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怪物

  大约一个小时前——为了寻找丝薇恩而出门的路特,心想丝薇恩可能跑去米莉家,也就是教堂骂人了,因而改道前往教堂。

  丝薇恩一旦生气便很容易忘我,或许会造成玛莲娜的困扰。

  一想到丝薇恩在教堂里发飙的模样,路特忍不住脸色发青。

  他连忙坐进卡车里转动钥匙,可是引擎只是发出「噗噜噜噜」这种有气无力的声音,根本无法启动。

  最后还以「噗嘶」的声音收尾,然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重要时刻偏偏派不上用场!路特很想骂人。

  不得已之余,路特只好跳下车改用跑的。

  开车要十分钟的崎岖道路,走路的话得花上三十分钟。

  路特现在正奔跑于人迹罕见的小路上。虽然是没有路灯的全黑道路,不过相较于在军队时的夜间行军,这就像是散步一样。

  接著,他在途中停下脚步。

  没有原因。不,其实是有的。

  有种头发被向后拉扯的感觉窜过体内。

  他察觉到一股混合著胆怯、恐惧、敌意,彷佛警戒著什么的气息。

  在军队锻练出来的直觉,即使经过两年的空白,仍然如此警告著路特。

  路特蹲下身,宛如要停止呼吸似地阻绝自己的气息,同时扩大感官的接收能力。

  有人!好几名拿著武器的男人……总数是三……五个人。

  虽然几乎都站在原地,但他们似乎无法冷静下来,不断摆动著身体。

  (在把风……?为了什么而把风?)

  路特根据那些人的位置,推测被他们包围在中心的场所。

  脑中浮现这附近的地图。有可能成为目标的,只有玛莲娜的教堂而已。

  (为什么他们要包围教堂?)

  男人们的动作属于「虽然常做粗暴的事,但只是外行人」——简单说,就是武装小混混的程度而已。

  那是没受过正统军事训练者的动作。

  强盗?不,应该不是。强盗通常都很精明,做案前会先调查对象,只要调查,就会知道那座教堂根本一贫如洗。

  可是,胸口却騒动不已。路特很清楚,自己是多亏了这种类似预知能力,可以读出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事的直觉,才能活到现在。

  他不发出声音、不晃动草丛、甚至连空气都不加以动摇般,慎重又敏捷地跑著,抵达了教堂。

  尽管四周没人,路特仍然保持警戒,趁著月亮被乌云遮住的那一瞬间跳进窗户,潜入教堂的内部。

  「………………」

  自己每周都来拜访、再熟悉不过的礼拜堂。由于没有点灯,因此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有如猫咪走路般,无声、滑行似地走在老旧地板上,这地板即使是住在这儿的玛莲娜等人,在踩过时都会唧唧作响。

  「……红茶? 」

  礼拜堂的某张长椅上,有一杯应该已经放了好一阵子,早已冷却但几乎没动过的红茶。

  有什么客人来过吗?路特拿起杯子,却不小心让杯子滑落。虽然他立刻以另一只手接住杯身,不过杯中的红茶还是泼在地上,形成褐色的水渍。

  总之,这里并没有打斗的迹象。看样子还是先去找玛莲娜,将那些男人的事告诉她好了。此外,还得就擅自闯入教堂、以及弄脏地板的事向玛莲娜道歉才行。

  就在此时,接近满月的月亮再次从云层中露脸,自窗口照射进来的月光将礼拜堂染成一片深蓝。

  有如徜徉在深海中。路特怀著那样的错觉,不经意地看向洒在地上的红茶。

  「!?」

  泼溅出来的红茶朝著祭坛方向流去。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虽然比路特店里那辆卡车好一点,不过这间教堂十分破旧了,就算建筑物本身有点歪斜也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

  流到祭坛边缘的红茶没有凝聚成水洼,反而像被吸进祭坛般地消失了。

  路特轻轻以指头确认祭坛与地板的交界,只见两者之间有一道隙缝。

  他不想思考,也不愿意思考。

  可是,某个猜测,从以军人身分度过大半少年时光的路特脑中跳了出来。

  他以肩头抵在祭坛上推著。

  祭坛滑开,出现一个大小能够放进一具棺材的洞穴。

  躺在洞穴中的是步枪。

  「这是……ak21型突击步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奥古斯都联邦的士兵使用的制式步枪,不过是上个世代的款式。

  尽管是旧式的,还是能用来杀人。

  为什么?路特如此自问,可是答案显然只有一个。

  自古以来,教堂之类的宗教设施,一向是最适合用来藏匿事物的场所。

  这是战时常见的情况。

  这间教堂也是一样,是某个非正规武装组织的基地。

  「路特先生?」

  身后传来叫唤声。路特回过头,是玛莲娜。

  路特已经退伍两年了。尽管这两年来他努力封印过去,以面包店老板的身分生活。可是一旦面临异常状况,刻划在体内的习惯还是会将他的士兵本能拉回来。

  不过,他以近乎祈求的想法抑制身体对自己发出的请求。

  不对,她不是敌人——

  ——明知在这种情况下,这种想法不可能是事实。

  路特解除警戒。不仅如此,他甚至差点脱口说出「晚安」。

  与他那可笑的毫无防备相反,子弹从玛莲娜的手枪里射出。

  既可笑又可悲,有如喜剧般的悲剧。

  路特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他被关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想不起来。

  只知道自己在一间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房间里,被绑在表面乾裂的破烂椅子上。还有就是,他的腰侧被子弹击中了。

  血水不断从伤口渗出。虽然出血量不大,但也不到能装成没受伤的程度。

  喀嚓——有人打开上锁的门。

  光线瞬间钻进房里。不过门板随即阖上,房间又变回一片黑暗。

  不知是谁从自己身边走过,在他身后点起灯火。

  尽管背对著灯具,路特还是知道房间里出现微亮。

  「呵呵呵,好可怜哦,『白银之狼』先生?」

  那是与平常没有两样的笑声。

  正因如此,比起觉得怪怪的,路特反而有一种看到异形的感觉。

  微笑地站在他身后的,是郊外小教堂的主持者·修女玛莲娜。

  「你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呢?」

  站在被束缚的路特身后的玛莲娜露出意外的表情。

  如果是一般人,这种时候通常会破口大骂「你这个叛徒」、「你竟然骗我」,或是动之以情地诉说「我明明那么相信你」之类的话吧?不过很可惜,在战场长大的路特,只露出彷佛这一切都不是现实的「一如往常」的表情。

  「我只是没表现出来而已。」

  士兵的思考模式,是将最坏的状况置于脑中,以「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为前提思考。

  比例为悲观主义4、现实主义6,乐观主义只是提味用的香料。

  「你也是沛尔费武装集团的成员吗?」

  路特的语气并没有失望或沮丧之类的情感,就好像是在说「我学生时代很喜欢踢足球」一样。

  「是沛尔费解放同盟。」

  玛莲娜的声音变得更低沉更冷,他感觉某种硬物抵著自己的后颈。

  (本章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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