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机械结构之神(Dea Ex Machina)

金伯利这个疯狂的学校中，有几种与这个环境相称的疯狂竞技。「迷宫越野跑」就是其中之一。就是字面意思的，『比赛潜入迷宫再回来的速度的竞技』。它受到习惯探索的一部分高年级学生喜爱，甚至还有官方时间排行榜。对迷宫构造的知识，一直保持速度的体力，应对途中遇到的陷阱和魔兽的能力——是对这些方面要求都很高的需要赌上性命的综合竞技。

「嘎哈哈哈哈！」

「咕——！」「唔——！」

追赶老人的奥利佛和奈奈绪面对的试炼在性质上和它相近。平常在迷宫中应当小心谨慎，有时每前进一步都需要细心注意，现在却像是在平整的跑道上一样高速奔跑。阻挡前方的障碍全都需要预测和瞬间应对。当然，这种荒唐的行径中只要有一个失误手脚就会被轻易吹飞。

「铺设覆盖(库利佩斯)！」

奥利弗射出咒语，在前方的地板上覆盖了临时的地砖。这要就阻止了压力感知型陷阱的发动，两人从上面跑过去。利用一年份的经验勉强来得及应对。可是——即便像这样把时间损失降到最小，也完全无法缩短和前方恩里科之间的距离。对方明明还单手抱着皮特。

「哇哇哇哇哇……！」「嘎哈哈哈！还早得很呢，强推(伊库斯托提托尔)！」

既然可以通过事先预测封锁陷阱，那反过来亦然。承受老人咒语的地板在广范围同时长出了无数的针。奥利佛皱起眉头。要跳过去距离太长了，他和奈奈绪现在没带扫帚。——不过，

「你能行吧，奈奈绪！」「当然！」

简短交谈后，他们立刻维持着速度踏上左右的墙壁。两人维持着几乎垂直于地面的角度在墙壁上奔跑。恩里科朝背后瞥见后发出感叹的声音。

「哦，能做到壁面踏步了啊！在二年级的阶段很棒！

可是还早得很呢！这个怎么样，嘎哈哈哈哈哈！」

老人朝着天花板念咒语。在他经过之后那里立刻打开，从中掉出了一个巨大的东西。一个占据了通道空间的八成，向着奥利佛和奈奈绪滚来的球体。是在之前的课上也发挥出威猛威力的球型魔像。

「奈奈绪，溶解地板！」

奥利佛毫不犹豫地喊。虽然左右无处可逃，但是应对方法已经知道了。只要把前进路线上的地面变得泥泞就行了。结合两人份的魔法威力就不难做到。

但是，这个应对方法没有实施。东方少女不顾他的想法，先行跑向球型魔像。

「奈奈绪?!」

「弯腰，奥利佛！」

奥利佛听从指示立刻压低身体。在他眼前，少女用双臂接住突进而来的球型魔像，同时压低身体滑进魔像下面，借势用杠杆的要领将它扔向后方。巨大的质量从奥利佛头顶上飞过——在前面被恩里科加在腋下的皮特看到这场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扛……扛起来丢出去了……?!」

「嘎哈哈哈哈！你的朋友好厉害呢！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种突破方法！」

恩里科的笑声在通道中反射。在哑然的奥利佛身边，奈奈绪转了转肩膀继续奔跑。

「——响谷流柔法『俵投』。要打败在下，稍嫌重量不足——啊好痛！」

「别乱来！明明还有很多别的办法吧！」

奥利佛回过神来用手掌啪地打了一下少女的头。但是听到他的忠告，奈奈绪无畏地翘起嘴角。

「没错。……但是！在下现在力气多到没处用——！」

在两人向前突进的路上，恩里科用咒语让地面和墙壁的砖块重组，瞬间形成了堵住整个通道的魔像。然而东方少女在新的障碍前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速度。她甚至没有拔刀，而是直接用右肩撞上魔像——突破了尚在形成途中的砖块穿到了对面。跟在后面的奥利佛说不出话来，这时前方传来了恩里科的声音。

「用突进打碎了魔像?!嘎哈哈哈哈，那是什么鬼！魔力循环是有多强啊以你这个年龄！」

「……唔……！」

奥利佛战栗着握紧拳头。——就像老人说的那样，奈奈绪的这一招是拥有强大的魔力循环才能做到的蛮力招数。和扔球型魔像一样的暴举。可是现在完全没有采取这种方法的必要。他可以想出很多减少风险的更加聪明的应对方法，奈奈绪也应该知道才对。

但是，她依旧做出了强横的行动。其中的原因，除了刚才她本人的发言之外，她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也胜于雄辩。——『力量不停涌出来实在忍不住。』奈奈绪的魔力在金伯利的一年间不断成长，疯狂地向她自身要求展现的机会，想要尝试一下自己现在能做到什么地步。

「好吧，等级一口气提高！你们两个，小心别死了哦——！」

恩里科举起白杖咏唱咒语。隔了一会儿，强烈的震动将奥利佛和奈奈绪的身体从脚底顶起来。地板、墙壁、天花板——构成它们全部的石材整齐地动起来，一个接一个地重新组装，通道本身逐渐变异扩张。

「唔，走廊在扭动……?!」

奈奈绪瞪大眼睛。仿佛是在巨蛇的体内一样。奥利佛在和她一起变换站立的位置以免被卷入变化的同时，看出来这个现象的真实身份，咬紧牙关。

「……是洞窟魔像。整个通道都是……！」

过了一分多钟，通道「变形」完成了。于是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直径超过二十码的宽广筒状通道。不，已经可以说是隧道了。

