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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银水瓶亭』今日照常营业



  1 喝得烂醉的男子和美丽的委托人

  位于埃思奎亚大陆北部的艾尔贝王国,建国至今已有超过两千年的历史。

  国民总数为一千万人,王都艾尔碧纳斯的人口为五十万人。而包含地方领主在内的贵族仅有数百人,并奉国王为顶点。

  当上骑士团长的柯狄,其发言权约等同于贵族的公爵地位。即便称得上是一名勇者,以冒险者身分飞黄腾达、踏入贵族圈的他,似乎从十三岁当上骑士团长起就过得相当辛苦。

  贵族们并不明白,光是一个SSS级的冒险者,就足以摧毁一个国家──我甚至想赞叹柯狄不仅没有动手,还能耐住贵族们冷嘲热讽的耐心。

  在他满十六岁能喝酒后,柯狄就会私下跑来我的公会,喝著平常一滴也不沾的酒,嘴里嚷著「在贵族和军方间扮和事佬真是有够累的」之类的话语。而我每次都会说,当上管理职就是得面对这些事。

  柯狄说,公会会长也是个很出色的管理职。

  我则会笑著说,我每天都只顾著喝酒而已。

  但之所以能每天喝得烂醉,也是因为我所打造的制度有好好运作的关系。

  除了我的公会──『银水瓶亭』之外,王都里还有十一座公会,而其中有七座公会加盟了排行第一的公会『白山羊亭』所主导的集团,目前形成相互交付委托和斡旋彼此冒险者的合作体制。

  我则是没有加盟集团,持续遵循秘密主义。而执行计画的前置作业,则是让原本全数加盟集团的公会,其中几间自行退出。如此一来,就能模糊「只有这间公会游离在外」的特异状况了。

  而为了提升这座公会的机密性质,我向外散播起『第十二大道的公会,会愿意收下其他公会拒收的委托』这种几近都市传说的流言。当然,并不是听到这些流言上门的人,我都会好好地对待。若是再稍加调查一番,就能得知若想加入我的公会──或是想对我的公会提出委托,所需要的『暗号』。

  至于具体的运作方式,就让我举个例子吧。

  那是我满十八岁后又过了三个月时的事。

  某天午后,我像往常一样,坐在公会并设的酒馆吧台席,以爱喝的酒润著喉咙。

  「主人,您觉得滋味如何?这是产自波艮第,以当季最顶级的白葡萄酿造的一等水果酒喔。」

  身穿女佣服的精灵女子站在吧台之中──不管店里有没有客人在,只要觉得不会有人听见,她就会称我为「主人」。

  顺带一提,目前店里没客人。虽然在早上十点开门后,邻近的居民就会过来吃饭,但在这午后时段就算照常营业,也不会有客人来酒馆。不过,我姑且还是禀持著开业的精神,在这里等待委托人──或是想当上冒险者的新手。

  这先不管,我得先对这个精灵女佣纠正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别叫我主人,用『那位客人』来称呼我。你不这么叫的话我就不回应了。」

  「怎、怎么这样……那么,能称呼您为『一旦喝醉便会散发诱人芬芳、水汪汪双眼极富魅力的客人』吗?」

  「你是要把我夸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啊……水汪汪的双眼是在夸我吗?算了,下次再用我指定以外的方式叫我的话,就要惩罚你了喔。」

  「呜……好、好的,请您严格地管教我这卑微的母狗……」

  就算把话说得收敛一点,这个露出期盼目光的女佣,也确实具备著宛如成熟果实一般的丰满肉体。裙襬较短的女佣服虽然在王都被视为不入流的设计,但她却为了吸引我的目光而刻意穿著。

  虽然和五年前的体型完全没变,但她与我所知的肌肤颜色不同,那白皙的肤色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精灵。由于黑暗精灵出现在王都会造成混乱,因此她算是做了妥协,在我们重逢的时候,她已经变得像是一般精灵的模样了。

  「所谓的男人,就是你愈追便愈会逃走的存在。就像遇到推不动的东西,就该试著拉拉看的感觉。」

  「呣唔……」

  对于主人的话语,这名女佣时常会发出不平之声,真是个傲慢的女佣。

  但这也没办法。毕竟她的女佣服只是装饰之用,并不代表她是一名职业女佣。

  身穿女佣服的精灵用力吸了一口气──这大概是切换思路的仪式吧。

  「话是这么说,但我可是已经等了五年喔?主人您不是说过,等过了五年就会把护身符还我吗?我可是像这样──为了取回护身符而展露了对主人的忠诚之心。难道说,您的意思是我的侍奉还不够格吗?」

  女佣的语气为之一变──没错,她的真实身分,就是悄悄来到王都的魔王本人。

  她在一个月前闯进了相当于我秘密基地的公会小屋,凭藉著不知从哪学来的知识,擅自订了件女佣服来穿,甚至还跑到酒馆的吧台做起工作。她在调酒和制作小菜等实作业务方面学得很快,现在已然散发出老练店员般的氛围。

  原本有著紫发褐肤的魔王,如今成了白肌肤亚麻色头发的白(高等)精灵。但若不以魔法伪装的话,就会变回原本的模样了。

  「不需要担心我的国家,因为我交给弟弟治理了。弟弟会乖乖听我的话,是个好孩子。」

  「不不,我没在担心那种事……而是在想我明明就遵守约定要交还护身符,却被你严词拒绝,说什么都不肯收下的事。」

  「呜……我、我在这五年期间,一直到退位离开魔王国之前,一直都在思考去找你的时候该怎么做呀!才刚见面就退还物品实在让人无法接受,若不将我经年累月的思念──不对,应该说是将爱意传递到你心底的话,我说什么都无法心甘情愿地收下!」

  话虽如此,但她不仅在我手底下工作,还喊我为『主人』,甚至说要满足我的欲求,勉强自己用身体做了许多额外的服务,老实说,这实在是有点做过头了。不过我也冒出了想称赞她的念头,真不愧是魔王,决心就是超人一等。

  「若是想对我报仇雪恨,明明就还有决斗这个手段能用啊。」

  「那种方法太无趣了。在没有护身符的状态下,我别说是想打赢主人了,肯定只有被压制在地,被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份了。那岂不是更让人提不起劲吗?」

