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uro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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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好几天,我一边上冲刺班一边调查「视网膜app」。
jupiter股份有限公司所提供的生物认证app。这款app还是开放测试版,广征测试人员。当测试人员的报酬,就是jupiter公司所提供的app几乎都会变成免费,所以以年轻人为主,已经变得相当普及。尤其一款叫作「fine」的社群软体上可以使用的「贴图」大受欢迎,因为想要贴图而自愿当视网膜app开放测试版测试人员的人就急速增加。
——扫描视网膜的app,加上公司名称叫作jupiter,是吗……
jupiter公司是在短短两年前创立。总公司位于中野区,执行董事栏位上记载的是「六星卫一」这个艺名似的名字。
——是巧合。
视网膜扫描本身并不是那么稀奇的东西。听说每个人视网膜内的血管分布都是独一无二,比指纹更能显现出不同的个性。已经有许多国家或企业为了保持机密而采用视网膜认证,现在这些技术也只是应用在电子产品上,所以并不值得惊讶。
然而……
现在我所在的二○一七年当下,与视网膜认证似是而非的「虹膜认证」智慧型手机确实存在。但这种手机还号称世界创举,才刚上市,利用人类的「眼睛」解开手机锁的设计还很难说是已经普及。最重要的是,在我曾经待过的二○二五年未来,还没有视网膜认证的手机存在——至少在日本还不曾听过。
我放眼往教室内看去,看到有高中女生躲过讲师的目光,偷偷在用手机。她把右眼凑近手机,随即有蓝光扫过,解除了「视网膜app」的锁。这几天来,不管教室里还是街上,到处都看到有人做出这样的动作。看来网路上说这技术正爆炸性地普及的消息属实。
——总觉得,不对劲……
这个感觉往我的背脊吹来一股寒风。有种脚下开始摇动、崩塌似的生理上就很排斥的感觉。
教室里,高中女生们把手机拿到眼睛前面扫描「视网膜」。每个人都不抱任何疑问,让这来历不明的光窥看自己的眼睛。
不一样。这个世界不一样。
和我知道的过去相比,虽然幅度很小,但确实——
岔开了。
○
『天文台?』
对讲机传来狐疑的问话声。
我捏紧两张门票,拼命地持续说服。
「你也知道,就是去年翻新过的天文台的门票,还展示了陨石跟月砂之类的。星乃,你不是很喜欢这些吗?」
『就算我喜欢,我为什么就非得跟你去不可?』
「怎样啦?你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东西吗?你想想,难得我有免费门票。」
『反正都是跟那女人要来的吧?那我就更要拒绝。』
「你说的那女人是指真理亚伯母?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她?她不是你的监护人吗?」
『之前我也说过吧?那女人才不是什么监护人,根本是个狐狸精。』
「狐狸精?真理亚伯母是狐狸精?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
星乃一瞬间发出像是后悔说溜嘴的声音,然后说声「我什么都没说」就结束对话。
「喂,星乃,你别装傻。」
『我没装傻,而且这本来就跟你无关。还有——』
她一如往常,用这句话结束对话。
『不要叫我星乃。』
对讲机「木星」再度嘟的一声闭上了嘴。「啊,喂?星乃?星乃?」我继续呼叫,但一度沉默的对讲机不再发出说话声。
——不行吗……
我把从真理亚家要来的门票捏皱,塞进口袋。这样算来到底是几连败啦?我连数都不想数。
亏我还以为这招绝对行得通……
之前我邀星乃来这天文台时,她就非常高兴,在馆内也玩得非常开心,所以我才会觉得这招铁定行得通,但结果却很凄惨。
我失去了王牌,意志消沉地拖着身体走下公寓的楼梯。铿、叩、铿、叩——金属锈蚀的楼梯发出奇怪的声响。
这段时间,我把想得到的所有方法都试过了。
例如,星乃喜欢的博物馆、展览、演讲活动、餐厅、书籍、漫画、玩具、邮购产品……我动员了所有能动员的东西,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但全都落空,找不到头绪,最近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对话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会被她完全无视的日子也不远了。
——到底是少了什么?
从我开始进攻以来,这个疑问就一直支配着我。要如何才能和星乃要好?换个说法,当时十七岁的我,是如何和星乃熟起来的?
——我想不起来。
并不是所有记忆都缺损了。星乃的兴趣、嗜好、个性、口头禅,大部分的事情我都记得。偏偏只有最关键的事——我认识她后,是什么促使我们开始亲昵地交谈?就只有这件事像是被撕下的一页,空在那儿。
总觉得不对劲,果然有事物岔开了。遗忘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
「唔……」
右眼窜过一阵刺痛。
又来了。又是「这个」。
血泪。
视野错开,像是没对到焦的相机,影像分成两层,被深红色的血染红后,伴随着一阵阵的刺痛,让我十分焦虑。
之后我去了好几次医院,也转过很多眼科看诊。但不管做什么样的检查,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原因。」
「说是结膜炎……又不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出这么多血。就是找不到有病变的患部啊……」
我想起了医师用特殊显微镜诊察时,说得十分狐疑的表情。不管去哪个眼科看诊,最后都是敷衍的一句「有什么状况请再跟我联络」,就把我打发回家。实际上,只要擦掉血,洗把脸,右眼就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不会痛也不会不舒服,没有充血的迹象。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现象,从第一次出血以后就一直反复发生。
我的眼睛没有什么宿疾,也不曾碰撞过。
原因不明的血泪。
唯一想得到的,就是那段文章。
【「space write」的副作用……头痛、晕眩、呕吐、幻觉、视觉障碍、记忆障碍、对脑神经造成不可逆的破坏、休克死亡。】
扫描视网膜的「space writer」。我的「血泪」说不定就是它造成的副作用。
扫描视网膜的「app」。伊万里的「重回记忆」说不定就是它的副作用。
总觉得好像一切都连在一起,却又完全看不出这些东西之间的关连。就像在不牢固的地基上再堆上一层不牢固的地基,谜上加谜的屋上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2
「大哥哥~~这边这边!」
一来到车站,面容稚气的少女就精力充沛地朝我挥手。
我遵守之前的约定,今天和叶月一起去看美术展。我们去的是「月见野美术大学 星空艺术家展」,听说是收集了「星空」绘画的美术展。
「真理亚伯母不来吗?这展览,jaa不也是后援团体之一?」
「妈妈说『大iss展』那边要忙。还说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要致词。」
「啊~~到处都有人要找她参加那种场合。」
「而且约会怎么可以带上妈妈呢?」
「这是约会吗?」
「是约会。」
我牵着幼小叶月的手,在附近的公园肩负起顾小孩的任务,实在没有这种感觉。而且叶月直到去年都还是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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