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途



  蒂耶尔塞,是一片从洛伊森要塞南下一日路程就能抵达的平缓草原。这里的树木十分稀疏,仅有一条河川自南方流经。是个能最大限度活用骑士的机动力与突击力的场所。

  启程离开洛伊森要塞后的隔日早上,贝杰拉克游击队就抵达了蒂耶尔塞。

  顺带一提,加入这个军队的骑士团与诸侯们都对贝杰拉克游击队这个称呼没有任何异议。毕竟,也只有以贝杰拉克家为名义,才有可能在身分上与嘉奴隆和巴舍拉分庭抗礼。如果以其他诸侯的家名来当称谓的话,不免会让人有相形见绌之感。

  再加上,贝杰拉克家公然顶撞巴舍拉的消息早就广为人知了,要想向身在拉尼翁要塞的雷格那斯王子传达「我们存在于此处」这个讯息的话,恐怕再也找不到比使用这个称呼更好的方法了吧。

  虽然这么做会增加琉蒂身上的负担,不过她本人表现得相当开朗,看起来和平时没有两样。

  另一方面,巴舍拉率领的诸侯联合军早已来到了这里。

  在这场战斗开打前,他们已经开始称呼自己为「巴舍拉军」了。他们可能是想在平定北方的过程中打响巴舍拉的名号吧,以上这些是米拉对这件事的见解。

  尽管这里飘舞著无数的旗帜,但其中尤为惹眼的无疑是红马旗,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在绿底上画有金色独角兽的嘉奴隆公爵家的旗帜了。

  碧蓝的天空中万里无云。覆盖在大地上的稀落野草,因注射下来的阳光而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游击队的大本营这里,堤格尔、米拉、琉蒂与布雷索尔聚集在了一起。他们正围著地图商议作战方针。布雷索尔一面抚摸著粗旷的胡须一面说道:

  「据昨天派出的斥候们传来的报告,敌军总共有四千人,并没有再增加或减少的情况。骑兵和步兵各有一千和两千人。」

  虽然游击队的总指挥官是琉蒂,但实际指挥战斗的人其实是布雷索尔。毕竟,只有与这些骑士团和诸侯们有过几面之缘的布雷索尔,才是最适合来指挥这支混合军的不二人选。

  「我听说敌军在昨日下午就抵达了这里,他们有做什么准备吗?」

  在琉蒂的询问下,布雷索尔面露苦色地说道:

  「他们堵住了南方那条河川,靠著积水让周围的土地变得相当泥泞。算是个封锁骑兵发挥的常见手段吧。」

  堤格尔看了眼放置在地图上的棋子。游击队和巴舍拉军分别在蒂耶尔赛的东侧和西侧布阵。简单来说,我军的左翼和敌军的右翼是不可能做得出迂回包抄这种事情来了。

  「我军的骑士和步兵分别是两千和三千。能在数量上领先对手也算是不错了吧。」

  米拉笑了笑。为了能两个人一起压制住巴舍拉,她负责辅佐琉蒂。米拉肩上扛著拉斐亚斯,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拆开布料来透透气了,它正散发出比平时还要璀璨的光芒。

  「巴舍拉王子真的有强到那种地步吗?」

  在布雷索尔装傻充愣地询问下,米拉用严肃的语气说道:

  「很强哦。那个男人和罗兰卿一样,拥有能凭藉著一己之力改变战场局势的能力。」

  米拉回想起了去年那场与墨吉涅军的战斗。罗兰靠著单枪匹马杀掉战象这件事情,重挫了许多墨吉涅兵的士气。我可不想与他为敌,这是米拉当时发自心底的想法。

  「他就由我和琉蒂来搞定,其他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布雷索尔对米拉点了点头后,一脸抱歉地看向了堤格尔。

  「抱歉,堤格尔维尔穆德卿。那件事情虽然我有向他们提过了好几次,但是……」

  「没事没事,你不必这么在意啦。」

  堤格尔摇了摇头。在启程离开要塞之际,堤格尔曾向布雷索尔提议了一件事情。

  自己可以率领一支骑士队进行突击,来射杀调敌军的指挥官,这是他在与墨吉涅军交战时曾使出过的手段。虽然堤格尔曾觉得在这个战场上也能实现这个策略,但因为想要跟随堤格尔的骑士不满百骑的关系,这个计画就暂时搁置到一旁了。

  「只要看到了我活跃在战场上的模样,我相信会有人改变自己的想法的。我就等著下一次的机会吧。虽然话是这么说啦,不过最好的情况还是在这场战斗中把这件事情彻底告一个段落。」

  「你可不要为了抢功而用力过猛了哦。」

  米拉说著俏皮话,琉蒂和布雷索尔都苦笑了一番。

  确认完其他的相关事宜后,四人骑上各自的马匹。互看了彼此一眼后,就启程前往了各自的战场。

  不久后,号角声响彻了整片草原,两军同时开始整理阵形。

  贝杰拉克游击队在中央、右翼与左翼分别布有一千名士兵,中央部队的后方有一千五百名骑士并列著,然后在更后面的地方,还有五百名作为储备兵力的骑士正在待命。

  而对全军进行指挥的人则是,与一千五百名骑士待在一起的布雷索尔。

  堤格尔与洛伊克率领的奥特兵们位在右翼,而米拉与琉蒂则是位在中央部队的前线。

  巴舍拉军的排兵布阵基本与游击队相同。他们分别在两翼与中央配置一千名步兵,让一千名骑兵留在后方待命,且没有储备兵力。

  「看来两边的想法都一样啊。」

  在得知了敌军的布阵后,待在琉蒂身旁的米拉皱起了眉头。

  这个战术简单来说就是,先让步兵们短兵相接,等到中央、左翼或右翼任意一个位置出现优势后,再派出骑兵前往那个战场一口气分出胜负的策略。当然,这个战术对人数上有优势的一方更为有利。敌军之所以会在数量上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也用这个战术,恐怕是因为他们相当信赖著巴舍拉的强大吧。

  「米拉」,琉蒂回头看向米拉。她的异色瞳里充满著斗志。

  「由我们来拿下这场胜利吧。」

  「嗯」,米拉一口答应了下来。

  挥舞著红马旗,两军渐渐拉近了距离。虽然布琉努军间交战不会使用弓箭,但队伍最前排的步兵们会各自准备和拳头一样大的石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男子自巴舍拉军的中央骑马走了出来。

  他有著一头掉色的白色短发,一副细高的身躯,穿著一套以白色为基底的军服,肩膀上扛著一把白色大剑。而此人正是巴舍拉。

  他悠悠哉哉地骑著马过来,对著游击队放声叫嚣道:

  「对王族举枪相向的愚蠢的骑士们! 我只给你们这些家伙一次机会!」

  游击队的士兵们嘁嘁喳喳了起来。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一次乞求我原谅的机会! 丢下武器、脱掉头盔、双脚跪地,大声地说出自己的罪刑吧!你们就是一群罪人。不只企图暗杀我,还对我举剑相向,甚至结党一起来扰乱王国的和平。你们的所作所为没有一样是能被原谅的!」

  「少在那给我自说自话了!」,琉蒂当著傻眼的米拉的面前行动了。她推开步兵们走到前头。看来,她已经无法继续默不作声地听下去的样子。

  「一点证据都没有,就把王族和忠臣们当作罪人来看待,就是身为一国王子的你的手段吗!如果你相信自己是正义的一方的话,不是该堂堂正正地去向陛下禀告此事吗?但是,你招集兵马来袭击了要塞。做了无法被原谅的事情的人到底是谁啊!」

  「我还想是谁呢,这不是那位只有跑路速度能看的贝杰拉克家的大小姐吗?」

  巴舍拉嘲笑道。

  「陛下毕竟也是人父。我这个庶子就算向他哭诉这件事情也根本不可能会有用的吧!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得举起手中的剑。 不过,这种事情恐怕不是你们这些能自由自在地过活的家伙能理解的吧。」

  巴舍拉这些话,并不是对琉蒂而是对士兵们说的。国王或者贝杰拉克家这种大贵族对大部分的士兵而言,充其量也只是个「大人物」罢了。与之相对的,庶出的王子反而更贴近他们一点。更别说,这位王子先前还与他们处在相同的立场上了。

  「不管你有什么立场,说谎和暴行都是不可能被允许的!我看你根本就是那种会在偏乡地区的酒场里一边说著大话一边挥舞著酒瓶的醉汉吧?要不要先去南边那条河里洗把脸后再回来啊?」

  被如此粗鄙的言语回呛后,巴舍拉显得目瞪口呆。而游击队的士兵们则一个一个笑出了声。

  「这还真是失礼了。看来我似乎有些小瞧你了啊。那么,我们就用剑来分个输赢吧!」

  迅速地整理好了心情后,巴舍拉笔直地举起大剑,然后挥下。

  在一阵怒吼声下,巴舍拉的士兵们一往无前。

  琉蒂也举起了手中的剑。剑身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军旗在风儿的吹拂下飘动飞扬。游击队的士兵们发出的吶喊声,丝毫不逊于巴舍拉军刚刚发出的怒吼声。

  在听到这种能让大气都为之震动的咆啸声后,左右两翼的士兵们也一面怒吼著一面开始了行动。两军一面向对方扔石头,一面进行了正面碰撞,一时间尘土飞扬。

  蒂耶尔赛之战就此拉开了帷幕。

  游击队的步兵右手拿著武器,左手拿著盾牌,头上戴著铁盔,身上穿著锁子甲。而巴舍拉军的步兵则穿得比他们来得轻便。虽然他们也有拿著武器和盾牌,但头上却是戴著皮革帽,身上则是穿著用铁片补强过的皮革铠。

  来到能看清楚对方面孔的距离后,他们二话不说用自己的武器砍向对方。除了用剑斩、用枪刺、用斧头砍向对方外,也有人选择直接用身体撞倒敌人。鲜血横飞、悲鸣四起、倒下的人们被敌军和伙伴恣意践踏。

  其中,有一人展现出了压倒性的强大,而他,就是巴舍拉。

  他果敢地冲入游击队的步兵里头,用大剑挥出了一记横劈。两颗士兵的头颅,随即与血迹一同飞舞到了空中。紧接著,他又把一名步兵的头颅连同铁盔砍了个两半,把另一名步兵胸口到肩膀的部分连头锁子甲一起由上而下斩断。

  眼前这凄惨的光景与他那压倒性的强大,使得步兵们面色铁青地向后却步。

  「怎么了怎么了。王子大人可是特地来当你们的对手啰。尽管放马过来吧。」

  琉蒂驾马来到了发出挑衅的巴舍拉面前。虽然她本打算尽早来与他对峙的,但巴舍拉的士兵们却结群成党地来阻挠她的去路,导致她姗姗来迟。

  「你的对手是我,巴舍拉!」

  「这么快就来啦,大小姐。你刚刚呛声呛得不错嘛。值得鼓励呀。」

  巴舍拉耍著嘴皮子,肩膀上扛著大剑。把脚挪出马镫。

  琉蒂握紧手中的剑,策马而行。

  巴舍拉用力蹬了一下马背,一跃而起。从头上直接砍向琉蒂。本想用剑挡下这一击的琉蒂,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想法,从马背上跳了下去。

  马匹的悲鸣声撕裂了大气。伴随著骨肉粉碎的剧烈声响,鲜血如同水柱一般喷涌而出。巴舍拉的大剑,将琉蒂乘坐的马匹连同马鞍斩成了两半。

  「判断得不错。」

  著陆后的巴舍拉,简短地称赞了滚到地上刚刚起身的琉蒂。除了琉蒂外的其他人,都因为恐惧而被束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能做得到的事情。

  在一声吆喝下,琉蒂蹬地冲了出去。巴舍拉拿起大剑准备迎击。

  两把剑相互碰撞,一阵刺耳的剑鸣声响起。仅仅是擦到就能让血肉横飞出去的刚剑,发出刺耳的声响袭向琉蒂。琉蒂在牺牲了几根银发后,躲过了这把与暴风结伴而行的大剑。她瞄准了巴舍拉的下颚,一跃而上,挥出斩击。

  然而,琉蒂的剑却撞到了什么,只斩断了巴舍拉军服上的领子。直到她著地向后退去后,巴舍拉才有意地摸了摸大剑的剑柄。

  「刚刚那下真可惜啊。不久前,我的剑才被某人用这里挡了回去呢,当时我就有想过总有一天也要来试试看。如果没有想起当时那件事情的话,我的下颚现在恐怕已经被割开了吧。」

  琉蒂讶异地咬紧了牙关。这本该是让对方没有时间收回剑来阻挡的必杀一击。但这样的一击,却被他用小小的剑柄挡了下来。

  「你的动作比在纳瓦拉要塞遇到时来得精炼许多啊。那么我们就继续吧,大小姐。」

  巴舍拉张开双手挑衅琉蒂。

  这种事不用你说。琉蒂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吐出,从正面向他发起了冲锋。

  巴舍拉用大剑砍向琉蒂。琉蒂躲过了这记近在咫尺甚至都能感受到风压得斩击后,踏出敏捷的步伐,向著对方的头部举起了剑。

  巴舍拉靠著异常柔软的身体让上半身向后倾倒。躲过了琉蒂的剑后,他迅速地用大剑由下而上挥出斩击。

  剑与剑之间擦出火光。琉蒂的身体就像是被弹开了一样飞了出去,最终滚到了地面上。因为自己的直觉告诉她来不及靠著平常的方式躲开这一击,于是琉蒂就把自己的剑撞到了大剑上。

