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生日Par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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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我也敬仰她,我想知道她如何能为了自己爱的人付出这么多,如何能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后转身退出,如何能在哭过以后继续抬头微笑。

可是这个时候我忽略了一点,就是她哭过之后是不是已经能抬头微笑的问题,我主观地认为她已经好了,因为这么久,她都没有再来纠缠我或者钱总。

那天钱总又殷勤地给我递咖啡,笑眯眯地说:“这个周末有空吗?”

“看什么事,我周末要陪卓一凡,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冷冷地回答。

“就一会儿,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到底什么事?”

“有个Party,就是我的生日Party,我爸妈非要在家里办一个,我觉得太隆重了,可是他们很想开心一把,那我就只好孝顺一下了。我希望你能来。我知道你时间宝贵,你就来送个生日礼物也行啊。中午或晚上随便你什么时候来,Party开一天呢!”钱总非常诚恳地跟我说着。

我喝着咖啡,心里打着圈地想了想,怎么都觉得我应该去。钱总生日,作为朋友应该去,更何况他帮了我这么多,作为他的领导也应该去。李雪不在,付清在忙,我只能自己去了。不过我还是试探地多问一句:“我带卓一凡一起去,如何?”

钱总脸上不动声色,笑呵呵地说:“那敢情更好啊!欢迎欢迎!”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袁野打来的。

袁野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来找我吃饭或者喝茶了,都被我推掉了。

每次我说忙啊去不了的时候,袁野就一边笑一边骂我,他说我是标准的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黑心坏蛋。我也就笑着赞扬他几句文学修养真了不得,这事就过去了。

今天袁野又打电话来找我周末出去玩,这回我有了个正当的理由,我要去钱总的生日派对。袁野无奈地在电话那头叹口气,说:“我预定,预定下周下下周下下下周下下下下周……你看看,你都忙吗?”

我半真半假地开玩笑,“忙,凡是你袁野约的时间我都忙!哈哈!”

一句话说得袁野半天没缓过来,很是郁闷地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我笑着对钱总说:“好吧,我去。”

钱总一拍桌子,吹着口哨做事去了。

卓一凡自从上次见了严纯纯之后不太爱说话了,我费了那么多心思打下的感情基础一下子灰飞烟灭,但我依然每天都去看卓一凡,至少一次。

我给卓一凡买了跑步机还有沙袋,运动是减压和发泄的好方式,我竭尽所能地为卓一凡做着我能做到的事。

每次卓一凡都要问我花了多少钱,然后一条条地写好,说将来会一点儿一点儿还我的。

我听到他说会还我的时候心里真不是滋味,但是脸上还是笑着说我得收利息,非常高的利息。

跟卓一凡待在一起时间越久,我越觉得自己迷恋于他。这样的感觉很奇怪,不同于以往。以往,我总是会因为跟一个男人待在一起太久而讨厌那个男人,不管之前自己有多欣赏他,时间久了我总能从他的身上看到一些缺点或者怪异之类的我不能接受的毛病,于是我就会对那个男人敬而远之。

然而跟卓一凡待在一起,我甚至不觉得他有什么缺点,就算发现了他有袜子没洗,被子没叠,碗筷没收拾,我也会觉得这是他可爱的小习惯,这样才更像一个男人,有真实的生活气息的男人。

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许就是这样的吧!

有时候我去看卓一凡,他正在跑步机上跑步,我就坐在旁边看。卓一凡鼻尖上的汗和印在背心上的一大块汗迹,都叫我觉得很性感。坐在旁边还时不时地能闻到卓一凡身上随着汗散开的味道,我喜欢那味道,那是卓一凡的味道,有着男人香的卓一凡的味道。

