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跨过山和大海
<br><br>
“初春令月、气淑风和。梅披镜前之粉、兰熏珮后之香...”
竖滨军港外一家日式清酒屋里，岛津俊彦一边用筷子敲着酒盅，一边醉醺醺的唱着和歌。别说，他的嗓子还颇有几分韵味。
“喂，你知道吗，方桑，我可是岛津义弘公的第二十六代孙，岛津家的第二十一顺位继承人。家督的位置，说不定哪一天就是我的。”唱着唱着，他突然对方飞语说。
“知道知道，这两天以内我已经听了三十七遍了。”方飞语不耐烦的端着杯子，“你出身高贵，天生贵胄。行了吧？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潜行专家，侦查大师，擅长操作无人机，越野能力见所未见。其它的我不清楚，总之你很神秘。”岛津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突然又哀嚎一声：“贵族生活真的很无聊的好不好！”
“无病呻吟。”方飞语嘟囔一声，“中二！”
“中二是什么意思？”岛津疑惑的问。
“啊，中二是一个中文词，很前卫、很炫酷的意思。”
“哦，不错，我喜欢这个词。”岛津一仰头，“吱”的喝干一杯，“我是跟你说认真的。贵族整天装腔作势，一本正经，真特么的累。他们以为，我们家族还是大名呢？身为岛津嫡系，还不能从事贱业，这也是贱业，那也是贱业，世上哪来的那么多贱业。无聊，真的无聊。其实我不喜欢唱和歌，我想去组街头乐队，唱摇滚。”
“行，你想做什么都行，只是我们得先把这件事情办妥了。”方飞语摇摇头。
“你这个人，怎么总是那么一本正经呢？这里是居酒屋，又不是办公室。”
“我没那个资格像你一样玩世不恭。”
“你是个有故事的人？带着满身的沧桑？他们调查过你，说你的背景很简单干净。”
“...调查我？”
“你想也能想到，你只是个组织的新人。第一次出任务，就是这样重要而危险的任务，傻瓜才不调查你。不过，我不相信调查的结果，一个背景干净、经历简单的人，怎么可能有你那样的身手和心理素质。绝不可能。”
方飞语问：“你怀疑我的目的？”
“只要你不是海义的人，我才不在乎呢。”岛津身体前倾，双眼凝视着方飞语，“我要为大友君报仇，无论如何，一定。只要这点你和我一致，就行。”
“为什么？即使可能很危险，你也要去做？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非常危险，甚至比你所能想象的更危险。”
“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那年，大友君十岁，我四岁。我们从小玩到大，二十三年了，他就像我的兄长一样——而不是排在我继承顺位前面的那二十位，在他们眼里，我只不过是家族之耻。”
“因为你愿意接近大友，他是平民，你是贵族，你接近他，他当然会接纳你。”
“不不，他是真的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贵族身份。你知道吗？在贵族眼里，我是个傻瓜。在平民眼里，我是个贵族。唯有在大友君眼里，我和他都是一样的人。
大友君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真心相信众生平等，这就是他反对杀戮鲸鱼的原因。他认为，众生相互供养是正常的，但不应那样残酷的对待它们。
他平生只有两个最大的愿望，一是养活全家，二是世界大同。他是真心相信世界终究有一天会大同。虽然我这样的人不会信，我知道，你也不信——但有个真心相信的人在身边，感觉真好。
我是一个生物学家，我也是蓝星守卫的成员。我并不完全赞同大友君的理念，我不认为动物的生命就都那么宝贵，保护环境终究是为了人类，不是为动物而环保，更不是为环保而环保。当然，平衡也是很重要的，这点我又和捕鲸的那帮人不同。
不过，理念不同归理念不同，那些人不该这样对待大友君，无论如何不应该。他们不能那样对待大友君这样的人。绝对不可原谅！！”
岛津紧握酒盅，咬着牙齿，眼睛有些发红。过了几秒钟，他松弛下来，端起杯子：
“来，干一杯！”
“既然这样，你就应该少喝一些。”方飞语闷闷的说了一句。
“我知道，你是想说，既然我为了大友君的死而悲痛，又为何要这样放浪形骸？你不懂，武士就像樱花。樱花就算凋谢，也要以最美的姿态凋零。武士就算赴死，也要慷慨大笑着赴死。我讨厌悲悲切切。”
方飞语一阵牙酸，一直酸到尾脊。这家伙，真是中二入骨。
“不管怎样，少喝些，晚上还要出任务。”他压低声音。
“知道，最后一壶。”岛津举起手，“多一壶清酒！菊正宗！”
“客人，来了！”身穿和服的女郎款款行来（穿着和服走不快），把一壶菊正宗放在桌上。“您要的酒，请慢用！”
“谢谢。”岛津对着女郎一笑，弄得女郎娇羞不胜，扭头而去。
这家伙，不仅英俊，而且风度翩翩，又带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的确是魅力十足。方飞语叹了口气，这是他羡慕不来的。
“喂，这个女孩怎么样？还不错吧？”岛津对方飞语挤挤眉毛。
“不怎么样，腿太短。”钢铁直男照实回答。
提到腿，不知为什么他想到了李千英的双腿，心里没来由的一荡。
...
走出居酒屋，竖滨的大街上，穿着军装的水兵和时髦的女郎在身边来来去去，街道繁华，两边尽是开放营业中的各式商店。方飞语转过头，发现岛津俊彦正看着他，眼神清亮，不带丝毫酒意。
“刚才在居酒屋，你试探我？”方飞语问。
“算是吧。”岛津坦然承认，“搭档总要互相熟悉和接受，不是么？我都不用你试探，我对你说的全是实话。放心，我会带你完成任务的。”
“是我带你。”
“走着瞧吧。”岛津耸耸肩。
抬头望向这繁华都市上空明亮而清澈的天空，回想这两天的经历，方飞语忽然生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好像就在一瞬间，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他就跨过山和大海，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完全不同的、充满了危险的世界。
可这也正是他渴望的、为之准备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