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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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谭连民接起电话。电话是黄士炜打来的,他告诉谭连民说王志康局长刚才打来电话,他利用休息时间专程赶过来,到凌水车站搞调研。

谭连民放下电话,便让陈英马上下去布置安排。陈英在谭连民接电话时,听到了话筒中的对话,她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二话没说,马上出去布置去了。随后,谭连民打通了杨启才的手机。杨连民说他正在来车站的路上。

谭连民与陈英两人到站台上去迎接王志康。到了站台,列车已经停稳了,软席车门一开,车长先下了车,然后,打了个敬礼。

从车门上下来的只有王志康一个人,他分别与谭连民和陈英握了手。

王志康与陈英握手时,谭连民还在往车门里里张望,王志康注意到了谭连民的神情,说:“别看了,就我一个人,来检查一下你们的工作,不行吗?”

谭连民见王志康猜透了他的心思,忙说:“欢迎局长来凌水车站视察。”

车长跨到他们前面,“局长,对我们乘务工作发现了什么问题,请给予指示。”

王志康手一摆,说:“指示倒没有,一定要提高乘务员的素质。”

车长脸红了,连连说:“我们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王志康也没有再理车长,转身向前走去,谭连民陈英尾随过来。

王志康上车后,他坐在硬席上,准备进行一次暗访。乘务员上车也没有检票,快到凌水站了,几个乘务员结伙来查票,王志康故意没有给他们拿车票,按照客规要求,只有车长才有权验票,几个人开始围攻他,说他没有车票。气得他没有了办法,只好把工作免票拿了出来,结果那乘车员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满车厢里乱喊,“车长,我这儿有一个铁路局长!”

闹得整个车厢里的旅客,都像看怪物似的看着王志康,搞得他哭笑不得,微服私访变成了明访,他只好乖乖地被车长押进了软席。

“这么说,我们应该感谢这位乘务员了。”陈英笑着对王志康说:“不然,局长来检查我们的工作,我们都还不知道哪。”

王志康很严肃地说:“我就是想看一看真实的情况,谭站长说得好,上面领导到来之前,先来了个安排部署,然后全体员工突击式的搞一些形象工程,唬弄领导,这纯粹是形式主义,我也和谭站长一样,最讨厌这些了。”

谭连民受到了夸奖,傻傻地笑了。

王志康一边顺着月台往前走,一边注意观察站内服务的情况,尤其是看到那块共青团先锋岗的牌子还挂在那里,却看不到有人拾垃圾。

看到王志康脸上出现的疑虑,陈英不慌不忙地说:“现在我们已经将此项工作作为一项正常的工作考核来要求客运的员工,原来这项志愿活动只是团委临时的补救措施,而现在列入到了客运人员的日常工作之后,在谁的责任区出现了卫生问题,要与这个职工的考核挂勾,进行经济上的处罚。”

王志康一边听着汇报,一边注意观察了卫生情况,月台上下果然清洁,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谭连民刚才还为陈英捏了一把汗,此时他才插话,说:“王局长,陈英同志已经不只是团委书记,我们还让她帮助吴站长管理一些客运工作。”

“我怎么能不知道陈英现在工作情况呢,你们车站的事都反映到我那里去了,我那里的匿名信都成打成摞了。我这次来的目的,其中一项,就是要看一看陈英到底怎么样?”王志康说着,走下了地下通道。

2

黄士炜与分局办公室主任在地下通道见到了王志康,在走出地下通道时,杨启才也匆匆赶到了。王志康没有到软席候车室,而是直接进了候车大厅。

这时,正好一列旅客列车进站,准备检票,随着广播里的迎宾乐曲开始,一队身穿红色礼仪服,足蹬白色皮靴,腰系白腰带的小型女子仪仗队出现了,她们排着一列纵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了各自的检票台。

她们的出现,不只是让准备检票进站的旅客,就连休息的旅客都站了起来,一起朝着检票口的方向眺望,大家不由自主地鼓掌。

这时音乐停止,广播里播放一段十分温馨地话语:“旅客朋友,你们好,伴着优美的音乐,我们站务人员就要检票了。感谢你们对铁路的支持,相逢让我们结缘,分别让我们思念,我们衷心祝愿你,旅途一路平安。”

