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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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谭连民去了基层,在管内的通昭车站蹲点。

通昭车站是干线上的中间三等站,一直是个设备陈旧、管理混乱的老大难车站。谭连民下去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展工作,与职工座谈,做有意见的职工思想工作,与职工同吃同住同劳动。他带领车站职工,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利用现有资金,自己动手,夜以继日的工作,改进设备质量,改善生活条件,建立了规章修订、薄册填写、标准说明等一系列的管理制度。

通昭车站虽处在干线上,却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贫困地区,精神和物质生活极其匮乏,休息和生活条件有限,职工都不安心在这里工作。谭连民了解到职工的思想症结所在,对车站的建筑的使用功能进行了改造,除了固定的工作室之外,腾出几个工作室来做工作室、休息室、活动室和小食堂。

工作室一室一柜,个人物品都有专人专柜,工作使用的物品都要定位摆放,实行标签注明,取放每天都要专人负责。休息室进行了简单的装修,挂上了书画,配备了铁床,便显得温馨文雅,如同家的气氛。活动室里配备了电视、书架摆放了各类图书等。小食堂统一配备了冰箱、消毒柜、洗衣机。

在谭连民的建议下,陈英在通昭站召开了由凌水车务段管内的全体站长达标现场会。在现场会上,先是谭连民介绍通昭站的硬软件的改造情况,然后李春山将下发段上制订的各种统一标准的管理制度、规章进行了说明,接下来让所有的站长们参观了通昭站。最后,陈英进行了总结讲话:”谭段长在短短的一周时间里,就将落后的通昭站改造成了一个极具现在意识的车站,为其它干线的中间站各站立标打样,段党委要求,会议结束,各站以通昭站为样板,时间只限定在一周以内,迅速达标,不达标的车站都将撤掉所在车站的站长。

会议时间只有半天,开得干净利索,站长们回去后开始去贯彻,抓落实,把对干部管理责任列在重要的位置,干部深入现场检查作业时,从时间、地点、项目到数量都有明确规定。切实发挥中间站长、班组长的职能作用,在安全考核上增设了自控率的兑现办法,从而建立起一级保一级,一级对一级负责的安全机制。

谭连民带着段上组成的验收组,一站一站地进行验收。发现了几个未达标的车站,不仅处理了几个落后的中间站站长,还按照段上制订的考核、追究办法,对相关的上级领导也进行了处理,强有力地支持了陈英的工作。

在谭连民在基层开展达标工作期间,田书记在陈教授的主持下,进行了搭桥手术。在手术的前一天,陈英叫来了常宝学,让他带着车站的车直接去谭连民验收的中间站,把他接回来。

陈英说:“如果打电话过去,谭段长一准要给田小彤打电话,那样的话,田小彤哪还能让他回来。这种手术都有危险性,田书记要有什么话对子女们交待。”

常宝学心领神会,领命而去。见到谭连民连拉带拽让他上了车,车赶回到凌水市时,都已经是下半夜了,车直接开进了医院。岳父的病房的灯还亮着,谭连民悄悄地走了进去。病床上的岳父安祥地睡着。坐在椅子上的田小彤,秀发顺着她倾斜的一方流泻下来,掩盖了她的那张动人的面容,手里端着那本书正从她的腿上一点点滑落下来,他趁势把那本书接过来,怕书的落地声惊扰她的美梦。

谭连民看到妻子的疲倦,有种酸酸的感觉,难免有些内疚,本应该守候在她身边,共同照顾老人,可自己却把这个责任都推给了妻子。他不想打搅熟睡的田小彤,关掉了日光灯,蹑手蹑脚走出了门。他在走廊里找不到休息的地方,便来到了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夜色跌跌撞撞地塞满了他的眼中,月光如洗,落在各种植物建筑物上,便起起伏伏明明暗暗的,似乎世界都沉浸在酣眠中,阒无声息。

