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煤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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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金水的动作很快,让人带着工具就在后头开挖,不到半个小时就挖了大半,效率不错。乐怡则是跟孟喜凤两人坐在她的房里,含着切好的大白兔奶糖说话。

“江乐怡,你为啥不搬个地方住?”孟喜凤实在想不通那小黑屋有什么好住着的,又黑又潮,半夜指不定多冷,她妈提出让江乐怡换个地方,对她可是百利无一害。

乐怡拿了一小块糖给在床上乱爬的孟喜龙,说:“要是搬了,等暑假他们回来,我还不是得搬回去吗?”

一时语塞,孟喜凤鼓着嘴嘟囔:“那也该让乐宇哥哥给你张床睡啊,再不成就让乐宇哥哥跟小龙睡,你来我这!”

乐宇哥哥,印象中江乐怡一次都没喊过他,甚至连爸妈都不怎么喊,之前的她性格怪戾得很,做事全凭喜好,人性面薄弱得可怕。

“只不过是睡觉的地方,将就就行。”她也想有个实用、宽敞的屋子,可在这个年代,露财并不是什么好事……再说她也无财可露,小岛的设施不够完善,只得慢慢来。黑屋于她,只是个进小岛的藏身之处。

越小越好,越容易被忽视的地方也就越安全。

孟喜凤盯着自个儿弟弟,看到他吃完一块流了口水便拿了手帕去擦,听到乐怡这样说,眉毛一竖:“那哪能将就,窗子不透光,不开门可就伸手不见五指,再说了你还画画呢,一会找大队长跟他们要煤油票去,咱不能白干!”他们家就两盏煤油灯,一个在她妈妈屋里,一个在姥姥屋里,自个儿晚上写作业也是到妈妈屋里头借光,哪个都拿不动,以后江乐怡要用肯定得要一个灯。

“煤油灯啊……非得用吗?”乐怡倒是知道这个东西,依孟喜凤所言,只要买得到煤油,拿个玻璃罩子燃就成。

孟喜凤见江乐怡如是问,自然是给了肯定的回答,又滔滔不绝地把煤油灯的大大小小事儿都说一遍:听说有户人家晚上煤油用完了,给倒热水时烫着了自个儿亲妹妹,喊疼了才反应过来,大晚上的跑过来借点儿,第二天一早就跑去买;还有家,为了省点煤油票,全都日落睡觉,夜里尿急都不敢出门,早上起来瞅着就是被窝地图潮,同学知道之后整天对他指着脸讨羞。

一桩桩、一件件,却是勾起了江乐怡的同情之心。生活在和平年代,身边的人大多有自己的工作和爱好,为了更好的生活去努力,而这个时代却是为了生存而生存。想想也对,她要是接了宣传画,就算在小岛里画,也免不了要这灯作掩护,否则凭白说熬夜画什么,不得让人起疑么。

乐怡点了点头,说:“要了也好,煤油多少钱一斤?”

孟喜凤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哪有论斤卖的,等下回小舅舅给你寄了钱,你买点就成,用不了多少,”说实在的,孟喜凤也没买过煤油,有个计算好的妈妈自然不必忧心,此时她蹭到江乐怡身边,“我妈把小舅舅给你寄的钱都攒着呢,没在姥姥手里,以后你要是想要就跟她拿,可不能到姥姥跟前说。”

乐怡扬了扬眉,一手撑着下巴问:“他们有给我寄钱?”

“乐宇哥哥上高中之后,每个月都给你寄了五块,说是给你留着学费和伙食,我妈说反正你吃不了多少,给你攒嫁妆得了。”孟喜凤说起嫁妆二字贼笑了一下,“你现在不傻啦,以后肯定能嫁个好人,风风光光地过去,姥姥说,咱们江家的女娃都嫁得很好。”

江乐宇高中有两年多,除掉江乐怡的学费和吃喝,那笔钱起码有一百多块,在这个年代的确算得上嫁妆丰厚了。

可江乐怡却没估摸到花钱的地方,至少桃花大队里头,除了吃穿之外,她一个小孩子真用不着花钱。吃的话,小岛解决;而穿,这年头哪来什么布,若真想要,得等秦家那片地有收成,秦家有路子什么搞不到。

鸡肋啊鸡肋。

诶,鸡?“后头那块,能养鸡不?”

孟喜凤一副看智障的样子看着江乐怡:“你想天天被吵醒么?”

似乎不经大脑的主意让乐怡自己都有些羞愧,只得皱眉。要怎样才能合情合理地养鸡并且摸点好品种的鸡出来呢。她看过这附近的母鸡,受得跟白骨精似的,要是能养点好的,就算卖不了也能自己吃啊。

“不过你能找大队队长啊,”孟喜凤眯眼说,“他们大队里有一队,专门负责养鸡鸭的,在山边圈了块地,你要想养的话,去那边报几只,每个月供点饲料就成。”现在江乐怡可是半个关系户,能折腾的小事都容易折腾起来。

几只鸡的饲料提供虽说不多,但对总是“吃不饱”的鸡仔而言还是很宝贵的。

竟然还能这么玩?