  「如果要说见不得人的事,你平常好像就做得够多了啊……」

  「你说了什么吗?」

  「不,我什么都没说。身为一名淑女,确实是该守贞而娴淑的。」

  「若想取回护身符,就得好好笼络主人才行呢。我得不断打磨自己的女人味。」

  魔王露出微笑,擦拭著玻璃杯这么说道。这种不经意的小动作看起来也很娇媚,但我不会坦率地说出感想。

  「鬼族丫头也常常跑来这里试图笼络主人,而她在成长方面也是突飞猛进,我虽然较为年长,却不能轻忽大意。」

  「没必要燃起竞争意识啦。她再怎么说,都是属于那种天真烂漫的个性,肯定是没对我抱持著特别的情感吧。」

  「呵呵……这可难说啰。主人不晓得该说是迟钝,还是擅长装得很迟钝呢?」

  五年前,艾琳在来到我的公会小屋玩了几天后,便先回了老家一趟。鬼族所居住的山岳地带位于艾尔贝王国的西部,她似乎要前往那边,去向身为鬼族首领的父亲回报击败魔王的过程。然后,她办了酒宴,将一半份量的神酒宴请双亲和亲戚,剩下的则被她带了回来。

  在那之后,艾琳在王都买了自己的家,以自由业的身分承接我分派给她的工作赚钱,还几乎天天到这座酒馆报到。由于鬼族只要十岁看起来就像成年人了,就算从这时开始喝酒似乎也没关系,但她还是遵守了王国的法律,忍到了十六岁为止。

  我嗜酒的个性也受了她的影响。我先是四处收购对酒挑剔的艾琳看得上眼的酒类,然后研究起调酒的手法,结果就一头栽进了这个深奥的领域。

  艾琳现在虽然已经是个酒国女杰,但初次喝酒的时候却是醉到不省人事,还闹出了有些色色的意外──这就先不提了,反正最后是未遂收场,而且我们如今也没什么特别的进展。

  而就在我想著这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时,客人似乎终于来了。

  我和魔王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切换为酒馆店员和客人的相处模式。

  门铃发出了叮铃铃的声响,只见一名身穿灰色外套,以兜帽遮住脸孔的人物走入店内。那人踩著木质地板,发出了叩叩的脚步声──那是女性穿的鞋子。

  她在吧台席坐了下来。我坐在最深处、与她相隔四个座位的位置。我将白葡萄酒送进嘴里,品味著美酒的芬芳。目前先这么做即可。

  对这间店来说,『灰色外套』是特别顾客的象徵。

  但还有『手续』存在。若不能通过这些关卡,我们就不会倾听来者的烦恼。

  切换成待客模式的魔王向身穿外套的女子搭话,而我则是装作若无其事地侧耳聆听。

  「……能给我一杯『牛奶』吗?如果没有牛奶的话,还请给我『只有这家店才喝得到的招牌美酒』。」

  「好的,您要点『本店特调』是吗?」

  「是的,麻烦您了。请给我『只属于我的原创作品』。」

  她回答了所有的暗号。这一瞬间,她便被认可为『委托人』。

  身穿随著一周的日期变化所对应的颜色外套,说出刚才的那些暗号──想知道这些条件,就得透过『在其他公会提出委托时遭到拒绝,被我的公会成员接触』,或是『接触与我的情报网相系的人物』等等方法。

  不过,就算答出暗号被认可为委托人,我也只会静静地旁观。我会伪装成客人旁听魔王与委托人的对话,再决定该怎么出手对应。

  我轻啜著酒,一边留意不让自己的动作显得可疑,一边将注意力投向两人的对话。

  「……我可以开口述说了吗?」

  「是的。您已经被认同成为『银水瓶亭』的重要顾客。」

  「呼……落脚在这种偏僻之处的公会,真的能达成我的委托吗?虽然放心不下,但也别无选择了呢。毕竟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请其他公会帮忙的事呢。」

  女子这么说著,摘下兜帽──看到她披散的深褐色长发,我险些就有了反应。

  只见一名非常美丽──不对,在这整座王都里无人能出其右的极品美少女就展露在我的面前。她的年纪应该与我相仿,或是更大一点吧。那看似略显剽悍,但却深蕴优雅气息的举止,让我想起了某人。

  「我就直说了。希望你们能让第一公主玛纳莉娜和宾斯柏克特公爵的婚约告吹。」

  「让婚约告吹……您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冀望此事?」

  记得第一公主玛纳莉娜年方十五,今年会满十六岁。

  在满十六岁──也就是王国的成年年龄的同时,身为父亲的国王便会为公主挑选伴侣。这是王室传统的习俗,为的是让有力贵族和王室成为姻亲,藉以巩固权力。

  而宾斯柏克特,则是在元老院(由辅佐王政的贵族们所构成的机构)排上首席的名门世家。就身分地位来说,这个家族已经充分具备了迎娶公主的资格──但我记得他的年纪在四十五岁上下,与公主的年纪差距不小。

  「我是……公、公主的侍女。公主殿下并不乐见这桩婚事,虽说是国王陛下的谕令,但她正为此纠结不已,若是坐视不管,只怕她会以死明志。」

  「这……」

  公主在诞生之际,便被赋予了「嫁给能成为王国支柱的有权者」的义务。

  ──不过,魔王并没有按照这样的常识予以回答。

  「若这是一桩当事人不愿接受的婚事,那就该强硬地拒绝才是。让婚约告吹似乎不太好?」

  「……你、你以为这有用吗!?你应该能帮我……不、不对,是帮公主殿下取消和那个不堪入目的男人的婚事吧!」

  这位自称是『公主侍女』的女子猛地探出身子。把戏差不多已经穿帮了──不过,想不到我的情报网居然已经能触及王族,实在让我感动。

  约翰•宾斯柏克特一直到今年都维持单身,但他到处拈花惹草,将魔爪伸向其他贵族的妻子和千金,甚至还有人生下了他的孩子,是个寡廉鲜耻之辈。

  不过,他在贵族圈吃得很开,也对国王宣示了忠诚。若这是当成将来迎娶公主、让自己的权力稳若泰山的必要演技,那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虽然能够理解,但却相当地不有趣。我向魔王点了一杯「老样子」,接过了盛满冰凉啤酒的酒杯。

  「……那边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在别人认真谈事情的时候,为什么会在一旁拚命喝酒呢?」

  「小姐,请别在意我。我只是个醉汉。」

  「大白天的居然就喝酒……要是搞坏身体的话,会让重视你的人伤心喔。」

  「呜……咳咳。不需你担心,我身边并没有这种人。」

  被她忽然出言关切,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仅仅只是这样一句话,就让我一瞬间闪过了「她原来是个温柔的人啊」这样的想法,看来我也很渴望别人的温柔对待啊。毕竟魔王的个性和「温柔」实在是有点不同。