失去了和地板天花板分界的墙面各处都有蠕动的气息。就像是春天到来时草木从土里发芽似的，像是要占满奥利佛和奈奈绪的视野一样，整个地形里的无数魔像和陷阱开始展开。

「……啊——」

另一方面，在这个时候，当大多数学生为了吃晚饭而去往「友谊厅」时，四位新生留在了谈话室。他们中的一位，泰蕾莎·卡斯腾像是从瞌睡中醒来一样回过神，旁边的莉塔·阿普尔顿战战兢兢地对她说。

「泰、泰蕾莎？你还好吗？」

「……我没事。稍微昏过去了一会儿。因为实在太无聊了。」

泰蕾莎揉着眼睛说。听到这句话猛地转过身来的，是单手拿着杖剑和桌上装着泥的水槽干瞪眼的少年，丁恩·崔佛斯。

「……啊啊?!你是说和我们在一起很无聊吗?!」

「丁、丁恩，冷静。她一定不是这个意思啦。」

「不，就是这个意思。说得含蓄一点就是非常无聊。现在聚在一起是要做什么？」

从小认识的彼得·寇尼许尝试补救，但是泰蕾莎全然不顾他的好心满不在乎地说。彼得拼命安抚头上冒出青筋的丁恩，对少女露出懦弱的笑容。

「算了算了，泰蕾莎，不要这么说啊……，我们两个都在咒语学上受挫了。请你稍微再陪陪我们，直到我们成功吧。

「不是已经教过你们了吗，有什么难的呢？不过是初级的硬化魔法而已。现在有一摊软泥，把它变硬。就是如此而已嘛。」

「唔唔……！」

丁恩被她指出后说不出话来向后仰。无法完成课题的人是他，被她这么说实在无地自容。莉塔看不下去，拍拍手想要改变一下气氛。

「总之先冷静一下吧。首先先要掌握你们两个是在哪里受挫。丁恩，你的意念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就像这样，把稀糊糊的东西唰地一下变成硬邦邦的样子……」

「完全没说清楚。就不能用些更聪明的表达方式吗？」

「你说谁蠢啊?!」

「丁、丁恩是感觉派嘛……！」

泰蕾莎毫无自觉的挑衅，丁恩反射性地接受，事情迟迟没有进展。在为难的莉塔和彼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

「哦哦，好热闹啊。你们在做什么？」

四人转过身，那里并排站着两位有印象的二年级男女生。是在入学仪式的派对上认识的。彼得连忙打招呼。

「格林伍德学长……还有奥托学姐。你、你们好！」

「嘻嘻，你们好。看到你们有点在意就过来了。你们怎么了？在练习咒语？」

卡蒂用柔软的语气说，交互看向拿着白杖的丁恩和装着泥的水槽。少年不想被她发现自己做不好，连忙移开视线。

老实说了。凯听了一会儿他的解释，手叉腰点头。

「嗯嗯，原来如此啊。——喂，丁恩。」

「哦、哦。」

「不用那么僵硬。放心吧，我也完全不是优等生。」

凯笑着拍拍学弟的肩膀。自然地拉近距离是他的得意招数。高个儿少年一边有些强硬地缓解对方的紧张，一边继续说。

「总之，听了刚才的话我有个想法。……你是不是和冻结魔法搞混了？」

「——咦？」

「是说意念的维持方法。你是不是想成把泥冻住了？我一开始也是因为这个失败。」

丁恩被问到后完全凝固了。他瞥了一眼装着泥的水槽，小声问。

「……有区别吗……？」

「啊啊，有区别。即使把泥冻住，那也是冻住的泥吧？硬化魔法要把它变成石头才行。比较起来更接近抽出水分的意念。喏，你注意这一点再试一次。」

丁恩被他拍了一下后背。他记着这个建议，再次站到水槽前。花了十几秒固定意念，在挥动魔杖的同时猛地咏唱咒语。于是，水槽中的泥的一部分隆起来，周围出现水洼。凯笑了。

「哦，这不是成功了嘛。比刚才好多了。你挺有天分的嘛。」

「完、完全没成功。」

「不，成功了啊。你这不是按我说的把水抽出来了吗？」

凯指着水槽里面强调。接着卷发少女对着疑惑的丁恩补充说。

「现在湿泥变成了干泥对吧？你接下来要考虑的是，怎么让它逐渐变成石头。这种方法就是意念分割。我们在练习刚学到的魔法时也经常用。」

「『认真一步步走的话，课本上的咒语没有学不会的。』——虽然是跟朋友现学现卖的啦。多亏了那家伙教了我许多，我才能勉强跟上学业。」

两人自豪地说。周围人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们非常相信那位「朋友」。丁恩抱起胳膊沉思，凯抱紧他的肩膀。

「你就当是被骗了，陪我十五分钟吧。当然彼得也是。另外，咒语效果不稳定的人也一起来怎么样？这也是跟朋友现学现卖的，魔法中重要的是使用者的『确信』。如果意念一直模糊不清，以后会吃苦头的哦？」

