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王的谒见

  「阿莱克西奥斯殿下，您来这种地方到底是要和谁见面？」

  「我好像之前说过别多问了吧？」

  「……是，非常抱歉。可是──」

  「听好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们承担责任。你们只要做好护卫工作就可以了。」

  〈第○七战术都市〉第Ⅵ区──〈亚人特区〉。

  有三个人正走在地下的物资搬运通道。

  身穿军装的皇弟阿莱克西奥斯和他信赖的两位〈圣剑士〉亲卫。

  对于两位护卫，他只说了要和地下组织的大人物进行交涉。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王族，去和地下组织的首魁会面，这本就是很夸张的事情，更何况对方还有可能是〈魔王〉，那就更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不过，为此感到疑惑也是无可厚非。）

  尽管如此，既不能邀请〈魔王〉来到宫殿，使用〈假想灵子战术都市〉则有被帝国高层发现的风险。

  阿莱克西奥斯行走在通道里，两手在微微颤抖。

  ──佐尔•瓦迪斯。

  对于那个自称〈魔王〉的人拥有的力量，他已经不再有所怀疑。

  阿莱克西奥斯命令旗下的新闻局在播放面具〈魔王〉的影像时，附加一条信息。

  用上爱德华公爵研究资料里的古代文字，播放了想要和〈魔王〉进行交涉的主题。他认为，如果佐尔•瓦迪斯是货真价实的〈魔王〉，那必定会做出某种回应。

  ──几个小时后，〈帝都〉的上空出现了回应。

  天空被灰色的乌云覆盖，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当时的阿莱克西奥斯被雷声惊扰，当他看向窗外，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闪电在密布的乌云间闪耀。

  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闪电数次在同一位置闪耀。

  将巨大的云层作为素描本，上面描绘出来的是古代文字。

  我，同意交涉──。

  不仅如此，闪电构成的文字还指定了交涉的地点。

  〈魔王〉甚至能够自由控制天气。

  毫无疑问，佐尔•瓦迪斯拥有远超常识范畴的力量。

  阿莱克西奥斯的额头上浮现出了冷汗。

  （……根据交涉的情况，我可能无法活着回去。）

  甚至有可能因为〈魔王〉一时的喜怒无常而被杀。

  但是，如果能拉拢其成为盟友的话──

  （──说不定可以代替〈圣剑〉，成为人类的希望。）

  ──这时，在昏暗魔力灯照耀下的通道前方发生了异变。

  地面的影子突然歪歪扭扭的站了起来。

  「……殿下，请退后！」

  护卫的骑士们走到前面，起动了〈圣剑〉。

  「等等──」

  虽然阿莱克西奥斯出声制止──

  「无礼之徒──」

  嗖！

  从影子里甩出的鞭子迅速猛击〈圣剑〉，将其击碎。

  「……什！？」

  直立的影子像是漆黑的礼服一样向地面滑落。

  从中出现的是身穿女仆装的可爱少女。

  「女、女仆……？」

  对于面面相觑的三人──

  「──我是主人的侍者。」

  女仆装少女淡淡地回应道。

  「原、原来如此，那还真是失礼了……」

  虽然对于女仆的出现而有些吃惊，但阿莱克西奥斯很快就回过神，回以了应答。

  「奉主人的命令，前来迎接。非常抱歉，无法招待两位护卫前往谒见的房间。」

  「……什、什么？那可不能答应！」

  「我们可是殿下的近卫骑士！」

  两位骑士对着少女喊道。

  少女很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你们没有谒见的资格，请回吧──」

  「……嗯，怎、怎么回事！？影子──」

  「被影子吞掉了，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打了个响指，两人随即掉进了影子。

  「……你这是做什么？」

  「请放心，我没有杀他们。」

  女仆少女轻描淡写地说着，再次打了个响指。

  「──那么，招待您前往〈魔王城〉。」

  「……这……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皇弟阿莱克西奥斯缓缓陷进了影子里。

  随着一阵陷入沼泽一样的感觉──

  下一瞬间，他的身体被扔在了坚硬冰冷的地上。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还要闭着眼到什么时候？这可是在魔王大人的御前。」