有时候我都看呆了,卓一凡跑完之后冲我笑,然后自己拿起矿泉水仰头牛饮,这一系列的画面都给我一种幸福感。

我常在心里问自己为何如此爱这个男人。

我的心常常跟我说,因为这个男人太符合我的口味。

这是没有道理的解释,可是爱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

关于严纯纯,我后来再也没有跟卓一凡提起,我甚至都怕卓一凡跟我提起严纯纯那三个字。

可是卓一凡就是要提起。

那天是周末,在钱总生日的前一天晚上,我还没去卓一凡那里的时候,卓一凡忽然打电话叫我过去。

我有些受宠若惊,卓一凡主动邀请我,这还是第一次。

我在家里慌慌张张地收拾自己,想收拾到一个境界,让卓一凡看不出我精心收拾过,但是却又分外漂亮、妖娆,内敛地妖娆。

付清还在我旁边烦我,特别自豪地说她知道小烨的事了,卖着关子不告诉我。

我本来就没心思答理她,便把她晾在一边毫不理会,说今晚我不想知道。

付清哼了一声,出门去了,说是要找袁野开房去,挣点儿外快。

这个丫头还没忘了袁野呢,上次袁野都那样对她了,她还厚着脸皮去找人家,我都不好意思说她了。

不过这个时候我管不了她,我自己都管不过来了。

那天我收拾妥当出门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不妥。裙子太长了,都过了膝盖了,我已经好几年没穿过过膝盖的裙子了,上身的白色背心又有些太不庄重,弄得自己像个学生。头发是高高地束着的,这也是唯一一个我觉得还像样子的地方。出门的时候就有些后悔没穿运动鞋,这身打扮该穿运动鞋的,可是我偏偏穿了个半高跟。

最后到底还是心一横,就这么去了。

卓一凡开门看见我的时候眼睛一亮,有种异样的表情,然后他张口说了“严纯纯”这三个字。

我忽然懂了自己,懂了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打扮,这不活脱脱地在模仿严纯纯吗?

卓一凡说:“别让自己像严纯纯,你有你自己的风格。”

卓一凡过于直接,我忽然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刚才严纯纯给我打电话了。”卓一凡看起来很开心,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却是凉了半截,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严纯纯为何还要给卓一凡打电话?她不是唯恐躲闪不及的吗?

“没什么事,就问我情况怎么样,我们随便聊了两句。我发现,在电话里,我能很平静地跟她说话。”卓一凡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我对面,俨然一个大男人。

“那你叫我来做什么?”我问。

“让你鉴定一下,我是不是有了好转的迹象,另外帮我参谋参谋,我和严纯纯还有没有可能。”卓一凡说话的样子是温和的,极少有的温和,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像是一个完全正常的人。

我无奈地笑笑,手放在面前的茶杯上不断地旋转杯子,然后抬头大声地对卓一凡说:“我看你的状态不但没有好转,还有恶化的倾向,竟然在这里痴心妄想!不要严纯纯一个电话你就找不着北了,电话是无线的,搭不了你和严纯纯之间这条鸿沟的桥!”

卓一凡一点儿不气恼,反问我说:“你真这么想的?”

我使劲儿点头。

“可是如果有希望,为什么不试试?以后要是后悔怎么办?”

“你以前没试过吗?你难道还不知道她是怎么对你的吗?”

“我没试过,我也知道她是怎么对我的。那天遇见她,是我第一次表白,所以我很激动。她是拿我当朋友,所以有事才会来找我,我很感激她这样看我。”

真傻!我听了卓一凡这几句话,脑子里只有那两个字,这个人真傻。

可是我最后到底还是答应了卓一凡,帮他参谋关于追严纯纯的事。我之所以会答应卓一凡,是因为卓一凡的一句话,他说,也许爱情会让他彻底好起来。

爱情是有魔力的,它会医治好你身上其他的感情病。

我相信这一点,所以我答应了卓一凡。

我本来想跟卓一凡说叫他陪我去钱总家,但是想到底,我还是没说。

不管我如何对卓一凡,我都是骄傲的,我可以费尽心机地对他好,但是我不能在他面前做一个小丑。

虽然那天看见卓一凡那么开心我也很开心,但是走的时候到底是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感觉。

回到家的时候付清竟然在家,抱着一大袋爆米花看电视,一看就知道没约到袁野。我没好意思损她,主要是我没心情损她。

可是,她竟然有心情损我。

“看这脸色,瞅着就知道出师不利!真没出息,实在不行,你就直接把那孩子给办了,你冷艳不是向来对自己的魅力信心十足的吗?”

我呸了她一句,不高兴理她。

“真没用,要是我,就先给办了,感情以后再谈。”

“那你跟袁野的感情谈得如何啊?”她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她面子。

谁知她竟然得意地说:“顺利进行中。”

我摆了个不信的表情。

付清把手高高地举在我面前,说:“看清楚了,睁大眼睛看,手链!白金的!袁野送的!刚才也是他送我回来的!爆米花也是他买的!”

今天的事怎么都这么匪夷所思?严纯纯转性了?袁野也转性了?