  整理好姿势后,两者间再次发出激烈冲突。这次双方进行了炽热的白刃战。他们一直互换彼此的站位,闪光与火花四溅而出。尖锐而刺耳的金属砰然而响。琉蒂手中的剑在空中回转的同时,以拋物线的轨迹飞了出去。

  但是,她却一点也没有因此胆怯,反而见怪不怪地接著下一个行动。她立刻拾起一把掉在地上的枪,刺出了一记突刺。

  一声脆响过后,巴舍拉手中的大剑被打了下来。

  「觉悟吧!」

  琉蒂对著巴舍拉的咽喉刺出了第二击。

  但是,枪头却在快要刺到的地方停了下来。

  是巴舍拉一把握住枪柄挡下了这一击。真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臂力。惊慌失措的琉蒂虽然想把武器抽回来,但那把枪却像是定格了一样丝毫不为所动。

  巴舍拉笑著抬起了手腕。本该立刻扔下武器退开的琉蒂,却反射性地用双手抱紧了那把枪。这使得她双脚离地来到了空中。

  士兵们不禁发出了惨叫声。因为,巴舍拉居然将那把枪连同琉蒂的身体举了起来。

  枪柄被折成两半,琉蒂摔到了地上。紧接著,巴舍拉将折断的枪投了过来。因为无法躲过这一击,琉蒂的表情显得相当紧张。

  金属撞击的声音响起。一把扎在琉蒂面前的另一把枪,将折断的枪给挡了回去。

  如同被切割的冰块一般锐利的枪头,和艺术品别无二致的装饰品,以及一股无法用肉眼观察到的寒气流动,同时具备著这些的这把枪,正是只有冻涟的雪姬才能挥舞的龙具拉斐亚斯。

  「接下来由我来当你的对手。」

  米拉把士兵们一把推开,走上前来。虽然受到了巴舍拉兵们的猛攻,不过她依旧挥舞著拉斐亚斯,一往无前地赶了过来。她之所以没有骑著马过来,是因为她预想到马儿或许会对巴舍拉感到畏惧,才在来之前就先行舍弃了马匹。

  米拉将龙具从地面上拔出,怒眼瞪视著巴舍拉保护好琉蒂的安全。同一时间,巴舍拉也将掉落到地上的大剑捡了起来。

  「看来,诸侯的士兵们和佣兵不同,缺少了点斗志啊。我可是为了你们两个设置了一千枚金币当赏金呢。也告诉过了他们你们两个的详细特徵,说好了如果活捉的话就随抓到的人处置的事情了啊。」

  就像是一位被问题儿童伤透脑筋的教师一样,巴舍拉感叹道。

  「是因为你悬赏的金额少了三个零的关系吧?」

  米拉在回嘴他的同时,保持警惕,摆好了架式。在看到眼前的血泊中倒著好几具尸体的惨况后,米拉再次体会到了巴舍拉的可怕之处。

  「对了,在纳瓦拉要塞时不是还有另一位战姬在场吗?她人呢?」

  在巴舍拉的询问下,米拉皱起了眉头。

  他是从哪里得知她们两个是战姬的事情的啊?

  也就是在这时,米拉注意到了,装饰在拉斐亚斯枪头的红宝石散发出的光芒渐渐强烈了起来。龙具正在警戒著巴舍拉这号人物。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如果她也在这里的话,我是不是得斩了你才能引她出来呢?」

  巴舍拉话音刚落,立刻蹬地冲了上来。一瞬间就来到了米拉的面前。

  米拉立刻双手持平地握住拉斐亚斯。准备接下这记由上而下袭击而来的猛烈攻势。

  下一个瞬间,一阵强烈的冲击直击米拉。她没能撑住身体,向后方倒了下去。

  如果她没有跌倒的话,她的腿骨无疑已经碎裂了吧。如果接下这记重击的武器不是龙具的话,她毫无疑问已经被砍成了两半。他的这种怪力,就像是自己在亚斯瓦尔交过手的魔物托尔巴兰一样。

  ──拉斐亚斯说了,这个男人并不是魔物,但是……!

  米拉的视线看向了巴舍拉戴著手套的右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的手似乎让拉斐亚斯陷入了混乱。

  米拉想起了在夏立尔小径遇到的魔物群。说起来,当时遇到的敌人里,好像也有几个魔物拥有著这种力量。所以说,就算巴舍拉的右手真的拥有什么力量好了,也一点都不奇怪。

  就在巴舍拉准备用大剑压制过来时,已经拾起了自己的剑的琉蒂朝他砍了过去。巴舍拉立刻向后躲开了这击。

  在琉蒂的搀扶下,米拉勉强地站起了身子。

  ──我们两个到底能把他压制到什么时候呢?

  尽管心中怀揣著恐惧与不安,米拉的眼睛也一直牢牢盯紧著这位染血的庶出王子。

  ❄

  就在米拉和琉蒂与巴舍拉为对手陷入苦战时,堤格尔在游击队的右翼也显得相当焦急。

  在序盘的激烈冲突过后,敌军的左翼毫无间隙地举起盾牌,开始了防守。就算我军向他们扔石头或用枪剑刺向他们,他们也几乎没有反击,只是一味地忍耐著。

  当然,这里的草地上也到处都是沾染著鲜血的友军与敌军的尸体,折断的枪和掉落在地上的盾牌,但在数量上明显要比中央少上不少。

  堤格尔虽然也和奥特兵一同向前推进射了几箭,但都没有产生什么显著的效果。虽然在射杀了敌军的指挥官后确实能多少产生点混乱,但巴舍拉军的左翼却会后退十几步立刻整理好对列,并没有任何崩盘的迹象。

  ──如果有一定数量的骑兵的话,就能进行突击,届时也能把箭射到更里面的位置了吧。

  即使他率领著奥特的士兵们实行这种计画,只有五十名士兵的他们也只会被敌军给推回来罢了。一个不好的话,甚至有可能遭到敌军强烈的反击。

  ──他们难道是在等巴舍拉打穿哪里吗……。

  漂泊而来的血腥味和土味让堤格尔面露苦色的同时,也让他不安地咬牙切齿了起来。

  自己或许也该去辅佐米拉和琉蒂吧。虽然他是在理解了,在她们两个与巴舍拉剑戟交错时,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射箭的基础上才选择来到了右翼,但现在看来这个选择或许失算了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负责与其他部队进行连络的洛伊克回到了队伍里。

  「其他的部队里似乎没有人想进行积极的行动。他们说自己会挡下眼前的敌军,等待中央或左翼有什么变化后再行动。」

  「这样啊。辛苦你了……」

  堤格尔向他道了声谢谢。堤格尔无法对这个判断提出异议。因为这么做本来就是对的。

  ──要不要再试著发起一次攻势呢?