这一切搞得大家惊愕不已。

谭连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杨启才,他在杨启才的目光中找到了同样的疑惑,他的目光投到陈英脸上寻找答案,陈英脸色润红,羞怯地低下了头去。

谭连民发现检票处的格局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来那些横陈在旅客休息座椅边缘的检票栅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五个如同航空机场的检票通道,那十个礼仪小姐们分别站在通道两边,戴着白手套为旅客检票。谭连民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他悄悄地问了一下杨启才注意到这里的变化没有。

“不知道,咱们可是有几天没到这个大候车厅了,这一定是陈英偷偷搞的鬼。”杨启才兴高采烈地说。

田书记已察觉出谭连民和田小彤之间的矛盾。每次谭连民过去探望,只是呆一会儿,田小彤催促着谭连民忙自己的事去,而且自打父亲有病后,田小彤带着儿子以照顾老人为名,再也没有回过家去住。

他给黄士炜手机打了个电话,想让黄士炜帮助解决一下田小彤和谭连民之间的矛盾。黄士炜此时正在候车大厅里,“老书记,你找我有事吗?”

“怎么这么吵,是不是你很忙,我说话方便吗,要么,我一会儿再打过去吧。”

“没关系,你说吧,老书记。我现正在车站的候车大厅,你姑爷就在我身边。”

“我也没什么大事,是个人私事,我都张不开口。”

“老书记,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会尽力的。”

田书记说明了打电话的意图,并说田小彤太任性了。今天他要把田小彤和外孙子赶回家去,让黄士炜一定劝谭连民回家。

黄士炜以为会是什么样的大事呢,他爽快地说:“你放心吧,今天晚上我要去市里研究凌水车站建设的方案,正好带着谭连民,借此我做工作,让他回家。”

3

旅客检票结束后,王志康带着几个人来到了软席候车室,随后,分局的一些相关要员陆续赶了过来。王志康觉出候车室的变化谭连民和杨启才都不知道,陈英抢着说是谭站长和杨书记的安排我这么做的。

杨启才看到谭连民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把话接了过来,“过去在进站口围了一圈的铁栅栏,单口检票,缺乏人文气息,还会造成旅客的拥堵现象。我们决定将栅栏拆掉,建成这种检票平台,多口同时检票,加快了旅客进站的速度。”

王志康何等的聪明,这不是谁能轻易欺骗得了他的,他早已经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人家告状说,陈英伙同谭连民将路局的拨款都花在了搞花架子上了,不但轻易地花了这些钱,而且收取了建设方的回扣,私分了公款。”

陈英没有这方面的经验,马上解释说:“这不是诬陷吗,到现在我们的工程款还没有给人家,我们上哪里去吃回扣,上哪里去贪污受贿?”

王志康一见陈英上了当,只是含着一种得意的笑容,转而问杨启才,“人家还告陈英在分配到车站客运的复转女军人中,选拔了一批最漂亮的,成立了仪仗队,取代了一些老的检票员,说陈英这是哗众取宠,用色相吸引旅客,做虚假文章。杨书记,这些问题也是你们班子研究的吗?”

杨启才张口结舌,本想打个圆场,没想到让王志康局长揭了老底。

陈英一看杨书记很被动,只好诚实地说:“这件事,我还没有及时向两位领导汇报,我认为成立仪仗队是我职责范围里的事,如果造成什么影响,我来来承担责任,局长,你批评我好了。”

黄士炜也看出王志康的用意,他挖苦谭连民,说:“你们这个陈英怎么是成绩推到了你的身上,责任都帮你揽到了她的身上了,而你却一言不发呀。”

一直默不做声的谭连民,只好出来接“招”了,“陈英做的都是她本职工作,各位领导也都看到了,仪仗队并非哗众取宠,收到良好的服务效果,俗语说:包子不在褶上,可是如果包子褶不好看,谁还愿意咬上第一口哇。”

“你说的是包装,现在什么都讲包装,但我们不能不讲业务标准哪。”黄士炜插话说。

谭连民听出黄士炜话里夹枪带棒,说:“正是要提高业务水平,我们才会加强硬件建设,这个检票平台就是现代化的标志,它可以自动检票,这不仅提升了职工的服务质量,同时减轻了工作强度。虽然检票平台建设款没有支付,但是这笔钱拿出创收资金,也会心甘情愿的,这里面还有人文关怀的意思在里面呢。”

看到谭连民刚才有的一时不快被冲淡了,王志康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说:“这钱还是由铁路局来解决吧,我让你们带好这个头,盘活铁路客运服务这一块死气沉沉的局面。谭站长,你看我已经出了这笔钱,你不会难为陈英吧?”

