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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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衣汉子用一种不可思议又略带鄙夷的神情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白净而羸弱的书生，他既觉得有些好气又觉得有些好笑，他实在没见过天下还有这么喜欢自讨没趣的人。

他正待发作，却又强自摁下了自己的脾气，毕竟他也算得上是位老江湖了，他很快意识到这个书生的来路绝不一般，而自己今日又有要事在身，不宜旁生枝节，于是便想探一探这白面书生的底：“你想喝酒？”

书生躬身作揖道：“小生一路走来，衣物尽被雨水淋湿，不曾想方才又起了风，在下自幼读书，手无缚鸡之力，身体羸弱，不胜风寒，若是兄台肯赏一杯酒喝自是感激不尽，他日若能考取功名，定当…”

“够了，够了，不就是要喝杯酒么？听你这说了半天倒让某家觉得比你娘生你还要费劲！”那黑衣汉子自是个走江湖的爽快汉子，怎受得了书生这般文绉绉而又繁复的腔调，是以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书生却又是一揖，喜道：“如此说来兄台定是准许在下讨酒了，多谢，多谢…”

桌上原本有碗，可那书生却偏偏转过身去打开自己的箱笼，费了好半天的劲才从里边找出一只木盒来。打开木盒，那里边竟赫然装着一只上好的夜光杯。

书生又走上前去，看似很吃力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喃喃道：“我这夜光杯本是为专喝波斯葡萄酒所准备的，可惜今日倒要大材小用了。”

他将酒凑到鼻子前闭起眼睛闻了闻，又微微点头道：“嗯，虽说没有葡萄酒，可是绍兴女儿红倒也不错。”

这一会儿工夫，那黑衣汉子早已又连喝了三碗酒，他早就对这书生有些不耐烦，如今听书生的意思倒是说自己这女儿红比不上什么波斯葡萄酒，于是更加不耐烦道：“你到底喝不喝？不喝就快些滚一边儿去！”

那书生微笑道：“酒是自然要喝的，只不过小生自幼家教甚严，无论是要喝水还是饮酒都需要坐着才行，不知兄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黑衣汉子便杏目一瞪，怒道：“混蛋，瞎了你的狗眼，你看这屋子里还有空着的桌子吗？难不成还要某家跟你挤一张桌子？”

书生环视一周，微笑着道：“能与兄台同桌共饮倒也未尝不可。”

那黑衣汉子忍无可忍，铁铲般的大手把桌子拍得“隆”的一声，斥道：“还不快滚！？”

那书生也不“滚”，只是急忙道：“那小生不坐便是，兄台何必动怒？”

他端起手中的酒杯，神情黯然道：“唉…出门在外，身不由己，还望家父莫怪孩儿坏了规矩。”

他正要喝进去，却听那黑衣汉子冷笑道：“哼，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某家只见过驴才站着喝酒！”

那书生一脸茫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道：“这…此话从何说起啊，那我若站着把这杯酒喝下去岂不成了驴了？”

那黑衣汉子占了便宜，便不再搭腔，早已把头扭过去，只顾着自己喝酒。

没想到，雨潇潇忽然放下酒碗，喊道：“小兄弟若不嫌弃，便到我这里来坐。”

书生的脸上终于又有了笑意，他连忙背起箱笼往楼梯口跑去。

知道雨潇潇说了“请坐”，他才慢条斯理地坐好。

不等他开口，雨潇潇便笑着道：“不过我这里也没有波斯葡萄酒，二十年的女儿红倒是有一坛。”

书生急忙道：“能得兄台赐座已是感激不尽，人怎可贪得无厌？”

雨潇潇大笑道：“好，我们喝一杯。”

雨潇潇自是一碗酒喝干，那书生却只是抿了一小口回味酒香。

雨潇潇头一次见喝酒这么精细的人，忍不住问道：“怎么样？”

书生道：“好酒，有回甘。”

雨潇潇笑着道：“原来这江湖上还有像你这般品酒的人，此前我还道是人人都像我一样大口喝酒，只喜欢那酒气上涌的那股子劲儿。”

说着话，雨潇潇又替书生满上。

书生忽然问道：“还未请教兄长尊姓大名。”

他此话一出，那四个黑衣汉子竟不约而同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们都微侧着头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唯恐自己漏掉了一个字。

没想到雨潇潇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那四个人一般，大笑着道：“哈哈哈，愚兄姓雨名潇潇。”

书生旋即摇头晃脑道：“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可是这个‘潇’字？”

雨潇潇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