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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话 爱凛妃的意图



  宫外的医官——主要是罗门,大约每十日才会造访后宫一次。基本上,上级妃每月拜访一次,中级与下级妃则是三个月拜访一次。以这种方式要为所有嫔妃巡诊并不容易,但上头怎么说就只能怎么做。

  自前次访问后宫至今已过了九日。除了受到两位女官监视之外,这九日对猫猫而言一切如常。

  只是每当有书信寄来都得经过检阅,让猫猫有点伤脑筋。幸好壬氏从未直接写信给她,大多都是以高顺的名义寄来。还有一件不重要的事,就是马闪已经复职了。想到之前伤势的严重程度,恢复的速度之快堪称异常。

  (不晓得是不是身体哪些构造异于常人?)

  猫猫不禁希望以后能找个机会,比较他与别人伤口恢复的速度。

  左膳写信给她,说药铺一切平安。只是信上多了些怨言,说克用吵得让人受不了。那人的确是开朗到烦人,但这只能请左膳忍忍了。

  书信里偶尔还会夹进猫儿毛毛的画像,想是赵迂画的了,还不忘用朱墨捺上肉球印代替印记。纸张皱巴巴又能看到爪痕,想必是硬抓著捺上去的。

  姚儿以检阅为由,看猫儿的画像看得目不转睛。看过瘾了之后,才依依不舍地还给猫猫。后来燕燕问她要猫儿画像,一定是要送给姚儿的了。

  姚儿她们好像只把「白色姑娘」当成个暗号。燕燕似乎觉得不大对劲,不过既然姚儿不在意,她好像也无意深究。

  (白色姑娘是吧。)

  猫猫认为八九不离十就是白娘娘,但也有可能错了。

  (假如不是的话……)

  猫猫想起以前食物中毒,受过她搭救的画师。他家里有一幅白发红眼美女的画像。说是他亲眼在西域见过的女子。

  假若砂欧出身的爱凛,说的是那名女子的话……

  不,爱凛都这样特地出谜题了,猫猫摇摇头认为应该还是白娘娘。

  不过,关于画师邂逅的白色女子,依然让猫猫挂心。

  (会不会两者之间有著某种关系?)

  这个疑问直到她翌日与爱凛再次会面时,才得到了解答。

  在后宫拥有妃嫔地位的女子不到百名。

  当上级妃离宫时,总会引发各种传闻,但若是低阶的嫔妃,有时候常常是不知不觉间就不在了。有些是被赐婚,有些则是维持著处子之身被送回娘家。

  很多宫女会耻笑离宫的嫔妃,但猫猫觉得离宫没什么不好。

  有一间独房,门外挂著画有花卉与数字的木牌。这是下级妃的独房,但门上挂著黑布。

  黑布代表丧事,换言之这表示居住独房的嫔妃过世了。

  猫猫等人包括阿爹与庸医、还有姚儿与燕燕在内,一同于后宫内巡诊。这是他们第二次造访后宫。

  「是病逝了吗?」

  姚儿脱口而出。若是患病的话,上回来看诊时阿爹应该会发现。既然不是,就表示——

  「我想是自尽吧。」

  这一点也不稀奇。只要案情没有蹊跷而确定是自尽,在后宫不会引起风波。虽不会说司空见惯,但也没稀奇到需要大惊小怪。

  进入后宫的嫔妃无论是何种好花,每一个无不是以美貌为傲。因此也有很多人自尊心强,不少人进入后宫之后就在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之下严重受挫。

  「听说生前镇日藉酒消愁呢。」

  猫猫听见了宫女们的说话声。她们似乎聊天聊得专心,没发现有医官走在附近。一看到医官的白色外套,宫女们都急忙回去当差了。

  (果真是女子的坟场……说错,是战场。)

  败下阵来的人只有消失一途。

  就某种意味来说,被使唤来使唤去的下女们毕竟有服役期限,还算比较自由。因为只要静待期满,就能退宫了。

  今日一行人预定巡视下级妃的独房,最后再去拜访爱凛。由于上次才刚去过,此次本来预定是不用前往,但因为本人强烈要求,于是决定再跑一趟。不知是身体有所不适,还是想知道其他什么事情。

  首先,一行人来到持有山茶纹饰的下级妃的独房。

  「我这儿一切安好。」

  香水气味刺鼻的嫔妃一边让侍女搧团扇一边说道。由于时节已是夏季,浓重的气味扑鼻而来,让猫猫很想捏起鼻子。更糟的是房间居然门窗紧闭,气味散不出去。

  (白费生了一副皇上喜欢的身材。)