  严肃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莱克西奥斯慢慢睁开了眼睛。

  「啊……」

  ……他所处的地方不是刚才的地下通道，而是广阔的大厅。

  墙边烛台的火焰摇晃着，有些阴森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石造的墙壁上雕刻着可怕而奇怪的生物雕像。

  周围笼罩着一片瘴气般的烟雾。

  （这、这里是哪儿……难道，仅是那一瞬间，我就被传送过来了吗！？）

  即便陷入混乱，阿莱克西奥斯依然全力运转着他那清晰的头脑进行思考。

  ……是这个女仆用了〈圣剑〉的能力吗？

  还是说，是其他未知的──

  「人类，你的表现太狂妄了──」

  「……！」

  听到女仆冷淡的语气，阿莱克西奥斯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这个少女不是普通的女仆。

  是拥有压倒性力量的高等捕食者。

  「──无妨，抬起头来吧。」

  从头顶又传来其他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谒见的房间里低沉有力地回荡着。

  「……」

  阿莱克西奥斯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大厅的最里面设置了台阶，在台阶最上面有个白骨王座。

  骷髅之王正坐在那个王座上。

  （〈魔王〉──佐尔•瓦迪斯。）

  阿莱克西奥斯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发出颤抖，在心里暗暗道出了那个名字。

  「无畏的人类啊，允许你向我报出你的名字。」

  随着魔王面具的眼窝深处亮起红光，大厅的空气都跟着颤动起来。

  （……啊，我真的可能无法活着回去了。）

  脑海里满是后悔的念头。

  即便如此，他还是做好了觉悟。

  「初次见面，魔王陛下。」

  阿莱克西奥斯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节。

  虽说是故作镇定，但这也是他自尊的体现。

  「我是〈统合帝国〉皇帝的亲弟弟，名为阿莱克西奥斯•雷•奥尔提利泽。」

  ◆

  隔着骷髅面具，雷欧尼斯像是在打量他的气量一样，仔细观察着他。

  其实，就算不用自我介绍，对于他的事也非常清楚。

  当他和两名护卫出现在这边指定地点的附近时，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夏莉根据样貌进行了查询，并送来了简单的资料。

  之所以没有立刻招待他来谒见的房间，故意让他在地下通道走了一段时间，除了是为了不让其准确获知〈传送门〉的地点之外，更是为了拖延时间来调查资料。

  虽说是资料，其实也就是从网络上查到的信息而已。

  皇弟──阿莱克西奥斯。

  现任皇帝阿尔宙斯•希达•奥尔提利泽的亲弟弟，由于没有获得强力的〈圣剑〉，因此没有选择〈圣剑士〉的道路，而是成为了研究者。

  在这个〈帝国〉，没有力量和〈Void〉战斗的王族，是无法获得权力的。

  （可以算是仅有血统，却被王族当成问题人物的存在吧。）

  在得知他的身份时，雷欧尼斯其实很失望。

  甚至觉得这样还不如什么未知的陷阱。

  雷欧尼斯原以为使用那个古代文字想和自己进行接触的是〈魔王军〉残党或是和他同属一千年前的存在。

  （……结果只是个普通的人类。）

  尽管如此，倒也不是全无兴趣。

  这个男人知道古代文字和〈魔王〉相关的事情，这也是事实。

  而且，不管怎么说也是现任皇帝的血亲，应该也掌握了若干〈统合帝国〉的机密或是政治情报。

  「平身吧，阿莱克西奥斯。」

  「魔王大人，这──」

  夏莉本想说什么，但被雷欧尼斯抬手制止了。

  「无妨。虽说并不对等，但对王族还是要施以敬意。」

  「……非常感谢，魔王陛下。」

  阿莱克西奥斯深深低下头，慢慢站了起来。

  他是个样貌端正的美男子。至少不是那种拿剑站在前线的男人应有的面容。

  不过，从他那翡翠色的眼瞳能看出他已经做好了悲壮的觉悟。

  （……既然是王族，姑且也算是蕾吉娜的叔父。）

  看到那眼睛的颜色，雷欧尼斯不由地想起了这一层关系。

  （……这样的话，就不能太过无情了。）

  不管怎么说，雷欧尼斯也受了蕾吉娜不少照顾。

  「魔王陛下，在谈话之前，我有东西献给陛下。」

  阿莱克西奥斯行了一礼说道。

  「哦？好吧，拿来看看。」

  这人很懂礼节嘛，雷欧尼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由于事出紧急，而且又是秘密的会谈，因此无法准备大规模的礼物，于是就拿来了件贵重且罕见的东西。」