王志康的话把谭连民心头最后的阴霾吹散了。谭连民连忙说:“哪能呢,虽然她事先没有请示领导,来了个先斩后奏,说真的,要是真的请示了我们,我们还不一定能接受。但这个先斩后奏,斩得好,斩得漂亮,斩出了王局长的支持!”

王志康哈哈大笑,说:“看到没有,他自己都说漏了吧。这是陈英擅作主张。”

大家笑了起来,把陈英的脸都笑红了。

王志康面对着陈英继续说道:“你们的仪仗队,好,很好!带来了新的气象,为凌水站增添了一道亮丽风景,这种人性化服务,值得提倡。”

陈英面对着黄士炜,说:“还要分局继续支持我们,再拔给我们二十个复转女兵吧。”

“这个我现在就答应你。”黄士炜没有含糊,“陈英啊,只是你这个动作做得晚了点,凌水车站马上就要重建,这套设备上了以后,还要重新安装。”

王志康觉出这里的意思,说:“没关系,陈英,凌水车站的建设,你必须要参与进来,用新的理念来设计,把凌水站建成一个现代化的车站。”

“王局长,黄局长,这是铁路发展的需要,我会努力的。”陈英说。

王志康很严肃地面对所有人,说:“有人写信向我反映了凌水车站这么多的问题,今天我来实地考查一下,到底是些什么样的问题。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领导干部千万不能犯官僚主义的错误,只有工作深入,才能实事求是,才能把握方向。凌水车站客运工作,在奉献上佳的服务质量同时,还增加了特色服务,加强了软硬件建设,体现出了人文关怀,这是客运工作前所未有的一个课题,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大课题做好哇。”

王志康局长就这个大课题,顺便提出了铁道部将进行体制改革,”铁路很快要撤消分局一级机构,由铁路局直接管理站段,这个体制带来五大好处:一是有利于提高运输效率。目前铁路局和分局两级法人在运输组织指挥和经营管理等方面职能重复,限制了运力资源使用效率的提高。撤销分局之后,由铁路局直接管理站段,减少了运力配置的中间层次,有利于优化运输组织,提高管理效能,提高运输效率。二是有利于发挥新技术装备的作用。通过撤销铁路分局,可以打破管理层次多、分局管理跨度小对新技术装备作用的限制,适应不断扩大运输能力的需要。三是有利于减少运营管理成本。四是有利于推进铁路管理体制创新。五是有利于进一步加强安全管理。“

王志康对黄士炜开玩笑说:“说到陈英,你们分局干嘛不给下令,如果你们再不给陈英下令,我就要把陈英调到铁路局去了,到时候这个人情可要算到我个人的头上了,你可不要后悔唔。”

黄士炜只是尴尬地笑了一下,未置可否。然后对着谭连民和杨启才,怂恿他们趁局长高兴,再提出一些要求。

杨启才说:“王局长,那我可要得寸进尺了,这本是我们分局就能解决的事,但时间很长了,再拖下去,我就要写辞职信了。”

杨启才把那个死去的调车员最后的要求向王志康做了汇报。

黄士炜不满地白了杨启才一眼,说:“分局不进人,我是站在全分局的利益上说话,只要我一张口,怕的是多少人要找到我往分局调人。”

王志康不以不然,说:“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这个账就记在我头上,说是我特批的,要找,让他们都找我好了。”

在座的每个人都会心地笑了。王志康看了一下挂钟,说:“我也不便你们这里多待了,我赶咱们局那趟返程车回去了。”