他说着，看向莉塔和泰蕾莎。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莉塔轻轻举起手。

「……那我也……」

「咦，莉塔也来？我觉得你在课上用得非常稳定了……」

「才、才没有呢！那样完全不行！笨得我自己都快哭了！」

「唔咕！」

莉塔严格地否定自己，比她还差得多的丁恩中了流弹按住胸口。凯笑着开始指导学弟学妹。卷毛少女一边退开一步看着她们，一边走到剩下的那位学妹身边。

「看来接下来拜托凯就行了。……你没问题吗？ms.卡斯腾。」

「……我早就不是会受挫的阶段了。」

「哦，是能做到的孩子呢！厉害厉害！」

即使是面无表情回应的泰蕾莎，卡蒂也露出完全相同的柔和笑容。对她的好心感到有一些不自在，泰蕾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她问。

「……是怎么知道的？」

「嗯？」

「……受挫的人，是在哪里、如何受挫的。我听了他说的也完全不明白。」

少女直率地说。对——她刚才对丁恩说的话，也并不是在挑衅对方。她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卡蒂听了学妹的问题抱起胳膊，表情复杂的低吟。

「虽然有各种原因——不过最重要的还算要仔细听对方说的吧。同时还要正视对方，推测对方的立场和心情。」

「……即使是对没有兴趣的对手？」

「你对他们没有兴趣吗？」

卡蒂惊讶地反问，泰蕾莎干脆地点头回答。卷毛少女对她的这种老实露出苦笑，但依旧柔和地建议。

「我觉得你不用这么急着放弃。你们认识还没多久……你也还不了解他们吧？」

「……」

「很开心的哦。和不同的人在一起，一点点互相理解。」

卡蒂笑着说。泰蕾莎觉得难以置信，但也不觉得她是在说谎或虚情假意。她疑惑地移开目光，这样一来继续练习着咒语的丁恩等人便自然而然地映入眼帘。在他根据凯的建议不知多少次念出咒语的瞬间——旁边的莉塔和彼得哇的叫了起来。

「——啊，成功了！」「好厉害，丁恩做到了！」

「好耶！」

少年握紧拳头大喊。然后突然双手抓起水槽，蹭蹭走到泰蕾莎面前。丁恩把里面竖着小石柱的水槽推到对方面前。

「怎么样，泰蕾莎！我也做到了！」

「……哦。恭喜你。」

「因为格林伍德学长教了我窍门！下次绝对不会输给你！」

「哦。是吗。」

泰蕾莎干巴巴地回应，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丁恩对她平淡的反应感到焦躁，还要继续挑事，但彼得和莉塔抓住他胳膊一边安慰一边把他拉回去。看到那场景，卡蒂咯咯笑着凑到泰蕾莎耳边。

「……没想到对方好像对你挺有兴趣的哦？」

「……闷热烦人又可怜。」

泰蕾莎叹着气说。这毫无疑问是她的真心话，但另一方面她也心想。——这样啊。之前一直好奇对方为何会总是来纠缠，原来是我让它感到兴趣了啊。

和开始时的预想一样，奥利佛和奈奈绪对恩里科·佛杰里的追踪呈现出了长期战的模样。

「……呼……呼……呼……！」

「——呼……！」

像蜘蛛一样在地面高速爬行的，用强韧的双腿像蝗虫一样扑过来的，高速扇动六片翅膀飞行的。新型接连出现，简直就像是小型魔像博览会。两人一边击退这些不断出现的魔像一边追赶老人，已经超过了二十分钟，他们的战斗依旧看不到结束的迹象。

「哎呀，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呢！」

「你还能行吧，奈奈绪?!」

「当然！手脚又没有断掉！」

少女一边继续矫健地奔跑一边保证。她的回答很可靠，但奥利佛也不能无视双方的消耗。——不论是体力耗尽、魔力枯竭还是注意力不集中都会死。这种每一秒都不断削减所有方面力量的苦行，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呢？

奥利佛在脑内的一角计算剩余时间。突然在他眼前，洞窟魔像的墙面向着内侧被打破了。

「——?!」

剧烈的火焰跟在石材碎片后面涌入。奥利佛和奈奈绪在被烧到前停下脚步。过了几秒钟火焰平息下来后，一个人影用鞋底踢飞碳化了砖块出现了。看到那熟悉的高个子和威严的面容，奥利弗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

「——嗯？是你们啊。我还想着墙壁另一边怎么那么吵闹。」

金伯利六年级的学生主席「炼狱」艾尔文·戈弗雷就站在那里。他认出了学弟学妹后，又用锐利的视线扫视周围。

「这是恩里科老师的洞窟魔像吧。现在是什么情况？」

「就是他带走了皮特，我们正在追！现在没空细说……」

「听到这里就足够了。追赶老师啊——我也经常干。」

戈弗雷没再多问，看向洞窟深处。恩里科的背影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墙壁中出现了许多魔像，渐渐将他们围住。我们能突破这个包围圈吗——奥利佛一边担心一边举起杖剑。

「不过，这个装置对二年级来说有点过头了。我来帮忙。」

然而，有个男人挡住他的射击路线，举起自己的杖剑指向前方。挡在同一个方向上的魔像同时做出反应，

「——烧除净化(伊古尼斯)。」

然后全都被他释放的灼热烧成了焦炭。

火焰奔涌。烧毁魔像，烧毁陷阱，像水枪一样充满整个洞窟。甚至还影响到了已经走远的恩里科和皮特。不过是一点点的余波，但也形成了强烈的热风吹到皮特脸上，令他忍不住发出惨叫。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嘎哈哈哈哈哈！这个火力是mr.戈弗雷吧！临时加入了个不得了的人呢！」