  或许这次就能产生什么变化了也说不定。还是说,要直接移兵到中央部队或左翼去呢?如果只是带著奥特兵去的话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而且,把河川周边都变成泥泞土地这件事情,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因这件事情而生的违和感,让堤格尔感到有些焦虑。

  虽然布雷索尔曾说过敌军这么做是为了封锁骑兵们的行动,米拉、琉蒂也认同了这件事情,而且自己也找不出除此以外的答案,但是,这件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就在堤格尔正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一位眼熟的骑士让步兵们向左右两侧退开,走了过来。他是布雷索尔的部下之一。他用严肃神情向自己问道:

  「堤格尔维尔穆德卿,可以请您离开这里前往左翼去吗?」

  「出了什么事吗?」

  从对方面色铁青的模样察觉到事情并不一般后,堤格尔反问道。

  「左翼那里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听说有几支从远处射来的箭,把小部队的指挥官一个一个给射杀了……」

  堤格尔惊愕得背脊一凉。这不正是自己刚刚打算做的事情吗?

  直至最初的冲击过后,堤格尔的脑海里才浮现出了一个疑问。

  「……请等一下。你刚刚是说,被弓箭给射杀了吗?」

  受布琉努人所轻视,在战场上顶多只有罪犯会使用的那个弓箭?

  明明在这个战场上的每个步兵,都特地改用投石来攻击敌人了不是吗?

  「没错。」,这位骑士苦著脸这么回答。

  「团长说,如果是你的话或许能找出到底是谁做的。」

  布雷索尔的惊讶与困惑,堤格尔已经相当了解了。

  「我知道了。不过,得把奥特兵一起带过去。」

  堤格尔这么要求的原因是,他希望有士兵们能在紧要关头照自己的要求来行动。

  在得到了这位骑士的允诺后,堤格尔神情紧张地回头看向洛伊克并说道:

  「我就先走一步了。你们随后跟上。」

  「我明白了」,在听到洛伊克的答覆声后,堤格尔与骑士一同骑著马离开了。他们两个离开右翼,策马奔驰。穿梭在中央部队的间隙里。那一千五百名骑士依旧站在与开战前相同的位置上。转移一下视线后他才发现,队伍的最前线正在进行著激烈的战斗。

  ──米拉和琉蒂已经开始和巴舍拉战斗了。

  握著缰绳的手冒著冷汗。堤格尔向骑士询问了目前的战况。

  「中央方面,虽然巴舍拉带头发起了攻势,但都被贝杰拉克隔下与骑士大人挡了下来。右翼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保持著胶著状态。左翼则是被对方占了上风。」

  在顺利抵达左翼前,堤格尔两度用衣服擦拭掉了手心的汗水。

  他们让构成左翼的步兵们退开,策马前进著。但他们越往前队列就越凌乱,悲鸣声从四处传来。随处可见东跑西窜的士兵们。

  仔细盯著前方看后,能看到积极发起攻势并浑身尘土的巴舍拉兵的身影。虽然士兵们的实力基本不相上下,但对方却充满著气势,而他们这里则是灰头土脸的样子。

  堤格尔将三支箭架到弓上,拉紧了弓弦。首要之急是把敌军中负责打头阵的集团挡回去。他一面骑著马一面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射出箭矢,三名巴舍拉兵随即倒了下去。这让敌我双方同时吓了一跳。

  「早知道就多准备一些备用的箭了。」

  在这么喃喃自语后,堤格尔又射出了三支箭,并且准确地葬送了三名敌兵的性命。

  「虽然在狩猎委托的时候已经拜见过了,不过果然还是很让人难以置信啊……」

  骑著马站在堤格尔身旁的骑士,似乎也只能做出这样的感想。

  堤格尔一边准备箭矢,一边观察起了四周。他找到了三具被弓箭射杀的尸体。其中的两具尸体被射穿了额头,而另一具则被射穿了咽喉。

  ──对手技艺高超。全是一击致命。

  堤格尔的额头上冒出了汗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身体对他发出了警告。或许是他的耳朵帮他捕捉到了那道撕裂长空而来的细微声音了吧。堤格尔扔下右手中的箭矢,将身旁的骑士一把拉下,藏在了马头的后面。

  紧接著,两支箭直穿自己与骑士的头上。

  ──已经被发现了。

  真是可怕的射箭技术。堤格尔将箭矢从箭筒中抽出,搭到了黑弓上。起身并把弓弦拉至极限后,堤格尔仔细地观察起了四周。

  ──来了!

  当他一发现朝自己飞来的箭矢,就把手指撤下弓弦。

  两支箭在空中发生碰撞后,在硬物碰撞的声响下双双裂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能理解眼前发出的一切,骑士把头抬了起来。箭矢就像是等待他多时了一样,直穿了他的嘴巴。紧接著,骑士的身体慢慢倾倒,头部朝地倒了下去。

  因为没能救下他而愤恨不已的堤格尔,随即抽出了新的箭矢。

  ──虽然我理解这种事情并不是只有我能做得到,但是……。

  从三百阿尔昔(约三百公尺)远的地方射箭,并且准确地射到目标。

  不论是哪个国家都会惊叹地予以赞赏的非凡弓箭技术。

  这样的技术,居然能在轻视弓箭的布琉努里,且还是敌人里见识到。

  ──说起来,在纳瓦拉要塞时确实有人朝我射箭来著。

  堤格尔直到现在才回想起了当时的事情。因为他当时被巴舍拉的强大给震惊到了,而且在射出牵制用的箭后就没有再遭到反击的关系,就没有继续留意这件事情了。

  箭矢再度飞来。堤格尔射箭将其打落后,定睛凝视著视野里的一个角落。他已经从刚刚射出的两支箭中基本推测出了对方的射箭轨迹了。

  ──我就来看看你到底是谁吧。

  堤格尔咬紧牙关抑制住了恐惧,策马向前迈进。随著距离的缩短,他能注意到箭矢的时间当然也会随之减少。但是,他必须得知道这名可怕的弓箭手到底身在何处才行。

  ──我必须得打倒这家伙,最差的情况下也至少得打跑他才行。

  米拉与琉蒂都还不知道这名弓箭手的存在。绝对不能让她们两个成为他的标靶。

  敌军里的那名弓箭手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周围的步兵们再次展开了战斗。

  怒吼声与嚎叫声此起彼落,剑刃敲击在盾牌上,斧头砍在了手臂和脚上。我方的士兵,被来自三个不同方向的枪给刺中而断气。敌军的士兵,虽然拖著千疮百孔的右脚准备逃离这里,却在中途就被割下了头颅。在吸收了死者们的鲜血后,草原渐渐染上了赤黑色。