大家一直送他到站台上。车进站了,王志康临上车前,他把谭连民拽到一边,说:“你看你这一身的酒气,我当时是给你留了面子,才没有批评你。”

谭连民嗫嚅着,说:“今天不是星期天嘛……”

“我知道,你们还是应该注意点,我这可是为你们好哇。”王志康意味深长地说,里面潜台词讳莫如深。

谭连民心里热乎乎的,感激地说:“谢谢局长。”

4

王志康握了握黄士炜的手,要他抓紧办好与地方政府协作建设凌水车站的事,然后向大家挥手致意,进到了车厢里。看到列车缓缓驶出站台,黄士炜对谭连民和杨启才说:“我今天约了魏市长和部队石油系统一同开个会,研究凌水车站改建的意向,你们现在就跟我一起过去。”

下午先是开了一个短会,各方面领导谈得很好,也很融洽,几个部队的领导非常支持,并要争取得到军区和军委的支持,凌水是要塞,军事地位十分重要,这里有一个军部,二个师部,还有一个飞行学院,又有海军部队,军运在整个北方铁路局是首屈一指的。石油企业也是铁路的运输大户,这家大型石油化工综合性企业生产装备六十四套,年加工能力六百五十万吨,能生产出七十六种产品,职工上万多人,年产值四十八亿元,利税十七亿元,在全省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非常愿意为凌水车站投资。共同投资的意向在友好的气氛中达成了,由市政府出面协调,将凌水站的开工资金筹集后,投入前期工作,铁路方面在立项方面和资金到达情况比较繁琐,就作为后期建设资金。

黄士炜设宴招待了各方面的领导同志。酒一喝起来,铁路作为主办方,理所当然成为大家主攻的目标,黄士炜是主要领导,因为杨启才的身体情况,谭连民便成了几位铁路领导的代言人,别的还好说,部队的首长喝酒个个是干将,谭连民应付来应付去,一会儿的工夫,他便喝得晕头转向了。

石油公司销售处长跟钱主任在另一个包厢里喝酒,两人是老相识,三杯酒下肚,开始闲话闲说,他孩子在外地上大学,来回的车票都是吴彩霞给办的,这次想跟钱主任提前预约,钱主任说吴彩霞已经不干副站长了,并说了撤下来的经过。

销售处长把怒气都放在了谭连民跟杨启才身上了,说:“我打交道的人是咱嫂子,这几年有了咱家嫂子,石油才会交给车站运营,我们可以走管道走海运,也可以把这个业务交给其它铁路单位代理。正好,我们就要设备整修了,可以把车站的运输任务放下来,等设备维修后,再将部份营运任务,交给其他运输单位。”

钱主任装腔作势,说:“这,不好吧。”

处长把酒喝净,义气地说:“钱主任,你就看好吧。”

谭连民和杨启才听石油企业经理说销售处长在另一个包厢喝酒时,两人马上过来敬酒,因为车站多经的主要产值都来源于石油的运输。处长满脸的不耐烦,说喝多了,不能再喝了。钱主任拿起杯,替处长把酒干了。

谭连民很晚才回到家里。谭连民本来准备回车站,而黄士炜说谭连民喝多了一定要把他送到家。谭连民坐着黄士炜的车,到了家门口,他还让司机扶着谭连民上楼。谭连民百般推托,可黄士炜心知肚明,非让司机这么做。无奈之下,谭连民只好上楼,打开了门开灯进了屋,司机才如释重负地下了楼。

楼下的黄士炜看到谭连民家的灯亮了起来,他才让司机启动轿车,悄然离开。

谭连民走进屋里,看到田小彤已经睡下,他醒悟到这是黄士炜有意为之,心里充满了感激之情。看到穿着睡衣侧躺的身体,白皙的肌肤,突起的胸部,藕状的胳膊,健美的双腿,勾引起他的欲望,他已经很久没有与田小彤做爱了,他悄悄地把衣服脱了下来,贴在了田小彤的身上,生出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