拿出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常宝学走了进来,劝谭连民回家睡一觉,谭连民不同意。最后在常宝学的建议下,同意到车里眯一觉。谭连民裹着棉大衣,斜躺在后排的长座上,刚闭上眼,便进入了睡梦中。他听到耳边的嘈杂声,睁开了眼睛,清晨的一缕阳光通过车窗钻了进来,一时间混淆了他的视觉和思维,他甚至都不晓得自己身在何处,半天才想起昨天晚上来医院的事,他这一觉睡得确实是太死太沉了,他忙起身,关掉热风,拔下车钥匙,下车便三步并两步上了楼。

谭连民来到了岳父的病房时,田小彤父女两人都起来了。田小彤正在给父亲擦脸,看到谭连民,两人都很惊讶。

田书记埋怨田小彤,说:“你看,我说不让你告诉他,你就是不听。”

谭连民看到田小彤不解地表情时,忙说:“这不是小彤说的,是陈英安排车直接到现场接我回来的。”

田书记仰着头,说:“这个手术也确实有些风险,既然你回来了,我也安排一下后事吧。我说了这些话,你就马上回现场去,听我手术成功的好消息。”

田书记的开朗,感染了谭连民,“好,我看到您的精神状态,也就放心了。”

田书记继续对谭连民说:“那几年我当书记时,为了怕别人说闲话,没有提拔女婿,耽误了你的前程,我很惭愧。你有水平,有能力,能屈能伸,我相信你是个干大事的人。人生一世,不说青史留名,但怎么也要为铁路做出些贡献吧。”

“爸,你就放心吧。”谭连民表示道。

谭连民在田书记的催促下,与田小彤一起走出了病房。

“爸的手术没事的,你回去安心工作吧,手术结束,我就给你打手机告诉你。”田小彤安慰着谭连民。

“好吧。我再去看看杨书记,然后就走。”谭连民望着依依不舍的妻子,关心地说:“你也应该多注意休息。”

田小彤点了点头,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杨书记已经转入重症监护病房了,大夫说他的情况非常不好,都不让人去探视了。”

谭连民去了重症监护室,他看到了输着氧气打着吊瓶昏睡中的杨启才,他不想再去搅扰,他只能隔着窗户默默地与老战友告别了。

2

王志康黄士炜陪着铁道部的大提速前的平推检查验收,优良率达到94%。全线无失格,特别是对凌水车务段中间站的检查中,优良率竟高达99.83%。

铁道部验收组负责人是部党组成员,他对凌水车务段管内中间站的改造建设更是称赞有加,他让陪同他们一起检查的陈英介绍一下经验。

陈英向铁道部铁路局领导进行了汇报后,说:“自从我们树立标杆样板站,召开现场落实会,并进行了验收,从验收开始至今,大小事故,甚至连事故隐患都没有发生过。我们制订了《干部检查签认制度》,在干部深入现场检查时,必须要将检查的时间、内容、发现的问题和整改要求填记在《干部检查指导薄》上,并要进行签认。各站月末将总结和整改的情况上报安全科,安全科进行统计分析,找出倾向性问题,制定防范措施。”

领导们频频点头,插话道:“铁路就是需要这种科学化的管理做保障。”

陈英继续说:“科学化的管理,需要思想政治工作的基础,是打造和谐铁路的有力支撑,在铁路跨越式发展建设中,党的建设尤为重要。为此,我们建立了思想政治工作保安全的长效机制,建立起以党委、党支部、党员三级控制体系,经党员‘创岗建区’为组织形式和活动形式,以对每个关键环节、关键部位、关键设备的有效控制为主要内容的控制网络,筑起思想政治工作保安全的屏障。”

“陈段长这个小姑娘蛮厉害呀!”铁道部验收组负责人对王志康和黄士炜说:“我看这个经验要向全路进行推广。凌水车务段的经验定位就在干字上,干是硬道理。中间站改造和管理要作为党政领导抓工作的一个实体工程,一个打造安全屏障的试点工程。我回去就建议全路车务系统在凌水车务段召开现场会,这不仅是北方铁路局的资源,这也是为全路大提速立标打样。”

王志康为鼓励陈英,逗趣地说:“陈英,你是不是再总结几句。”