  「唔……也罢,既然是你的身体,那就随便你了。回归正题,这个公会真的有办法让婚事告吹对吧?」

  「是的,我们公会没有办不到的事。既然已经收下了您的委托,请容我询问几个问题。」

  「若是愿意接下我的委托,那要问什么都行。」

  这位自称是侍女的小姐,起初之所以一脸僵硬表情,是因为不晓得公会是否真会接下委托而感到紧张吧。而在确认会执行委托后,原本那沉稳高雅的气息便重新散发了出来。

  2 冰牛奶和麒麟奶酒兑千年桃

  从外套的袖口窥探,即可从她外衣的袖子看出,那是仅有位于顶阶层级之人才有得穿的服饰──虽然光是这个线索,就彻底曝露了她的真实身分,但她在购入外套的时候,应该是没有余力一并购入庶民的服饰吧。就连抵达此处,肯定也花了她不少心力。

  我装作向魔王递出点菜的小抄,向她传达该问的问题。魔王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先为我做了下酒菜,这才开始提问。

  「那么第一个问题,玛纳莉娜殿下希望婚事告吹的具体理由究竟是什么?」

  「……陛下是在公主不知道的情况下决定婚事,尽管她明白这是义务,但她也不愿和只对谈过一次的男性结婚呀。」

  「的确如此……这我也能明白。若是与意中人再次相见的话,我也会尽可能增加与对方交谈的机会,以利瞭解双方的内心。」

  我虽然很想插嘴说「你在胡说什么啊」,但还是强忍了下来。魔王虽然悄悄地瞥了我一眼,但我当作没察觉,默默地喝了口啤酒。

  「……宾斯柏克特公爵虽然会称赞女性的外在,却对内在毫无兴趣。不仅如此,他关心的对象并非玛纳莉娜殿下,而只在乎她的父亲──国王陛下的意向。就因为他是这种人,就算与之交谈,公主也完全不会为其倾心。他甚至还会以一副不当一回事的态度,去谈论那些被他玩弄在掌心的诸位女性的价值……」

  若是站在王族或是贵族的角度来看,或许会觉得这只是公主的任性之举吧。

  经常观察著身为最高掌权者的国王的脸色,而不在乎身为女儿的公主──让公主感到难受这点,正能体现他对国王的不敬。但拥有这种观念的人,有时候却会受到国王的赏赐,在加官进爵上无往不利。

  我过去曾与国王陛下对话过,当时的他可说是个公正无私的人物。但即便是这样的人物,有时候也会无法分辨对自己逢迎拍马之人是否为「真正的忠臣」吧。若是为了国家发展,会想与有力贵族加深羁绊也是合情合理──不过。

  他那过于开放的女性关系确实造成了混乱,玛纳莉娜殿下若想毁弃这段婚约,那我也不会反对。换句话说,我不对接下委托一事有所异议。

  「我明白殿下的心情了。那么,在这个时间点上,若是先不去谈论可能性的高低,玛纳莉娜殿下是否能在他人的协助下,采取某些方法毁弃婚约呢?」

  「……方法确实存在。」

  她的回答显得软弱无力──想必她已然明白,就算方法确实存在,也绝对无法实现吧。

  「王族可以透过决斗,拒绝来自他者的要求。换言之,只要与公爵展开御前比武,并胜过对方的话……公主就能毁弃这场婚约。」

  这是艾尔贝王国流传已久的风俗。

  透过决斗拒绝当事人不愿意的要求,是全国臣民所允许之事。

  普遍来说,若是剥夺以决斗决定意愿的自由,那就会被当成违背司掌战争与光荣的艾尔贝主神的旨意。身为国家顶点的王族,是绝不被容许违背半数国民所信奉的艾尔贝神教教义的。

  不过,若是就这么展开决斗,绝对无法获胜。只要看看这位自称侍女之人的纠结表情,就能察觉这一点。

  「宾斯柏克特公爵的实力若是换算成冒险者强度,并只计算战斗方面的话,据说评分约为1200上下。他的剑术评分为800分,魔法为400分。至于公主殿下则是……」

  「玛纳莉娜殿下的战斗方面数值,大约是700上下。这仅仅计算了她在剑术方面的评价……」

  贵族虽然不需要冒险者强度的评价,但普遍喜欢将之当成实力的指标,并聘请公会的测定官上门检测。虽说对于冒险者强度比我低的人,我只要看一眼就能大概看出数值高低,但一般来说还是需要检测的工具。

  宾斯柏克特是在约两个礼拜前做过检测,呈现出1231的数字。若是加上他身为公爵的立场,那总和的冒险者强度便会是6764。

  没错,就算纳入了贵族权力所挟带的力量,就冒险者强度的数据来说,他还不及以1万起跳的A级冒险者。由于冒险者的委托大都需要战斗方面的实力,因此评分上也偏重个人的战斗能力。

  公爵本身的权力和评分虽然都相当地高,但换算成数值则是6000。至于他现在的总和冒险者强度,之所以会低于原本战斗评分和公爵本身评分相加所应有的数值,大概是因为他在女性关系方面惹到了许多人,才会让分数有所折扣吧。

  回到战斗评分的话题。就算只差l00分,形成的差距也会十分悬殊,甚至可以说是没有颠覆的可能。而若是差上500,数值较低的一方就得仰赖组队,才有机会扳回一成。

  只凭剑术就能让战斗评分得出700,代表玛纳莉娜殿下比一般人更谙剑术,也表现出相当不错的天赋;但和光是剑术就获得800分的宾斯柏克特相比,可说是绝无获胜的可能性。

  不过,那仅限于玛纳莉娜殿下没有受过任何助力的状况。

  我一声不发地做起咏唱的准备。

  我已掌握了完成这次委托所必要的所有条件,再来就只剩下实做而已了。

  绝对不能让自称侍女的人──玛纳莉娜公主本人察觉到我做了什么手脚。

  「老板,给我一杯牛奶。」

  「好的,请稍等。」

  「……牛奶?你是听进了我的建议,打算对自己的身体好一点了吗……?」

  自称侍女之人一脸不可思议。

  我接过装满牛奶的玻璃杯,接著『若无其事地轻轻一推』,让杯子在吧台上滑动。装满牛奶的玻璃杯稳稳地在她面前停下,连一滴牛奶都没溅出来。

  「小姐,这杯是你的。我请客,你就喝吧。」

  「唔……牛、牛奶只是暗号……我没打算真的要喝……」

  「就我看来,小姐似乎还不到能喝酒的年纪吧?这也是坐在同一桌的缘分啊。」

  「拿、拿这种东西给我……请别把我当小孩子看!真是让人不快!」

  她为自己被当成小孩看待而气急败坏──这样的反应虽然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此时基于许多理由,牛奶是最合适的选择。无论如何,都至少要让她喝下一口才行。