不过我还是不服气,说:“一包爆米花就把你收买了,你也就这个价了!”

付清使劲晃着手腕,说:“看这里,别拿爆米花说事!要不怎么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呢,有什么感情比床上来的感情更深更真更现实?”

付清恶心到我了,最后这句话若是从良家妇女嘴里说出来,我信,从付清最里说出来,我怎么都觉得哪里出错了。

我不想跟她继续啰唆,坐下来问她小烨的事。

付清看向我,脸色正经起来,摇头晃脑地叫我猜小烨的情况。

小烨的事,我曾经仔细想过,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何如此,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定是受到了某种打击。

我叫付清别卖关子,赶紧说。

付清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给我讲小烨的情况。

原来,小烨的本名就是郑生,而小烨是郑生老婆的名字,至于真实的小烨,已经在一年前自杀了。

付清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奇怪地问为什么自杀。

付清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这些消息你是哪里得来的?”我问付清。

“观察了这么久,终于叫我遇见一个人来看他,来看他的人看起来像是民工,给他买了很多生活用品,然后就告诉了我郑生和小烨的事。”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接着查,查小烨是为什么自杀的,郑生肯定是因为老婆自杀给打击的,但是如果是的话,一般应该不会这样。”

付清想了想,说:“会不会是郑生有了外遇?而且看上郑生的还是个款姐,不然郑生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房子住?”

付清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了,可是我们不能猜测,既然知道了有这么一回事,我就更想刨根问底了。

我想到了郑生说的那个故事,他跟小烨私奔出来的故事。不管当初他们是以怎样的爱情名义出来的,可是最后,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小烨宁愿选择死去也不回去。

人总是会经历一些再也不能回去的选择。比如钱总,他也许也回不去了吧!

钱总家的那个所谓的聚会,我到底还是只身一人去了,我知道钱总不缺什么,就随便买了块手表,准备充当钱总的生日礼物。

到了钱总家,我傻眼了,根本就不是什么聚会,把我算上一共才四个人,叫我冒冷汗的是,另外三个是钱总和他父母。

幸亏我是按照聚会的标准好好打扮了一番,不然钱总那个富贵大方的母亲一定会冷眼看我。

我狠狠地瞪了钱总一眼,钱总小声在我耳边说:“给个面子嘛,我帮了你那么多次,你就稍稍帮我一次,解救我吧!”

我一听就明白了,估计这小子被家里逼婚,肯定介绍了若干个很上台面的姑娘给他,可是全都不对钱总胃口。但是也不能拿我做挡箭牌啊!这么一来,以后二老不是要找我兴师问罪?

钱总见我眼睛骨碌碌地转,笑着说:“放心,以后不会有你什么事,我甩女孩子,那是家常便饭。”

钱总这是给我吃定心丸,叫我别担心,以后就算被发现没在一起的话,他就说他把我给甩了。

我倒不是为了帮钱总,而是不想在钱总母亲的眼里有失体统,假设这真的是一场父母见面会的话,结果也应该是我没看上他们,而不是他们没看上我。

钱总的父亲看起来很随和,可是一直沉默着,半天说一句话也是无关紧要的。我想这老头子可能是钱挣得太多了,对谁都有防备之心,唯恐祸从口出,所以什么事都在心里七拐八拐地转上好几个弯才说出来。

钱总的性格倒是像他妈妈多一些,只是他妈妈比较仰仗钱财,那举手投足之间的不可一世就可见一斑了。

钱总的妈妈一直不停地跟我说话,一边说着钱总从小到大的事情,一边询问我一些家庭和个人情况。她每问一次,钱总都要说:“说好了这次不问的!”然后她就笑着说:“对对,不问。”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要问到这些问题上,钱总就不满地说:“怎么又来了?”

不过,饭还是吃得很开心,因为钱总妈妈说的关于钱总小时候的事确实很搞笑。她说钱总幼儿园的时候喜欢一个女孩,于是在家里闹着不去上学,除非让他跟那个女孩坐在一起,他才肯去幼儿园。最后他到底是跟那女孩坐在一起了,可是后来他又不肯去幼儿园了,原来他发现那个女孩喜欢挖鼻屎,于是哭着喊着不要跟人家坐在一起。

钱总的妈妈还讲了钱总小学和中学的时候追女孩的趣事,我一直忍着没有张大口放肆地笑。钱总看我笑眯眯地看他,便埋怨他妈妈说:“你怎么只讲我怎么追女孩子啊?你也不说说我收到过多少封情书?你儿子的魅力也是无人可挡的!”

