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杀
作战会议结束后，约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
包含利欧与吉贝尔在内的五人侦察部队已经成功潜入领都古雷攸。应该说，他们乔装成旅人，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入了市街。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让我们进来了。」
穿过入口大门之后，利欧在大马路上张望，同时如此喃喃道。他觉得很意外。
领都的大门口还是有武装的男性民众担任卫哨，不过对于从外面进来的旅人，他们也只是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就放行了。
毕竟是从敌对阵营手中夺下的都市，照理说将大门深锁、禁止外人进入，也是很有可能的。这意外的结果反而让人心里有些无所适从。
「哨兵身上穿的并不是公爵家的队服。领都遭占领应该是事实。只是，这样的防守还真是随便……」
「卫哨们看来都是门外汉。看来占领的敌人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同行的古雷葛里公爵私兵们对利欧这么说道。在五人之中，利欧虽然是年纪最轻的，但论身分地位却是他最高。对另外四个人来说，即使他们的主人古雷葛里公爵视利欧为眼中钉，他们对利欧说话也必须保持恭敬的口气。
（能够自由进入，不就表示可以自由出去吗？路人们看起来在街上行动自如，怎么看都不像是遭敌国占领的都市……）
明明是从敌国手中夺来的都市，看起来却没有要守住的意思。就算圣女能操纵大地之兽，这样未免还是太不设防了。利欧甚至认为无法排除请君入瓮的可能性，反而有些担心了起来。
总之──
「……目标应该很明显，那里就是古雷葛里公爵的领馆吧？」
利欧指着耸立在都市另一头的气派城寨，向古雷葛里的私兵们这么问道。那是都市区内看起来最大的建筑物，造得相当牢固。
「是，没有错。」
（艾西雅，麻烦你先去领馆看看状况。）
（知道了。）
一接到利欧的指示，呈灵体状态的艾西雅开始独自展开行动。在一旁──
「这样看来，作战计划实施起来应该会比预期中的还要容易。」
「是啊。」
古雷葛里公爵手下的两个私兵小声地这么交谈着。
「……感觉很不对劲。」
吉贝尔如此嘀咕道。
「你是指什么事？」
站在一旁的利欧听到他这么说，如此确认。
「没什么，只是这样看来，敌方阵营感觉是在守株待兔，随时等着潜入者上门。」
「你认为这是陷阱吗？」
「没错。但这可不是小孩子跑腿，即使是陷阱我们也不能就这样打道回府。我们该做的，就是完成任务。」
「……你说得对。」
吉贝尔的看法似乎跟利欧一样，但是目前这个状况下，即使知道是陷阱，也非设法潜入不可。
「那么，接下来就分头行动吧。都市内的钟响两声的时候在前方的广场集合。天川阁下，贵族街内的领馆就有劳你调查了。我们就去市场向民众打听情报。」
「了解。那么，先失陪了。」
利欧与另外四人分开，独自行动。为了从空中飞向贵族街，他走进巷弄内，试图找个没人的地点起飞。另外四人目送利欧离去，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之后──
「那么，我们也去完成任务吧。」
与利欧正好相反，四人朝着人来人往的广场走去。
◇ ◇ ◇
利欧来到巷弄内，施展精灵术飞上空中，接着便朝领馆前进。不用一分钟的时间便来到了贵族街的上空。
（贵族街空荡荡的，居民果然都被放逐了。）
从空中俯瞰，贵族街显得比平民街冷清许多。原本住在贵族街的古雷葛里公爵家臣团都被逐出都市，在这里自然看不到任何居民的身影。
（不过，好像完全没看到卫兵在看守……）
利欧仔细地检查贵族街的民宅与道路各处，但是，真的一个人影都没有。虽然平民街与贵族街之间的门是紧闭的，不过这样看来，从地上擅闯贵族街应该也不难。