  「客人,真是非常抱歉……我忘了该为您准备饮料。若您愿意接受那位客人的美意,那便是我的荣幸。」

  魔王放低姿态这么开口后,原本悻悻然地准备起身的委托者,在涨红著脸看了我一会儿后──将手伸向装了牛奶的玻璃杯。

  「……好冰。老实说,我的喉咙刚好有点渴呢。对不起,我差点就做了愤而离席的无礼之举,请让我将委托的缘由继续说完。」

  她在位子上重新坐好,举起玻璃杯凑近嘴边──喝下了牛奶。

  虽然她似乎是真的渴了,但也许是公主的衿持所致,她最后仅喝了两口。

  不过,这也没关系。在这个当下,说委托已然达成也并无不可──只要我的判断正确,能确定她就是『玛纳莉娜公主本人』就行了。

  「这位客人,我已能掌握您的委托内容了。我在此做出的提议,是透过『与宾斯柏克特公爵决斗』这个方法,将婚约直接毁弃。」

  「可、可是……呜、以她的实力,实在是不足以胜过那名男子……」

  「我们会做足准备,确保公主殿下获胜。还请您转告公主殿下,要她完全不需挂心,直接前往决斗的场地即可。」

  「……真的有可能办到吗……难道说,你们要对那名男子下毒?」

  「『银水瓶亭』在完成委托的同时,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的祸根。这对公主殿下的未来也不会有任何不妥的影响,还请客人放心。」

  明明值柜至今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魔王的说明却完全反映了我的意图,可说是完美无缺。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以及这间『银水瓶亭』。至于报酬……」

  在这方面,我也已经向魔王下达过指示了。在识破她的真实身分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定价──不过,这也和我脑海里掠过了柯狄累个半死的脸庞有关啦。

  贵族会仗著国王的权威狐假虎威,把骑士团当成跑腿小弟般指使——而柯狄正是为此吃尽了苦头。明明应当自行出兵击退出现在领内的魔物,但他们却挪用了骑士团的力量。一想像起柯狄被迫去清除小喽啰的身影,就让我感到一阵哀伤。

  「请向国王陛下进谏,要贵族今后不得以压迫性的态度干涉骑士团,这便是我们公会所提出的条件。在诸位贵族的颐指气使下,骑士团被当成冒险者般四处奔波,已是苦不堪言;而这也导致冒险者们能接到的委托变少了。」

  「骑士团……也是呢。如果贵族的诸位真的做过这些荒谬的指示,那公主殿下肯定愿意仗义谏言吧。这点小事不足以抵掉委托的报酬,我就在此先付订金吧。还请当成是我的一点心意收下。」

  说著,『自称侍女之人』取出一条银色项炼,放到了吧台上——那是艾尔贝王家代代相传的『王家之证』。

  我差一点就要盯著那条项炼瞧了。因为我原本只想藉由这次的工作,在王族圈建立一点人脉,却想不到对方突然就掏出了国宝级的道具。

  艾尔贝王国内约有五座从古老时代延续至今的古代遗迹,而『王家之证』正是进入这些遗迹所需要的关键道具,对于寻找珍宝的冒险家来说,这是会让他们垂涎三尺的物品──我还以为要很久以后才有机会弄到手的啊。

  「这样好吗?将这种物品交在我手里,岂不是……」

  「你们说过,会实现公主殿下的愿望,改变她的人生。既然如此,我就该付出与生命同价的物品才是,不然可对不上应有的价码呢。」

  这是我求之不得的物品──不过。

  比起就这么收下,我觉得还是想在婚事顺利告吹之后,再一次与公主谈谈。

  我向魔王下达指示,她现在该喝的飮料并非牛奶。

  而是该为左右人生的决战送上一杯壮行酒。

  「……这……客人,这样好吗?」

  「嗯,没关系。刚刚把你当成小孩,请了你一杯牛奶,真是不好意思。」

  「呃、不,我刚才的反应也不成熟。」

  在公主向我道歉的时候,魔王依照我的指示,前去厨房拿取不会放在前台的材料。

  而在调制完毕后,她端著玻璃杯回来,放到了公主的面前。

  「这是……?」

  「是那位客人为您点的。这杯调酒的酒精浓度低,就算是年轻的客人也能飮用,还请不要客气,尽情享用。」

  注满玻璃杯的,是分为白桃二色的酒,而在酒杯的表面,则是洒上了象徵热情与胜利的红色小花瓣作为装饰。这花的花语虽然对『自称侍女之人』来说或许是不必要的,但对象若是『公主』的话就不见得了。

  「这是『只有这家店才喝得到的特别的酒』。在让麒麟奶发酵以产生些微浓度的酒精后,再兑入名为千年桃的果实,最后则是洒上我国的国花花瓣。」

  「……好漂亮……我真的可以喝这杯酒吗……?」

  魔王点了点头后,玛纳莉娜公主便将注了酒的玻璃杯贴上嘴唇。接著,她像是感到赞叹似地凝望玻璃杯。

  「好好喝……我起初还以为你是一位粗鲁的客人,原来你对口味细致的酒类也有研究呢。」

  我没做出什么反应,继续喝著粗鄙而美味的啤酒。

  她还不明白我为了完成委托在过程中出了哪些力──所以我也没有接受她诚挚感谢的理由。

  我虽然是这么想的,但『麒麟奶酒兑千年桃』似乎比我预期中更能打动她的心呢。

  公主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了我的座位旁递出玻璃杯。她都做到这种地步了,我自然也不能佯装不知──于是我露出苦笑,以和玻璃杯相比显得过于庞大的啤酒杯与之相碰。

  「刚才的牛奶固然也相当美味,但你若是先点了这杯酒,那我说不定会更为心动呢。」

  「呃……不、不是,我没有搭讪的意思,只是想庆祝一下同桌的缘分……」

  「嗯,这我知道。这只是我单方面想对你说的话罢了……醉汉先生。」

  原本只看得到她侧脸的我,如今正眼见识到了公主的笑容──这是一张极具魅力的笑脸,无论用何种词汇形容,都会显得黯然失色。

  3 第一公主和楚楚可怜的灾殃

  我们谈妥会于委托成功后收下『王家之证』。自接下委托起已经过了三天。

  而在今天,我收到了玛纳莉娜公主在与宾斯柏克特公爵的决斗中获胜的消息。

  战斗评分比对手低100的她,何以能够在对战中胜出呢?