我大约地从钱总妈妈说的话里去揣摩她的真实用意,她是想要告诉我钱总是个很容易喜欢一个女孩,然后很容易忘掉那个女孩的人吗?继而提醒我,我也许会是一个很快被钱总忘掉的人,叫我不必太在意。或许,她是想说钱总是个花心的人,叫我好好看着。我琢磨不出她到底是认可我还是排斥我,她的态度模棱两可。

不过这些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实际上钱总的那个女人。

吃完饭,我不好意思急着离开,就在钱总家小坐了一会儿。

就是这个时候,有客人来了。

门铃响的时候,钱总的爸爸说:“可能是我约的客人,公司的事。”

这个时候客人进来了,进来的那个人一进门就盯着我看,满脸狐疑。

进来的这个人是周杨。

钱总也奇怪地看着周杨。钱总是认识周杨的,我第一次见周杨的时候,钱总和卓一凡都在场。

周杨没理我,客气地跟钱总的爸爸妈妈还有钱总打了招呼。

钱总奇怪地问周杨:“你跟我爸爸还有业务往来?”

钱总的爸爸接过去说:“关于公司员工心理培训的事,我想请周医生给我们员工上几堂课。”说完领着周杨到另外的房间去了。

周杨进门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这是个好时机,离开的好时机。

我赶紧起身说,既然来了客人我就先回去了。

钱总的妈妈客气地挽留了一下,然后就叫钱总送我离开。

钱总在家里的时候一直镇定自若的,一出了家门就不是那样了,一脸诚惶诚恐的样子,唯恐我吃了他。

出了钱总家,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放声大笑。

我弯着腰,在钱总家楼下笑个不停,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钱总小心拉了拉我,说:“小声点儿吧,这里隔音效果一般,我爸妈估计已经在家听见你这种地动山摇的笑声了。”

我稍稍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止不住笑,就这么摇摇晃晃地上了钱总的车。

在钱总的车上歇了一会儿,终于缓过气来了。

“你丫的要是下次还敢对我做这种没有谱的事,信不信我真的跟你一刀两断?”我刚一缓过劲儿来,就瞪着眼冲钱总说。

钱总一愣,显然是被我这种前后明显的落差给唬到了,过了好半天,才笑眯眯地说:“不是说了帮忙吗?真的纯粹是帮忙。你不知道,我老妈给我介绍的那些女孩,都不靠谱,她压根不知道她儿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这次叫你来给他们看看,有两个目的,第一是叫她停止她的荒唐想法,第二是等到我想要找个媳妇的时候她也好有个参考,拿你做个样板,给我抓一堆一样的来,让我慢慢挑。”

我无言地看了看钱总,说:“那你也不能骗我啊,你就直接跟我说是什么事不就行了吗?非得使阴招,万一我刚才一进门没压住性子在你家大闹天宫,那不就笑话了吗?”

“你不是没闹吗?我有数,你那筋斗云,怎么着也不会在这种场合翻。再说了,我要是老实说了,你会来?你会来才怪!”钱总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不说话了,无奈地叫钱总赶紧送我回去。

钱总把我送到家的时候,我坐在车上半天没下去。钱总看我不出一声,也一直不开口问我怎么回事。

我是在挣扎,关于为钱总堕胎的那个女孩,我是不是该问一问。其实这也不关我的事,可是这个事就这么在我心里,怎么也放不下。

我张了好几次口,到底没问出来。

“你还有什么狠话?你就一起说出来得了,别吞吞吐吐的啊!”钱总也看出来我有话要说了。

“小人之心!今天我既然帮了你,刚才该说的也说了,就不会记仇。”

“那你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对人家做点儿补偿?”我小心翼翼地问。

“谁啊?”钱总一副一头雾水的样子。

“还有谁啊?你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你自己不清楚啊?人家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被你祸害得面目全非,你还问谁啊?你说你不要人家那姑娘没关系,你怎么能连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不要呢?”我十分理直气壮地说。

钱总紧锁着眉头盯着我看。半天,一挥手,说:“下车下车,哪儿凉快你哪儿待着去吧!”

我愤然下车的时候听见钱总很是委屈的一句话,“我这都是为了谁啊我?”

