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半天功夫
<br><br>
魏昂忙得脚不着地，是真的脚不着地，几块木板拼起，垫上软垫，人趴在上面，两名家将抬着他满大营的跑。白天检查士兵训练情况，兵员的素质。晚上会见高级中级将领，询问各种情况，讨论如何训练，如何应对秦军的各种战法。半夜了，还在帐篷里点起油灯，研究秦军可能的出兵方式，以及应对方式。
太阳算不上毒辣，也算不上好受，魏昂嗮黑了一层皮的时候，卫鞅正优哉游哉的在一颗大树下乘凉。魏昂嗮黑了第二层皮的时候，卫鞅还优哉游哉的在一颗大树下乘凉。
魏昂让家将将自己抬到卫鞅面前。
“公子昂，你这一天到晚的这么趴着，看到龙大姑的时候，也不怕膈得疼啊。”卫鞅笑嘻嘻的说道。
魏昂眼神十分复杂，压抑着的愤怒和压抑不住的幽怨交错着，道：“我已经将整座大营每一个地方都走完一遍了，每一员将领都见过了。”
容纳八万人马吃喝拉撒、训练、布阵、放风的河西大营，不可谓不大，全部走完一遍，对卫鞅这种懒人而言，是不可思议的事。河西大营士兵集结到位的四万多，将领基本到位，按照魏国的编制，千人将以上算将领，就一百人有出头。对于魏昂不辞劳苦，尽心尽责的敬业精神，卫鞅面带笑容拱拱手表示衷心的敬重。
魏昂开始咬牙，道：“我们是奉王命前来巡查河西大营的，七天了，你都干了些什么。”
“你是奉王命来的，我是被你拐来的。”卫鞅再次纠正他的说法。
魏昂义正言辞的说道：“你是我大魏国的官吏，吃的是我大魏国的俸禄，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兢兢业业。”
卫鞅轻蔑的说道：“我一个小小的相国府中庶子而已，年俸一百石，折合四百金，不够你这种大人物吃一顿枣糕。吃多少粮食，干多少活，这道理你不懂么。我一年才四百金，还要陪你出生入死，我亏不亏啊。要不你让恩师免了我的一百石，你不是说我是儒家的么，我往后专门骗你们这帮二混子，收益总不会少过那一年四百金吧。”
魏昂气结，骂道：“你领着俸禄，就不骗老子的钱财了啊。你等着，等跟秦国人打起来了，老子调你做我的亲兵，到时候有你好看的，骗了老子的，全他娘的给老子吐出来。”
“老子骗过你的钱财么？”卫鞅哈哈大笑说道，“看在你快要逼出绝招的份上，我实话告诉你，我的活早干完了。”
“完了？”魏昂一愣，怒道，“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干活了？”
“那天，你被龙大姑揍完，躲帐篷里装死的时候。”卫鞅道。
“才半天功夫，你干个狗屁活啊。”话虽如此，魏昂不由得信了三分。
卫鞅像看蠢猪一样看着魏昂，看的魏昂心里毛毛的，气势又弱了几分。
“从大营右门，走到后门，出来到左门，从左门坐吊篮下来，再从右门回来，需要多少时候？”
“一个时辰又两刻。”魏昂张口说道，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小将，基本功很扎实。
“对啊，一个时辰又两刻就能走完，我那天花了三个时辰，走这么一圈，已经很兢兢业业，事无巨细的了。”卫鞅道。
魏昂怎么看都觉得卫鞅这人不靠谱。
“你听我跟你说，就知道活该怎么干了，学着点，少他娘的干那些出力不讨好的蠢事。我让大军的钱粮司马，建营司马，库房司马，抬上所有账卷跟着我走，一路念给我听。一圈走下来了，账目全念完了。存储钱财的库房看一眼，每个粮仓进去看一眼，数目不就全出来了？”
身为卫鞅的死党，魏昂隐约知道，这小子这方面就是个怪物，还真有这能耐。
“我把整个大营的建设，分成十二项，每项完成多少，未完成多少。十二项凑在一块，加个加权数进去，总的完成率不就出来了。对比消耗多少钱财物资，扣除还在路上的部分，是否亏空，亏空多少，不就一目了然。”
“放屁，这么多数目，把全大营懂得算术的人集合起来，没个十天八天算不完。你当老子只懂得冲锋陷阵，统兵不管钱粮啊。”魏昂一咕噜从他的移动式床榻上跳下来，挥手令家将离去。
“舒服吧？”卫鞅道。
“舒服。”魏昂伸个懒腰，他这些天可真的是累坏了。
“看出来了没，这个位置为何会特别舒服？”卫鞅笑道。
“大热天不用忙活，躲在树荫底下乘凉，当然舒服。”
卫鞅没好气的说道：“因为这里的空气清新，没有异味。几万人满大山的拉屎拉尿，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个位置地势高，没人能憋得住跑到这里。”
他说话之时，魏昂正拉开裤裆，面朝青山，背靠山谷，畅快淋漓的嘘嘘。
“给老子死远些。”卫鞅一块石子打过去。
“你真的能让那帮家伙一个下午就帮你算出来？”魏昂这时才转个半个脸来问道。
“老子一个人算的好不好。”卫鞅道。
“你一个怎么能算这么多数目？”魏昂无语。
“心算。”卫鞅很心酸。