老人被火焰驱赶着，却好像反而乘了兴一样发出狂笑。戈弗雷远远地盯着他的背影，毅然地对跟在后面的学弟学妹们说。

「我来烧出一条路。——跑吧！」

主席。学弟学妹们不依靠我要依靠谁！」

戈弗雷一笑置之。看到他那无比理所当然地保护学弟学妹的姿态，奥利佛不知多少次心中一紧。同时他又强烈地想——为什么这个人能在这疯狂的学校里保持如此正常呢？

戈弗雷自然不知道跟在后面的少年的内心活动，他将意识转向出现在前方的魔像。三个多脚的魔犬大小的小型，一个长着又长又粗的双手的巨魔大小的大型。因为距离和角度问题无法像刚才那样一网打尽，奥利佛认为小型的三个会交给他们对付，做好了准备。然而和他的预想相反，男人自己跳进了包围网的中心。

「但是我要提醒一点。——不要模仿我的战斗方法！」

放下这句话的同时，戈弗雷毫不犹豫地踢飞逼近到眼前的小型魔像。多脚的其中一根像枯树枝一样粉碎，飞出的爪子嵌入胴体，受到冲击飞出去的机体带着另一只小型魔像撞到了墙上。啊，奥利佛的嘴里漏出没有意义的声音。虽说是小型，但重量也有一百五十磅，却像小石子一样被踢飞。

戈弗雷转过身紧接着踢碎另一个小型魔像。在这期间巨魔大小的大型魔像将长臂伸到地面，用接近四足步行的方式开始突击。为了缓和巨大身体伴随的笨重，移动时「增加腿的数量」是大型魔像的原则。能够轻易碾碎一个人类的巨大质量逼近男人，

「哈啊啊啊啊啊啊！」

在钻入前腿之间的同时，戈弗雷的脚跟踢向上命中空门大开的胴体。巨大的身体伴随着铁块被压扁的声音浮到半空。它已经什么也做不到了。以其巨大身体和重量为最大武器的大型魔像，不可能设想到脚离开地面的事态。

「风锤击打(因佩杜斯)！」

在巨大身体落回地面之前追加咒语给了最后一击。魔像本就因为胴体的那一击而出现裂纹，又被海啸般的狂风袭击，全身都被击碎了。奥利佛看着倾泻而下的碎片表情抽搐。——这要怎么模仿啊？

「脚步不要停！追上去！」

立刻再次开始奔跑的戈弗雷投来声音，奥利佛和奈奈绪回过神来并排跑起来。但是，他们的视线立刻捕捉到了下一个异变。在恩里科通过后，通道的一部分立刻伸出好几面厚重的金属墙准备堵住通道。

「嘎哈哈哈哈哈！这是隔热钢的三重防火墙！给你稍微添点麻烦哦，mr.戈弗雷！」

逐渐闭合的金属墙对面传来老人的声音。奥利佛看到这场景感到焦急。糟糕——就算全力奔跑也赶不上门关闭的速度。但是，等他们打破三面那种墙壁，皮特早就被带走了。

「不好意思——『需要五重才行』，恩里科老师。」

但是，跑在他前面的魔法师和他的认知完全不同。戈弗雷满不在乎地像是面对一捅就破的薄木板一样举起杖剑，

「火焰聚集(卡利迪) 熔化贯穿(伊古尼斯)！」

火焰像长枪一样收敛，一口气贯穿了三面墙壁。

金属炽热熔化。盖住洞窟的三面防火墙下部烧出了一个能让几个人通过的赤红色的洞。奥利佛一边朝那里跑去，一边惊讶得合不拢嘴。——那墙壁一眼就能看出是为了防火而加工的。然而这个男人，艾尔文·戈弗雷这位魔法师，居然用单人的两节咒语将其贯穿。而且是『三面同时』。

「洞窟魔像到此为止。后面你们自己应该也能行了。——愿你们努力奋斗。」

钻过防火墙后稍微跑了一会儿，洞窟变回的方形的通道，戈弗雷确认到这一点后立刻转身。奥利佛目送他离去的背影，最后加上了一句话。

「……这次的事，日后一定答谢。」

学生会长举起一只手算作回应，再次返回洞窟里。他的身影消失在防火墙后，那里立刻穿来强烈的震动和破坏声。大概是和一开始一样打破墙壁离开了吧。他们也转身前进，奈奈绪突然对奥利佛说。

「……奥利佛。那种战斗的模样。」

「……层次就不一样。现在的我们，连拿来比较都显得不知分寸。」

少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他不是第一次和不同层次的强者面对面。但是，戈弗雷和萨尔瓦多利或利弗莫尔那样「性质差异」更抢眼的人不是同一类。戈弗雷用的魔法和技术没有一个是无法理解的，但就是无比强大。极其简单而压倒性，因此才毫无破绽。

「要是再跟丢了就没脸见他了。——快走吧！」

「哦！」

奥利佛催促奈奈绪加快脚步，努力切换烙印着刚才战斗模样的思考。——就认为幸好那个人是自己人吧。至少，现在还是。

再往通道深处走，从途中开始气氛突然变了。从古色苍然的石制建筑，变成了带着奇怪弹性看不出解封的墙壁和地板。勉强能推测出这大概是魔法合金，但它有什么性质奥利佛也不知道。在这个领域，也许皮特的知识已经超过他了。

「……这个声音是……？」

两人感到有个奇怪的声音，或者说是震动，从走廊深处传来。就像是以一定的周期敲打一面极其巨大的鼓一样，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奥利佛完全无法推测出真面目，更加强了警惕。