然后他就开车扬长而去。

我本来是本着教育钱总的心态跟钱总说那个女孩的事的,但是钱总偏偏还是要把我扯进这个事件里。这是我最怕听见的话,我怕钱总说这是为了我,那么我就与这件事真的脱不了干系了。

我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总是有一种忐忑的心理,挥之不去。

我承认我这些年“欺负”过几个男人,但是“欺负”女人,我好像从没做过,因为我总觉得她们也跟我一样,可怜巴巴地仰头等自己想要的馅饼,而这个时候身边还不断有莫名的脏手伸向自己。生活对女人来说,总是多了一层不容易。

李雪曾经说我活得有些像男人。

这话不假。

我想,假如我不像的话,那么我今天可能也像李雪一样,低头流泪,抬头委屈,然后着了魔似的找不到自己的人生在哪里。

可是,我这样也没找到我的人生在哪里。在那间诊所里?在卓一凡的抑郁症里?还是在还未出现的真命天子的手心里?我从来都不承认我需要个男人,可是,我发现,我需要爱情。生活就这么糟糕!

我想得有些远了,想到最后,问题竟然从钱总原来的那个女朋友的身上想到了我自己身上。

我觉得我必须在我的记事本上好好写一写那个女孩,我要写上满篇祝福的话,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幸福。她幸福了,我也就安心了。

我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想摸出一两支烟来,这才想起来自己一身很够派头的裙装,连口袋都没有,更别说是烟了。

这时候,我听见付清咯咯的笑声。

难道又是跟袁野约会?袁野转移目标了?现在开始大张旗鼓地约付清了吗?

不一会儿,付清挽着一个男人就走了过来。

等到付清看见我,特显摆地把头靠在那个男人的肩上,说道:“本人刚刚捡到迷路帅哥一名,怎么样?”

“原来冷艳还有这样的朋友呢!”周杨半笑不笑地说。

不错,付清捡到的那个帅哥就是周杨。

我拉过付清,对周杨说:“不错,我就有这样的朋友!看清楚了吧?我还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呢!没胆量的话就别招惹我!”

周杨忽然冷笑一声,说:“难怪会在钱总家看到你了。”

付清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和周杨,刚想问是怎么回事,我一甩手,叫付清上楼。

付清退后一步,站在旁边看戏。

“我跟你说清楚哦,不管我是什么样的人你都无权过问,不过我今天在钱总家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是被骗的,钱总骗我去的!他想利用我挡掉他妈妈给他介绍的那些女孩!”我一边说一边奇怪,我为什么要解释?这有必要解释吗?而且面前的是周杨,又不是卓一凡。可是我心里就是想澄清,总觉得被周杨这样看低很是不舒服。

周杨的脸色是否有转变我看不清楚,黑夜里模模糊糊,不过我听见他的笑声,便知道他没有了刚才的冷意。声音也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它有表情,也有情感,会传递很多你想要捕捉的信息。

“我有说我不清楚吗?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周杨语气里满是笑意。

我本来就心虚,现在被他的一句话堵住,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我冷艳向来是会为自己找路走的,这时候眼睛一转,问道:“你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干什么?竟然还跟陌生女子勾肩搭背!”

“哎,哎,话不能这么说!”付清在一旁不乐意了。

“没你什么事,上楼去吧你!”我冲着付清就是一句。

周杨轻声笑了笑,说:“是啊,你说我这么晚了来这里是干什么呢?我除了来找你,我还能来干什么呢?刚才,那位小姐也是告诉我说她认识一个叫冷艳的,所以我才跟着她过来了。”周杨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淡定,是那种吃定了我的神气。

看来我是占不了上风了。不过,周杨这么略略胜了我,我却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心里似乎还一下子轻松了,有种洋洋得意的美感。这一美,连周杨找我有什么事都忘记问了。

“喂!你们是继续站在这里说,还是上楼?不怕蚊子咬啊!”付清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也没什么好戏看就说了一句。

“你先回去好了!”

这句话是我和周杨同时说出来的。

话音一落,我心里忽然一惊,有那么一瞬间,我愣住了。这个晚上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依然有些热,依然有蚊虫在黑夜里寻找带血的生命体,依然看不见月光。这个晚上又有些特别,四周异常安静,仿佛平常的声音忽然之间就逝去了,还有付清爬楼的声音,在一片诡异的安静里,她的脚步声变得那么清晰有力。虽然后来,我觉得那声音更像我的心跳。

那个晚上我回去之后,付清盯着我看了很久,对我说了一句话:“你知道吗?你今天特别像个女人!”