  在这之中,堤格尔继续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位骑著马的男子身上。他的年龄在二十岁上下。有著一头金发和端正的五官。身上虽然穿著以青色为基调的军服,但却没有戴著任何甲胄。

  但是,他的手中拿著一把弓。

  「塔拉多……?」

  堤格尔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名字。塔拉多是亚斯瓦尔的敌将,用箭射过苏菲,在玛莉艾欧海战中让他们尝到不少苦头的男人。

  ──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

  四目相对后,他似乎对著自己笑了笑。这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吧。不过,他举起弓瞄准著自己这件事情,毫无疑问是现实没有错。

  把脑海中的疑问和不解抹去后,堤格尔鼓起了斗志。自己必须得应战并打倒他才行。这些事情留到以后再去想就可以了。

  堤格尔把两支箭架到黑弓上。不是同时,而是以一段短暂的间隔一一射出。即使第一支箭被塔拉多打下,第二支箭也能射中他才对。

  但是,堤格尔的意图却被塔拉多看穿了。他的第一和第二支就全都被射了下来。

  不妙啊,堤格尔心想。从塔拉多专门瞄准小部队的指挥官这点来看,他很有可能事先准备了不少支箭。

  堤格尔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被绊住的人可能是自己这边。

  如果他把箭矢耗尽了,塔拉多就会再次瞄准我军的指挥官。既然知道了这一点,堤格尔就只剩把他射过来的箭一一打落这一选择了。

  噗哧噗哧作响的心跳声让堤格尔面目扭曲,紧接著,他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号角声。是从右翼那里传来的。

  「右翼出了什么事吗……?」

  而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了叫喊自己的声音。

  「堤格尔大人,您没事吧?」

  是洛伊克来了。在堤格尔准备说些什么前,他喘著粗气接著说了下去:

  「在过来的途中,我看到骑士们都往右翼那里赶去了。」

  他说的是待在中央的一千五百名骑士。布雷索尔这是打算一决胜负了吗?无法观察整个战场的情况真是件让人焦躁的事情。

  堤格尔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个时候的布雷索尔,准备将储备兵力以外的骑士全部投入到右翼的战场上,一口气决出个你死我活。他选择右翼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上那里的兵力损失得最少的缘故。

  「洛伊克,你举著盾牌到后面待著。让士兵们也都退下去吧。箭要来了。」

  堤格尔立刻下达了这道命令,然后开始迎击塔拉多。

  一支、两支、再两支,二人射出箭矢互相较劲著。

  在堤格尔因为留下来的箭矢数量而渐感绝望时,却出了一件让他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来的事。

  塔拉多开始往后撤了。他虽然一直举著弓箭,摆出能随时对堤格尔的行动做出反应的架式,但却再也没有射出任何一支箭来了。

  ──他不可能已经把箭射光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虽然这对只剩下五支箭的自己而言是一件走运的事情,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正当堤格尔苦恼不已时,从左侧传来了好几道:「有敌人!」的惨叫声。

  仔细一看后才发现,战场的南侧──本该泥泞不堪的地带上出现了在上面奔驰的骑兵兵团。数量约有两千。他们各个拿著枪,身著皮革铠,高举著在绿底上画有金色独角兽的旗帜。

  「巴舍拉军……!」

  直至这个瞬间,堤格尔才真正领悟到了敌人的意图。

  ❄

  从巴舍拉军的右翼离开的塔拉多,一面擦拭著额头上汗水一面露出洋洋得意的笑容。

  「──赢了。」

  塔拉多用自信满满的语气小声说道。来到中央部队的后方后,注意到他的骑士们,赶忙来到他的跟前进行了状况的汇报。

  「如同您的命令,我们将一千名骑士全都派往了左翼,去与敌军投入的骑士进行了对抗。在步兵们的坚守下,成功挡下了敌军的攻势。」

  「中央方面,巴舍拉殿下还在与那两名骑士交手中。」

  「右翼方面,正配合著别动队的步调一同发起攻势。」

  似乎对这些报告相当满意,塔拉多点了点头后下达了新的指示。

  ──怎么样啊,堤格尔。

  塔拉多的这个计策得追溯回两天前。他让一部分的士兵先行来到这里,堵住河川制造淤水。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敌人误以为他们是想阻止骑兵进行迂回作战。

  与此之上,他还对那两千名未来汇合的士兵下了传令,让他们晚一点再到战场。为了不被敌人察觉到异样,他还特地嘱咐他们不要从西方,而是要从西南方过来,因为河水已经堵住了,所以他们可以度过没有河水的河川过来。

  然后到了昨天,当确认了这一带都已经变得相当泥泞了以后,他们立刻铺上厚实的橡树木板做了一条通道,并且还在上面铺上泥泞的野草进行伪装。也没有忘记在道路上摆放几颗标志性的石头来让友军确认位置。

  虽然这种机关也有被敌人察觉到的可能性,不过到时候也只需要靠自己的指挥能力和巴舍拉的骁勇善战来填补这部分的不足就好了。毕竟只要两千名友军一到场的话,他们在数量上就处于优势地位了。

  不过,这个方法还是有两个值得担心的地方。

  其一就是,战姬们把巴舍拉压得死死的可能性。其二则是,堤格尔有可能也会想到和自己一样的战术。

  让他能毫无后顾之忧的,是巴舍拉对自己说的一番话。

  「真的不行的话再撤退不就行了。我也会逃的。我已经习惯打败仗了啦。」

  虽然他把话说的很有佣兵的痞样,不过这却让塔拉多下定了决心。

  「不过,这场战斗终究只是通往胜利的中途罢了,前路漫漫啊……」

  叹著气这么喃喃自语后,塔拉多轻轻抚动了挂在马鞍上的弓弦。

  现在的他,至少已经有了做这种事情的余力。

  ❄

  马蹄声如地鸣一般轰轰作响,巴舍拉军的别动队直冲贝杰拉克游击队的左翼。他们高举枪头,发动了强烈的侧击。

  注意到他们即将发起突击的步兵们,虽然也有试著一同举盾进行防御,但却没有一人能挡下他们的攻势。被长枪贯穿、被马蹄踩扁、被直接撞飞的步兵们,就这样倒在了地上。血泊上的血雨汇聚成了溪流,更多具尸体叠在了尸体上面。