  答案是我利用了讨伐魔王的旅途上最为仰赖的魔法──强化魔法的缘故。

  强化魔法也能赋予在食物和饮料上头,而这个特性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在对象毫无察觉的状况下,藉由吃下或喝下这些食物来发挥魔法的效果。

  我让公主喝下赋予了强化魔法的牛奶,使她的战斗评分暂时提升了1000分。而以能提升身体能力的麒麟奶酒,以及能降低敌方魔法效果的千年桃所制成的调酒也发挥了效用,让玛纳莉娜公主轻而易举地逆转了500分之差的评分,仅凭一把剑就扳倒了宾斯柏克特公爵。

  公会店员目睹了她赢得胜利的瞬间。玛纳莉娜公主将长长的褐发绑成马尾,身穿白银轻甲抵达决斗场地。她的首次出手,便将看似游刃有余的宾斯柏克特的军刀一击打飞,让在一旁观战的国王和贵族们大吃一惊。

  这并非作弊(打药)而是强化。这是我在培育实力尚低的冒险者时也会用上的手段,而我的店里也网罗了许多能提升各种能力的酒类和下酒菜。

  那位自称侍女的人似乎难以从王城抽身,大概还要再过一阵子才能见到她吧。

  「迪克,你明明知道她是公主,为什么不拆穿她呢?」

  艾琳在完成我交付的高难度委托回到王都后,便直接来公会露了脸。要是让她加入我的公会,难保不会传出『这是魔王讨伐队的武斗家加入的公会』这样的风评,所以我请她以自由业的身分接下我的委托。

  今年十七岁的她,原本『蹦蹦乱弹』的部位如今已成长为『快要撑破』了。虽然仍是个不动脑的武斗家,但她其实很会做菜,因此偶尔会来我们店的厨房帮忙。就这些方面来说,艾琳其实也差不多算是半个店员了。

  由于我在料理方面的功夫也算还过得去,在店里雇用的厨师放假的时候,我们两人经常一起准备晚上时段的菜色。我也不是全年无休都在当醉汉的。

  「毕竟公主是隐瞒身分跑来的,我们如果不配合装傻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啊,这样喔──不过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呢?那个宾斯什么来著的伯爵好像大受打击,都窝在房里不出来了呢。」

  「他不是伯爵,是公爵啦。他因为急著和公主结婚的事情曝了光,惹得那些女性情人翻脸不认人的样子。虽然是自作自受,但状况想必是相当惨烈吧。」

  虽然在晚间开店前都是魔王的休息时间,但她会自动自发地过来帮忙。由于她很会削根菜食材的皮,加上艾琳也燃起了竞争意识卯足了劲,因此我要做的事情减少许多,真是开心。

  原本夹在贵族和骑士团之间的柯狄,拜公主向国王进谏之赐,如今贵族似乎大幅减少了出手干涉的频率。冒险者公会也因此收到了更多的委托,让业绩蒸蒸日上──『黑狮子亭』的公会会长是这么说的。

  「不过,我听说玛纳莉娜公主长得非常漂亮呢。在成年之后,她也会开始出席公众场合,之后应该还是会陆续收到其他人的求婚吧?」

  「公主大人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求婚,因为她已经知晓主人的魅力了。」

  「这是哪门子结论……我只是在旁边喝酒而已。公主肯定早就忘了我这种无名小卒了。对了,她来光顾的时候,要记得把她当成一介侍女啊。」

  我这么说。公主那洋溢著高贵气息的美貌,如今仍烙印在我的眼中。

  不过,会让我留下如此强烈印象的女性,玛纳莉娜其实不是第一人。

  我回想起与蜜拉露卡相识的那一天。在她开口说出『虽然只是个搬行李的,但还真是个迟钝的男人耶』这句话之前,我看著她出神,也为能与她一同旅行感到开心。

  她只对歼灭魔法和小动物感兴趣,男人对她来说就和马铃薯差不了多少。但这仍不改她身为绝世美少女的事实,自从讨伐魔王之后,我就听说蜜拉露卡收到了多如繁星的异性邀约。

  然而,据说没一个人有能耐打破她铜墙铁壁般的防线,全都被她那句「就算等到海枯石烂,你身上也不会有让我感兴趣的要素」给甩得远远的。

  自从一年前误会我和艾琳的关系后,我就没和蜜拉露卡见过面了。偶尔我也会怀念她边抱怨边不时上门来访的光景。

  「话说回来,我记得第一公主就读的学校好像是……」

  「……嗯?艾琳,你说什么?」

  「啊哈哈,没事,我什么都没说,就只是有点挂心而已。」

  「什么啊……真让人在意。你不说的话我会很在意,就没办法集中在其他的事情上啊。」

  「唔,果然鬼族丫头擅长吸引主人的关心,我也得好好学习。」

  我对艾琳欲言又止的口吻十分介意,在那之后又追问了几次,但她却是守口如瓶。

  就在你来我往之际,理应挂著「准备中」牌子的店门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奇怪?有客人进来了?」

  「不能让我是店员的事情曝光。魔王,去前面看看状况。」

  趁著魔王过去接待的期间,我和艾琳从厨房偷偷往外场窥视──

  只见来者是披上外套,以兜帽遮住脸孔的两名女子。其中一人是玛纳莉娜公主──至于另一人则是……

  「客人,敝店仍在准备时间,请问有何指教?」

  「叫这间『银水瓶亭』的老板……迪克•西佛出来。想躲起来也没用。」

  和一年前完全没变。

  总是对我相当不友善,却悦耳如铃、让人醉心聆听的嗓音。

  她一摘下兜帽,原本藏著的金发登时飘散开来。就算不去注意她戴在耳朵上用来封印过强魔力的耳饰,光是听到声音,就能让我有十成的把握了。

  蜜拉露卡•依莉斯。她在两年前──十四岁的时候当上魔法大学的教授,由于过人的知识和美貌、与过去丝毫未变的刚烈个性,加上歼灭魔法的实验过于吓人,因此至今仍被世人以『楚楚可怜的灾殃』称之。

  不对,她的容貌已不该用少女两字来形容──而是一名出色的女性。据说魔法大学的所有男人都会对她一见钟情,在满十六岁的现在,她的美貌已教人嫉妒。就算在这穷酸的酒馆里,她也散发著闪耀动人的存在感;而就算和以前一样站著交抱双臂,那对丰满的果实也已经克服了内心的障碍,沉甸甸地挂在她的手臂上头。

  如此美丽的她,为什么会和公主一起过来找我?虽然大致有了头绪,但那双宛如熊熊烈焰般的眸子里,透露的是针对我本人的攻击性情绪。

  4 误解的告终和公主的真相

  「蜜拉露卡,你为什么要对迪克大人如此敌视?」

  公主脱去兜帽现出容貌,以困惑的神情询问蜜拉露卡。蜜拉露卡先是呼了一声,这才开始做起说明:

  「我看了玛纳莉娜和那个公爵的决斗。从战斗评分的差距来看,按理来说,玛纳莉娜应该是全无获胜的可能;然而,玛纳莉娜在极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让那个男人败在了自己的剑下。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你了,迪克。」

  真不愧是勇者队伍的同伴,就算隐藏气息,也还是被她看穿了。我缩起小腹,走到了蜜拉露卡的面前。公主看到我后虽然吃了一惊,但随即露出了娇憨的微笑──和一开始给人的印象有很大的不同啊。