陈英脸上掠过一抹红晕,说:“那我就用我总结的几句话,说明我们段跨越式发展的总体工作方向,那就是转变观念是前提,职工切身利益是根本,人去改造环境、环境又改造人是关键,用好中间站站长是保证。在服务的理念上,就是要用智慧创造未来,用辛勤美化环境,用真情换取满意,用热情传播文明。”

铁道部验收组负责人哈哈大笑着,夸奖道:“小陈有思想有创意,这个段能有这么好的成绩,与这位女段长的开拓进取勇于创新的思维肯定是分不开的。”

陈英难为情,说:“不,要说成绩和指导思想,其实是我们新老班子共同研究出的结果,发挥主要作用的也应该是谭连民,那些立标打样就是谭连民搞的。”

铁道部验收组负责人惊奇地问道:“你说的谭连民是谁?”

黄士炜抢先回答道:“谭连民原来就是这个车务段的段长,可因为在运粮会战中违纪,受到了撤职处分。近日刚刚任命为副段长。”

吃过晚饭,王志康和黄士炜陪同铁道部验收组的领导们一同回到了宾馆。

“我到过很多站段进行验收,像凌水车务段这么有思想的领导不多。”铁道部验收组的领导仍对陈英和谭连民赞不绝口,他已经了解了谭连民因为麻袋事件受到处分的经过,他觉得很奇怪,说:“谭连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他怎么能够犯这样一个低级的错误?”

王志康只是微笑不语。

黄士炜说:“其实这里还有许多的隐情,铁路局对谭连民问题处理后,我对整个事件进行了侧面的调查了解,初步查明,这原本是别人做的事,而他却钻进了别人设的圈套,便成了这次事件的牺牲品。”

王志康觉得黄士炜的态度发生了一定的变化,原来他是看不上谭连民陈英作法的,而现在他却公开为谭连民辩护。王志康保持着那种微笑,说:“黄主任,说得不太准确,应该说谭连民是代人受过。”

黄士炜诧异地说:“局长,你都知道了他是代人受过,为啥还做处理。”

“我们只有外部的了解,可当事人却没有一个主动找组织说清楚真相的。”

铁道部验收组负责人叹息道:“谭连民还真是个爷们啊。”

王志康却显得乐观,说:“从教育人的角度和考查一个成熟干部的角度,我想这个处理是对谭连民提拔有作用的,虽然我们处理得狠了一些,但他并没有一蹶不振,发牢骚闹情绪,而是深入基层,从基础工作做起,从解决工人的实际困难入手,这样的摔打不仅让他成长,也能煅炼他坚强的意志,铁路局党委早就有意向,准备这次大提速后,将谭连民和陈英都提拔到更高的领导工作岗位上来。”

铁道部验收组负责人由衷地说:“好哇,就是要使能者上,庸者下,我作为部党组成员,一定会支持你们铁路局党委的意见。”

王志康对黄士炜开玩笑,说:“黄主任,下一步准备上报铁道部,让谭连民来做常务副局长,陈英做凌水车务段的段长。党委的这个意向,还没有征求你这个办事处主任意见。”

“我没有意见,这一年来,我是看着两个人一步步地成熟起来的,谭连民经过这次摔打,担任局领导的职务,工作肯定游刃有余。通过这回下来验收,我还相信陈英这个女同志一定能把这个段长重任担当起来。”黄士炜诚心地检讨自己,“过去我对年轻人是有些看法的,觉得他们做事不谨慎,我也轻信了吴彩霞,现在我想通了,还是小平同志那句话说得好,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3

吴彩霞到医大附属医院来探望杨启才。

杨启才因为肝癌的病情产生了排异反应,几乎吃不下任何的东西了,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当吴彩霞走进来时,令杨启才振作起来,他依靠着被垛撑起身体。吴彩霞忙上前扶住了他,轻柔地叫了一声:“启才。”

杨启才的心明显被刺通了一下,他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运输学校的校园,回到了新线的小站的那些日日月月。