  被塔拉多射杀了好几位指挥官而陷入混乱的左翼部队,因为这一击而彻底没了生息。

  也就在这时,巴舍拉军的右翼发出了猛烈的攻势。

  被三倍的敌军从两个方向同时袭击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撑得住。游击队的步兵们虽拚死进行了抵抗,但最终也只能沦落到被复数的敌兵斩杀与刺杀的下场。

  友军被打倒的空间,立刻就被敌兵给填满了。只要一有友军吓得后退,敌军就会挥舞著枪剑继续向前逼进。

  游击队的士兵们开始扔下武器、丢掉盾牌,一个接著一个背朝敌军向后逃跑。巴舍拉兵毫不留情地追上去,并用枪刺死了他们。

  负责指挥游击队的布雷索尔,在派出作为储备兵力的五百名骑士前往左翼救援的同时,命令全军后退。

  「虽然我也了解这样做很强人所难……」

  布雷索尔与二十骑部下位在中央部队的后方。因疲倦和后悔,他此刻的表情显得相当憔悴。在与敌军交战的情况下后退真的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

  但是,为了整然有序地脱离战场,他必须得后退到这里来组织好队列才行。不然的话,士兵们肯定会手忙脚乱到一口气崩溃的吧。

  「不过,我军目前的情势,或许可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布雷索尔把其中一名部下叫来,并对他下达了某个命令。

  ❄

  在游击队的左翼这里,堤格尔正拼命指挥著奥特兵支撑著友军。

  但是,五十人的步兵集团所能做的终究有极限。他身上只剩下一支箭了,而且还无法进行补充。

  更要命的是,在这种时候仍有一部份的诸侯拒绝和堤格尔共同行动。

  「你这是叫我听从一个只会射箭的年轻人的指示来行动吗!」

  他很清楚,参加这场战斗的诸侯并不是全员都被琉蒂与布雷索尔感动才来参军的。

  不论是喷涌而出的鲜血、还是倒在地上的尸体,全都是友军所留下来的。

  当布雷索尔发出后退命令时,堤格尔早已灰头土脸,满身疮痍了。

  「──洛伊克。」

  堤格尔向这群奥特兵的负责人发话。他那精悍的五官,此时早已被自己与敌人的血给染红。肩膀与手臂上也到处带著擦伤。

  「士兵都还在吧?」

  堤格尔带著些许迟疑向他问道。毕竟,堤格尔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命令才害得他们被困在这个极端恶劣的环境下。

  「目前都在。」

  洛伊克的回答相当简短,因为他也已经累了。带著抱歉与太好了的心情,堤格尔告诉他们:

  「你们已经尽力了。后退离开这里吧。离开左翼后,就这样直接离开这个战场。如果有人向你们问罪的话,你们就说是我这么命令你们的吧。」

  堤格尔准确地掌握了布雷索尔的意图。他的这个后退命令,是为了让我军撤退的事前准备。既然左翼这里已经无法做出什么像样的行动来的话,他们就只能靠著自己的判断来行动了。

  「堤格尔大人呢?」

  粗鲁地擦拭掉脸上的血后,洛伊克向堤格尔问道。他那精悍的面孔明显变得更加凶恶了。

  「我也会后退离开这里。毕竟,我还得赶去中央部队那里一趟。」

  如果没能和米拉与琉蒂一同离开战场的话,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而且他也很在意她们两个现在的情况。

  洛伊克有些傻眼地望著堤格尔。

  「你不是只剩下一支箭了吗?」

  「是啊,下次得多准备一些才行啊。」

  听见堤格尔下定决心的回答后,洛伊克轻声笑了笑。

  「让我们陪你一起去。我可没勇气向马斯哈大人报告说,我们几个在败战中把你独自拋下了。」

  堤格尔瞪大著眼睛。在他准备说些什么前,洛伊克就接著说了下去:

  「真不愧是堤格尔大人啊。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说出「下次」这种话来。跟在这种人物身后才是战场上的求生之道哦。──让我们再来战上一场吧!」

  洛伊克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地回头看向了奥特兵们。而士兵们也用吶喊声附和了他。

  堤格尔用力握紧黑弓,紧接著,一股就要喷涌而出的热意流入了体内。如果能顺利脱离这个战场的话,自己必须向他们好好报恩才行。当然,马斯哈也是。

  就这样恢复了冷静后,堤格尔摆出指挥官的面孔告诉洛伊克:

  「那就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吧。」

  一掉转马头后,奥托兵们就围住堤格尔来保护他。

  他一人与五十位步兵,推开四处乱窜的友军,把追击而来的敌军打退,赶忙前往中央部队。他们牢牢盯紧前方,绝不回头。

  ❄

  在中央部队的最前线这里,米拉与琉蒂还在与巴舍拉互相对峙著。

  二人的表情相当疲倦。沾染著泥土与汗水的头发黏在了脸上,因为曾数次滚到地面的关系,军服上也满是污泥。气喘吁吁的二人,无法分散注意力观察其他人。连用惯了的枪和剑都比平时来得沉重许多。

  「真是让我吃惊。没想到居然能撑得比纳瓦拉要塞遇到那会儿还久啊。」

  被二人盯紧著的巴舍拉的脸上,此时正露出了佩服之至的笑容。他不只毫发无伤,甚至连一点疲态都没有展露出来。

  ──你是怪物吧。

  米拉在心中暗自骂道。她已经懒得说话了。

  在战斗刚开始的时候,米拉与琉蒂都果敢地发起了进攻。在埃勒讷小镇的训练并没有白费,她们两个已经培养出,无须眼神交流就能配合著彼此步调一同挥出斩击与刺出刺击的默契。

  然而,这些攻击却被巴舍拉用一把大剑全部给化解掉了。

  用化解这个词来形容可能有些不妥吧。真要说的话,她们其实是被他那可怕的臂力所击退。

  一接下他的斩击,整个身体都会跟著飞出去。即使架开他的攻击,也会被弄得失去平衡。只要稍微碰到他的剑刃,手脚就会变得不听使唤,这就是她们两个的亲身体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在当佣兵的关系,他的招法并没有固定的流派。甚至时不时还会故意露出破绽来诱使她们两个上当。

  ──但是,也只能硬著头皮上了。

  从耳边传来的情报与周围敌兵的动静,米拉已经得出了我军战败的结论。

  如果有一千名士兵左右能听从自己指示的话,米拉肯定会立刻改变方针,逃离巴舍拉身边,进行撤退战的指挥吧。但是,现在的米拉并没有兵。

  虽然琉蒂是总指挥官,但那是因为她是贝杰拉克家的人才得到了认可,并不是因为她的指挥能力。追随她的那些人们,真的能在这种情况下好好行动吗?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必须在这里取下这个男人的首级。