其实田小彤只是在装睡。晚上吃饭,田书记问起她和谭连民是不是闹矛盾了,田小彤说没有。田书记给田小彤做了好长时间工作。

田书记说话时,田小彤始终一言不发,收拾了碗筷后,田小彤与孩子也没有走的意思,田书记撵他们走。田小彤看到父亲生气了,只好领着孩子回家。纪委的方副书记专门找她做过工作,她觉得人们反映的事情有些不现实,因为父亲生病发生的不愉快,也随着田书记的出院而淡化,谭连民毕竟是一站之长,而且又赶上新局长到来,所谓官身不由己。田小彤在心里原谅了谭连民,她偷偷地窥见谭连民的那些细微的动作,她心里觉得好笑,但又为谭连民不洗漱就钻到她的身边感到厌恶,今天这么特殊的情况,她也只好耐着性子,等着谭连民进一步动作。

谭连民拨去田小彤的内裤后,他不想让自己难堪,想顺着对方适合的位置发生了相应的动作。以为长时间的期待,会化成有力的回报,可是却是软弱无力。他知道这都是酒精作用,让他万分恼悔,五味俱全。随着调整情绪,渐渐进入佳境,田小彤开始充分配合,两个人刚刚开始兴奋,就在此时,电话铃突然响起来,谭连民骂了一句,“妈的!”

谭连民没去接它,电话铃却在不屈不挠地叫着,谭连民不得不气恼地接起电话,说话的声音都变了。电话是李春山打来的,对方的第一句话就开玩笑,“这么大的脾气呢,是我搅了你和嫂子的好事了吧。”

谭连民那股火如霜打的茄子蔫巴了,笑着骂道:“你他妈的。”

李春山把这两天的情况对他做了介绍,他们找了那个副市长,副市长专门去了一趟打假办,打假办的那些人却不买他的账,因为他是主管文教的副市长。气得副市长赌气又找了魏市长,魏市长只是说过几天再说。把副市长气得口口声声地说,这个事他肯定要管到底。

谭连民说李春山你们辛苦了,放下电话。他心里清楚,那副市长许的愿纯属空头支票,很难成功的,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开始沉重起来。

等到谭连民想起今晚自己未完成的“事业”时,他用手动了动田小彤。田小彤马上表现出拒绝的姿态,赌气地将头扭向一边。

5

星期一交班会还没有结束,于东急急火火地撞了进来,打断了正在针对安全生产讲话的谭连民。

谭连民随着他来到了走廊,于东说:“又遇到了大麻烦了,这个月的工资恐怕都要成问题了。”

石油那家大企业每天都要运送石油,车站的多种经营每天可以收入两万元。于东说石油企业要整修设备,对咱们车站石油运输这一块,要停运至少两个多月。

“你去找他们那个销售处长,咱们不是跟他有交情吗?”谭连民焦急地说。

“啥交情?不找他还好,一找他,还惹了一肚子气呢。那是对车站的感情吗,那是人家对吴彩霞有感情,你处理了吴彩霞,他还不想方设法给咱们小鞋穿。”

谭连民心理清楚,上半年快过去了,但分局拨款还没有全部到位,这个月的工资原准备用石油企业的那笔收入堵窟窿,没想到这里会出了差头。

谭连民气愤地说:“这个老娘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行咱们先向银行借款,等分局拨款下来,再还给他们。”

“人家那衙门口,哪里看得起我这个小财务科长,最好你亲自去跟行长谈借款的事。”于东说。

谭连民觉得有道理,说:“有时间我就过去一趟,试一试运气吧。”

财务科的会计跑来告诉他们说祁一军他们来了。谭连民回到小会议室,宣布散会,叫上杨启才跟他一起去会见祁一军,他们还没出去,宣传助理进来通知书记站长到大会议室,说上午定好的党员和干部要参加政治学习的考试,是分局统一安排的。谭连民想起来,这是两个星期前通知过的,现在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谭连民生气地说:“我和书记哪还有时间去考试,我们要接待重要客人。”

宣传助理固执地说:“领导要以身作则嘛。”

谭连民说:“你是不是死脑瓜骨呀,我要去跟人家说小话,赔不是。整个车站的工资都快开不出来了,要是罚了咱们,大家就得喝西北风去!要是考了试,能给大家开资,我就去答卷。”