  嫔妃身材凹凸有致,即使穿著衣襟紧闭的衣裳都看得出来。虽然五官有点冷酷,但看起来不笨。对于还是一尾活龙的皇上而言应该还看得上眼。

  猫猫偷看了一下庸医拿著的簿本。纸页上写著此时眼前这位香水味刺鼻的下级妃之名。簿本记载了嫔妃过去患过的疾病,不只如此,连临幸的次数都写在上头。

  (看样子果然是皇上喜欢的类型。)

  上头写著有过一次临幸。后来就没有了,恐怕还是因为香水太过刺鼻。舶来品香水有很多气味较重,若是只擦一点点在耳朵后面会散发迷人香气,但不可多擦。

  虽然猫猫觉得这样做太过露骨且欠缺格调,但后宫内每次行房都得一一记录下来,并且有义务向医官通报。虽说是义务,可是坦白讲很难熬。

  (是啊,例如玉叶后那时候。)

  猫猫待在翡翠宫之时,每三天皇上就会驾临一次。

  她们必须派人在绣阁外等候,以确认两位是否真有欢好。基本上这事都是由侍女长红娘来做,但当皇上连日驾临之类的时候,红娘似乎实在是熬不下去,有时会让猫猫代劳。

  (虽然在烟花巷看习惯了……)

  但是皇上与玉叶后的欢好,就连还算习惯的猫猫来看都觉得境界挺高深的。光只是隔墙听到声音都有些难堪。猫猫每次都觉得对三十岁小姑独处的红娘来说,这还真是件苦差事。

  光是需要像这样记下次数,就会让猫猫觉得这里与外界是截然不同的地方。

  继续这样下去,皇上恐怕是不会再来这下级妃的房中行幸了。嫔妃可能是因为曾为皇上侍寝,看起来莫名地有自信,但猫猫看了反而替她难过。

  因为一度为皇上侍寝,就更难离开后宫了。

  (至少要是没有这股臭味的话……)

  猫猫怀疑嫔妃散发这么刺鼻的气味,会不会是鼻子有问题。

  不,恐怕猫猫并没有想错,实际上看起来也是如此。

  嫔妃的樱桃小口常常是张著的。与其说是坏习惯,倒比较像是在用嘴巴呼吸。

  一般来说,生物都是用鼻子呼吸。猫狗以鼻子呼吸,人体构造基本上也是如此。

  嫔妃用嘴巴呼吸,也许表示她鼻塞。自幼养成用嘴巴呼吸的坏习惯会影响牙齿排列。

  (她的齿列……)

  正好阿爹在请嫔妃张嘴,齿列还算整齐。看来阿爹也跟猫猫有相同想法。

  「娘娘是否常打喷嚏?」

  「是。」

  「鼻塞呢?」

  「春季到初夏经常如此,尤其是来到后宫之后。」

  「会不会睡不好?」

  「只要不鼻塞就睡得著。」

  阿爹流畅地一一写下。

  由于庸医只会愣愣地看著,于是猫猫将药箱拿给阿爹。阿爹从中取出了鼻渊药。

  「请娘娘服用此方。如若出现夜不得眠的状况就请停止服用。另外,此方可能使得小解次数增加,但应该不成问题。」

  「还有……」阿爹又补充说道:

  「娘娘目前使用的香水恐怕不合体质。如要使用香水,不妨只轻擦一点,或是改用其他香水。」

  「好。」

  嫔妃可能是因为阿爹看出了鼻渊症状觉得高兴,回答得很老实。

  猫猫都察觉到了,阿爹不可能看不出来。而且不直说「香味很刺鼻」而是委婉地提醒。不过等到嫔妃不鼻塞了之后,终究会知道气味有多重的。

  离开嫔妃房间后,阿爹观察一下庭园里的树木。树上盛开著许多夏季色彩鲜艳的花朵。

  「刚才那娘娘是何处出身?」

  「似乎是来自西北的远方。那儿邻近沙漠,要住在那种气候的地方真不简单。」

  庸医一边打开簿本,一边说道。

  阿爹缓缓转向猫猫她们。

  「那么既然有这机会,就来考考你们吧。你们认为娘娘鼻渊的病因是什么?」

  阿爹慈祥地眯起眼睛出题。猫猫本想举手作答,但被阿爹盯著瞧,只得缓缓放下了手。阿爹考的不是猫猫而是姚儿与燕燕。

  姚儿缓缓举手了。

  「会不会是因为房间门窗紧闭?」

  的确紧闭著。所以气味散不掉,相当难闻。

  (这也是原因之一。)