  觉察到了琉蒂的动静,米拉也蹬地冲了上前。两人同时从左右两侧发起了突击。

  米拉瞄准著巴舍拉的脚踝,用拉斐亚斯挥出一记由右至左的斩击。琉蒂则瞄准对方的头部一跃而起。

  巴舍拉后仰著身体,用大剑挥出了一记削过地面而起的斩击。把米拉的拉斐亚斯弹开后,大剑就这样直直砍向了琉蒂。不只反应速度惊人,就连斩击的锐利程度也是非比寻常。

  琉蒂被逼得只能转换挥剑的轨迹,接下巴舍拉的大剑。虽然她被打飞出去,在空中失去了平衡,但总算是与对手拉开距离著地了。

  这次轮到米拉率先发起了行动。她从正面接近巴舍拉,并接连不断地发出刺击。

  但是,巴舍拉却使用大剑的横面当作盾牌,将这些攻击全部都挡了下来。并且还立刻用大剑挥出了一记由上而下的斩击,准备击落了米拉手中的枪。米拉向后跳开,躲过了这间不容发的一击。就在这时,琉蒂从左面朝巴舍拉冲了过来。

  不管巴舍拉正在看著哪里,另一方肯定能躲在他的死角里面。

  但是,巴舍拉却一面看著米拉,一面将大剑朝著左腋后方刺出。他不只挡下了琉蒂的斩击,还在琉蒂准备打出第二击前扭动身体挥出了反击之剑。琉蒂滚到地上才勉强躲过了这击。

  如果是一对一单挑的话,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吧。米拉与琉蒂不禁这些想到。

  「对了,你们有发现吗? 你们的周围都已经没有同伴的身影啰。」

  听到巴舍拉这番话后,米拉与琉蒂张望了一下四周。正如他所说,巴舍拉军整军向前,一面在地上留下尸体一面逼退著游击队的中央部队。

  「虽然从士兵们手中抢走赏金会招人恨啦,不过我也差不多该结──」

  巴舍拉说到这里,就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某处正传来吶喊与马蹄轰轰作响的声音。他望向南方,嘴角扬起了一抹邪笑。

  「你还活著啊!」

  他的这个表情与台词一点也不像是在面对著一位敌人。他的视线前方,出现了把箭搭在黑弓上策马奔驰而来的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的身影。

  在奥特兵的追随下出现在这里的堤格尔,一面用力拉紧著弓弦,一面瞄准著巴舍拉。就算他冒然射出箭,也只会被对方用大箭打落罢了。而且他也只剩下一支箭能用了。因为停下来会有被敌军包围的风险,所以他们只能继续前进,渐渐地缩短距离。

  巴舍拉似乎已经对米拉和琉蒂没有了兴致,笔直地冲向堤格尔。巴舍拉军的步兵们慌忙让开道路。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米拉并没有放过这个直到刚刚都没有的变化。

  「堤格尔!」

  她一面呼喊著心上人的名字,一面蹬地冲了出去。在追上巴舍拉后,刺出了长枪。巴舍拉立刻转身面对米拉,挥起手中的大剑。

  米拉向后一跃屈膝跪地。呼唤著自己的龙具。

  「──拉斐亚斯!」

  拉斐亚斯回应她的意志,解放了缠绕在枪头的寒气。寒气化作冰块,有著锐利尖头的冰柱袭向了巴舍拉的下半身。

  这完全出乎巴舍拉意料的一击,被他扭动身体躲了过去。

  「真是遗憾啊。」

  面对巴舍拉的嘲笑,米拉回以了笑颜。就像在说「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一样。

  就是在这个瞬间,堤格尔把箭射了出去。

  目标不是巴舍拉,而是那块冰块。

  击中了冰块的箭,发出硬物碰撞的声响,并改变了轨道。朝著巴舍拉直直飞去。

  「什」,虽然吓得发出了短促的惊呼声,但他也依旧做出了反应。他故意让自己生去平衡。本该射穿他头部的箭矢,最终也只擦过他的脸颊。

  巴舍拉虽然只发呆了三秒的短暂时间,但这点时间就足以让堤格尔驾著马去牵起坐在地上的米拉了。

  米拉也伸手抓住了堤格尔的手。

  被拉到空中的她,最终坐到了堤格尔的前面。

  「琉蒂!」

  堤格尔与琉蒂向她伸出援手。也就是在这时,巴舍拉兵们冲了上来。对他们而言,眼前的她们是只要杀死就能获得一千枚金币的猎物。不可能会轻易放她们逃走的。

  米拉在马上挥舞著枪,而琉蒂也在地上挥舞著剑。

  二人的周围闪耀著银色的光芒。鲜血自咽喉与脸上喷涌而出,四名巴舍拉兵化作悲惨的尸体。其他的士兵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判断对方还有战斗的力量后,他们刺出长枪进行著牵制。

  洛伊克率领的奥特兵在他们的侧面紧咬著他们。虽然奥特兵早已疲惫不堪,但他们在气势上远远高于对手。巴舍拉兵们被他们逼得节节败退。

  不能浪费他们争取的时间,琉蒂这次牵住了堤格尔的手,坐到了他的身后。马儿也理所当然的发出了悲鸣声。

  「缰绳就交给你啰。」

  米拉对著左右两侧挥舞长枪,击倒了敌兵的同时杀出了生路。琉蒂也把追上来的敌兵一一斩落。而洛伊克率领的奥特兵也突破敌兵的包围网,跟在了堤格尔他们的身后。

  策马前进的堤格尔,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视线,这让他回头望了一眼。

  站起身来的巴舍拉,正用冷酷的表情瞪视著他。所幸的是,他并没有要追击的意思。但是,堤格尔却对这感到害怕,甚至有某种违和感,随后才回头望向了前面。

  离开中央部队后,他转移了一下视线。我军的左翼已经开始败逃了。

  ──输了啊。

  他没有出声,在心中喃喃道。似乎也有著相同的想法,坐在身后的琉蒂拉了拉堤格尔的衣领。她的手,正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著。

  悄悄地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上后,堤格尔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询问二人:

  「你们有听到全军后退的命令吗?」

  「有这回事吗?」,回答了这个问题的人是米拉。看来她们当时似乎已经连听取命令的余裕都没有了的样子。

  紧接著,堤格尔做好觉悟回头望向奥特兵。那里少了三个他曾经见过的面孔。表情因心理的阵痛而扭曲的他,出声询问了洛伊克:

  「有几个人死了……?」

  「五个人。看情况可能会有六个人吧。」

  堤格尔仔细一看后才发现,有一位士兵正被三个人扛在肩上。

  「你待会儿告诉我他们的名字。还有他们住在奥特的哪个地方。」

  就在这时,马蹄的轰鸣声传到了耳中,堤格尔他们反射性地摆出了架式。不过,在得知了来者是友军以后,他们总算是放松了表情。

  近二十名骑士从东方奔来。跑在最前头的人是布雷索尔。他在堤格尔他们的面前停下马,面色铁青地苦笑道:

  「幸亏你们平安无事。」

  「对不起。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力有未逮……」

  琉蒂带著沉痛的表情低下了头。因为再这样下去的话她就要跌落马的关系,堤格尔慌慌张张地拉起了她。布雷索尔摇了摇头,说道:

  「这场战斗并不意味著一切。还只是中途罢了。事后就一边喝著美酒一边来开反省会吧。比起这些,您身为我们的总指挥官,还是赶紧逃离这里吧。当然,堤格尔维尔穆德卿和你也是。」

  这里的你指的自是米拉。待在布雷索尔身后的这些部下们,并不晓得她是位战姬的事情。

  「可是,士兵们还……」

  琉蒂回头望向战场。怒号、惨叫与剑戟交错的声响直到现在依旧不绝于耳,而且还正慢慢逼近著这里。士兵们逃跑的身影正其中更是相当醒目。

  「这是我的职责。只要能让总指挥官您逃离这里,我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布雷索尔的表情与语气中一点悲壮感也没有,但这寥寥数语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心。堤格尔对著这样的他行了一礼。

  「祝你武运昌隆。」

  米拉也跟著低下了头。这里已经没有他们能做的事情了。如果坚持己见留在这里,导致自己被敌军抓获或杀害的话,反而会给予友军更沉重的打击。他们也只能接受布雷索尔的好意了。

  就连琉蒂,也总算整理好了心情,盯著布雷索尔说道:

  「反省会,我们约好啰。」

  布雷索尔下达了指示,让两名骑士把自己的马借给堤格尔他们。虽然脑海中有著「留下来的一方比较需要马不是吗」这个疑问,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问这些了。

  堤格尔、米拉与琉蒂各自乘坐著一匹马,朝著东方奔去。不过,他们无法骑得很快。除了不能把这四十五名奥特兵放著不管外,琉蒂和米拉也已经相当疲惫了。一加速就有跌落马的风险。

  身后的战场渐渐远去。

  抬头一看后,依旧是万里无云,太阳也才刚过了中天位置。和煦的阳光显得格外沉闷。

  在草原上拼命奔驰,离开了战场约一千秒的时间后,本想著到了这里总该没事了吧,但堤格尔的耳边却在这时传来了些许的马蹄声。

  他惊愕地望向西方。那里出现了一支可能是巴舍拉军派出的骑兵团。

  数量在五十到六十上下,毫无疑问在追赶著他们。虽然还有段距离,但再过个一百秒就会被对方给追上了。

  「居然都追到了这里吗……!」

  暗骂了两句后,堤格尔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挂在腰上的皮革袋。里面正放著他在亚斯瓦尔和萨克斯坦得到的与『魔弹之王』有干系的箭镞。

  ──只要让米拉作出箭镞以外的部分,我就能把它射出去了。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箭镞拥有著超乎常理的力量。追赶著他们的骑兵部队,无疑会连同他们站著的大地一同被吹飞出去吧。

  一想到那个光景,他不禁有些害怕。他就是因为这点才没在战场上使用这个箭镞的,就算这里只有自己人在场他也还是不太想使用它。

  但是,要想守护米拉、琉蒂与奥特兵的话,已经别无他法了。

  「──堤格尔,看那边。」

  就在这时,米拉匆忙地呼喊了自己一声。将目光转向了她指著的北方后,那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没有带著武器和防具,是旅人吗?

  这两个人真是不走运,堤格尔咬牙切齿道。但是,自己也不能放著他们两个不管。巴舍拉兵们,肯定会二话不说袭击这两个旅人的吧。

  「我去和他们两个谈,如果他们愿意的话,就让他们来坐我的马吧。」

  「拜托你了。由我来搞定那些碍眼的家伙们吧。」

  若无其事地说完这些后,米拉掉转了马头。琉蒂也随即跟上。

  「我也已经没那么累了。就拿他们来当这场败仗的出气包吧。」

  堤格尔深深地叹了口气。光是其中一半的敌军就能让现在的她们陷入苦战了吧。但是,事情发展成这样,自己不管说些什么她们肯定都不会听得吧。首先,得去救下那个二人组才行。

  堤格尔朝著旅人的方向策马奔驰。

  就在看到对方的脸时,堤格尔惊得睁大了眼睛。两位旅人都是女性,而且其中一位是他的熟人。

  其中的一位有著一头延伸至腰际、柔顺且呈波浪状的金色长发,身穿以绿色和白色为基调的礼服,手中拿著一根金色锡杖。

  另一位女性有著一头鲜红头发,头上戴著一顶圆顶帽,身上穿著朴素色调的衣服,在外面披著一件外套。

  堤格尔认识的,是其中的那位金发女性。

  「苏菲……?」

  「哎呀哎呀。我还想是谁呢,这不是堤格尔吗?」

  这位女性──苏菲亚·欧贝达斯,站在原地缓缓地开口说道。而站在她身旁的那位红发女性,则一脸茫然若失地仰望著堤格尔。

  「虽然很想趁现在庆祝一下我们的重逢,不过看来现在似乎并不是时候啊。」

  苏菲扭著上身体,望向堤格尔骑马过来的方向。虽然苏菲无法看清数百阿尔昔远的地方,但她也能看到那些如同残兵败将的奥特兵们。

  「你会出现在这里就表示,米拉就在那里吗?」

  「不,她不在那里。虽然可能这么可能有些突然,不过我希望你能帮帮我们,苏菲!」

  堤格尔没有下马,急匆匆地就在马上低头请求。然后简短地说明了,他们打输了这场仗以及正被敌兵追击的事实。

  苏菲立刻答应了下来,左手中的金色锡杖沙沙作响。

  「我明白了。这就带我过去吧。」

  堤格尔牢牢抓紧苏菲伸出的手,并把她一把拉了上去。

  ❄

  蒂耶尔塞一战,以贝杰拉克游击队的败北告终。

  虽然布雷索尔在战场上待到了最后一刻,试著让更多的士兵们逃离战场,但游击队的死者还是超过了一千五百,负伤者甚至在这个数字的一倍以上。据说最终无伤逃离这个战场的士兵数量,甚至不满两百人。

  另一方面,巴舍拉军的死者只有两百左右,负伤者也不到六百人。

  巴舍拉从俘虏来的敌兵那打听到了游击队的具体阵容,并做出了准备袭击这些骑士团与诸侯领地的开战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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