊开来。
卖得少了就摆出来，如此反复。
「现在进来了哦—！」
一边喊着一边走进放着库存的仓库。
「太慢啦，后辈君。」
「我先进去了。浅村ju——同学。」
「嗯，你们两个已经进去了吗。辛苦了。」
读卖前辈和绫濑同学正在仓库中往推车上的纸箱里塞书进去。看来是我提前抵达书店了。
看到绫濑同学的脸，心里不禁漏跳了一拍。想起午休时和新庄的对话，我便感到脸颊一丝微热。
我曾经一度在心里把绫濑同学定义为与恋人不同的存在。事到如今反省的念头袭上心头，又觉得自己真是无法无天了。
「后辈君，迟到啦，迟到！」
「诶。」
怎么可能。
「还有五分钟。没事的，浅村同学。」
「啊。吓死我了。」
姑且确认一下仓库内的时钟。正如绫濑同学所说。看来只是读卖前辈的玩笑话罢了。
蹲在地上塞新杂志的读卖前辈嗯—，地呻吟着把手往上一抬，挺直腰站起身来。
好像干了重活儿之后的样子，不过从轮班时间来说，现在才刚开始呢。
「这么快就累了吗，前辈。」
「嘎啊——。小沙季，后辈君在装大人欸。」
「但是，你刚才确实说自己累了吧。」
「叛、叛徒……。呜呜，呜呜呜！太过分啦。小沙季到底哪一边的呀！？」
「你穿成这样一副样子哭泣也博得不了同情啊。」
绫濑同学吐槽道。
那倒确实。咬着小丑帽手指抵在眼角下哭泣，看起来也只是个小丑在哭泣罢了。
「已经是这里的老油条了呢，小沙季。是吗是吗。那就，需要一些其他的攻击手段了。」
「说到底有没有不攻击的选项呢。」
「没有。太无聊，嘎巴冷！」
叫喊着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的迷之话语，读卖前辈一下子转身背对绫濑同学。然后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她两手向前伸出，晃动着手指对我说道。
「哼哼—！后辈君，不给糖就捣蛋！不交出零食的话，就要恶作剧了哦！」
一边说着，一边像僵尸一样伸出手朝我逼迫而来。
摇摇晃晃。
「Halloween不是明天吗。」
「天真！节日这种东西，总是悄悄地从前一天开始，不知不觉地悄悄来到你的身边哦。行了，交出零食吧。」
「也不是什么麻烦的要求啊。还有，像这种僵尸偷袭的节日我可不喜欢啊。」
「诶噫，还要反抗嘛！」
再度转了个身，读卖前辈从将绫濑同学抱住。
「嘿！人质哦~。不给零食的话，我就要欺负妹妹了哦。」
「诶，等下。那个。唔，好、好痒……」
「哼哼哼。不给糖果的坏孩子是谁呢~」
是读卖前辈。还有你是不是跟生剥鬼节搞混了。
「停，前辈。真的要卷入职场骚乱事件了，还是停手吧。我知道了。给你零食就行了吧。」
我一说完她就立刻停止了行动。
真是势利啊。
「好了好了。后辈君。和可爱的妹妹见面时，当哥哥在口袋里可得常备一两块零食哦？」
哪有哥哥这样的啊。
我和绫濑同学成为义理兄妹一事让读卖前辈知道的下场，便是像这样一直被她捉弄。
倒也无所谓就是了。零食，零食啊……。
「我知道了。明天我会准备些什么的。」
「噢，说好了啊！要是打破约定的话……」
放开了绫濑同学的读卖前辈再度面向我晃动着十指说道。
「今天就是给你打个预防针。明天还会更加厉害的哦~」
「好好好。」
时钟的指针正好指向排班的开始时间。
「啊，到时间了。休息时间结束！后辈君，小沙季！行了行了，要好好工作哦！」
「最不好好工作的是前辈吧……」
即便如此，一旦开始工作，她还是凭借着比我和绫濑同学更长的工作经历，能够做到办事高效。而且，好像事先确认了展台的状态，说着「这册已经少了很多再加两本」，麻利地把杂志塞了进去。
在库房和卖场之间来回跑了好几趟，补完货架后，三人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
喝着事务所的免费茶水聊着天的时候，话题自然就转移到了明天的万圣节怎么过的方向上。
因为是休息日，本来应该玩闹一整天的。我们三个就只有早晚两段时间有空了。
听说读卖前辈明天打工结束后，要和大学同学在涩谷变装游行。这之后是通宵的卡啦OK。不愧是大学生，堂堂正正的夜游啊。而且，甚至在上她课的副教授的老师也会参与进来。
好像是想亲眼看看万圣节特有的年轻人放纵的样子。
「『这是学术调查哦，读卖同学』这么说的。老师的话我觉得她只是自己想玩吧~」
「难道说，是那位老师吗？」
绫濑同学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似的表情询问道。
「明察秋毫呢~。是的，工藤老师。」
「啊—……嗯。我懂的。」
一听到这个名字绫濑同学便马上皱起了眉头。看到这一幕的读卖前辈啊哈哈地苦笑起来。
「看来是受了不少罪呢。」
「大学的老师，都是那种感觉的吗？」
「嗯—？工藤老师我觉得算个例外吧~。她超出常人理解范围的行为可是特别有名呢。她可是全系第一的才女，而且头脑像魔鬼一样聪明哦。」
「嘛啊，没有被人说是天使一般聪慧这点我倒是能够理解。」
光是旁听着就感觉是非常了不得的老师。
……咦？话说，这位不就是。
「难道说，这人就是之前和读卖前辈你们一起开茶会的那个人吗。在煎饼店里那次。」
「对啊。后辈君还偷听了来着。」
还请别说得这么难听啊。我就是刚好路过刚好听到了而已。
「嘛啊，不管怎么说，如果不适可而止的话，报考我们学校的人可能会减少吧~」
读卖前辈叹着气说道。但是绫濑同学听罢，不可思议地嘀咕了一句。
「也不会，吧。」
绫濑同学的话声音很轻，不知道读卖前辈有没有听见。
「真的，是让人困扰的老师呢。」
读卖前辈面带微笑地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