我当时没在意,过了好久我才想起来,我本来不就是个女人吗?

当时付清转身上楼之后,周杨笑着不发一言。当时我没去想周杨多么聪明,是个多么合格的心理医生,尽管他总是能把我的心理状态拿捏得不差分毫。

“我是想跟你谈论下卓一凡的情况!”我着急地撇清,撇清一些看似很模糊又很清晰的东西。

周杨笑着说:“好啊,你想问什么?就在这里问?”

我生平第一次觉得局促不安,就算在卓一凡面前我也没有这样的感觉,无论卓一凡如何叫我不安,我总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境,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说什么,我都清楚得很。可是,此时我有些慌乱,说不清原因。

“那改天吧,我还有事,不送了。”说完,我就转身跑上了楼。

怅然若失,常常在那种你非常希望被需要或者你需要谁的时候出现,这种感觉,比寂寞短暂,但是比寂寞深刻。

那天晚上之后,整整有一周时间我都没有去看卓一凡。

我总是觉得忐忑不安,好像是谁逼着我做了对不起卓一凡的事,可是我究竟做了什么?我又想不明白。

钱总总是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审视一般,他看我的脸色,然后摇摇头说:“面若桃花,春心荡漾!”

我不理会他,主要是我没心思理会他。

钱总见我不理他的时候就会凑上来说:“你可是咱们的头儿,不能这么委靡不振,你这样的话,那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啊?曹格已经连续加班好几天了,你怎么就这么周扒皮啊?”

“啊?是吗?那给他放几天假休息一下吧!”

“那事谁做?”

“不是有你吗?”

“你是后妈吗?这家诊所不是你亲生的啊?”钱总笑眯眯地问我。

我仔细想了一想,点点头,说:“对,是我的!”

钱总看我的态度很是无奈,说:“你没病吧?”

我一边喝咖啡一边摇头,说没病。

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两个客人,年龄大一点儿的应该是妈妈,拉着女儿,小心翼翼地问:“这里是心理诊所吗?”

我跟钱总都转头回答说是。

是字刚出口,我和钱总就都愣住那里了。

“这是我女儿,你们给看看。”说着,她把女儿往我们跟前推了推。

那女孩面对着我和钱总站着,一言不发,眼睛里却能喷出火来,通红的血丝一时间充满了她的眼睛,看得我心里害怕。

“怎么……”钱总想问的是“怎么是你”,不过,他没问出来,他看了看女孩的妈妈,把后面的话吞下去了。

这个女孩就是钱总那个谈了八年的女朋友。

我拿着登记表问那个女孩话的时候,第一次知道她的姓名,是她母亲回答的,她本人拒绝回答我的问话。

她叫林沐,23岁,正值好年华,如今,却到我的诊所里来看病。

我记录的时候,心里有些不忍。

林沐一直看着钱总,但是一直没有说话。我在记录的空当抬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在流泪,一点儿声息也没有,我怕她流泪之后会情绪不稳定,于是赶紧叫付清,说:“把林沐带去让曹格试着催眠一下。”

接着我就问林沐的妈妈一些问题。

林沐的妈妈叹了口气,说:“她说自己怀孕了,带她去医院查,医生说根本没怀孕,我这才知道她之前已经打掉过一个孩子,不知道是哪个畜生造的孽。可是,她现在每天跟怀孕的症状一样,呕吐反胃,吃饭的口味也不一样了,腹部还胀,看起来就是一个怀孕的人。我带她去了好几家医院了,中医西医也都看了,都说她根本没怀孕,不但没怀孕,肠胃也一切正常,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些反应。后来有个医生说,可能是心理因素,叫我带她找心理医生看看,所以我们就来了。”

我一边记录,一边心虚地听着林沐妈妈的话,半天不回一句。

“你看这是怎么回事呢?”林沐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想了想,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只听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应该是林沐的。

我赶紧推门进去,问曹格怎么了。

曹格很是无辜地看着我,说:“她一点儿都不配合!”

林沐狠狠地瞪着我,说:“我知道,你就是想把我的孩子弄掉,你就是这样想的,没门!”

林沐看起来不像是不认识我,她的思维应该都是正常的,可是,为什么她会坚持说自己怀孕了呢?所有的医院也没有道理都在这个时候出了误差,难道真有一种怀孕是不能被仪器检测出来的?可是,她怎么会又怀孕了呢?