乐怡试探性地多问了两句大队的情况,发现一个大队能管好多事。

种田养殖修葺宣传样样有,这两年是困难些,有的养鱼不成去种田,有的缝补不济去搬砖,还有些种田腻了抱了介绍信进城打工去。

“江乐怡同志,你们要的东西我都会转述的!”

什!么!鬼!

猛然从窗户处钻出来的圆脑袋吓了两人一跳!

孟喜凤房间的窗户是上接好,可一百八十度推动的那种,明明是扣上的,此时却看得到一个圆眼睛、圆鼻头的男人!

男人二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蓝棉衣,手里拿着个簿子和笔。

“我是桃花大队的记工员江二桥,我们队长说了江乐怡同志养土以八个工分打底,还归入文艺宣传队,按照画的图记工分。先头有什么需要的,可以跟大队申请,能够满足你的肯定会给你最先优待。”

孟喜凤本想发作,可听到男人的话时瞪大眼珠子:“你是说,我姐也能跟我妈一样赚工分了?”工分啊那可是,能换钱的!

江二桥笑了:“就是那样,队长还说了,孟喜凤同志举荐有功,合理范围之内的要求也会满足你。”

生平头一次有叫她“同志”的人,孟喜凤一双单眼皮眯得细细的,说出的话却是粗神经促使:“江二桥同志,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做江一桥呐?”

看着江二桥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乐怡和孟喜凤二人噗嗤笑了出来。

不过还是乐怡解释了说:“在粮站时候,我们见过你,你和你哥哥长得一样啊,他也是记工员吗?”

江二桥恍然道:“队里就我一个记工的,我哥他是木匠。”

孟喜凤眼珠一转,最后贼溜溜地定住,想好了要什么。

江一桥是大队里盛誉颇高的木匠,手头的活计也多,要是往日去找他,肯定得排到后头去做,可今日是他到江家来,早就瞅着江乐怡那小黑屋子咂舌了,一听江二桥说起,便要江乐怡画个样式。

——毕竟是知道江乐怡画工不错的人呐。

乐怡也不马虎,把笔墨铺开,画了个小床,二十五厘米高,下面是两个小柜子,方便储物。中间板子的装法也透视了出来,床头还有个小柜子,整张床并不大,可就这样点体积的东西,便能妥当地放些什么,江一桥性格也跟块木头似的,此时见着不如他弟那般大惊小怪,心底却也有几分波澜。

他见识得多,那些城里人打的床各种样子都有,其中像江乐怡画的这类却也不少,可农村不大喜欢,总觉得高点的床舒坦,也不去省那几块木头。

要真点算下来,这矮床可是他要做的第一张。

“你这石桌也不好,要不拉出去磨圆些?”

乐怡见江一桥眼神清明,执着于石桌边缘处的棱角,莞尔道:“好啊,就是要麻烦江一桥同志你多费些力气了。”

孟喜凤则是手脚飞快地收了桌上的东西,县露出整块石桌,青灰色的石头形状并不规则,像椭圆又像三角,而石凳更是歪得不成样子,说:“一桥哥哥、二桥哥哥,你们搬吧!金水队长知道你们对我姐这么好,肯定会奖励你们的!”那语气简直把金水队长的夸奖当成老师的小红花一样珍贵了。

江二桥直接甩了个得意的眼神过去,说:“小丫头嘴巴真甜,看哥哥我怎么……”完了搬不起来怎么办啊哥!

江一桥见状,上前,扶住桌子的另一角,两人一同用劲,才有凌空之态。

孟喜凤站在乐怡身边捂着嘴笑江二桥,眼里如静水遇光,泛起几分潋滟□□。

此时后头传来江金水的叫声:“泉眼!我们居然挖到了泉眼!”

泉眼的发现吸引了这一带的住户,若不是传言并不快,恐怕周遭的人都得来看一眼才罢休。桃花大队中,有近二十处的井,几口水塘,可这几年老天不赏脸,害得井都枯了几口,剩下的水井只得分配着打。

虽说也有要挖井的意思,可这地方不好找,各个都忙着挣工分,也就耽搁了下来。

此时,却有一口泉!眼!

这是什么概念呢?

——它能养活一家人!一个生产队!一个大队甚至于更多!

尤其是六十年代!三年旱灾!

乐怡有点担心,这流得要是太多了会不会来一场水漫小黑屋呢。

果然画画的妹子脑回路就是个实际的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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