  房间看起来很乾净,但空气流不流通则不得而知。他们没看过寝室,说不定灰尘很多。

  「还有也许是房间不够乾净。因为卧室骯脏会生虫,有害身体。」

  的确有此可能。不过,猫猫持不同意见。

  (那位娘娘,看起来不像放弃了圣上临幸的希望。)

  那样的嫔妃不可能在打扫卧室上偷懒。气味过重的香水就某方面而言,也可理解成一种妆饰。只是因为鼻塞而轻重失宜罢了。

  猫猫看了看庭园里生长的草类以及树木。

  (自春季至初夏罹患的严重鼻渊……)

  猫猫蹲下去,拔下长在路旁的草。此为艾草,猫猫常用来作为针灸的艾绒。虽是随处可见的草类,不过在嫔妃的故乡想必没有生长。

  见猫猫一脸无趣,阿爹就像在说「拿你这丫头没办法」,拿起了猫猫拔下的艾草。

  「娘娘的卧室很乾净,想必是随时保持纤尘不染,以备圣上随时驾临。尤其是曾一度得过临幸的娘娘更是必定如此。」

  被判定为答错,姚儿露出不服气的神情。

  阿爹巧妙地说点好话。

  「姑娘的著眼点很好。不卫生的地方常会使人生病。尤其卧室更是关系重大。」

  姚儿好像因为获得称赞而心中窃喜,但又觉得被宦官称赞好像没什么好高兴的,两种想法造就了一副复杂的表情。

  (要是我的话早答对了。)

  对年岁比自己小的姑娘不该如此幼稚,但对猫猫而言,阿爹是少数能够撒娇的对象。

  「有时候这类花草,会形成喷嚏的原因。」

  此种喷嚏不同于风寒。当人体吸收植物的花粉或孢子时,有时会引发喷嚏以及鼻涕不止的症状。

  「花粉会在体内作怪,而使人打喷嚏。」

  阿爹讲话语气十分明确,但他平素不会这样对猫猫说话,而是会考虑到也许有其他原因危害了身体。但是在目前这个状况,明确断言对两人来说比较好懂。不止姚儿与燕燕,连庸医都一副钦佩的模样。

  (不是吧,不是应该你来教人家吗?)

  猫猫的心声险些冲口而出,她压抑下来。

  「我有一问。」

  姚儿又举手了。

  「假若花粉会在体内作怪,那不是应该大家都打喷嚏吗?」

  阿爹和蔼可亲地微笑。

  「你说得对。不过,就如同风寒不是人人会得,花粉也不是会在每个人体内作怪。还有一种情况是平时没事,有一天却突然作怪,例如身体状况不佳之时,或是自远方长途跋涉,迁居至一个新地方的时候。」

  换言之,说的就是刚才那位嫔妃。

  (这我都知道啊。)

  猫猫开始不高兴了。阿爹一脸为难地看著猫猫。

  一般以为医官都会高高在上地要求后辈自己偷学技术,但阿爹不同,有教无类而且谆谆不倦。

  虽然有点不甘心,不过猫猫已经是大姑娘了。她只得恢复成平素的表情,前往下一位嫔妃的住所。

  看过了大约十位嫔妃后,一行人最后来到爱凛的楼房。不知怎地,猫猫总觉得在那异国女子的名字后头加个妃字怪怪的。这并非因为她是异邦人;假如猫猫会以这种理由歧视对方,那么身为胡姬的玉叶后应该也不例外。

  猫猫之所以无法将爱凛视作娘娘,只不过是因为她不认为那女子进后宫是为了做嫔妃的缘故。

  笑脸迎人的模范侍女为一行人开门,将他们领至上回那个房间。

  进房之前,燕燕戳了戳猫猫的衣袖。

  (是是是,我明白啦。)

  意思是猫猫虽是共犯,主犯却由姚儿来当。猫猫是觉得燕燕比较能临机应变,但说这无济于事。燕燕终究只是姚儿的绿叶罢了。

  话说回来,问题在于该何时开口。

  看来特地唤来医官是有理由的,爱凛前来时脸色显得有些发烧。猫猫看不太出来她是演戏还是真的患病,只是火烫的脸颊有种莫名的艳色。

  (胸部真够大的。)

  嫔妃由于身体不适,身上的衣裳近乎寝衣。其中一名侍女显现出一种「这样成何体统」的眼神。

  至于燕燕偷瞧,与姚儿胸部做比较的事就别说出来了。难道她还想帮姚儿继续丰胸吗?