宣传助理脸胀得通红,杨启才忙打圆场,说:“我们和财务科的人一起补考,你看行不?那又不上报分局,都是自检自查的,变通一下不就完了。”

宣传助理悻悻地走了。陈英刚好从小会议室里走了出来,听到了几个人的对话,说:“站长书记你们放心吧,这事我来办吧。”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话,路过党办时,陈英见组织助理在屋里正在分卷,走了进去,偷偷地告诉他帮助站长书记的卷给答了,交上去就完了。听到组织助理答应后,陈英冲着门口等待消息的两个人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谭连民和杨启才来到四楼财务科,祁一军和三个手下坐在沙发上吃着水果闲打唠。谭连民和杨启才一进屋与他们热情地打着招呼,逐一握手,祁一军的手虽然握了,却没有握出一丝的热量来。谭连民与杨启才解释道歉了半天,祁处长的脸还是阴沉着,搞得谭连民的心七上八下的。谭连民考虑财务科的人多,说话也不方便,说:“咱们还是去小会议室吧,这也不宽敞。”

于东马上吩咐着财务科的人,把水果一类的东西拿到小会议室里去。

几个人在于东的引导下,又下楼来到了小会议室,谭连民抽了个空隙用手机打给陈英,简单地说明了刚才与祁一军碰面的情况,让她去找李群核对一下情况。

会议室的气氛一直很严肃,祁一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摆出了一系列违犯财经纪律的事实,这么一说就是两个来小时,谭连民和杨启才如坐针毡,头上都冒汗了,祁一军对车站的账目了如指掌,在运用那些财务上的规定制度也是游刃有余,根本无法辩驳,谭连民只能埋头做了记录。

这时有人敲门,有个会计露了个头叫站长出来一下,谭连民借故走出会议室,出来便看到李群拘束地站在那里,站长如捞到了救命草,忙问怎么样。

李群说:“我跟我姨夫都说了,我姨夫也表了态,说可以考虑,但他说还是要罚一些钱的,这样也好对下属们有个交待。”

谭连民一听,心里就有了底,脸上很高兴。

6

谭连民返回到小会议室时,祁一军也把问题基本都摆完了。他的话锋一转说:“这些问题大多出现在上任领导的身上,我们也研究了一下,从你们俩接任开始,属于你们出现的问题,由你们来负责,这样数额可以压下来,说句不外的话,你们车站太牛了,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但我们也得让步,考虑只收你们个零头。”

谭连民还在考虑怎么说,于东抢先说话,“这样才够意思……”

谭连民一撸袖子说:“现在快到吃饭时间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在桌上还可以加深友谊,一边吃一边说吧。”

祁一军说:“你们的饭吃着不容易,吃上饭你们就该讨价还价了。”

杨启才说:“这是哪的话,你们就算喝了我们的道歉酒吧。”

祁一军说:“那好吧,在酒桌上咱们只谈感情,不谈工作,好吗?”

谭连民说:“那当然。”

谭连民告诉于东找与财务工作相关的人陪着一起去酒店,他让于东叫上办公室的常宝学,让他安排把旧面包车开过来,常宝学酒量大,能多喝酒。他又想起了陈英那天陪着刘台长,说话办事很得体。特意让于东去叫一下陈英,没想到杨启才听到了,忙制止不让于东去,搞得谭连民有些不自然,杨启才偷偷地说:“不能让陈英露面,陈英主管客运,这个祁处长还不为李群的事为难她呀。”

谭连民觉得有些道理,只是笑了笑。

这一顿酒宴很冗长,原本说好的不谈工作,开始还对峙了一个阶段,这种局面很快被打破了。先是于东敬酒,祁一军陪着喝,然后是常宝学与处长来一大杯,一些相关人员也轮番出场,杨启才上场时,谭连民意识快到自己粉墨登场了,杨启才由于身体的原因,一直在喝饮料,但此时也端了杯白酒上来,说这是冒着危险挺身而出的,要舍命陪君子。

祁一军明显是“酒精考验”的干部,来者不拒,他一拦杨启才说:“你就别舍命了,你抓紧给我的部下们找小姐跳舞吧,这几天他们熬得够呛。我谁也不跟喝了,就与谭站长喝个高潮,如果他能喝过我,我将那六十万给他全免了。”