「——跟过来了啊。虽说有mr.戈弗雷的帮助，但还是干得漂亮。」

穿过这奇异的走廊，恩里科站在一个开阔空间的中心赞赏地鼓掌。皮特趴在他身边。矿石灯的亮度很低，看不清周围。奥利佛和奈奈绪忍住冲到朋友身边的冲动，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接近老人。

「按照约定，也给你们同行的权利。一边吃糖一边参观吧。」

恩里科的衣服口袋中飞出两根棒棒糖。两人像是义务一样接住，立刻收进长袍里。在慢慢接近的奥利佛视野中，皮特双手撑地不停呕吐。

「……呕呃呃呃呃呃呃……！」

「皮特……！」

奥利佛一边警惕老人一边跑到朋友身边，用左手抚摸他的后背。——他当然会如此虚弱。皮特被恩里科抱着，被迫以比他和奈奈绪全力追赶更快的速度在起伏剧烈的迷宫中移动。也可以说是因为他们追赶才变成这样的，这一点只能过后再道歉了。

「没时间给你慢悠悠地吐了，mr.雷斯顿。如果你也是有志于魔道之人的话——现在就是你珍惜每一秒钟瞪大眼睛的时候。」

恩里科露齿一笑。同时有多个矿石灯点亮，聚集起来的光明亮地照出老人背后的空间。看到浮现在那里的巨大轮廓，奥利佛立刻做出战斗的姿势。

「敬请观赏。虽然还在建造过程中，但这就是我目前的最高杰作——『机械结构之神(dea ex machina)』！」

连接着墙面伸出的无数管子，一个无以言说的巨大身躯被捆绑在那里。

首先，很巨大。不用说准确的尺寸一类的，首先从奥利佛他们的位置甚至无法将其完全纳入视野。目测至少超过横向五十英尺，纵向一百五十英尺。一眼就能看出无法以现存魔像的小型、中型、大型来分类，能看出来的只有它是模仿人形来建造，并且还处于缺少腰部以下的不完整状态。也就是说，可以推测出完成体还要再长一倍。

和肩宽相比，躯干比较细，胸部还有隆起，可以看出巨像是女性身形。长相可以算得上是端正，却还带着点稚嫩，眼睑仿佛随时会睁开。肩部以下覆盖着如同连衣裙一样的华美装甲，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从它独特的质感中可以推测出表面全都是由钢铁(adamant)覆盖着的。分别固定在左右墙上的双臂长而柔软，可以看出连纤细的指尖都制造得极为精致。而另一方面，也能想象得到这双手可以轻易地将人类握得粉碎。就像小孩子抓到虫子时毫无恶意地扭断脚一样。

「……巨大的人型魔像……？」

奥利佛仰视巨大的身体发出惊讶的声音。恩里科听到后立刻将视线转向他。

「看你的表情是有疑问呢。请随意发问，mr.霍恩。这也是你们争取到的权利。」

正确。」

「……就算勉强组装起来，应该也缺乏实用性。第一，要怎样补充让这巨大身体动起来的庞大魔力？第二，就算提供了足够的魔力，这种效率低下的东西要拿来做什么？」

「完全正确。」

恩里科满足地接受学生提出的疑问，转向背后的巨大魔像。

「这其中有多个问题缠绕在一起。我按顺序一个个解答吧。

作为前提——mr.雷斯顿。魔像这种东西，作为劳动力为何无法取代巨魔或哥布林之类的亚人？」

皮特注意到有问题抛过来，摇摇晃晃地站起使不上力的身体。奥利佛一瞬间想要伸手扶他，但在最后关头停下了。因为他朋友的眼睛里充满了力量。

「……泛用性、管理性、自律性、制造时花费的费用。和亚人种相比有很多问题，但要列举其中最大的一个——果然还要数效率低下。

比方说和巨魔相比，要让相同重量的魔像动起来需要超过五倍的魔力。再加上魔像不是生物，无法自己产生魔力。其结果就是，即使算上进食、排泄、居住等生物特有的麻烦，运用魔像的花费也远高于亚人。」

「说的没错。即使是一只小小的犬人，魔法生物的肉体和灵体也是自然界组装出来的至高艺术品。特别是魔力的运用效率方面，机械结构的魔像远远不如活体。」

奥利佛也点头。虽然魔法产业革命大幅度改变了世界的模样，但魔像作为劳动力性价比依旧很低。不如说——就像恩里科说的那样，生物的身体太优秀了。魔法师组装出的机械结构尚未达到那个领域。

「同时这也是某个尺寸以上的巨大魔像无法实现的原因之一。——和太古时期相比，现代世界中的魔素变得稀薄，就连巨兽种也只能生活在一些有限的地域。活体尚且如此，同样大小的魔像自然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困难。也就是说，至少也要达到接近活体，接近巨兽种的魔力运用效率，否则巨大魔像的实际运用甚至无法站上起跑线。」

老人列举了实现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点，然后将脸转向学生们。

「于是我就换了个想法。那就是——魔像(golem)的语源是什么？mr.雷斯顿。」

问题再次被抛出。集中向皮特提问，明确显示出老人最看好他。眼镜少年也理解这一点，动员自己的全部知识编织出答案。

「——『神制造的灵魂仓库』。我听说这个词最开始是指包含人类在内的所有生命。……而魔法师就是模仿神而开始制造魔像的。」

听到他的回答——恩里科笑得更开心了。

「说的没错。也就是说，魔像在原意上和生命是同义词。换一种说法就是，我们的身体也是『活着的建筑』。在内部装着名为灵魂的货物。

……说到这里应该已经发觉了吧？特别是解体了液体金属魔像的你们。」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奥利佛产生了一个想法。——从走在连接到这里的走廊上时开始，到现在依然能持续听到的奇怪声音。就像是以一定节奏敲打着大鼓一样。但是，根据刚才的话，这声音的真面目就是。