  「那么微臣为娘娘量脉搏。」

  无论打扮得如何撩人,在这里的男子全都没了命根子,尽是些老树枯柴似的老头跟老家伙,美人计不管用。

  阿爹看过症状后开药。他看嫔妃脖颈似乎有点发硬,因此药方中添加了葛粉。

  「只是风寒罢了。想必是不习惯新环境,才会感到疲劳。」

  「谢太医。前几日我就想过,这个国家的医师原来都不施咒的呀。」

  爱凛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好像也有些医师会施行那种医术,只不过是微臣不那么做罢了。」

  阿爹就连「施咒」这种可疑的行为也不加以否定。

  「也就是说不是完全没有了?」

  「若是娘娘觉得咒术比较可信,微臣是否该请擅长此道之人前来?」

  阿爹如此一问,爱凛摇摇头。

  「不,我正觉得没有比较好呢。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是曾以见习巫女的身分为国效力。如果医师向我讲述不同的教义,我会很为难的。」

  「原来是这样啊。既然是关乎巫女信仰就只得如此了。」

  即使进了后宫,皇上并不会苛求嫔妃舍弃信仰。他容许嫔妃在个人范围内低调信仰自己的神明。

  (都舍弃自己的国家了。)

  看来信仰没这么容易舍弃。

  「微臣听闻过砂欧的巫女信仰。不知宫中举行祭祀之时,娘娘将如何因应?」

  后宫内会举行祭神仪式。

  「不成问题。只要他们允许我参加,我愿入乡随俗。」

  真能随机应变。

  姚儿在一旁看著两人闲谈,显得急于开口。看来她一直掌握不到向嫔妃攀谈的时机。最好就这样什么话都别说。

  然而,优秀的下属总是能在这种时候帮主子一把。

  啪哩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诊疗中的房间里响起。

  是有人吃放在桌上待客的茶点——薄烧煎饼的声音。燕燕依然面无表情,正在吃煎饼。

  「燕燕!」

  姚儿斥责燕燕。由于姚儿已经有所表示,阿爹与庸医便都没有插嘴的余地。不过,平素的燕燕想必不会做出这样不懂礼数又放纵的行为。

  「请娘娘恕罪。只因煎饼看起来实在太美味了。」

  「不要紧的。端出来就是要请大家吃的。」

  爱凛依然一脸佣懒地说了。

  可能早就在等这一刻,燕燕对姚儿使了个眼神。姚儿似乎这才终于察觉到她的意思。

  「的确看起来实在美味。日前娘娘馈赠的点心也十分美味,是非常特别的白色点心。」

  那饼乾虽然形状有些特殊,却不是白色的。换言之姚儿是用这种说法,让嫔妃知道暗号已经解开。

  爱凛表情依旧,反倒是侍女一脸不可思议。也许她并不知道饼乾里藏了纸片,或者是主子骗她说那是签诗。

  「那真是太好了。其实我平素就爱做些点心,今天我这儿还有一些,不嫌弃的话就带些走吧。」

  爱凛摆出浅浅的笑容。从她的表情,很难判断她听懂了姚儿的意思没有。真想瞧瞧她这回送了什么点心。

  爱凛送给她们的点心,这回没暗藏任何机关。离开后宫做完差事后,三人一边互相示意一边做了确认。点心里只放了一纸信笺,上面写著约定于宿舍附近的饭铺见面。三人的点心里都放了同样内容的信笺,可见还是得三人一起行动才算合格。

  皇都北部的店肆大多是高级店铺。嫔妃与猫猫她们相约的店铺,也是上等的高档酒楼。店里客人多是文武官僚,因此也准备了独房。

  「我们显得好突兀呢。」

  名为酒楼,自然是上酒的店家了。酒店楼房高大豪奢,虽然高贵雅致,但年仅十五的小姑娘姚儿恐怕并不熟悉此种场所。

  三个姑娘在无人同行的状况下,并不适合来到这样的地方。

  大多数的客人皆为成年男子,除了女侍之外几乎不见女子。一般都认为女子不该来到此种场所。不过猫猫在烟花巷早已习惯了酒席饮宴,即使旁人视线冰冷一样不放在心上。最起码这里还没有发酒疯的醉鬼。