谭连民一听,来了情绪,说:“你可得说话算数哇。”

祁一军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杨启才陪着几个人步下舞池,桌上只剩下谭连民与祁一军喝酒,谭连民才知道他轻视了对手的能量,他原以为几个车站的人已轮流跟他喝了酒,不多也得有个半斤八两了,谭连民开始基本没喝,自以为能喝过他,可是上阵一比划,明显不敌对手。酒一多,话便多起来,话题一下子就进入到了对李群的处分问题。谭连民为了赢得祁一军的信任,也不管什么组织原则了,把党委会前后的经过,重要的是与书记的分歧都说了,并说处理李群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在现在的形势下,干嘛不趁势拿掉他?不就是有了你这层关系,我们惹不起呀,你一张嘴,就是二百多万,我这个站长好当?没那些实惠,没有想当副局长的想法,我他妈的才不愿干呢,再拼个两三年,干好了升个副分局长。没有他妈的苦中苦,哪来的甜中甜。”谭连民看来是喝多了,把心中的话合盘端了出来,“就说你那个外甥吧,他也是我们那个姓吴的副站长的唆使……”

“你说吴彩霞吧?该咋地是咋地,她对我还是挺够意思的,我这个外甥就是她帮助从地方调进铁路的,还提了个值班员,你说我们该不该知思图报哇?”

“图报也不应该收拾我们啊,吴彩霞这次还指不定能不能在车站呆住呢,而我们最起码还能管你外甥几年,你给不给我们面子?说心里话,现在减人,就是减了谁,我还敢减了他,有了这次的交道,我还得找机会重新任用他,还得给他找回个平衡来。省着他妈的你们总感谢那个姓吴的,我这个站长当的窝囊不?”

“窝囊是窝囊,但你是个真哥儿们,就你这够意思劲,我也要帮你免去你的那些款项。咱俩喝。”两人喝了一杯酒,祁一军搂过谭连民的肩头,“其实,你们的财务上的漏洞多着呢,就你们的那个小会议室的装修,哪用得了三十万,十万都用不了,我去查过你们所用的材料,根本就对不上账。”

谭连民一听,十分的惊讶,“你真是高手哇,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了,这也是逼不得已,去年分局领导改善了住宅条件,咱们不走上级路线,行吗?喝酒!”

“有苦难言。你看着我也挺牛×,是吧,但是上边紧着喊让你罚出指标来,如今到哪还不是称兄道弟的,你好意思罚谁呀,都说小利益服从大利益,你要是罚谁狠了,连市长都帮助说话,不然的话,你还想在处长的位置上呆吗?喝酒!”

“市长是个老滑头!”谭连民想起了汽车的事,“主管文教的副市长都骂他。”

“为市长是个老滑头喝酒!”

“我们搞来两个走私车,被打假办扣了,主管文教的副市长说话都不好使,他找到魏市长,魏市长说等事淡淡再说,你说他是不是老滑头,嗯?喝酒!”

“操,找他市长有啥用,你找我呀,他市长说话都没我说话好使。”

“看看你喝多了吧,又吹牛×了吧。”

“吹牛×?他打假办的主任的小尾巴还跑了我的财政监察大员的手心了?你们的那个小猫腻我都能看出来,何况他们了。说错了吧,该罚你一杯酒。”

“我喝!吹不吹牛×得看到那车搞回到车站来。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说酒话。”

“我要是说假话,你就是再把李群开除了,我也绝不有一句怨言的。”

“无凭无证。我喊我的办公室主任过来吧,为咱俩作证,那车都是他搞的。”

“别扯了,你是怕你喝多了,你想让常主任来保你的驾吧。人家玩得那么开心,别叫了。我指酒发誓还不行吗,我要搞不出车来,我他妈的就淹死在酒缸里。”

“咱俩把这个瓶里剩下的酒都倒咱俩的杯子里,一口扪了它,表明真心。”谭连民把又一个酒瓶里有一多半的酒分别倒在了两个人的杯子里,“来干了它!”

谭连民说着话,一仰脖一饮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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