杨启才与吴彩霞是那批“回潮”时招入运输学校上学的,两人同在一个班,当时他们俩人在学校都是班级干部,杨启才还是学校团委委员。面临分配时,铁路局管内的那条具有战略意义的从蒙古地区通过进京的新线刚刚竣工开通运行,需要一大批的铁路职工支援新线,铁路局发出号召,要求党员干部到条件艰苦的新线去工作。当时,作为校团委委员的杨启才为了表现积极,写出了去新线的志愿书。当时学校为他的壮举还发动了一场学习运动,在他的行动的带动下,一大批年龄不大的中专生们,也纷纷效仿,吴彩霞也在其中之列。

在毕业分配时,铁路局并没有完全按照个人要求的分配,而是按照班级和小组为单位,杨启才所在班整个分到了新线的靠北的车务段,他和吴彩霞同在一个小组,他那一组分去了北线各小站,他们当时还是情绪激昂地奔赴到了这个极度沙漠化了的蒙古地区。

进入新线,正是年底隆冬季节,整个车站上一片混乱,都是一些送行的人员,老婆哭孩子叫,简直让人受不了,这与杨启才当时的想象有极大的距离。

列车走起来,摇摇晃晃,那些铁道兵建设的线路,只能维持运行。那列满载着进线职工大军的列车慢得如同牛车一样。零下四十多度的天气,从茫茫的雪原平地刮起白毛风,厕所门都冻住了。到了半夜才到住地,接站的领导把他们送到了宿舍,宿舍里只有几张简易的折叠床,玻璃窗四处透风,暖气没有什么热度,一天的折腾,早饿得前腔挨后腔了,带来的饭冻成了一块冰疙瘩,好在楼下值班室还有火炉子,大家拿下去一热,回来后,大家都不说话,围在一起吃着,吃着吃着,泪水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杨启才和吴彩霞不知组织上是有意还是无意,把两人分到了同一个小站上,当时两人都很天真,认为到艰苦的地区煅炼,这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机会。可是现实却让他们冷静了下来,他们可以忍受风沙的肆虐,可不能忍受孤独带给他们的痛苦,这个车站主要是为了避让列车交汇才设立的,方圆百里都很少见人烟。

站上都是一些落段的铁道兵,再就是准备退休或为了安置子女才来新线的老职工,年轻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师傅们自觉不自觉地把两人往一起捏合。其实两人真正谈恋爱还与狼有关,吴彩霞在某一天晚上在宿舍睡觉听到了狼嗥,在月光辉映下,窗户上出现了狼的影子,并听到了狼咬噬着窗纸的声音,极度恐惧的她穿着兰花小汗衫,她尖声叫到了杨启才,杨启才拿着家什追了出来,吓走了野狼。

看到一直在飒飒发抖的吴彩霞,杨启才的内心其实也一样的害怕,但他必须做出一副男子汉的凛然状,用自己的胸膛支撑着对方倒下来的身体。

从那天起,两个人开始恋爱了。可好景不长,也就是他们进线刚刚一年,有门路的同学陆续的调离新线,让吴彩霞坚定在新线工作的决心开始松动,她开始央求杨启才休假回家去找关系托门路,可杨启才却选定了在新线工作下去,两人发生了矛盾,往往谈不到一块去,总是不欢而散。这期间,吴彩霞请假回家的次数也明显增多了,最后一次,她回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来信说正在办回凌水工作的手续。吴彩霞的父亲通过铁路上的领导,将吴彩霞调回到了凌水车站。

吴彩霞的来信,开始与杨启才信誓旦旦,可是离开不到半年,随着书信的逐渐减少,吴彩霞最后一封简短来信,说杨启才不能调回凌水,只能与他分手了。听说吴彩霞与杨启才分手,有同学来电话告诉杨启才,说吴彩霞跟一个市里领导的孩子处对象了,杨启才苦恼了几天后,自己也就想开了。

吴彩霞办完回凌水车站的手续后,回到杨启才所在的车站取东西,见到杨启才,吴彩霞泪眼模糊地说:“启才,我对不起你。”

杨启才没有责备她,安慰地说:“我们选择的路不同,你又是一个女孩子,哪能在这里呆得下去呀,回去后好好工作,与你男朋友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