“继续说。”魏昂若无其事的转回身来，抓一把青草，搓干净手。既不表示信了，又不表示不信。
卫鞅那他这种人没办法，继续说道：“清点人马这项，的确有些麻烦，幸亏老子聪明，加上老龙贾帮忙。”在这个时代，懂得个位数加减的，算会算数的人，懂得十位数以上的，属于高手行列。像墨子那种，提出“倍者，二也”概念定义的人，可以开宗立派了。至于乘法、除法挺都没听说过，更何谈加权、分类统计、倍率、完成率这些概念方法。
“他怎么帮你了？”魏昂一屁股坐在卫鞅身旁，哪有半点伤势未痊愈的样子，哼哼唧唧假装病号好几天，他其实也耐不住了。
“老龙贾的做法，到一万人就整编一个一万人的营寨。左门、右门、后门，三个一万人的营寨，各自驻扎门内，充分布防。秦国人虎视眈眈，三个营事关生死，谁也不敢疏忽，因而这三万人是满编的，没有问题。第四个一万人的营寨，正好是龙大姑的，我不敢去惹她，跑到她大营的溪边，往哪一蹲。”
“蹲那干嘛？”魏昂问道。
“算他们吃完晚饭后，洗碗的人数啊。”卫鞅道。
魏昂无语，道：“一万人哪，你能数得清楚？”
“估算，懂不懂？”卫鞅骂道。
“你还真能估。”魏昂道。
卫鞅怒道：“龙大姑一个营寨的人，洗碗用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老子分成十二个点采样，以其中一个点数一数人头作为基数，其余的估算倍率，总人数不就算出来了。最后几千人，老子提前让人把他们的伙夫一抓，扣住半个时辰再放人，老子算完龙大姑，再去算那边，刚好踩上点，同样的办法来一边，人数不就清楚了。你到底懂不懂啊。”
魏昂还真听不懂，瞧卫鞅理直气壮的样子，感觉说不准还真被他算出来了。卫鞅算没算清楚，关他鸟事，他才不管这么多呢。嘿嘿一笑，道：“你拖延了几千大军半个时辰开饭时间，就不怕那帮粗人把你给吃了。”
卫鞅道：“要吃也是先吃那帮伙头兵，老子抓他们的理由是，长得太胖，怀疑多吃多占大军粮食。”
魏昂道：“算你狠。”
点炊烟或者点灶数目这招，是最常用的点兵手法，卫鞅虽聪明，却不曾统兵，没想到这招，傻乎乎的去数人头。魏昂如此想，却自然不会提醒卫鞅，留着到哪天人多口杂的时候，拿出来鄙视他一番，方是利益最大化。
却不知卫鞅更有理由不主动提起，增灶减灶的把戏，说穿了就一文不值，今天和魏昂说起点灶，万一哪天他统兵与魏昂交锋，想玩一下增灶减灶，失灵了就不好玩了。
都心里憋着坏，就看谁更坏。
卫鞅还在说道：“钱财、粮草、兵马、物资、建造进度，我这一圈走下来，是不是全清楚了？我的活是不是都干完了？”
魏昂连连点头，说道：“清楚了，清楚了，干完了，干完了。”心思却转到了别的地方去。
卫鞅发现身边安静的很诡异，心里发毛，说道：“你小子是不是在盘算打仗的时候把老子弄到你的军中，把后勤的烂账弄得天衣无缝，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眼珠子别动，一动我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是不是在犹豫分我一成还是一成半？”
“切”魏昂被他猜中心声，却连不改色心不跳的否认，“在想别的。”
“大魏国就是你们家的，你贪图这些蝇头小利，有意思吗。”卫鞅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身为安邑城第一纨绔，就该明白纨绔的规矩。争强好胜比的是气势，赚钱靠的是本事。琢磨着用爹娘给的那点权力捞钱，那是暴发户的行为，纨绔干这事，丢不起那脸。”
“谁他娘是暴发户，你才是暴发户，你全家都是暴发户。”魏昂骂道，“你给我说个数，老龙贾捞了多少，我想法子从他手上刮点过来。”
卫鞅点头，道：“可以，这倒符合纨绔的身份。”
“多少？”魏昂问道。
卫鞅伸出三个手指头，道：“三十余万金。”
魏昂怒道：“王兄河西大营建造，总共花费才八十万金，他下手够狠的，吃了近半了。”
卫鞅道：“近半不至于，有些粮草物资直接调配，账目不在放在八十万金的花费里边算的。大概吃了两成这样子吧，按他们现在的搞法，最终大营建成，大概能得到两成半左右。”
魏昂跳起来，拍拍屁股，“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割老龙贾的心头肉去。”
卫鞅冷笑道：“你抓不到人家的把柄，人家凭什么给你钱。”
魏昂道：“说出来，给你两成。”
卫鞅道：“少在那给老子充大方，老子是凭本事赚钱，至少五五分账。”
魏昂哈哈大笑，道：“跟你五五分账，老子还不如不要了，还能落个人情。”
卫鞅道：“你直接去抢钱，老龙贾一剑把你剁了，反正在他军中，他爱找什么理由都行，别他娘的连累老子陪你丧命。五五分账，我出主意，你去办事，老子保证让他心甘情愿送钱给你，心甘情愿多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