（要入侵这里真的是太容易了。莫非圣女已经离开这座都市？）
毕竟完全没看到任何人员在这里警备，怎么想都不对劲。如此情况实在太过于异常，说圣女放弃了刚占领的都市离去，反而比较说得通。
（……艾西雅，你进入领馆了吗？）
利欧试着联络以灵体状态先行展开调查的艾西雅。
（嗯。）
艾西雅立即回应了他。
（贵族街这里完全没有人。领馆那边如何？）
（我还没确认完所有房间，不过这里也是几乎没有人。）
（你说几乎……意思是还有几个人吗？）
（我看到一家五口被关在某个房间内，看来是人质。房间门外有两人看守。目前还没看到圣女的身影。）
看来领馆也是空城。但是既然还关着人质，这表示圣女很有可能还没离开这座都市。
（人质很可能是古雷葛里公爵的公子……如果那边的戒备这么松懈的话，我应该也能进去领馆才对。我马上过去。）
（嗯，我确认过剩下的房间后再跟你会合。在屋顶上等我吧。）
（知道了。）
于是，利欧开始下降，朝着领馆前进。
降落在屋顶上之后，等了一分钟左右──
「春人。」
艾西雅来了，在春人的面前实体化。
「找到圣女了吗？」
「不，除了刚才说的那些人质与守卫之外，没看到其他人。」
「这样啊……」
利欧一手抵着下巴，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然后──
「既然这样，我们对守卫施幻术，调查他们吧。」
他如此决定。
「知道了。那么，由我以灵体的状态去施幻术吧。」
「谢了。」
两人决定好接下来的行动之后，开始入侵宅邸。先由实体化后的艾西雅带路，很快地利欧便来到了目标房间前的转角处。艾西雅先在这里灵体化。
（那两人就是守卫吧。）
（对。）
两人改以感应术互相确认情报。
两个负责看守人质的守卫把椅子搬到走廊上坐着，正悠哉地闲聊，似乎是认为不会有人来入侵。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十分松懈。
（那么，我要施幻术了，可以吗？）
（好，拜托了。）
（成功之后再叫你。）
说完，艾西雅马上展开行动。
几秒后──
「嗯……？」
艾西雅在坐着的两个守卫背后冷不防地实体化，完全看不出任何前兆。她伸出双手，各自摸了两人的头一下，于是两个守卫的眼神变得迷蒙──
「春人，幻术成功了。」
艾西雅向躲在走廊转角处后方的利欧招手。
「谢谢你。」
「他们现在以为你是从外面回来的同伙。应该吧。」
「这样啊。那么……两位，我有事要问你们。」
利欧对两个守卫这么说道。
「怎么，你跑回来啦？」
「什么事？」
如艾西雅所说的，两个守卫以为利欧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同伙。两人原本低垂着头，一听到利欧的声音就马上抬起头来回话。
「呃……话说，耶丽嘉大人上哪去了？」
利欧不确定该用什么口气问话才是正确的，既然他们以为利欧是伙伴，应该还是用随便一点的口气说话比较合理吧。
「耶丽嘉大人去视察都市啦。」
「…………视察都市？都市的哪里？」
「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大概是旧平民街吧。」
「……这样啊。那么，大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不清楚耶。是有说傍晚前会回来之类的。」
「原来如此……」
本来以为圣女很可能会在领馆，看来是白跑一趟了。不过，难得有这机会──
「里面的人质是谁？」
利欧决定顺便多搜集一些情报。
「是之前担任这个都市代官的贵族家人。好像是古什么的……」
「古雷葛里公爵。」
「对，就是这名字。」
（果然是古雷葛里公爵的公子吗……）
是不是该马上把人质救出来呢？利欧犹豫了一瞬间。不过，现在要是救出人质，等到守卫的幻术失效之后发现人质不见，入侵的事就会穿帮。而且带着人质不易行动，会妨碍调查的进行。