「——『这东西是活着的吗』？」

仰望着巨大的脸，奥利佛此时确信了。——这个声音，是魔像的心跳声。

旁边的皮特迟了几秒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脸色变得苍白。恩里科对他们得出的答案感到高兴，左右张开双臂。

「活体部件魔像。……理论本身从前就有，但是要实现起来在技术上有无数高墙。到了我这一代，终于走到了建成实物这一步。

就像你们推测的那样，这是用生物的肉体制成的魔像。虽然外装上覆盖了魔法金属，但内侧是如假包换的肉体。是从各种生物上切取下来，培养扩张再连接而成的。

这当然不只是魔道建筑学的成果，它不仅横跨了以魔法生物学为首的多个领域，而且在每个领域中都需要超一流研究者的协助。值得欣喜的是——金伯利正是这世上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地方。」

奥利佛也明白这句话意思。聚集在这所学校的老师们都是各领域的专家，学校还毫不吝惜丰富的设备和预算全力支持他们。更重要的是，只要是在这所学校内研究，就很少会受到外人的打扰。

奥利佛的战栗超过了感动，不过他无疑在许多意义上接触了贵重的情报。他最低限度地配合着对方的情绪说。

「……这是会写入历史的成果吧。不过，如果终点是巨大魔像的实用化的话，这也只是站上了起跑线而已。

首先，为了储存庞大的魔力需要准备巨大的活体——这个方法本身可以预测到会很快到达极限。即使有超出现有魔力媒介的容量，在大小超过某个尺寸后必然会出现破绽。如果是超一流的魔法师的肉体还可另当别论，但只不过是活体的话，我不觉得能大幅度超出这个极限。如果这么单纯的话，应该很早以前就得到解决了。

再加上，就像刚才老师说的那样，在现代，巨兽种能够正常活动的只有魔素浓度特别高的一部分地域。既然魔力效率和它们相当，那这个活体部件魔像在这一点上应该也一样。只能在那样限定的条件下活动的东西，不能称之为『实用』。」

奥利佛没有轻易吹捧，而是直白地指出了能够预想到的缺点。因为他觉得这个对手听到这些会最为开心。他想得没有错，恩里科高兴地点头。

「完全正确。因此——还需要另一个角度的方法。」

说着，他移动视线，看向奥利佛身边一直默默听着的少女。

「ms.响谷！用作魔像动力的魔力媒介一般有哪些？」

「不知道。」

奈奈绪像劈开竹子一样直爽地回答。老人听到后也不禁垂下肩膀。

「……我知道你对这个领域没什么兴趣，但这属于魔法师的一般教养的范畴。你要好好记住，ms.响谷。」

「唔，我知道了。」

东方少女照他说的摆出倾听的姿势。恩里科转换心情将视线转回到皮特身上，少年察觉到他的意图代替奈奈绪回答。

「翡翠、蛋白石、紫水晶。都是封入魔力来使用的。」

「不愧是mr.雷斯顿。有代表性的就是这三种。而它们也都无法用作巨大魔像的心脏。即使是最贵重且魔力储备量最大的紫水晶的容量也完全不够。如果将其设计为动力源，燃料槽会比魔像本身大好几倍。

因此，需要新的燃料槽。也就是能量储备效率的革命。这些可以理解吗？」

解释这些的同时，恩里科高高举起右手的白杖。

「mr.霍恩说的没错，光是准备活体容器无法解决问题，还要并用其他东西。——打开吧(帕顿迪布斯)。」

以咒语为信号，周围的墙壁同时开始移动。墙面相隔一定距离分出均等的部分，变成门左右打开。里面看到的是——笼子。被铁格子覆盖的空间里，亮起无数双带着恐惧的眼睛，全都是以犬人和哥布林为主的与人类相近的生物。皮特倒抽了一口冷气。

「……亚、亚人种……？有这么多……」

三人被这异样的场景夺去目光。无数的气氛和呼吸声混杂在一起，从中响起悲痛的声音。

「——救命！」「求求你，放我出去……！」

将目光转向那个声音的方位的瞬间他们注意到了另一个事实。——不光是亚人种。虽然数量不多，但是这里也有人类。与亚人种遭受同样的对待，穿着同样简陋衣服的男女，正拼命抓着铁格子向奥利佛他们求救。

「——」

看到了同样场景的奈奈绪微微前倾。她立刻就要冲出去——然而在那个瞬间，没有任何征兆，强烈的电击缠绕上了她的全身。

「——嘎哈……」

「奈奈绪?!」

奈奈绪口吐白烟倒下了。奥利佛一边跑到她身边，一边高速运转大脑分析事象。——恩里科没有咏唱咒语，奈奈绪当然也不在他领域魔法的范围内。没有看到魔像等使魔的身影。然而奈奈绪却遭受攻击倒下了。『完全不知道被他做了什么。』

吸。

「这就欠考虑了。作为魔法师绝不可以这样。探求魔道本就是超脱伦理的行径，将世俗的标准带入其中乃是愚蠢之举，必须坚决制止。更何况你还不是人权派吧？不能因为自己的随心所欲就妨碍别人的研究哦。」