  阿莱克西奥斯从胸口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小型宝石盒子。

  「嗯，夏莉，拿上来。」

  「是──」

  夏莉接过小盒子，走上台阶，来到雷欧尼斯身边。

  「是甜甜圈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

  雷欧尼斯小声回答了夏莉悄悄问来的问题。

  打开盒子，里面是个精巧的银色护身符。

  「……这是？」

  「以前挖掘古代遗迹时出土的东西。由于基本保存完整，相当罕见，在我的收藏当中也是也出类拔萃的贵重──」

  雷欧尼斯没有细听阿莱克西奥斯的话，来回摆弄着护身符。

  （……是能用出第二阶魔术的护符啊。呃，说贵重倒也算贵重。）

  对雷欧尼斯等同于废品。〈影之王国〉的宝物库里有无数比这护符更强力的古代魔道具。

  「魔王大人，这是个垃……」

  「别这么说，夏莉。在这个时代里，应该算是贵重物品了吧。」

  雷欧尼斯把护身符扔进了脚边的影子里。

  「阿莱克西奥斯，感谢你赠予的珍贵礼物。」

  「是，我知道您一定会喜欢的。」

  阿莱克西奥斯露出了些许得意的表情，再次低下了头。

  雷欧尼斯隔着佐尔•瓦迪斯的面具，咳了一声。

  「那么，开始谈谈吧。首先，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是什么样的问题呢，魔王陛下。」

  阿莱克西奥斯绷紧了脸。

  「你是在哪里知晓了〈魔王〉的存在？还有那个古代文字。据我所知，两者不是都应该都从你们人类的历史里消失了吗？」

  随着询问，骷髅的眼窝亮起阴森的幽光。

  「请听我细禀，魔王陛下。我是一位研究者，曾在世界各地参加了古代遗迹的挖掘。刚才献上的东西也是在挖掘时得到的。」

  「……原来如此。是遗迹的调查。和利瑟莉娅同属一个专业。」

  「利瑟？」

  「……不，没什么。」

  不小心说出值得骄傲的眷属名字，雷欧尼斯连忙加以掩饰。

  「也就是说，你是在古代遗迹的调查中发现了和〈魔王〉相关的线索？」

  虽然〈魔王〉和〈六英雄〉的传承已经断绝了，但之前去过的〈死都〉遗迹里还有刻着歌颂雷欧尼斯的石像。尽管利瑟莉娅解读的不太完全，雷欧尼斯险些因此而暴露了〈魔王〉的身份。

  「不，我以前就知晓了〈魔王〉的存在。」

  「……怎么回事？」

  雷欧尼斯目光锐利地发问道。

  「我的旧友，同时也是我的老师，他早就进行了和〈魔王〉有关的研究。他是一位拥有优秀〈圣剑〉的骑士，为了守护故国，挺身和〈Void〉战斗，最后不幸丧命，而我则是继承了他的一部分研究。」

  「……嗯呣。」

  听完这些话，雷欧尼斯的脑海里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你是指的爱德华•克里斯塔利亚公爵吗？」

  「……为什么您会知道！？」

  阿莱克西奥斯睁大眼睛，表现出了动摇之色。

  「蠢货，我可是〈魔王〉。一切都早已预见。」

  「是──这、这真是失敬了，陛下！」

  阿莱克西奥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雷欧尼斯只是偶然获知克里斯塔利亚公爵进行过〈魔王〉的研究，以此来故弄玄虚好像也不错。