「……耶丽嘉大人有没有说人质之后要怎么处置？」
如果没有马上被杀的风险，应该不需急着在这时候救出人质才对。利欧这么想，试着打听人质的处置方式。
「毕竟这个王国的军队可能会来，应该会先让人质活命吧。」
「这样啊……」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急着救出了。
「我还有其他事想问问你们。首先，是关于跟我们一起来的人……」
警备的人数实在太少，这一点也让利欧很在意。因此他决定再多打听一些情报，包括圣女这一方的战力等资讯。
◇ ◇ ◇
另一方面，时间回溯到约十分钟之前。
耶丽嘉领着七个随从，来到了平民街的住宅区。
她来这里要做的，是为伤患与病人治疗。她在平民街召集了各种身体不适的人们，包括在日常生活中骨折的人、有腰痛老毛病的人等等，免费为大家治疗身体。她借用空屋作为临时治疗所，许多等待的民众们在门前大排长龙。
现在，在这栋建筑物内──
「喔喔……」
一个在工作中不慎从屋顶上摔下而骨折的男人，正注视着神装之杖的前端发出的神圣光辉。
「这样差不多就行了。站起来看看。」
耶丽嘉这么说道。
「是……」
男人先用没骨折的那一脚使力站起，接着将骨折的另一脚着地，战战兢兢地将重心压在那一脚上。结果──
「…………！？」
原本害怕出现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不、不痛了！真的不痛了！」
男人继续将身体的重心压在原本骨折的那一脚上，接着雀跃地在屋内走动。
「老公，真是太好了呢！」
男人的妻子开心地拍着他的背说道。
「是、是啊。不过，你拍得我好痛，背部的骨头都要被你拍断了。」
「胡说什么啊！」
女人继续拍打她丈夫的背部。
「痛死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男人嘴巴上虽然这么嘀咕，嘴角却流露笑意。
「老公，还不快向圣女大人道谢！」
「对喔。圣女大人，真是太感谢您了！」
「很高兴你康复了。」
耶丽嘉对男人这么说道，脸上同时浮现虚假的笑容。
「不过，大人真的不收医疗费吗？」
男人不安地问道。
「就如同我一开始说过的，不用了。虽说从下次开始我应该会收取几个铜板做为治疗费，不过今天我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跟各位居民交流，所以不收钱。」
「这样啊。真是太感谢了。」
「新的领主真是了不起。我曾听说接受魔法的治疗要支付金币。」
「就是啊。之前还担心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维生，本来很绝望呢。」
这个世界没有保险制度，陷入无法工作的状态也无法得到理赔，因此负责扛起一家生计的人要是受了伤，全家可能得因此露宿街头。
「我从上午就开始治疗，看来有很多人都过着穷苦的生活。我最近打算为居民们推动补助金制度，希望能为大家多少补贴一些家用。」
耶丽嘉这么说道。夫妻的反应是──
「嗯？您是说要给我们东西吗？」
「没错。到时候可能是发放金钱，或者是把变卖价值高的财物无条件地分给各位居民。」
「……我们凭什么向领主大人收取这些东西呢？」
看来这里的民众平常只知道缴税给领主，领主却不曾发钱给民众过。夫妻看起来都很不解。
「如今我成了此地新的统治者，就当作是我送给各位的见面礼吧。各位只需要当成是以往缴过的部分税金回到自己手上，那就对了。」
「……真的可以吗？」
「当然。详情就日后再说吧。后面还有人等着接受治疗呢。两位今天请先回。」
「好吧……」
夫妻一脸困惑，正要走出去的时候──
「圣女大人，感谢您！」
在走出大门之前，夫妻看了彼此一眼，又回过头来向耶丽嘉道谢。耶丽嘉眯起眼睛对夫妻微笑，目送他们出去。
「下一位，请进。」
耶丽嘉对门外这么喊道。下一位患者正要进来的时候──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气喘如牛的大嗓门男人跑了进来。那并不是耶丽嘉从祖国带来的部下，似乎是这都市的居民。