吴彩霞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抱住杨启才痛哭失声。

如今两人坐在一起,回想着那些在新线的情景,百感交集。

杨启才愉快地说:“这几天,我都一直都盼着你的到来,可以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回忆起年轻时代的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

吴彩霞脸显然红了,说:“你说年轻时,朝气蓬勃,咱们去新线,即使有那么艰苦,也不觉得苦,心中藏着的那么美好的理想。”

杨启才怅然地长叹一声,说:“只是太短暂了。”

吴彩霞也知道杨启才所指,颓然地低下了头。她听到杨启才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她抬起头来,看到杨启才痛苦的表情。

杨启才一直这么坚强地与病魔做着殊死的斗争,每当他被病痛折磨得坐卧不宁时,也绝不流露出任何的呻吟声。他笑着对正在焦虑的吴彩霞说:“你不用担心,俗话说,人固有一死,我就是要哭着来,笑着走。”

杨启才把他调到凌水车站工作开始,对吴彩霞现在的种种是非都合盘托了出来,说了她思相上的变化,说到了她现在的世俗,并将对凌水南站的麻袋事件的怀疑谈了出来,“谭连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把不该承担的责任都承担下来了,相比而言,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惭愧,没有勇于承认错误的勇气了吗?”

吴极霞感到羞愧难当,泪流满面,说:“启才,是我害了谭连民,你放心吧,我会将运粮违纪的真实情况向王局长说明,也会求得谭连民同志的谅解的。”

杨启才伸手抱住了正在哭泣的吴彩霞,拍着后背,用安慰的语气,说:“别哭了,知错就改,才是好同志。

去医院看望杨启才的钱主任,一直躲在病房门口偷听,他们的对话,他内心酸楚,羞愧难当,当看到吴彩霞与杨启才抱在一起时,他默默地离开病房门口。

4

吴彩霞去了凌水铁路宾馆,找到陪同铁道部验收准备返回北方铁路局的王志康局长,吴彩霞诚恳地说:“王局长,我不想多打搅您,我只想把凌安南站麻袋事件的真实情况向您反映一下。”

“唔。”王志康闻听来了兴趣,示意吴彩霞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吴彩霞便将凌水南站购买麻袋的过程,以及后来因为怕铁路局追究责任,受到处分,将责任推给了谭连民。她还拿出了一份书面的检讨书,交给了王志康。

吴彩霞痛心疾首,说:“我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给组织抹了黑,给谭连民同志带来了负面影响,罪不可恕,我不希望再让谭连民再受到冤枉,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希望得到组织上最严厉的处分。”

王志康兴奋地说:“我就等你说这句话呢,犯了错误不怕,就怕自己不敢面对错误。至于组织处分是必需的,可也没有到罪不可恕地步。我希望你能主动找谭连民去道歉,然后我们再考虑对你的处分。”

田书记搭桥手术后,恢复得很好。

在星期天的上午,谭连民一家人到医院去迎接田书记出院。

陈英也来到医院,一边帮着田小彤收拾住院物品,一边说着悄悄话。

“过去父亲身体可好了,挺拔的身躯透着威严,如果你做了错事,即使他不说话,也会用眼睛狠狠地剜你一下。住院后他时时流露着慈祥的目光。”

陈英说:“我父亲在医院工作,我也总接触病人。老人是在生病时,对自己的儿女们更多了一份亲切。”

田小彤感慨地说:“老人的眼神里包含着对儿女们的多少怜爱啊!”

谭连民的儿子陪着田书记玩着田小彤在班上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田小彤晚上陪护父亲,班上的事忙不过来,就把笔记本拿回来,利用陪护的时间整理材料。

田书记出人意料地宣称:“我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买手机,再买部电脑上网。”

看到田书记乐观的态度,大家都放了心,走出住院部的大门,外面风和日丽,更让每个人心胸开阔。

5

吴彩霞的认了错,得到了铁路局的快速反应,就在吴彩霞找王志康承认错误当天,王志康返回到北方铁路局,当夜召开了党委常委会,对谭连民和陈英做了新的任命决定。

第二天,黄士炜代表铁路局来到了凌水车务段宣布铁路局这个决定。

在陈英的副段长办公室里,陈英正与谭连民两人商量铁道部验收组领导决定立标打样的现场会。看到黄士炜一个人走进来,两人还以为黄士炜过来检查工作,陈英惊讶地问:“黄主任,有什么指示吗?”