  蜜拉露卡依旧抱著双臂盯著我看。挂在手臂上的那对胸部虽然强而有力地诱惑著我,但我抗拒著吸引力,努力望向蜜拉露卡的脸孔。她在生气……眼神好可怕……但却逃不掉……

  「称呼公主时竟然不加称谓,蜜拉露卡,你和她是什么样的关系啊?」

  「我是玛纳莉娜的老师喔。她目前就读魔法大学……是我的讲座成员。因为她用不了魔法,所以是从零开始教起的呢。」

  使用魔法也需要才能,有些人得花上一整年才学得会,也有一天就学完的人。我几乎没办法从玛纳莉娜殿下身上感受到魔力,看来和魔法相比,她比较擅长使剑啊。

  「我为隐瞒身分一事致歉……我真正的名字是玛纳莉娜•黎勒•艾尔贝。不过看迪克大人的反应,你果然早就发现此事了呢。」

  「啊……没、没有啦,我是在蜜拉露卡刚刚说出口后,才百分之百确认的。」

  「少骗人了。你老是这样,让人看了就烦。」

  尖锐的话语无情地飞射过来──我要是没具备「将美少女的斥骂当成奖励」这方面的能耐,恐怕早就精神崩溃,再也无法回归社会了吧。

  「我在魔法大学总是受到蜜拉露卡的照顾。其实,告诉我可以来这座公会寻求帮助的也是她……」

  「要是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我就不会说了。迪克,我以为你多少还有一点理性,想不到是个衣冠禽兽啊。」

  「衣、衣冠禽兽……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你了啊!」

  看到我真的一头雾水的反应,蜜拉露卡露出了「你是白痴吗?」的神情。被这种表情盯著看是会让人想自我了断的,真希望她能够脸下留情。

  「迪克,你让玛纳莉娜获胜的方法存在著一个问题。玛纳莉娜比宾斯柏克特公爵更厉害的消息,如今已大肆传了开来。她若是遇上了被要求展现出同样实力的状况,就得再次寻求你的协助。这简直就像是蚁狮一样呢,居然用这种方式勾引一无所知的玛纳莉娜……真是个变态。变态迪克。」

  在玛纳莉娜无从察觉我动过的手脚的状况下,顺利地完成委托──我的理想蓝图就这么被蜜拉露卡无情地捣毁了。

  「你肯定会待在蚁狮的巢穴等待玛纳莉娜上钩,然后趁……趁、趁她动弹不得的时候,刺出你的毒针!」

  「等、等一下啦!那也得以我对公主意图不轨作为前提吧?我只会请她喝杯酒,然后问问她状况如何,之后就不会插手了。」

  「……这可难说。」

  为何蜜拉露卡会如此蛮不讲理地和我针锋相对──关于这方面的理由,我倒是想到了一个。

  一年前,在我照顾著初次喝酒却烂醉如泥的艾琳之际,路过现场的蜜拉露卡起了天大的误会,以为我和艾琳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我要是在此说些「我不想听你插嘴」之类的过分话,蜜拉露卡大概会……不对,她已经是大人了,说不定不会有那种反应吧。

  我曾见过蜜拉露卡落泪三次。一次是在讨伐魔王之前,一次是在结束借住公会小屋后返回老家的那天,而第三次则是目击我和艾琳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每次她哭的时候,通常心灵受创的都是我,所以我希望能在不让她哭的状况下好好收场。

  ──在我想到这里的时候,艾琳不知何时隐藏气息,绕到了蜜拉露卡的身后。

  她想干嘛?──只见艾琳从身后伸手,一把抓住了蜜拉露卡丰满的胸部。

  「呀啊……!?」

  「唔呣唔呣……这可真是……蜜拉露卡,你是不是变得比我还大了呀?」

  「真、真是的……艾琳,你这个人真是不懂矜持耶……」

  蜜拉露卡摆脱了艾琳的魔爪,整理起乱掉的衣服。接著她顶著依旧通红的脸,朝我窥探过来──但我不晓得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迪克才对我这种人没兴趣呢。因为他早就和艾琳……」

  话题一口气直捣核心。我一直想化解她的误会,但时间就这么逐渐流逝──因为我不管怎么开口,听起来都像是在找藉口。

  然而,艾琳却露出了不以为意的笑容。

  「啊?你说那件事啊?我因为也是第一次喝,酒意来得有点快,所以才会让迪克帮我拍拍背。是这样对吧,迪克?」

  「是、是啊……你嚷著『喝得这么醉感觉真难受』把衣服脱掉的时候,可是吓了我一跳啊。」

  「我因为喝醉了,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原来我做过那种事啊?抱歉喔──」

  也许听起来像是在串口供一样,但这些都是真话。

  可是看到艾琳裸露的肌肤时,我确实是对她有些动心,这是无法用藉口逃避的事实。

  蜜拉露卡没有看向我们,依旧摆出一张臭脸。她果然觉得我们是在说谎吗?

  帮我们打圆场的,是原本静静聆听的玛纳莉娜公主。

  「我不认为两位有在说谎,蜜拉露卡,你不妨相信他们的话吧?」

  「我、我觉得……如果他们真的是那样的关系,我也愿意给予祝福。毕竟迪克和艾琳很匹配,没什么好意外的……」

  蜜拉露卡从以前就是这样。虽然嘴巴上不饶人,但在旅行的中途就将我们视为同伴了。

  不过误会终究是误会,不澄清的话可不行。这也是为了艾琳的名誉。

  「艾琳也有选择对象的权利啊。擅自把我配给她,只会徒增人家的困……」

  话才说到一半,气氛就为之骤变。不知为何,魔王、艾琳、蜜拉露卡──甚至连玛纳莉娜公主都针对我投来非难的视线。

  「我早就知道你是这种个性了啦,但你可以更有自信一点呀。」

  「就因为常常选择消极的思路,才会这么不讨人喜欢。真的是个迟钝的男人呢。」

  「什……为什么是我在挨骂啊?我明明是要把话题做个完美的收尾啊。」

  「主人,您会被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就连玛纳莉娜公主都感到傻眼了呢。」

  「呃、不……我只是……那个,自从五年前见识过迪克大人这深不可测的一面后,就一直……」

  玛纳莉娜公主的脸一路红到耳根,看起来就像个坠入情网的少女。

  「……你说五年前?不对,您说五年前是吗,公主殿下?」

  「你、你没必要对我使用敬语,请省略我的称谓吧,勇者迪克大人。自从五年前看过谒见父王的你后,你的名字就一直烙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五年前,有一位公主在国王陛下所在的谒见大厅旁待命。难道说她正是第一公主玛纳莉娜本人,而且在看到我之后,还进一步地产生了好感?