「发生什么事了？」
「有贵族出现在广场上！还嚷嚷着要见圣女！」
「果然来了。」
耶丽嘉如此低声喃喃，同时面露冷笑。接着──
「我们走吧。请马上带我去。」
说完，耶丽嘉便马上起身，赶紧前去发生骚动的地点。她急奔出建筑物，领着手下的几个护卫快跑离去。看热闹的居民们也随后跟去，于是住宅区的騒动愈来愈大。同时，这一切的情景都被某个躲在阴影处的男人看在眼里。
（……那就是圣女吗？）
那是受雇于古雷葛里公爵的暗杀者──吉贝尔。虽然他不认得圣女，不过女子的外表特征，看来与他所听说的完全一致。
（本来以为圣女人在领馆，想不到竟然出现在这么近的地方。古雷葛里公爵的运气可真是不错。）
吉贝尔混入看热闹的群众之中，追随在耶丽嘉的背后。
◇ ◇ ◇
从耶丽嘉设置临时治疗所的住宅区，用跑的前往发生骚动的广场只需要数分钟的时间。
广场上，古雷葛里公爵的三个部下抓了一个年轻的女人与她的女儿做为人质。都市的居民们不敢靠近，只好保持距离围观，在广场周围形成人墙。这时候，圣女穿过围观的人潮，来到了广场。
「……喂。」
三人的眼光同时转向赶到现场的耶丽嘉。
「啊啊，真是太残忍了……」
看到那一对被挟持的母女，耶丽嘉捂着嘴说道，表现出一副非常心疼的态度。
「你就是圣女吗！？」
古雷葛里公爵的其中一个部下如此吼叫着问道。
「没错，大家都是这么称呼我的。我求求你，请先放了那一对母女。」
耶丽嘉对古雷葛里公爵的三个部下如此呼吁道。
「哼。你们听好了！这家伙才不是什么圣女，而是魔女！」
男人拉开嗓门，用整个广场都听得到的音量大声说道。但是，挟持无力抵抗的母女当人质的人说这种话，当然没有说服力。很明显地，男人们才是会被当成坏蛋、被指责的那一方。
但是，对于男人们来说，他们肯定不在意民众对他们有多么反感，要不然也不会不择手段挟持人质。毕竟只要能杀死圣女，以后要封民众的口，方法很多。
「历史悠久的领都遭占领，王国肯定不会坐视不管！为了讨伐那个魔女，王国军已经杀到都市郊外了！只要我们回去报告，军队就会来夺回这座都市！古雷葛里公爵非常震怒！因为你们这些愚民竟然不设法从圣女手中夺回这座都市，公爵阁下非常哀伤！阁下还说过，视情况而定，到时候你们这些愚民也难逃罪责！」
古雷葛里公爵的部下如此指责着耶丽嘉，同时恫吓广场上的居民们。于是，居民们的表情明显地紧绷了起来。
「但是，阁下宅心仁厚，愿意再给你们这些愚民一次机会！若不想被当成叛徒处死，现在马上亲手杀了那个女人！这样一来，阁下就会原谅你们！」
看民众面露惧色，男人把握机会，试图说服。
「…………」
广场上所有居民的视线同时转向耶丽嘉。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紧张。从祖国跟着来的随从们围着耶丽嘉保护她。这时候──
「我……我真的是魔女吗？」
鸦雀无声的广场上，耶丽嘉如此说道。听不出来她这一句话究竟是在问谁。
「没错！你是魔女！所以，愚民们！快杀了那个女人！」
古雷葛里公爵的部下如此断定道。
「…………」
没有人马上要来杀耶丽嘉。大家都害怕王国军，但是也不想弄脏自己的手。说不定心里也想反抗王国军。
不管怎么说──
（……麻烦的闹剧。）
吉贝尔一脸厌烦地望着这一连串的过程。目前他正混在耶丽嘉背后的群众之中，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暗杀。在这样的状况下，要暗杀目标并不困难。
既然这样，为什么吉贝尔还要奉陪这场麻烦的闹剧，在后方看着呢？这是因为古雷葛里公爵表示会依个人表现来论功行赏，因此另外三个公爵部下不希望他们之中有人抢功。要是吉贝尔忽视三人的安排，抢先下手杀死了耶丽嘉，之后可能会面临更麻烦的刁难。
在他们的计划中，只要有民众开始动手殴打耶丽嘉，吉贝尔就可以趁着混乱过去暗杀她。但是到现在一直没人动手，让他等得不耐烦。
（我明白他们是想引导群众与圣女反目的局面，但是我可不懂刻意采用肮脏手段给群众看，究竟有什么意义？）