老人对她说教，不过紧接着突然翘起嘴角。

「不过——以前也有过一个这样的杰出人物呢。不被魔道束缚，甚至不顾伦理。毫不忌讳地断言自己的心情才是世界的中心，这样一位魔女。」

奥利佛的心脏剧烈跳动。——这些话指代的人物只有一位。这个狂老也在奈奈绪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吗？和他一样。

「你和她有些相似。不是长相，大概是灵魂的状态。看在这相似的份上——仅限这一次，就不多惩罚你了。」

恩里科说着，将视线从昏倒的奈奈绪转回机械神身上，继续解说。

「事先准备的柴火中稍微混进了一些人类，不过不必在意，他们是罪人。回到正题吧。

什么才是优秀的燃料？普通人大概会回答干燥好的木柴、仔细烧成的木炭或是清澈的油吧。可是在这个方向上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成为巨大魔像的燃料。体积相对的能量实在是太有限了。

可是——反过来说，我们魔法师又如何呢？虽然有个人差异，但体积相对的能量不是普通燃料可以比拟的。回想一下mr.戈弗雷的火力就能明白了吧。在高层次的魔法领域中，能量的多少并不会被体积束缚。」

这一点奥利佛也理解。就像戈弗雷和眼前的老人那样，一流魔法师拥有庞大的魔力。同时，他们的身体也拥有能够实现这一点的结构。

「那么，这些庞大的能量是储存在哪里的呢？——是灵体。构成生物的三要素是肉体、灵体、魂魄。其中储存魔力依靠的是灵体。在灵体中，魔力以某种可能性的形式作为非物质储存。因为是灵体所以不受体积的束缚。与之相比连子宫的储备都显得甚微，不过肉体中的储备的优点是容易利用且可以立刻使用。要有意识地运用灵体的储备魔力，在才能和训练两方面都需要很高的水准。我和戈弗雷的魔力量看起来比你们多得多的原因就在这里。

可是另一方面，灵体的维持大幅依赖于肉体。幽灵之所以那样空虚，就是因为失去了肉体这个框架。它们就像是赤裸着被丢进暴风雪中，如果找不到地方依附就无法维持存在。」

即使不到灵魂那样的地步，单独处理灵体也非常困难。在魔法界中，这方面的研究常年停滞不前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在以上这些普通常识的基础上，恩里科的声音更加热切，显示出接下来要进入正题。

「我们先总结一下吧。——不只限于魔法师，所有魔法生物的灵体都拥有储存庞大魔力的能力。通过刚才的说明，你们能理解这个事实了吗？」

奥利佛保持沉默，旁边的皮特微微点头。恩里科看到学生的反应后笑了起来。

「很好。我们就用一下『那东西』吧。」

接着，他打了一个响指。以此为信号，关着囚徒的笼子中开始了惨剧。每一面墙壁全都打开，伸出巨大的齿轮，同时开始碾碎他们。奥利佛睁大眼睛，皮特的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

「首先，去除碍事的肉体。因为我们需要的只有灵体。

这时候的窍门是，在毙命前尽可能给予恐惧和痛苦。要作为巨大魔像的燃料来使用，染上怨恨的灵魂更为适合。因为即使不多干涉，也不会升天而是会留在原地。」

恩里科得意洋洋地解说，同时笼子里的囚徒们被全部碾碎，只剩下不留原型的尸骸——接着，那里出现了无数轮廓模糊的像热气似的「东西」。皮特注意到它们正是幽灵，颤抖起来。

「失去肉体的灵体脆弱不堪。即使拥有庞大的能量，也极其缺乏能将其转换为现象的手段。因此怨灵会聚集在一起，为了将自己的存在稍微变大变强。现在数量这么多，也能简单地用肉眼看到了。

尽可能聚集之后，接下来就要寻求肉体，寻求他们失去了的东西，他们无比期盼的血肉的温暖。」

幽灵们接连从笼子的空隙中钻出到奥利佛他们所在的空间。奥利佛提高警惕举起魔杖，但他们的兴趣首先朝向的是巨大的活体部件魔像。幽灵们像是在那里发现了容身之处一样杀向机械结构之神(dea ex machina)。

「幸运的是，眼前就有一个，就是我准备的上好肉体。——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他们会一拥而入。」

幽灵们全部吸入魔像体内后不久，只有上半身的巨大身体开始剧烈震动。奥利佛在察觉到内部发生了什么而颤抖，恩里科在他面前高声大笑。

「嘎哈哈，起冲突了呢！——就算是如此巨大的容器，这些灵魂的数量还是太多了，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争斗。」

灵魂们围绕同一个容器展开争斗。但是，冲突也只有一开始的几秒最为激烈，巨大身体的痉挛不久便减弱了。恩里科看到后满意地加以说明。

「不过不用担心，他们是怨灵。同样染上怨恨的灵魂会自然地聚集汇合，变成一个巨大的诅咒旋涡。在咒术课上应该学过的吧？这东西发展到极大规模就是大祸( maelstrom)！

