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七八 父亲的认可
马上要肩负起帝国西北边防重任的陈平需要的是战士、冒险家、工匠而不是强盗和食人魔哥萨克必须做出身份的改变从沙赫尼成为帝国的一等台吉从哥萨克们从属于某个佐领开始他们就进入了一个新的体制一种新的秩序也就必须适应和维护这个体制和秩序。
七月。
正是帝国腹地最热的时候若不然后来人也不会把七月流火误认为是描述天气的炎热而在北海沿岸草木已经开始泛黄帝国的皇帝走在北海沿岸的草地上感受着不远处丛林之中吹出的萧瑟秋风夕阳之下平静的北海泛起了金色的波纹皇帝的身边一个年迈的老者手持一只胡笳呜呜吹奏出清远苍凉的蛮荒韵味浑厚质朴的音调之中夹杂着如雷蹄声和金铁交鸣塞外悠扬大抵如是。
“这便是苏武牧羊的北海吗?古往今来历朝历代我们怕是第一支征服此地的汉人军队吧。”李明勋的声音略显凄凉长满老茧的手拄刀立在无边无际的北海之滨回思中国五千年的历史心已凄凉。
李君华侧后一个身位看着夕阳下父亲的背影眼中满是不忍曾经如山峦一般伟岸的背影如今只剩下了英雄的迟暮。而眼前这个男人纵览中华几千年文明也只有寥寥数人能与之并肩吧或许身为儿子的自己应该再助其一臂之力再进一步成就千古第一人。
“父皇从这里向西北千余里便是沙俄腹心叶尼塞克趁着尚未冰寒天气正好正可兴兵北进荡平此地把帝国的旗帜插到大陆的尽头。”李君华坚定的说道。
“罢了。”李明勋微微摇头慨然拒绝。但李君华分明从君父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跃跃欲试而李明勋说道:“你大哥已经发了几道奏章来北伐已过半年数十万大军花销如流水不值当再为史书多一笔而穷兵黩武再打下去怕是又要发国债了总不能因为我让国家债台高筑让后继之君替老子还债吧。
而我已近不惑之年这铠甲穿在身上压的骨头嘎嘎作响可不能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
“大哥实在苛刻了如今是父皇成就不世功绩的绝佳时机今次不行只怕日后再难有机会了怎可让父皇留下毕生遗憾呢?”李君华道。
李明勋拍了拍太子的脑袋:“你怎知你大哥的难处呢?纵然监国纵有成王相助他也有万般不得意。至于遗憾人的**是无止境的帝王亦如此此刻我遗憾不能踏遍眼前的大好河山但再进一步又会期许更远处的征途何处才是尽头呢。天幸我有你们三兄弟总有一天你们会完成我未竞之志的。
走吧君华世间的繁华又岂在征服与胜利天高志远何处不能成就伟业呢?”
夕阳之下皇帝带着一行部曲缓缓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行营从北海城出发一路南下先是去了库伦再转向回京行军路上李君华骑马护卫在队伍两侧偶经龙辇旁总听到里面有笑谈之声又几次听到胡笳琴瑟交鸣暗中观察发现当日北海之时就伴驾在侧的那位年老乐工依旧在皇帝身边却不似只是奏曲之人皇帝对其也极为礼遇每每呼之尚先生可李君华却从未听过皇上身边有过这么一位尚先生。
“老乌那尚先生是何人?”见乌以风从龙辇之中出来李君华耐不住求知的**小心问道。
乌以风微笑说道:“尚先生名叫尚荣原是江南人士国初清算之时发配漠南的。”
李君华听完之后更是不解皱眉问道:“一个刑罚之人怎会陪王伴驾?”
乌以风摇摇头:“这卑职就不知道了尚先生出现在御前的时候卑职正在库伦为殿下您效力啊。”
而李君华微笑看着乌以风有些不依不饶的意味乌以风无奈说道:“卑职知道的只是听同僚说起的说是陛下先去了狼居胥山祭天又南下燕然山观摩了燕然石刻遗迹也是在燕然山下偶然遇到这位尚荣先生。
尚先生本是云中绥靖区一个官奴扎萨克的官奴您也知道北伐计划中就有漠南直辖旗佐迁北戍边的章程最先动身的自然是各官奴扎萨克了尚先生所在的扎萨克四月就到了和林这位尚先生本就是士大夫通古博今对汉朝历史更是精通说起燕然石刻和汉匈战争是头头是道又粗通乐理通晓蒙语所以被皇上爷留在身边侍驾的。”
“这么说尚先生到御前只是一个偶然。”李君华眯眼问道。
乌以风笑了:“若非偶然怎生让一个官奴到御前侍奉的但这段时日卑职瞧着皇上爷对他很是礼遇还说遣人去查他家当年的案子说不定还能平反呢。”
李君华连忙问:“那他家的案子是不是蒙冤受屈?”