人类是污秽的生物。因此吉贝尔选择以暗杀为业，杀死了数不清的人类之后，把自己这样的价值观视为真理的一部分。即使是面对六贤神之使徒的勇者也不例外。
原本他怀有一点些微的期待，以为勇者是特别的存在，因此他自告奋勇要当沙月的指导者。但是，事实上沙月与一般的人类无异。
到头来，勇者也跟人类一样，是污秽的存在。这个事实让吉贝尔大失所望。
（快点露出你们的本性啊。）
吉贝尔心里这么想着，用冷漠的眼光环视聚集在广场上的群众。
不想惨遭王国军蹂躏的话，除了动手杀死耶丽嘉之外别无他法。每个人肯定都是这么想的。但是，大家都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没人敢采取行动。整个广场都笼罩着这样的气氛。
这时候──
「没必要弄脏各位民众的手！」
耶丽嘉如此大叫道。
「只要我死，你们就会放过那对母女吗？」
她对挟持人质的三个男人这么问道。
「没错。」
「只要我死，这个都市的居民们就不会被王国军所杀吗？」
「对，就是这样！我看你干脆自杀算了，如果你真的关心这些愚民的话！」
男人断定她不敢自杀，如此嘲弄道。
但是──
「好吧。」
耶丽嘉忽然让神装之杖显现，双手反握，将杖的底端指向自己的心脏──
「！」
毫不犹豫地，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什么…………！？」
不只是古雷葛里公爵的三个部下，就连观看热闹的群众都惊讶得发不出声音。混在群众之中的吉贝尔也愕然，甚至一时忘了自己的任务。
「呵呵。」
耶丽嘉双膝跪地，双手仍握着杖，身体向后仰。她这样的姿势仿佛向神祈祷的雕像。
005
「耶、耶丽嘉大人！」
自神圣耶丽嘉民主共和国同行而来的随从们连忙奔向耶丽嘉。
「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没有谁会使治愈魔法的！？」
「拜托，拜托！谁都好，快来救救圣女大人吧！」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似乎认为耶丽嘉真的要死了，慌张得仿佛面临世界末日。
目睹如此光景──
「呼、哈哈……这实在是太完美了！」
某人忍不住发出欢喜的笑声。
是吉贝尔。在他的认知中，人类在即将不合理地被杀的时候，会展现出最丑恶的一面──他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眼前的情境又是如何？
（真是太美了……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死亡瞬间吗？她才不是什么魔女！没错，是圣女！她是真正的圣女！）
耶丽嘉为了这些与她非亲非故的民众主动了断自己的性命，没有一点犹豫。仿佛相信着人性之美似地，死亡的同时仍握着杖祈祷。
（啊啊！六贤神啊！我由衷感谢祢，让我见证这美好的一刻！原来我错了！我一直以为人类是丑恶的生物，所以将人生奉献给暗杀者这一行业！但是，人类其实是美好的！是她让我理解了这一点！这样的她如果不是圣女，那谁还称得上是圣女！？）
吉贝尔也仰望天空，仿佛要跟着祈祷。
然后──
「来！你们过来确认仔细！她确实是已经死了！」
吉贝尔来到跪在地上的耶丽嘉身旁，向古雷葛里公爵的三个部下招手，要他们过来。
「…………」
三人看了看彼此，带着人质母女，战战兢兢地接近耶丽嘉。
「……她真的自己刺穿心脏了吗？」
「怎么可能……」
「怎么会做这种事？她到底在想什么？」
三个人眼光向下看着采祈祷姿势的耶丽嘉，内心觉得很诡异。
「你们肯定是不会明白的。」
吉贝尔语带嫌弃地如此喃喃道。然后，他以旁人看不清楚的超快速度，将右手往旁一挥。随后──
「……？」
三个人顿时感受到奇怪的感觉。眼界开始扭曲，有一股正在落下的感觉。接着，头部感到疼痛。同时，听到三道「咚」的声响重叠在一起。接着，天旋地转──
「！？」