……话虽如此，灵魂的动向无法用肉眼看见。基本没有直接观测魂魄的手段，真是令人头疼。所以和肉体灵体比起来研究迟迟没有进展。」

老人耸着肩说出问题点。在他视线前方，魔像的震动终于完全停止了。

「因为共通的憎恶，所有灵体融合起来。这样就做好准备了。

——注入魔力。」

应老人的指示，墙壁上伸出巨大的管子，连接到机械结构之神(dea ex machina)的巨大身体上。融合成一体的亚人种们的灵体接受从中流入的庞大魔力，储存起来。

「各位觉得如何？——这就是我的杰作。」

恩里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巨大身体的手臂带着明确的意图动起来。身体大半都被拘束起来的活体部件魔像拼命活动唯一自有的双臂挣扎起来。手臂伸向的一直是恩里科的方向，证明它没有忘记对老人的杀意。

「『动起来了，就像这样。』——实际上，根本性的魔力效率并没有超过巨兽种。和它们的决定性差异是魔力的使用方法，也就是『将用于长期生存的余力全部用于短期驱动』这一点。这个东西终究只是用活体制造出来的工具。只要在需要的时候让它动起来，除此以外的时间都让它休眠，只要最低限度地维持活体就行了。形式上接近冬眠，不过期间的消耗比巨兽种要少得多。因为它原本就完全没有消化器官和大脑这类只要活着就会大量消耗能量的内脏。」

老人用高兴的声音进行的讲解结束了。用庞大的诅咒为动力驱动的活体部件魔像，那真是单纯而最糟糕的发明。看着那极尽对生命的冒渎而成的东西，奥利佛用颤抖的声音说。

「……做什么……」

「嗯？」

「……要用来做什么啊，这种东西！以无数生命为食粮让巨大的玩具动起来，到底要拿来做什么……！」

奥利佛带着无比厌恶之情质问。听到这个问题，恩里科的声音突然失去了起伏。

「——在与异端的战斗中。每年都会失去很多生命。」

然后他喃喃地讲述。用和刚才完全不同的平静语气。

「很多。对，真的很多。……其中有许多人拥有稀有的、真的非常令人惋惜的才能。如果他们没有死去而是活下来的话，如今不知已经做出了多少成果。」

恩里科望着远方说。从他的这幅模样中奥利佛想起来。——这位老人也是异端猎人前线退役的。

「其中牺牲特别巨大的，要数异端们的祈祷结出了果实，异界的『神』降临到这个世界之时。若是那样，就只能不顾任何牺牲，像泼水一样不断投入一流魔法师去击退。……我在现场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三次。那种毫不讲理的无力感、丧失感——现在也能鲜明地回忆出来。」

老人突然在这里停下话头，转向奥利佛他们。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不应该糟蹋生命。』你们不这样认为吗？」

这句话从刚刚才碾碎了无数生命的人嘴里说出来，实在太过讽刺。不过从这个问

题中，奥利佛勉强理解了对方想法的一角，明白了恩里科·佛杰里这名魔法师的研究发展到这个噩梦般的发明的经过。

「……所以，就『先用』亚人种和罪人……？」

奥利佛像是在确认一样反问。——在这位老人的认知中，刚才虐杀的囚徒们都不算是被糟蹋了。他大概会挺胸抬头地断言自己是将有限的生命，也就是将资源有效利用了吧。作为一位魔法师完全不感到内疚。

「优先消费价值低的生命，这种判断当然是正确的。但是……在这件事上，这个答案并不正确。

我希望最优先使用的是异端自身。」

恩里科露出凶恶的笑容说。理解到其中的含义，奥利佛的脊背一阵颤抖。

「每次处理有关异端的事件时都会抓捕到大量的异端。关在这里的亚人种和人类也大多是他们的一部分。为了不扩大损害和信仰，按照惯例是将他们迅速焚烧处分——但那真的能算是让他们负起责任了吗？

并没有。和他们带给这个世界的灾难相比，这种末路实在太不相称了。他们应该被使用得更加彻底。应该也让他们和『神』作战！」

恩里科说。将罪人的生命转化为燃料驱动的决战武器，这才是机械结构之神的理念。老人对其中的划时代性没有一丝怀疑，用兴奋的声音继续说。

「为此我制造了这个魔像。很棒吧？用这个来战斗的话，就连一只小小的犬人也能作为绝佳的燃料用来和『神』战斗！

用异端的生命来制服异端的『神』！啊啊，这正是！真正意义上的！环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感慨至极的喊声在宽广的空间里回荡。在这期间机械结构之神(dea ex machina)也在不断挣扎，在流淌于全身的诅咒命令下，想要捏扁眼前的狂老。

「啊啊，已经够了。只是稍微动一下让你们看看而已。——吸出吧(努图利恩提布斯)。」

一句咒语变抽出了魔力，巨大的身体毫无反抗能力地沉默了。空间瞬间变得寂静。奥利佛和眼镜少年早已说不出话来呆立在原地，恩里科转身面向他们。

「你觉得如何呢？mr.雷斯顿。给你带来了刺激吧？」

「……啊……啊……」

「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吗！嘎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太过超出常理的东西时，人们会无法发出声音。对普通人家庭出身的皮特来说，这次参观正是那样的经历。奥利佛抱住他的身体，想让他多少冷静一点。看到他的这个样子，老人也觉得是时候结束了。

「好吧，参观到此为止。带他们两人回校舍吧，mr.霍恩。回去的路上魔像不会攻击你们。ms.响谷应该也不久就会醒来了。」

「……唔……」

不用他说，奥利佛也根本不打算在这里久留。他牢牢牵住皮特的手，将奈奈绪的身体抱在腋下离开工房。背后，老人的声音又追上来。

第二章 机械结构之神(Dea Ex Machina)

第二章机械结构之神(Dea Ex Ma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