乌以风笑看太子说道:“我的太子爷哟您这问题让卑职如何回答您往各官奴扎萨克里走一走里面的家伙没有一个不喊冤叫屈的。”
李君华一想也是但他并不像乌以风那么不在乎他知道里面肯定真的有蒙冤者但此刻肯定不是追究的时候二人正笑谈着尚荣也从龙辇之中下来走到李君华面前躬身奉上一份名单。李君华打开看了一眼都是一些陌生的名字但好像其中几个有些印象却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了。
“尚先生这是?”李君华索性直接问道。
尚荣道:“殿下这是陛下让草民交由您的都是北伐之事中立下功勋的官奴陛下要您详加察查核实后赏赐。”
“这么多?”李君华略加一看就知道不下四五百人而官奴扎萨克是帝国北伐主要的人力提供单位往往危险之处常用但多担任马夫、苦力等这些人少有面对刀兵的时候又怎么会立下功勋若说只有几个倒也不无可能可这么多却让人感觉有些匪夷所思了。
尚荣道:“其中大部分是参与了翁金河防御战的。”
李君华立刻明白了过来西路军的前锋部队是北伐之中第一批抵达漠北的千里越过瀚海随行的辎重部队之中就有不少官奴扎萨克提供的饲马、搬运的官奴而翁金河畔前锋军被困近两月遭遇清军围攻几乎弹尽粮绝军中之人上到将帅下至马夫都已经参战那些官奴自然也不例外活下来的也就是功勋之人了。
“尚先生也参与了翁金河之战?”李君华明知故问就算选官奴做辎重人员也不会选尚荣这等老朽而且乌以风告知的信息中尚荣所在的扎萨克是四月才到的燕然山下更是不会了李君华如此问也只是想知道这名单的由来要说请赏的单子就算是陆军和藩属各部的也得等皇帝回京之后才会赏赐的断不会凯旋回去的路上多这么一事。
尚荣倒是也没有说谎的意思直接摇头说道:“老朽年迈不能在军中效力翁金河战后老朽才得以随所在佐领抵达燕然山下只不过老朽粗通医理受命照顾那些受伤的官奴了解其中内情才有了这份名单。”
李君华听后感觉这老人着实不一般再细细问才知道其中内情原来皇帝御驾到了燕然山下观摩当年的石刻遗迹偶然遇到吹胡笳的尚荣谈起来很是投机遂将其留在身边而尚荣也把自家蒙冤之事详细说来皇帝已知其照顾有功官奴之事感念其心答应特赦平反但尚荣却是倔脾气绝不特赦笃定自家是蒙冤的要昭雪洗冤让真相大白天下。于是才有皇帝派遣侍卫察查尚家之事的后情而既不要特赦皇帝愿意答应其一个请求最终尚荣为翁金河畔立功之奴请功皇帝才安排下来。
听完这些李君华肃然起敬感觉这个老人非同一般眼见行营远去便让人牵了一匹矮小的马儿来扶其上马说道:“尚先生您若不嫌弃就跟本宫讲些翁金河战场的事情吧。”
尚荣感慨说道:“老朽虽然并未亲历但抵达战场后埋尸无数所见之残酷着实不少所听所见更是帝国将士英勇之状更有汉风将军身先士卒。”
尚荣倒也不客气说起故事来倒也是一套一套的三言两语就可描绘个大概让人不由以为他是个说书人但故事这种东西从来不属于一个群体而是要有主角配角与奋勇作战的帝国士兵相比云中绥靖将军许汉风自然更像是主角而尚荣本就属于云中治下说起许汉风更是如数家珍倒也让李君华对他又多了几分了解。
“只是天妒英才如此男儿终究还是死在沙场之上。”
“你说什么汉风将军战死了这怎么会?”李君华猛然惊醒他清楚记得科布多之战后许汉风率领军队是第一批赶到战场支援的虽然没能赶上决战但却第一时间渡河追击清军而去并且还有战报传来斩获不小后裴成义率大队赶来李君华才是交卸了差事返回了库伦那个时候许汉风还率军在前线作战呢。
“殿下还不知道吗?”尚荣倒是糊涂了。
“不知道他是怎么战死的?”李君华连忙问。
“并非战死听闻是追击清军到边陲之地夜遇暴雨天气转凉感染风寒不治而死。当是七月初的事情或许是稳定军心秘而不宣。”尚荣说道但见太子疑惑表情他不敢隐瞒说出了信息来源:“也是前几日在御前听陛下谈及的。”
“哦知道了尚先生休息去吧。”李君华深深的看了龙辇一眼选择了避而不谈他的脑袋里满是当初在归化城看到的那个醉酒的身影那个在理想抱负和冷酷现实之间挣扎的勋贵子弟那个希望死在战场上最差也不要死在狱中的以免玷污家名的年轻将军。
但他真的死了吗?犹然记得当初捅破那层窗户纸许汉风唯一的要求就是问罪之时提前告知以让其自杀。虽然当时已经答应了但此次北伐许汉风功勋卓著凭此功勋家中又是背景深厚或可叙功不论前罪避开法责若真如此操办便是触及原则他也会选择无视的谁愿意见一个英雄被问罪侮辱呢?
他应该没死!李君华这么想到纵然为了军心士气秘密也没有这种方式的应该是皇帝私下操办了这件事既保挚友子嗣性命也不让太子在法与情之间为难。
“老乌汉风将军的事你知道吗?”李君华看向皇帝的侍卫长。
乌以风耸耸肩说道:“我只知道他去了该去的地方。殿下。”
李君华挡住了乌以风的嘴巴:“不要说了就当我没有问过。”
这时常阿岱骑快马赶至手持公文呈递到李君华面前说道:“殿下这是统帅部送来的单子需要您亲笔签一下。”
军政之事仍是李君华的差事一看是军需运输的确认单子陆军那边已经查验得到并且缺损他也就随手签了待军官拿着单子离开李君华才纳闷:“陆军的单子怎么你送来了?”
常阿岱说道:“殿下您看看副本。”
李君华这才细看原来是二十万石军粮和部分帐篷物资分别运抵呼伦贝尔和库伦的事可如今北伐大军已经先于皇驾南撤运这么多军粮做什么?常阿岱说道:“内迁之事粮食着实紧缺若能有这二十万石相助此事便成了。”
内迁难民需要粮草物资陆军就多了这么一批而且不在军需输送计划内显然是皇帝临时差遣额外要求的那就很说明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