  妆容清雅的侍者走向她们。

  「各位姑娘有何贵事?」

  她们没被当成客人看待。搞不好还被错认为来谋职的。

  「我们是西域的客人。」

  猫猫照著信笺上写的说。侍者似乎听懂了,将猫猫她们领进了店内深处。

  一进入侍者带路的房间,猫猫顿时失去原本的紧张,陷入一种无边无际的虚脱感。

  「嗨。」

  一个矮个子卷毛戴圆眼镜的人正在喝果子酒。不,也许不是酒而是果子露。

  此人正是怪人军师的侄子兼养子罗半。另外还有一名男子,不过此人是罗半经常带在身边的护卫,从来不曾在谈话中插嘴,所以可以视若无睹。

  「这位是……」

  「你认识他吗?」

  日前怪人军师昏倒之际,燕燕已经见过罗半。姚儿当时外出所以没见到他。

  「幸好你们顺利找到这儿了。要是你们没来,我还在想这下麻烦了呢。」

  「我要走了。」

  猫猫转身就走,姚儿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怎么忽然就说要走?还有,你也跟这人认识?」

  姚儿脸上浮现问号,轮流看看猫猫与罗半。

  「这位是罗半大人。因为猫猫姑娘是汉太尉的千金。」

  燕燕说的是怪人军师的正式名号。看来果然是调查过了,猫猫露出有苦难言的神情。

  「我与太尉毫无瓜葛。」

  猫猫一如平素地回答。

  「哦,你知道的真多。」

  罗半佩服地说完后,燕燕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说:

  「太尉那样天天前来露脸,自然会忍不住想调查一番了。不过部分人士对太尉那种行为,好像都已是心照不宣了。」

  (都怪那个怪人。)

  猫猫在心中暗自咒骂。那老家伙成天只会做些不正经的事。他自从日前自己搞出食物中毒以来,每次吃东西时好像都被部下紧盯著。

  「而这位,是汉太尉的公子。」

  「你哥哥?」

  姚儿一面偏著头一面说道。

  「是啊。」

  「不是。」

  「到底是不是?」

  猫猫认为这种时候至少也得把姚儿拉拢至自己这边才行。

  然而,姚儿瞪著猫猫。

  「既然这人是你的家人,也就是说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喽?」

  看来被她误会到其他方面去了。的确,一旦得知首谋跟自己人认识,会如此认为也是无可厚非。

  「这就不对了。」

  罗半出言否定了。

  「若是连这点谜题都解不开的人,就算是自家人我也不会搭理。因为没用的家伙送过去,也只会徒生枝节而已嘛。」

  圆眼镜男把狐狸眼眯得更细地说道。这并非是在帮猫猫说话,而是罗半的真心话。罗半这人可是个背叛了亲生爹娘,还把他们赶出家门的伪君子。

  燕燕微弯嘴巴。乍看之下像是笑脸,但感觉其中混杂了讽刺。也许她对于罗半是何种人物早有耳闻。比起偏著头的姚儿,她显得世故多了。

  (不如说搞不好是为了辅佐不经世故的主子才变成这样的。)