黄士炜严肃起来,说:“我受王志康局长委托,向你们宣布铁路局党委常委会研究的任命决定。”

陈英马上意识到了这个决定与自己的关系,“看来我代理,是代到头了。”

黄士炜笑着说:“陈英有预感啊,铁路局决定,谭连民恢复段长职务,并兼任车务段的党委书记,陈英任副段长,在原负责工作基础上,重点筹备近期召开的铁道部车务系统的立标打样的现场会。”

谭连民对铁路局的决定有些大惑不解,说:“这么大起大落,让我接受不了了。陈英的安排也不合理呀。”

黄士炜显然不知道这里面的蹊跷,说:“局长只是说,大提速在即,大提速的成功与否,关乎着铁路跨越式发展的大问题,他说还是让一个有经验的同志来主持这次提速的准备工作。之所以让我马上来宣布,并由你们向下面传达,就是为了让你们及早进入工作状态,至于其中变故,他说到时候,你们就清楚了。”

黄士炜走后,谭连民带着陈英来到阔别了两个多月的段长办公室。

两人正说话间,吴彩霞没有敲门,突然走了进来,两人吃了一惊,担心会有什么是非。陈英推托说有事,准备离开,而吴彩霞却叫住了她,她真诚地说:“今天我来,是向你们二位道歉来的。”

谭连民和陈英觉得非常意外,吴彩霞坦诚地将自己如何因妒忌搬弄是非设置障碍的事,向他们做出检讨,并说出麻袋事件的整个原委。还说这是杨启才帮助教育了她,她才有信心向王局长承认了错误。

这时谭连民才恍然大悟,自己为什么能够恢复职务,这主要是吴彩霞找到王局长承认了错误的缘故。他得知这也是杨启才在病中对吴彩霞做了说服教育工作,他由衷地感谢这位老大哥为他付出的一切。

“我接受组织给我的任何处分,现在我正式向两位领导提出辞职。”吴彩霞停了一下,说:“但我有一个要求,在我离岗之前的一段时间里,请领导派我到提速的第一线,担当提速那一天的集中楼的值班员,这是我的最大心愿,也将为我的铁路生涯划上一个最圆满的句号。”

谭连民目光投向了陈英,在征得了陈英的同意后,庄重地点了点头。

吴彩霞动情动容,热泪盈眶,嘴里不住地说着谢谢。

6

星期天,陈英父母精心地准备了一顿丰盛的饭菜,等着女儿女婿回家。

陈英离家很远,就开始叫爸叫妈了,老两口忙迎出去,杨斌还有些不好意思,说很长时间没有回来看爸妈了。

“你们都那么忙,哪有时间回来。”陈英妈妈嘴上那么说,只是不想把窗户纸捅破,其实,一段时间以来,陈英与杨斌发生矛盾,加上两个人都忙于工作,是很难回家一趟。

陈英父母知道杨斌一时还放不下面子,张罗了今天的饭菜,让两人无论工作有多忙,也要回家来吃这顿饭,说有重要事情。

杨斌在客厅里陪着岳父唠嗑,主要是围绕着杨启才的病情。

“杨启才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只能靠药物来维持他的生命。”陈教授说。

“那不是太痛苦了,就没有好的办法了?”