我转头想看看钱总在哪里,这才发现钱总就在门外边站着,皱着眉头看着屋内的情形。

怎么办呢?

这是林沐,不是随便可以打发的人。当然,我也没有随便打发过谁,虽然我业务水平达不到标准,但是我的良心水平还是很够标准的。

林沐应该找个专业的人彻底地检测一下,但是我又不能叫林沐和她妈妈觉得我这里就是忽悠人的,是没有真材实料的地方,到底怎么做才好呢?

这个时候,我心里终于有些为林沐的事坦然了,因为我现在是在全心地为林沐着想,想叫她早日康复,所以我宁愿顶着我自己这个诊所信誉破产的危险。

我觉得这是我该为林沐牺牲的,同时,这样的牺牲大大地降低了我对林沐原先的愧疚感。

人总是在努力地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让自己舒坦的理由。

此时,在林沐面前,我首先想要做的,到底还是让自己舒坦。

我又看了眼钱总,一下子来了主意,于是对林沐妈妈说:“我们这里有个医生,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医生,他刚刚正好出去了,我这就叫人把他叫回来,开车去接他回来,让他来给她看看,保证很快就好了。”

林沐妈妈用一种非常感激的眼神看着我。

我对钱总说:“去把周杨接来,快去!”

钱总先是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二话没说,开车去接周杨了。

我让付清好好接待林沐母女,自己找空儿去给周杨打了个电话。

周杨一听说我叫他来这里帮忙,哈哈大笑,说:“你的面子就这么重要啊?你不会叫病人直接到我这里来吗?难道以后我就一直要到你那里去?我这里也很忙的,你不要这么自私好不好?”

“就这一次!行行好,你要是来了,我请你吃饭,吃一周的饭。”我捏着嗓音,用我自认为还够甜美的声音对周杨说话。

我没想到周杨这么好收买,不过是一星期的饭就把他收买了,这人要是放在战争年代估计也是个汉奸走狗之类的材料。

我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当然还是依然甜甜的,就这么把周杨给哄来了。

钱总很快就把周杨接了过来。

周杨进门的时候冲我笑了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恰到好处,非常好看。这个男人不知道用这个微笑勾引过多少纯情小女生。

想到这里,我硬是把认为周杨的笑很好看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我也不明白,怎么跟周杨有关的事物一到我眼里就非得联想出来点儿丑陋的东西呢?

周杨和林沐谈话的时候,我们都在外面。钱总在我身边转来转去的,我一看就是他有话想要问我,于是把钱总叫到了另外一个办公室。

“她闹了没?”钱总一进办公室就问。

我摇摇头,说:“没听说吗?凡是有某种心理疾病的人,他的另外一种心理承受能力就会变强,所以,林沐也可能是这样的状况吧!”

“她到底怀孕没?”钱总又问。

“这个不该问我,应该问你自己吧!”

钱总一瞪眼,着急地说:“别胡说啊,分手以后我连见都没见过她,她要是怀孕关我什么事?”

我一听,很是气愤。钱总这时候怎么能说出这么无耻的话呢?所有的事都推得一干二净,好像林沐这个人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如果林沐真的是怀孕了,就算这孩子不是钱总的,但是多多少少都会是因为钱总跟她分手影响的,无论林沐以后的生活是幸还是不幸,她的人生跟钱总的人生是分不开了。

钱总见我这么瞪着他看,也有些心虚了,赶紧改口说:“我的意思是,那孩子绝对不是我的!”

“就算是你的也没关系啊,再打掉呗,反正你都叫人家打过一个了,再来一个不是更轻车熟路吗?”

“你……你……”钱总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半天说不出来话。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叫钱总离开我的好时机,这个时候,我的那些最初积累的最现实的世界观一下子被莫名的感性细胞冲淡了。女人总是会感性的,女人总是会凭着感情做事的,不管我曾经多么理智多么现实多么刚强,可是总会在适当的时候毫无保留地感性一下。这种适当的时候便是心里有某种感情滋生的时候。

只是,我那时候并不能这么系统地用理论知识来解释我的反常行为,我只是任着性子对钱总说:“我……我怎么了我?我就是这样看你的,我瞧不起你,我还乐意看你像条狗一样整天在我屁股后面摇尾乞怜,我心里清楚你喜欢我,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这么放肆,有本事你走啊,有多远你走多远,从此跟我冷艳一刀两断,你别这么窝囊地跟在我身边了,你什么都图不到,我连手都不会给你牵一下,其他的就更别想了。你看着办吧,你跟着我有意义吗?你再死皮赖脸地跟着,在我眼里,你连个男人都不算了!”