  以人员安排而论很正确。

  「站著说话也不方便,不妨一边吃饭一边慢慢谈吧。」

  猫猫一面摆出臭脸,一面就座。以立场而论应是罗半请客。就尽量点些昂贵的菜色吧。

  「事情就是这样了。」

  罗半口气轻松地说完,但谈到的内容却麻烦得很。怪不得他要特地选间高官专用店家的独房,这内容的确该私下商议。

  从各方面简化起来说,就是爱凛进入后宫之事罗半也参了一脚。这猫猫知道。理由似乎是因为爱凛的政敌企图掌握权力,且爱凛感觉生命受到威胁。

  爱凛之前拜托罗半输入粮食,可以说是为了自保。在饥荒之时,手里握有米粮将是一大优势。她本来是想藉此对抗政敌。

  「结果对方连这都视若无睹。」

  想到民生问题虽然让爱凛有些内疚,但若是被行刺了更没意义。因此,她决定进入他们荔国的后宫。表面上非但不是流亡外国,反而还能展现出与他国的良好关系。

  猫猫偏偏头。

  「你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只是觉得砂欧常常有女子干政。」

  在猫猫的国家是无法想像的。后宫内另当别论,但女子们在宫外的官位绝不可能高过男子。就算成为女官,也是将其当成学习成为新娘的一环。

  虽说以政治联姻的工具而论或许的确很重要,但也不至于能像爱凛这样插嘴。

  「你连这都不知道呀?」

  姚儿哼哼笑著,罕见地一副自傲的神情。看来她似乎很高兴自己知道猫猫所不知道的事,想解说一番想得不得了。猫猫最近越看这姑娘的性情越觉得可爱。

  「砂欧这个国家,是以两个支柱撑起的。一个是国王,另一个是巫女。」

  猫猫有听过一点关于巫女的事,说是砂欧有巫女,会以占卜的方式干预政事。白天提到的「巫女信仰」就是这件事。

  「说得对,姑娘知道得真清楚。」

  罗半接在姚儿后头说道。由于姚儿与燕燕都生得貌美,他看起来有点高兴。

  「本来政事的最终决定权在国王的手上,但近年来的情势不同。巫女以往终究只是宗教上的偶像或者象徵,都是由年幼姑娘来当的。」

  巫女本来只会在位数年,最久也不过十数年。理由是因为能成为巫女的人,只限初潮未至的年轻姑娘。

  「可是,当今巫女已到四十岁了。由于年纪比国王还大,因此本来无权置喙的事情都敢插嘴。不只如此,还增强了女子在政事上的发言力量。」

  「原来如此。」

  虽然有些部分早已听说了,但重听一遍更是恍然大悟。

  (年过四十初潮还没来啊。)

  猫猫比较在意的是这点。偶尔会有这种情形,原因有几种。猫猫不知道她们当事人有何感想,但她感兴趣到了残酷的地步。

  「过去没有过这种例子吗?」

  「这会讲到这次的主题,所以就由我来详细说明吧。」

  罗半一边浅尝猪耳薄片一边说道。

  「过去似乎是有过几次同样的事例。只是,即使该来的东西没来,过了二十岁还是会传给下一代。」

  无论从政治或象徵意义而论,这么做应该都比较好。

  「那么现在的巫女,怎么还会继续做呢?」

  「因为现在的巫女很特别。」

  罗半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似乎是一幅美人画,但发色画得较淡。

  这跟猫猫以前看过的画师那幅画十分相像。美人有著白发红眼。

  「现在的巫女是白子。孩童要被选为巫女有几项条件,其中最为尊贵的据说就属白色的孩子。」

  现任者在巫女当中是难得一见的白子。罗半说她无视于惯例,至今仍然在位。

  「……」

  这下总算弄明白了。

  『想知道白色姑娘的真面目吗?』

  美人画画家在西方见过一位白美人。那美女说不定就是巫女,就年龄而论也完全吻合。

  据说白子是缺少了某种天生该有的色彩生成能力。白色婴儿有时是偶然出生,有时则是生自血统。无论在荔国还是砂欧,应该都是极为稀有的存在。

  「这位巫女目前卧病在床,因而前来我国求医,但听说巫女绝不能让男人碰到,即使对方曾为宦官也一样。」

  「所以才需要医官的贴身女官?」

  「对。毕竟地点特殊,需要长途跋涉,更何况还有可能发展成国交问题。需要的是善于临机应变的人才。」

  难怪这次的选拔方式特别不同,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道不怕谁都通不过吗?」

  燕燕说道。

  「如果没有适任人选,我们会请另一人前往。不过那只是最终手段。」

  猫猫想了想会是何种人物,无意间想起了一位适合扮男装的丽人。翠苓的话只要撇开出身背景,或许比任何人都更胜任。只不过她毕竟是受囚之身,上头一定会觉得能避就避。

  「从大人说的话揣度起来,爱凛妃似乎相当关心巫女的病情呢。是因为能够用来牵制娘娘的那个政敌吗?」

  「大致上来说没错。」

  讲话口吻很暧昧。的确,罗半所言没有矛盾。虽然没有,但猫猫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谎话要说得好,必须虚中带实。以罗半来说,他虽然没有说谎,但似乎也没说真话。

  (是否该趁现在套个话?)

  不,姚儿是还好,但一个不小心可能会被燕燕察觉。

  猫猫决定暂且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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