  雷欧尼斯在骷髅面具的后面浮现出了邪恶的微笑。

  「算了。我知道你是因何缘由知晓太古〈魔王〉的了。然后，是何原因来和我接触？只是出于兴趣吗？」

  「那、那怎么可能呢，魔王陛下。我是为了人类，想要借助魔王陛下──佐尔•瓦迪斯大人的力量！」

  「──哦？」

  雷欧尼斯像是遇到有趣的事一样笑道。

  「是想让我伟大的力量为区区人类而使用？」

  「……！？」

  接触到微微释放出的死亡气息，阿莱克西奥斯不由地全身颤抖。

  虽然下意识地想要跪下，但阿莱克西奥斯勉强支撑，继续说道。

  「人、人类正持续面对〈Void〉这一未曾有的威胁。自六十四年前最初的虚无入侵以来，在付出大量牺牲的前提下，尽管勉强维持了生存圈，但仅凭〈圣剑〉，已经无法和〈Void〉对抗──」

  为了不被〈魔王〉的气息压垮，他尽可能的挤出声音。

  （……嗯，虽说手下留情了，竟然能承受着死亡气息依然站立不倒。）

  雷欧尼斯刷新了对这个男人的评价。

  和美男子的外表不符，拥有相当的魄力。

  不过，雷欧尼斯继续进行着问答。

  「你可知〈魔王〉是什么样的存在？」

  「魔、魔王……是人类的敌人，为世界带来破坏与混沌的存在──爱德华公爵的研究资料上是，这样写的。」

  「没错。我是〈魔王〉，没有借给你们人类力量的道理。」

  「可、可是，〈Void〉对您来说，应该也是威胁！」

  「的确，那些害虫很碍眼。嗯──」

  阿莱克西奥斯满怀期待的抬起头。

  雷欧尼斯做出了沉吟的样子。

  「不过，人类真是够贪婪的啊。为了生存，甚至连过去想要毁灭世界的〈魔王〉之力都想加以利用。」

  隔着面具，他自嘲般地笑道。

  「依靠完英雄和勇者，接下来又想依靠〈魔王〉。」

  心里浮现出的是被称为圣剑勇者雷欧尼斯•席亚尔特那时的往事。

  ──一千年前，作为〈六英雄〉，消灭〈魔王〉佐尔•瓦迪斯之后，成为障碍的勇者雷欧尼斯被人类背叛杀害。

  而现在，人类又想要依靠〈魔王〉雷欧尼斯的力量。

  「魔王陛下，我──」

  「──不，没事。那些和你没关系。」

  雷欧尼斯摇了摇头，无奈地耸肩说道。

  （也差不多了……）

  皇弟的脸上已经渐渐失去了血色。

  若是再向他释放死亡气息，他可能真的会晕厥。

  「好吧。将力量借你倒也可以。勇敢的人类。」

  「……！？这、这是……真的吗，陛下。」

  阿莱克西奥斯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王座询问道。

  「当然，这要看你付出的代价而定。」

  雷欧尼斯傲然地点了点头。

  这自然不是被阿莱克西奥斯的诚心而打动。

  〈Void〉是阻碍〈魔王军〉复兴的障碍，同样也是威胁被雷欧尼斯视为所有物的〈第○七战术都市〉的敌人。属于最优先的歼灭对象。

  况且，在〈Void〉后面暗暗活跃的那群家伙也必须要收拾。

  不过，这些话是不能告诉这个美男子的。

  （……就让我好好利用一番吧。）

  雷欧尼斯暗暗笑着，骷髅的眼窝闪起了赤红的火焰。

  「代、代价……」

  「别那么紧张。反正不是吃掉你的灵魂。」

  雷欧尼斯邪恶的笑声在大厅里回荡。

  「……！？」

  「是呢。首先，我想要信息。」

  「信息……？」

  「我复活的时日尚浅。缺少这个世界的相关知识。虽说看过了这个时代的各种书籍，但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如果是王族的人，应该会知道一些普通民众不知道的东西吧？」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请随便问。」

  阿莱克西奥斯咽了一口唾沫回答道。

  「嗯，首先是关于这个世界的魔导技术。虽然大多数人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但人类在区区数十年间获得了这么高超的魔导技术，这很不可思议。特别是这个〈战术都市〉，是有什么人提供了技术吗？」

  「……」

  「另一点是关于〈圣剑〉。在我的时代，没有这种力量。〈人类教会〉鼓吹说是什么星之力，真相又是什么？」

  经过短暂的沉默。

  阿莱克西奥斯表现出有些犹豫的样子──

  「──好吧，我会把一切都讲述给魔王陛下。」

  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一般，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