我非常痛快地说完了这几句话,一气呵成。

我之所以可以一口气地说完,是因为钱总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嘴巴抖得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真担心他会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被我气得憋过去了。

不过,钱总到底还是憋过来了,他使劲儿吸了口气,说:“冷艳,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我知道,我了解,你不过是想叫我离开你,因为你知道你给不了我什么,但是你以为我离开你我就会跟林沐在一起吗?你怎么这么天真?”

我轻巧地打断钱总的话,说:“没有啊!我没有想过你还会跟林沐在一起,我也没有骗你,我干吗要骗你?我向来有什么说什么,我的性格你应该知道,我心里认为你是黑的,就绝对不会说出白的来。你应该了解我!我实在受够了你给我泡的那些咖啡,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什么,但你总是隔三差五地给我泡摩卡,为什么?我每天当喝白开水一样去喝那些咖啡,觉得你真没用,连讨好人都不会。唉!”

我竟然还能那样无奈地叹口气,其实说到最后,我自己几乎要笑了,我差点儿就撑不下去了,因为钱总被我气的样子实在是很滑稽,我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个样子。他的眉毛尾部忽然挑上去了,额头上皱起的皮肤有浅浅的纹路,钱总保养得太好了,你不使劲儿看,只会觉得他脸变形了,而且是那种平整的变形。

最后我只好不去看钱总的脸,为了防止自己笑出来。

钱总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应该是相信了我的话,或者对我的话半信半疑,他也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了。

“冷艳,你狠!”钱总说了这句话,就转身准备出门了。

我叫住了钱总,说:“别急着走,等下听听林沐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至于这么绝情吧?要是那样,我可就又多了一条……”我下面的“看不起你的理由”还没说出来,钱总就放下一句话,摔门出去了。他说:“你放心,我再绝情,也绝不过你!”

钱总出门之后,我望着那扇门忽然开始长时间的失落,我忽然想到钱总真的就这么走了吗?他会真的走吗?如果他走了,如果他真的走了,是不是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为什么一定要把话说得那么死呢?应该给自己留点儿余地的。

也许,袁野的话是对的,也许只有袁野才知道我真正的样子。袁野说我过河拆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似乎是对的,不过袁野也没说对,因为我是那种自己还没走到岸边就已经急着把桥砍断了的人。

无论如何,钱总是应该离开我的。

因为,我已经不需要他了,如果他不被我需要,那么他就没有留下的意义。钱总早晚会懂得。

我一个人在那间屋里待了很久,最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给卓一凡发了条短信,简单地问他状况如何。卓一凡回复说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为什么要一切都好?如果卓一凡一切都好,那么我就不能被他需要,如果我这里一切都好,那么钱总就不能被我需要,这样的话,我就没道理跟卓一凡在一起,也没道理把钱总留下。

怅然若失,常常在那种你非常希望被需要或者你需要谁的时候出现,这种感觉,比寂寞短暂,但是比寂寞深刻。

周杨终于开了那扇门带着林沐出来了。

林沐还是之前的状态,只是稍稍平静了一点儿。

周杨对林沐妈妈说:“不要担心,不是怀孕,确实是心理疾病,等我下一次再跟她聊的时候可以确诊,现在看来应该是癔症。还有,我是我们诊所的特殊工作者,我个人还有一个工作室,以后你们可以到那里去,我等下写地址给你们,这样方便林沐的治疗。你放心,会好的。”

周杨说完,又看着我笑了笑。

林沐妈妈赶紧道谢,并问癔症是个什么病,怎么会有这种病。

周杨一边写地址一边说:“简单来说就是假想自己怀孕了,然后会根据这个假想的结果衍生出其他的附带的怀孕会有的症状,比如呕吐之类,这种心理疾病不是很常见,治愈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不过她还不是很严重,放心吧!”

林沐妈妈拿了地址又千恩万谢了一会儿才离开。

我看也没看钱总,对林沐妈妈说:“我们这儿有司机,送你们回去!”说完我才看了钱总一眼。

钱总没有看我,转身就去开车了。

林沐拉着妈妈绕过钱总的车子,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钱总在车里稍稍迟疑了一下,便发动了车子,在林沐面前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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