男人们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头正在地上滚。接着，男人们与吉贝尔对上眼，他眼光向下，显现出满心的鄙视。虽然他的双手没拿任何东西，但是他们凭直觉理解了让他们变成这样的正是吉贝尔。
──你、为什么……！？
虽然想这么问，但是却无法发出声音。三人随即断气，被挟持为人质的那对母女「咿」倒抽了一口气。
「她……圣女她……她要让我们明白的是人性之美！为了非亲非故的人们，不惜主动奉献自己的性命……！」
吉贝尔张开双臂，环视广场，用群众听得到的音量大声说道。于是──
「没、没错，就是这样……！」
「圣女大人……耶丽嘉大人她……！」
吉贝尔的这句话，率先打动了跟随耶丽嘉而来的随从们。他们紧抱着跪在地上不动的耶丽嘉，为她的死放声大哭。
「各位，你们能原谅这种事吗！？」
吉贝尔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大声呼吁道。
不，不是仿佛，他真的变了一个人。
「我无法容忍自己的丑恶！所以要忏悔我的罪！我是受雇于古雷葛里公爵的刺客，潜入这城市来搜查！没错，为了杀害身为圣女的她，我跟被我砍下头的这三人一起潜入了领都！」
吉贝尔的心情依然激动难平，主动坦白是暗杀者。然后──
「但是，我明白了！我醒悟了！由于圣女大人为了保护在场的大家而奉献了生命，我察觉了自己的过错，自己的丑恶！我错了……！我、我……无法原谅自己……！」
吉贝尔一脸懊悔地责怪自我。
「不……！」
原本抱着耶丽嘉痛哭的青年，这时候站起来，高声说道。
「你并没有错！真正丑恶的是那些王公贵族！这次也一样……！害死耶丽嘉大人的是那些王公贵族！明明该守护人民，却反而拿人民当人质的家伙们！不就是他们害的吗！？」
青年激动地哭喊，对在场的都市居民们问道。
「…………」
没有人肯定，也没有人否定。但是，大家的心情似乎都与青年和吉贝尔一样。每个人都一脸尴尬地低垂着头。
「各位，你们能容许吗！？他们总是用强权欺压、威胁、为所欲为地控制我们！我……我无法容忍！耶丽嘉大人来到这都市，就是为了挑战如此霸道无理的强权！但是……！」
青年尽情哭叫一番之后，静静地低垂下头。
最后──
「……挺身而战吧。」
有人如此喃喃道。
「没错，为圣女大人报仇……！」
「战斗吧！跟都市外的王国军战斗！」
从神圣耶丽嘉民主共和国跟着耶丽嘉而来的随从们陆续主张抗战、为耶丽嘉报仇。至于都市的居民们，似乎有愈来愈多人开始信奉耶丽嘉，激情逐渐扩散。许多人的脸上都浮现了有所觉悟的表情。
「……说得对。我也要战斗！」
「我也要！」
「他们做的事不能原谅！」
「拿武器来！」
仿佛决堤一般，居民们开始宣泄积怨已久的情绪。
但是，有声音阻止了他们。
「……万万不可。」
已死的耶丽嘉竟冷不防地开口了。
「！？」
在附近的人听到耶丽嘉的说话声，顿时一阵哗然。接着，插在耶丽嘉胸口处的杖转眼间消失无踪。耶丽嘉的全身发出光辉，胸口被刺穿的孔迅速愈合。这超乎现实的光景是何等地神圣──
「喔、喔喔……」
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看到耶丽嘉死而复生，吉贝尔更是感动得全身颤抖、忍不住发出呻吟声。
「由我来战斗。我将挺身而战。这是圣战，身为勇者，身为圣女，我必须保护大家。所以……」
耶丽嘉再度让杖实体化，以右手举起，以杖的底端抵着地面，勉强起身。
目睹耶丽嘉奇迹复活、即使全身使不上力也决心要战斗的真挚姿态，在场没人不受到感动。
于是──
「我来代替各位战斗！我拥有为此而生的力量！现身吧，大地之兽！」
耶丽嘉高举着杖，如此大喊道。数秒后──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散布破坏的怪物现身、怒吼，整个古雷葛里公爵领地的大气为之撼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