“癌症在世界的医学领域都是一大难题,尤其肝癌的死亡率是最高的。”

杨斌叹息了一声,说:“杨书记那么好的人,竟患了这个不治之症,我看他就是累的,听说过去他在新线时,没黑夜没白天的工作。”

这时,陈英母女俩人把准备的饭菜端了上来,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一向不喝酒的陈英母亲不仅给所有人都倒上了酒,还为自己满上了一杯。

陈英母亲拿起酒杯,庄重地说:“我确实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就是自今天起,妈妈就成了全职的家庭主妇了,也就是说,我这个奋斗在教师岗位上三十余载的老教师,从今天起就要回家了。”

陈英与杨斌都睁大了眼睛,在陈英的心里,她根本就没有把母亲与退休这个字眼联系到一起,她觉得自己太疏忽了,难免有些内疚,说:“妈,女儿不孝哇,都不知您到了这个年龄了,我还以为您能干上十多年呢。来,我跟杨斌自罚一杯。”

杨斌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妈,您都到了这个年龄了,我们还气您。”

陈英母亲含笑,说:“哪的话,你们都事业有成,我这个当妈的知足还来不及哪,年龄不饶人哪,一晃我都回家了。”

“妈,即使您回家,仍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杨斌说。

陈教授说:“所以你们要给你妈继续当人类灵魂工程师的机会呀。”

陈英已经听出父亲的玩笑中的意图,说:“爸,你职业病啊。”

杨斌还有些糊涂,懵懂地问:“什么机会?什么职业病?”

几个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陈英母亲说:“这个傻姑爷呀,我退休了,陈英的提速工作也快开始了,杨斌的工程马上竣工了,我看你们也该要个孩子了,也让杨斌的母亲有盼头,我就可以在家给你们的孩子当灵魂工程师了。”

杨斌刚明白几个人的含意,有些发窘,望了一眼陈英,看到陈英不以为然。

全家人说着笑着吃着喝着,其乐融融。

谭连民给祁一军打电话,以个人的名义约他跟李群吃饭。祁一军满口答应。

晚上,祁一军按照谭连民指示的时间地点,来到了饭店。进到包厢,看到谭连民和李群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歉意地说:“真是的,让你们久等了。”

“你这是官身不由己呀。”谭连民语气里有奉承的意思。

祁一军反唇相讥,“你就不是官了?你明显是在侧面的批评我。”

三个人相继入座,谭连民拿起已经倒满的杯子说:“今天没有外人,我准备了薄酒,主要是感谢你们爷俩个对我和我们凌水车务段的贡献。”

祁一军大惑不解地拦住谭连民举杯的手,说:“怎么把我们扯到一起来了?”

谭连民并没有被祁一军拦住,酒一下子便顺进了嘴里,说:“这是真心话,且不说从财务检查开始,祁局长你对我们的关照,就是后来的车站资金、帮助疏通打假办等等这些公事了,就连小孩上学你都帮了我,你说我不该感谢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咱们不是哥们嘛,还说什么两家话。”祁一军爽快地说。

“再有,我们车务段用了李群当了多经的部门经理,看来我们没有用错,人家刚刚上任才多长时间,他那个部门的创收产值就有上千万。”谭连民真诚地说。

李群有些难为情,“这也与我姨夫有关系,要不是我姨夫的那些关系,人家石油销售公司的经理能亲自跑省里去为咱们批油。那个北京的公司经理,我姨夫的同学从哪里不能运输,偏就从凌水发货,运输附加费这一块净赚了上百万。”

祁一军却不买外甥的账,说:“这小子,现在真是明白事了,都跟谭段长学的吧?那哪是我的事呀,人家说了,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我这层关系,只是看着凌水车务段的那个小子挺会来事,才跟凌水车务段多经做了这笔买卖。双方合作成功后,有一天跟我喝酒,说起与凌水车务段的经营关系,我说外甥在那里工作,几个人才恍然大悟,归齐了,生意之所以这么通畅,原来内线在我这里。”

几个人笑着把杯中的酒喝了。谭连民愁苦地说:“李群是个人才,但搞不好,我们可能会成为两个单位了,现在铁路局准备把各站段的多经与运营单位分离,这样有效地发展多元经营,使运输这一块放手出来,只抓运输生产。”

“这是个好办法,省着你们是又抓经营,又抓运输,让你们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出来,这也是铁路对你们运营单位的减负吧。”祁一军倒是很理解铁路。

“算了,今天不说这些,今天咱们不醉不归。”谭连民慷慨地表态说。

“拉倒吧,你今天可别再进医院了,那你可就成了名人了。”祁一军挖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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