  这么好康的发展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明明不可能,却确实是发生了──就像是抽到头奖一样。

  「呃、不……我本来就没做什么事,公会会长的位子也算是陛下基于同情之心才赐予的……应该说这样才是正常的看法吧?很正常对吧?」

  「咦?你虽然一直表现得很谦虚,可是你一直有被当成魔王讨伐队的第五名成员呀?」

  「陛下若是真心认为你只是个跟班,那就算是一座濒临倒闭的公会,也不会愿意让你去接任会长的位子吧?迪克的脑袋真的是单纯得教人羡慕呢。」

  「迪克大人低估了自己的功绩,总是表现出谦虚的模样。不过,只要静心观察就能明白,你在魔王讨伐队之中,确实是一名举足轻重的人物。」

  玛纳莉娜公主的话语,博得了魔王的点头同意。原来早就已经曝光了啊,但真希望你们能手下留情……因为这会让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我无地自容,想找个洞钻进去啊。

  「在这座酒馆与你重逢的时候,你也……虽然表现得像个借酒浇愁的颓废男子,却认真地思考我的委托。在你端出牛奶的时候,我以为你的意思是不想理会我这种小孩子,让我有些伤心……不过,你在那之后端出了一杯漂亮的美酒,不晓得你是否能明白我有多开心呢……?」

  我还能回想起当时的笑容──但一想到那是对著与五年来痴痴盼望的对象重逢时所展露的样貌,那笑容的意义就变得格外复杂了。

  玛纳莉娜公主将手伸入袖子,取出了藏在里头的王家之证,将之放在我手上,以双手包覆我的手掌。

  「这是此次委托的谢礼。老实说,这其实还远远不够……我希望能在迪克大人今后要处理委托时,略献棉薄之力,藉以作为报酬。」

  「……公、公主殿下若是这么打算……不对,好像可以省掉称谓?呃──若我今后有必须向王家借力的状况,届时还请多多指教。」

  「好的。只要是迪克大人希望的,我必当竭力完成……」

  说是这么说,但我光是应付魔王的攻势就费尽了心思啊──要是玛纳莉娜公主也跟著参战,那就算我的定力再强,恐怕也有撑不住的一天。

  「欸──蜜拉露卡,对迪克生气也没什么用喔?因为他老是这种样子啊。」

  「……我对误解一事道歉,但迪克不像样的部分还是和以前一样呢。看来我还是该时常上门,要他把皮绷紧一点比较好呢。」

  艾琳和蜜拉露卡的友情和好如初了──接下来八成就要举办完成委托的庆功宴了,而我该注意的,就是该怎么闪过她们的联手炮轰存活下来。

  我和魔王一起为全员准备了饮料。在为每个人分好杯子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出于无奈──真的是出于无奈,我只好作为代表致词。

  「那就……为了庆祝重逢,还有玛纳莉娜公主的事情,之类的各种原因,乾杯!」

  『乾杯!』

  5 睽违五年的询问

  在进入晚间时段后,我难得地坐到了客桌,和蜜拉露卡、艾琳和玛纳莉娜一起喝酒。魔王偶尔会以服务生的身分过来,送上菜肴或是饮品──她应该是顾虑我们的气氛,所以没加入我们的圈子,主要是去招待其他的客人。

  「呼……呼……」

  「蜜拉露卡……迪克……能和好、真是太好了……呼噜……」

  玛纳莉娜和艾琳其实都没有喝太多酒,但大概是被聚会的气氛给熏醉了吧,如今她们都趴在包厢的桌上睡著了。

  还保持清醒的蜜拉露卡喝空了杯子,于是我接过了她的玻璃杯。

  「……再喝下去的话,我就没办法送玛纳莉娜回家了,给我果汁就好。」

  「为了不至于在明天宿醉,我弄点以香草调制的饮料吧。会让脑子清醒过来喔。」

  「嗯,拜托了。你在这方面的用心程度,总是教人叹为观止呢。」

  也不晓得她是在夸我还是别有用意──我露出苦笑,走进厨房迅速调了四人份的饮料,回到了包厢里头。

  「……好漂亮,味道也很香呢……这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

  「嗯,你就喝喝看吧。」

  「是要我猜的意思吗……嗯。这是……治愈莓?」

  「哦,你真内行。我觉得治愈莓很适合拿来醒酒啊。既然你在当大学教授,对于眼睛的负担也很大吧?」

  「……你这个人,真的是……」

  蜜拉露卡看似有话要说,却又吞了回去,再次将玻璃杯凑到嘴边。

  她白皙的喉咙抽动了一下──明明不该看的,但我就是忍不住望了过去。

  「……欸,迪克,你为什么这么不想出名?」

  「嗯?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啦……」

  「这不可能。你做事明明这么用心,也轻而易举重建了这座公会,甚至协助了玛纳莉娜……有这种本事的人,为什么要选择如此迂回麻烦的方法呢?若是索取一定的地位,不是能更简单地实现你的梦想吗?」

  蜜拉露卡那静静地绽放光芒的双眼正盯著我瞧。那是带著「不允许你随口搪塞我」意思的眼神。

  「……你就当成在听个故事吧。某个乡下的山间聚落里,有个从懂事起就有著强大力量,却对自己的力量毫无自觉的小孩子。」

  蜜拉露卡一语不发,静静地侧耳倾听。我再次为她率直的一面暗自赞叹,并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小孩被家人叮嘱,绝对不能使出那股力量。小孩虽然乖乖听话过著日子,但有一天,平时不会出现的魔兽在村庄附近现身了。小孩为了让朋友逃跑,一个人拿著树枝,凭著无师自通的招式打退了魔兽。」

  「……那个小孩有受伤吗?」

  「大概是运气好吧,他一点伤也没有。然而,之后却发生了他没想到的状况。」

  「……那个孩子……变成了孤伶伶的一人对吧?」

  蜜拉露卡说道,我没有给予回应。我虽然觉得她的聪明程度足以推断出这样的结果,但在实际被当面这么问后,我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像预期的那般笑出声来。

  「就连成年猎人都为之恐惧的魔兽,竟然仅以一根树枝就能撂倒──在事实传开后,所有的村民都将小孩视为怪胎。小孩被村子排挤,每天几乎都在山里度过。因为待在山里的话,就不会和村民有所牵扯了。」

  说到这里,我拿起自己的玻璃杯尝了一口。蜜拉露卡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开口──老实说,我讲这些话的用意,并不是要让她露出这种表情。

  不过,她随即喝了一口饮料,心情似乎也随之平复。也不晓得是酒精的影响还是店里太过闷热,只见她红著脸颊说道:

  「那个孩子的不幸之处,应该在于太晚遇见和自己相同的人们吧。我对那个孩子愿意在紧要关头使出力量这点,是感到很敬佩的喔。比起拋下同伴逃之夭夭,这不是非常勇敢吗?」

  「……没有啦,我只是在说故事而已。」

  「那你也把我的话当成单纯在讲故事吧。然后呢,我现在很明白你不想出名的理由了。所以说,你才会选择这样的方法啊。」

  只要做好事前准备,对细节多加留意,就能让自己隐居幕后。

  不过,我不想浪费让自己难得获得的天赋,在幕后蒙尘生灰。就算会被说这是矛盾的思维,我也想选择这样的人生。

  「……欸,我觉得在这种状况下,帮你斟杯酒似乎也挺不错的。你应该还能喝吧?」

  「蜜拉露卡帮我倒酒……看来明天会是个破坏魔法降临的日子啊。」

  「你的那些轻薄之词,我今晚会当作耳边风的。今天就忘掉那一切尽量喝吧。」

  蜜拉露卡这么说著,相当自然地──极为罕见地露出了坦率的笑容。

  「……你如果平时就是这副模样的话,肯定是所向无敌的啊。」

  「哎呀,我本来就是无敌的呀?但如果是对上包含魔法在内,精通多种事物的你,那说不定就会陷入苦战啰。」

  今天的蜜拉露卡心情极好──虽然讲话不带刺让我有些静不下心,但感觉还不差。

  在那之后,我让蜜拉露卡为我倒酒,聊了些不著边际的话题。在没碰面的这段期间,彼此做过了什么事──虽然没办法全数道尽,但光是能说出一小部分,就让我为此时此刻感到开怀。

  6 魔王的笼络作战 ~膝枕篇~

  在大家都打道回府,店里打烊后的深夜。借住在店里二楼的魔王先一步泡了澡,我也在她之后泡了一会儿,接著离开浴室。

  我将装在水瓶里的柠檬味碳酸水倒入玻璃杯,从冰库里取出冰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泡完澡后得好好补充水分才行。

  而在我坐上沙发叹了口气的时候──有人搭上了我的肩膀。

  「嗯……你、你干嘛?不是已经睡了吗……」

  话说到一半,我才有所察觉。由于蜜拉露卡登门造访,让我忘了有这么一回事──这是魔王即将要采取某种行动的徵兆。

  「既然委托告一段落,那就该慰劳主人才行。为、为此……我这次准备了这种类型的东西……」

  一股不好的预感猛烈地传了过来──魔王维持白精灵的模样,将手指搭在我睡觉时所穿的衬衫襟口。

  「我虽然不怎么想看……但你现在身上是什么打扮……?」

  「『不想看』不就和打招呼是同义词吗?我现在穿的不过只是睡前的服装而已呀……?」

  我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只见──也不晓得是从哪买来的,还是住进来的时候就准备好的,不知为何,魔王竟在薄纱睡衣上头罩了一件围裙。围裙的胸口一带还有个可爱的爱心符号。

  「为、为什么……要穿围裙?这是什么意思……」

  「你、你问我为什么……主人不是常和一间食品材料行合作吗?那边的夫人指点我,说男性就是喜欢这样的打扮。」

  魔王按著胸口,露出一副莫名得意的模样。薄纱睡衣的下襬相当短,闪耀著洁白光泽的大腿很耀眼──而将爱心符号撑得紧绷的胸部也让我难以直视。

  「呵呵……在鬼族丫头和蜜拉露卡阁下打闹的时候,主人的眼睛可是闪闪发亮呢。您就算想藏,也瞒不过我的眼睛喔?」

  「我、我哪有瞒什么。」

  「主人因为很早独立,所以对母性很渴望呢。您可以直说喔?」

  魔王的脸庞红通通的。她显然是为了诱惑我,而趁我在泡澡的时候喝了酒吧。

  「……我可是被亲生母亲说,是很早就脱离双亲生活的男人呢。」

  「那就代表您想对母亲以外的女性撒娇呢。愈是能干的男性,在这方面就愈是容易落人把柄呢。但这话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魔王这么说著,坐到了我的身旁,接著她直直地盯著我看。

  「你、你干嘛……?」

  她看著不禁出声发问的我,像是在说「上钩了」似地露出微笑,接著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说道:

  「主人,请把我的膝盖当枕头,尽情地使用吧。」

  「……算、算了……已经是睡觉时间了,而且我没什么兴趣……」

  「唔……我都穿成这个样子了,您捧场一下也没关系吧?」

  为了取回护身符,要掳获我的心──她虽然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但现在的状况已经变成她做著想做的事,并请求我配合了。

  从围裙和薄纱睡衣底下露出的大腿看起来很柔软──要是将头枕在上面的话,就算坚强如我也会面临理性崩盘的危机。

  「……您捧场一下,也没关系吧?」

  「别、别连说两次啦。我知道了……就一下下喔。」

  我这么回答的瞬间,魔王露出了看似欣喜的反应。我在沙发上躺下,将头放在魔王的腿上。

  软绵绵──一股巧妙的弹力托住了我的头部。要是很普通地露出感激的反应,恐怕会暴露出我鲜少与女性对应的事实,所以我没显现出表情。

  「……真、真好……好得出乎意料。总觉得这样挺不坏呢。」

  「你如果已经醉了,我等一下就用解毒帮你除掉酒精。还是说现在就帮你一把?」

  「唔、唔唔……我是为了壮胆才喝的,要是解毒的话不就没意义了吗……」

  和魔王相处的这段期间,我明白她是个看似大胆,实则极为害臊的女性。

  不过,要是被魔王讨伐队的其他同伴看到这一幕的话会怎么样呢?一想到他们会认为,我们既然已经同居,那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是很合理的话──

  「……主人,我还没做完哟。」

  「嗯……?」

  魔王抱住了我的头,转而向上。

  只见宛如双胞山峰般的丰满果实就近在眼前。而从双峰的缝隙之间,可以看到魔王正以喜孜孜的表情看著我──她似乎已经忘了这么做是为了要笼络我啊。

  「我听说像这样边喊『乖孩子、乖孩子』边摸头……对愈是强悍的男性愈有效呢。」

  被抚摸头部后,我感觉更舒服了。但要是被魔王发现她说得没错,那可就糟糕了。于是我伸出一只手遮住眼睛。

  「虽然这对我也挺有效的,但我可没软弱到就这么举手投降啊。」

  「还真是难以应付呢……我可也是下了相当大的决心呢……果然在对付主人的时候,我该下更多功夫去研究呢……」

  魔王这认真苦恼的模样,老实说确实有博得我的部分好感。

  我想著「再一下下就真的得起来了」,继续枕在魔王的膝盖上头,露出微笑仰望著苦恼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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